“喏。”荀攸接令。
“三位谋主,皆良师益友。孤归国后,当与文和共守洛阳。”刘备道明心意:“切莫令朝中生变。”
贾诩领四大谋主,齐齐下拜:“主公安心就国。洛阳定万无一失。”
西郭,寿丘里。大将军何进府。
太医官以长流银匜,灌下汤药。须臾,大将军悠悠转醒。
待双眼辨物,这才看清侧坐床榻之人,正是当今皇后。
“臣……”大将军挣扎抱拳,却被何后好言阻止:“大将军万勿轻动。安心静养,不日当可痊愈。”
“唉……”思前想后,何进不由一声悲叹。
“蓟王如何?”何后笑问。
“万中无一。”何进挣扎开口。
“该当如何?”何后再问。
“合举国之力,与之相抗。”何进再答。
何后欣然点头:“大汉十三州,蓟王已得其四。剩下九州,大将军当早日握在手中。如此,方有抗衡之力。”
“皇后何出此言?”大将军一愣。
“幽、冀、并、凉。外加西域都护府。大汉之北,不出数年,将尽入蓟王彀中。剩下九州,蓟王却未曾染指。(王美人)此事之后,陛下废长立幼之心,昭然若揭。陛下纵情声色,必不能长久。弥留之际,只需一道诏令,蓟王必携虎狼之士,入京勤王。那时,若不能集九州之力,与之相抗。何氏一门,危矣。”何后字字诛心。
“臣,谨记。”何进竟猛然坐起。蓟王如利刃加颈,岂容他卧床不起,任人宰割。话说,向来都是他‘何屠’持刀宰杀,何曾轮到别人!
“未有一战之力前。定要礼贤下士,虚怀若谷。切莫再与之争锋。”何后最后言道。
“臣,遵命!”何进翻身下榻,跪地行礼。
见兄长大梦初醒,幡然悔悟。何后终是放心,又宽慰道:“只需天下太平,这万里江山,终归与蓟王无干。待我儿登基,那时,大将军今日之辱,当可百倍千倍以报之。”
何进紧咬牙关。目中厉色,一闪而逝。
“先养好虎躯,假以时日。”何后这便起身离去。
“臣,恭送皇后。”何进以头触地。
登皇后车驾,何后言道:“来人,转去辅汉大将军府。”
“喏!”
鸡卵嘛,终归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1。11 檀口温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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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常来说,西郭到东郭,穿城而过,乃是最短捷径。皇后车舆正是如此。
那日何进纳妾。为避嫌,特意绕城而过。迎亲队伍,从西郭出发,绕行南郭,到东郭接亲后,再绕行北邙。不料却在谷门外,与奉命出城,前往北邙永平里吊唁的执金吾王斌,迎头相撞。才生出诸多事端。
奉命同行的吕常侍亲随小黄门吴伉,见势不妙,忙去吕府通风报信。正遇蓟王车驾。这便涕泪上前,请来蓟王出面。
于是乎。寸步不让的何府家奴,被蓟王单人匹马,尽数打翻在地。
盛怒之下。蓟王披丧送亲,险屠何进满门。
“披丧送亲”,遂成典故。意与“笑里藏刀”相近。却多褒义。
遥见皇后车舆入里道,幕府游徼( jiào)急忙赶回通禀。
待幕府属臣前来接驾。皇后车舆已入中门。
“下臣等,拜见皇后。”右丞贾诩,领属臣列队下拜。
“免礼。”十月冬寒,皇后已披狐嗉大氅。雍容华贵,艳盖京华,果然天家帝后。
“蓟王何在?”
“我主抱恙,恕不能前来接驾。”贾诩奏曰。
“无妨。前方引路,我去见他。”何后颐指气使。
“这……”贾诩微微一顿,再拜领命:“下臣遵命。”
《仪礼·士相见礼》:“凡自称於君,士大夫则曰下臣。”时下,下臣,意同“外臣”。《仪礼·士相见礼》:“他国之人则曰外臣。”
之所以不称“外臣”,只因时下“外臣”乃特指“百蛮外藩”。上计大典时,“百蛮贡职”之百蛮,皆称外臣。主要为南越及漠北等,处于“化外之地”的异族政权。称“外臣”者,对大汉朝需尽的义务,主要有:“时纳贡职”、“朝请”、“藩屏”、“侍子”等,不一而足。
贾诩等人这便将皇后一行,引入中庭。
仰视重楼高耸,密不透风。何后微微一笑,直入大堂。
“下妾叩见皇后。”窦氏、何氏已闻讯下楼。
“免礼。”何后除鞋登堂,将蓟王二侧妃扶起。颇多嘘寒问暖:“蓟王病情如何?”
“王上昨日已醒,府中侍医言,不可轻动,故正在寝宫,安心静养。”何氏答曰。
“既如此,可否领我一见。”何后笑问。
“这……”窦氏与何氏,下意识对视,正欲婉拒。不料何后已先开口:“前方引路吧。”
“喏。”二妃只得领命。
“尔等再此等候,不必跟来。”何后又发施令。
“喏。”随行郭常侍等人,躬身领命。贾诩等一众府臣,自当作陪。
有何氏与窦氏在场,料想皇后亦不会,多生事端。
同登二楼寝宫。
窦氏扣门。龟兹妃白卓开门。见何后亲临,急忙伏地行礼:“叩见皇后。”
见白卓有倾国之色。何后点头笑道:“龟兹妃免礼。”却不知,皇后如何得知其身份。
须臾。寝宫内诸妃,皆列队相迎:“下妾等,叩见皇后。”注曰:“下,犹贱,谦言贱妾也。”
“免礼。”何后抬眼扫过,不由一窒。西域诸妃,皆有殊色。齐聚华室,群芳争艳,美不胜收。蓟王坐享齐人之福,果然天家麒麟也。
“蓟王何在?”何后朗声发问。
“王上正在寝室小寐。”汉化程度最深的龟兹妃,白卓答曰。
“且去通禀。”何后柔声笑道:“问蓟王可愿见我。”
“下妾不敢。”白卓再拜而去。
如此动静,刘备岂能不知。白卓闪身入内,替夫君打理好一切,这才引何后入室。
“臣……”刘备挣扎欲起,却被何后所阻:“蓟王且安卧。”
白卓取来坐榻。何后独坐刘备榻前。窦氏、何氏,陪坐一旁。
见刘备丰神如玉,面色红润。与形如枯槁的大将军何进,不可同日而语。何后笑问:“王上无恙否?”
“禀皇后。正如太医令所言,怒血攻心,一时闭气,乃至昏厥。实无大碍。”刘备如实以对。
“昨日,若非陛下亲临,王上会纵火否?”何后再问。
“实不相瞒。若非陛下亲临,大将军除去幼子,满门皆休矣。”刘备字字肺腑。
“难不成,王上竟也以为,王美人乃我毒杀。”何后泫然欲泣。
“非也。”刘备摇头:“正如皇后所言:‘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王美人自诞下次皇子,便是皇后‘眼中钉,肉中刺’。早欲除之而后快。而陛下……”
“陛下如何?”何后眸中一亮。
“陛下亦深知我朝‘内忧外患’。故欲先除内忧,再去外患。如此,可保大业,延国祚。善待嫡母窦太后,便是此因。”刘备虽未言明,以何后之智,焉能不尽知。
这便替刘备说完:“如王上所言。我煌煌天汉,时至今日,已病入膏肓。遍生‘内忧’、‘外患’。‘美人不死,内忧不止’。‘杀其母,立其子’。亦是陛下心中所想。”
刘备一声轻叹:“皇后聪慧,母仪天下。若能全‘家国天下’,何愁国祚不继,社稷长存。”
“蓟王且说,我当如何做?”皇后肺腑发问:“试想。陛下无兆而崩,若我垂帘。大将军能与内官共存否?”
“不能。”刘备摇头。
“若大将军,誓诛内官。与前大将军窦武,如何?”皇后再问。
“窦大将军称‘三君’,仍为宦官所败。何大将军,远不及也。”刘备亦实言以对。
“如此说来,我何氏一门,当步窦氏之后尘。那时,只剩我孤儿寡母,蓟王辅我皇儿,又与佐次皇子何异?”
刘备不由一滞。
何后,竟有此见地!
既已交心,何后也无所顾忌:“陛下早崩,剩我孤儿寡母,自当以王上马首是瞻。皇次子能给王上的,我‘母子’又何逞多让?”
正说着,白卓捧药而入。做戏做全套,蓟王既卧床,自当按时服药。
本想趁用药,寻机送别。
不料药到床前,却被皇后伸手接过。
只手捧药,只手解开丝带。狐嗉大氅怦然滑落,灯下一身春宫薄衫,玲玲剔透,纤毫毕现。
陪坐一旁的何氏,顿时娇颜欲滴,羞愧难当。日防夜防,皇后难防。密室之中,皇后狐嗉大氅之下,竟宛如无物!
事已至此,骑虎难下。谁又敢张扬。
刘备目光清澈:“皇后终归是皇后。天下无人能及。”
何后嫣然一笑,顾盼生姿。先取碗中琉璃“方寸匕(药勺)”,舀起一匕药汤,举至唇边吐气如兰。待吹温后,正欲喂食,又轻轻取回,将药汤含入檀口。须臾,微微探出舌尖,将半匕吐回,以示无毒:“蓟王,请饮药。”
琉璃匕中,玉液剔透。尚有一丝晶莹的悬丝,连在皇后丰润的唇边。
1。12 淫不破义()
“方寸匕”,乃时下量取药末及药汤的器具。其状如刀匕,大小为一寸正方,故名(一方寸匕,约等于2。74毫升,可盛金石药末约2g,草木药末约1g)。
琉璃器皿,乃新出之物。礼法皆未设限。蓟王用于日常家用,无可指摘。
皇后玉手盛来,刘备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见陪坐在旁的众妃,皆伏地不起。皇后姿容甚盛,笑容未减。刘备心中微叹,唯有探身相接。且唯有与皇后四目相对,断不敢分心斜视。
半匕(匙)温汤入腹。刘备正欲仰卧,不料何后故技重施,含药入口,再吐出半匕。
此次还微微前倾,伸展玉臂,送药到刘备唇边。
刘备垂目饮下。
云鬓花颜,活色生香。
如此连饮三(半)匕,刘备忍不住叹道:“皇后本不必如此。那晚,独上霞楼,臣已遍观春色。茵草萋萋,蔼蔼芳菲;含苞待放,娇艳欲滴。臣,见微知萌,记忆犹新。”
一席话,听得何后面红耳赤,浑身犹如火烧。不由得口舌生津,香汗微渍。床榻之间,咫尺之遥,俊男艳妇,一时暗香浮动。
“既如此,蓟王又因何不肯近身?”何后言辞露骨,媚态横生。
蓟王答曰:“少时母亲谆谆教诲:不下倍上,臣不杀君,贱不逾贵,少不凌长,远不间亲,新不间旧,小不加大……”
“淫不破义。”何后脱口而出。
“凡此八者,礼之经也。”刘备言尽于此。
“蓟王一世人杰。天下有此等人物,真乃炎汉之福佑也。”何后心悦诚服。这便尽收媚态,用心侍奉蓟王服药。
须臾,又听蓟王言道:“皇后,无需次次尝药。”
“礼不可废。”皇后口出金句。
“如此,便是将药渍饮下,臣亦只喝了半碗。”
“蓟王龙骧麟振,雄姿外露。半碗亦足够。”皇后美眸微横,匆匆一瞥,柔声答曰。
“请皇后披氅。”刘备顾不得遮掩。
“无妨。一畦春光尽入眼,何必披装徒遮拦。”皇后出口成章:“蓟王心无杂念,又何必多此一举。来,喝药。”
待半碗汤药入腹。皇后微舔红唇,满脸潮红,意犹未尽。
须臾,这才披上狐嗉大氅,慵懒起身:“不用送了,皆跪着吧。”
何氏闻言,不禁委屈泪流。
“恭送皇后。”刘备仰天叹息。
“王上既无法‘折腰’,亦无需勉强下地。”音犹在耳,芳踪难觅。
呸,妖妇。
窦氏在心头暗啐一口。
皇后果然有毒。
幕府中庭,一层大堂。
郭常侍“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却在心底默默计时。一炷香不到,皇后已下楼。见妆容无改,大氅不乱。郭常侍这便暗出一口浊气,急忙起身相迎。
陛下对皇后,外松内紧。
皇后看似进退随心,实则处处受限。己以度人。陛下又岂能容许皇后暗行不端,私通藩王。且长秋宫处处暗藏眼线。甚至华云号行宫之内,亦潜伏有陛下细作。皇后日常一言一行,皆记录在案。实时禀报陛下。此次出宫,亦不例外。
本只是去探望大将军何进,奈何皇后临时起意,又折来蓟王幕府。如此明目张胆,众目睽睽。回宫后,陛下势必要细细询问。郭胜虽是皇后心腹,却也不敢有丝毫隐瞒。
且内宮传闻,陛下曾命宫妇在皇后身上,暗点“守宫砂”。
后世《博物志》有载:如用朱砂喂养壁虎,壁虎全身会变赤。吃满七斤朱砂后,将壁虎千捣万杵,用以点染女子肢体,色终身不消。唯有房事后,色才消褪,是以称其为“守宫砂”。
所谓:“点女人肢体(并非只是处女),终本不灭,有房事则灭,故号守宫”。至于药方,是否如《博物志》所载,不得而知。然,传闻此方乃前汉时,东方朔献与武帝。故今汉深宫,亦藏有此方。
有何氏王妃在侧,且不到一炷香时间,如何能苟且。连梳妆的时间都不够啊。再说。以蓟王之强横,用时倍显不足也!
“下臣等,恭送皇后。”贾诩领一众府臣,起身相送。
“诸君留步。”何后志得意满,从容而去。
待驶出殖货里,入上东门御道。车舆内,何后渐渐收拢笑意。面沉如水,不喜不悲。
陛下曾言。汉宫之内,如何能容下二皇商,贱买贵卖。换言之,何后出身市井商贾,尤善利益交换。比陛下亦不逞多让。所谓货比三家。
为防万一,何后需做万全准备。
何后心中最可信赖之人,唯大将军何进一人。然何进出身屠户,虽有袁绍等一众属臣鼎力相助。奈何受自身所限,未必能成大业。正如此时纳妾,智者不为也。即便大将军集九州之力,力压蓟王,辅佐侄儿登临帝位。却未必能再胜深宫内宦。若真如前大将军窦武,诛宦不成,身死族灭。那时,为保独子皇位。何后势必要引蓟王入朝,总摄朝政。再清君侧,诛尽大宦官。
于是两头下注,自是必然。亦是上上之选。
蓟王当面,何必谈钱。至于地位,蓟王也早已位极人臣。于是,美色便成了何后最后的手段。且屡试不爽。
蓟王越恪守臣节,何后便越发肆无忌惮。只因何后心如明镜。蓟王无论如何,也不会越雷池一步。破了她身上的守宫之迹。
既如此,还有何所患。正反美人计,但用无妨。
寝室内,见三妃暗自垂泪。刘备一声叹息。翻身下榻,将何氏拦腰抱起。
“夫君……”四目相对,何氏珠泪滚滚。她如何能想到,与自己相伴长大的长姐,竟如此恬不知耻。
“无妨。”刘备柔声安慰:“夫君终归未曾让她占着便宜。”
何氏泪流更急。
无需多言。这便将怀中玉人,横陈榻上……
司隶校尉府。
河南尹何苗、司隶校尉袁绍、洛阳令司马芳,三人正襟危坐,三府会审。
事实上。内官大案,本轮不到河南尹何苗,与洛阳令司马芳。
按我朝惯例。凡遇大案,应由掌天下刑狱之廷尉,掌纠弹百官之御史中丞,及掌监察京师七郡之司隶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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