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这便醒悟,乃是饶妻制使然。
与男羌豪正相反。当代女豪从上一代女豪处,饶来的不是妻、子,而是夫、子。
阿素闻言,却摇头一笑:“只可惜。身不由己,无从择选。”
帘后女豪安慰道:“阿素何出此言。权且放心。在西倾山,无人再与你为难。”
阿素躬身行礼,领一众和亲贵女徐徐退后。
陪坐两侧,正各自挺胸抬头,展现飒爽英姿的继夫与续子,一时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待贵女退出帐外,张飞大步上前:“燕人张翼德,请女豪姐姐,与我去见大哥。”
“……”
王庭上下寂静无声,左右落针可闻。
“你是何人?”帘后女豪,试问道。
“张飞。”
“蓟王义弟!”女豪大惊。
“正是。”
“护驾”一声尖叫刚出口,数颗香熏铜球便已呼啸掷出。
一时浓烟滚滚。
不等继夫、续子起身。张飞等人早已屏气凝神,抢先戴上呼吸面罩。
继夫、续子吸入迷烟,接连栽倒。帐外护卫刚刚冲入,亦被呛翻在地。帘后女豪,虽已打开座下密道,却未及逃脱便昏死过去。
张飞大步上前,掀帘而入。不去看白花花的女体,抬脚将地上兽皮踢起,盖上女豪身。再连人带皮,卷成一卷扛上肩。伸头看了眼暗道,这便灵机一动:“来人,下去打探。”
“喏!”便有麾下飞身跳入,须臾又折返:“出口在沼泽外一处帐篷内。”
“妙极。”张飞大喜,又冲戏志才言道:“戏丞速走密道,见机行事。”
“校尉无须担心,我自有脱身之计。然后事如何,校尉需好生计较。”戏志才言道。
将肩上女豪交给麾下先行带走,张飞嘿声一笑:“某已有良策。”
戏志才似已窥破张飞之计:“妙极。”
沼泽雾气昭昭,互不相望。泽外人等,不知泽内之事。泽外之事,泽内亦不可知。众人将香熏球捡起、闭合,迷烟立止。
待跳入密道之人,掷上呼吸面罩。张飞遂送与帐外贵女。令贵女入帐,亦走密道先撤。
待只剩麾下十八骑,张飞笑道:“原路返回。”
“喏!”
出王帐,揭面罩。一行人原路返回。
见四周黑压压围满羌骑,将三千人马困于沼边。张飞全然不惧,踩石上岸,耳语数句。假扮送亲使的东羌队率,遂用羌语高声言道:“大豪已留下贵女,同意两家结亲。让我等即刻返回,商讨聘娶事宜!”
说完。众人各自上马。成律归领三千精骑,驱马向前。口中随东羌队率,呼喝不断。虽不知羌语何意,却也学得有模有样。
钟存羌骑,面面相觑。眺望泽中王帐,雾气蒙蒙,并无异常。再说,烧当贵女皆未出帐,何必见疑。
“大豪卜算吉日,切莫打扰。”
“送亲使”一路吆喝不断。钟羌虽面露疑色,奈何人马近前,却也不得不避让放行。
三千人马,无惊无险,穿越重围。
张飞亲领十八骑压阵,最后破围而出。之所以全然无惧,因有必胜之心。便是强突,亦能杀出一条血路。
猛张飞,又惧何人!
目送三千精骑踏雪而去,消失在山谷尽头。钟羌各自窃窃私语。奈何虽心存疑虑,却不敢擅入王帐求问。女豪衣不蔽体,非至亲不可入是其一。且正卜问凶吉,亦不可打扰是其二。
再者说来。众人眼皮底下,百万种落聚居,又能出何事?
正欲各自散去,忽见泽中奔出一人。披头散发,面如厉鬼。看装束,或是女豪继夫、继子一类。却面目狰狞,一时不得相认。
只见那人,以手抓喉,痛彻心扉。手指烧当羌遁走方向,咿呀乱叫,却已失语。
不好!
在场钟羌,不由得心中一沉。
待老巫祝急急忙赶到,亲入王庭查看。方知女豪被掠,继夫、继子惨死一地(其实是昏迷不醒)!
钟羌放声悲号,狂奔而去。转眼,竟一走而空。
唯一幸存,那名被毒哑的女豪继夫,忽咧嘴一笑。呜呜疯叫,奔入泽内。
再不见踪迹。
女豪被掠,王庭大乱。
钟存羌骑,倾巢而出。
此人究竟是谁,还有谁人在意。
1。75 粗中有细()
西倾山王庭,一时兵荒马乱。妇人童子,奔走呼号。
鸡飞狗跳,牛羊乱叫。
而在围满热泉沼泽的帐篷营地之中。一顶颇不起眼,四周堆满杂物,无人问津的大帐篷内。戏志才与和亲贵女及数十护卫,还有昏睡不醒的女豪,皆在。
众人并未趁乱逃走,而是悄然潜伏下来。
便是狡诈如钟羌,又如何能想到。自家女豪并未远去,竟藏在王庭之内。
已取下披身大华毡的阿素,不禁发问:“戏丞先前假扮‘豪夫’,不正是调虎离山之计也。如今羌骑倾巢而出,王庭只剩老弱,何不趁机逃走?”
心中一动,戏志才遂笑答:“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也。”
阿素深看戏志才一眼:“戏丞莫非还有未尽之言?”
戏志才笑道:“如贵女所说。临来时,我已快马去信大震关。算算时日,主公或已距此地不远矣。王庭羌骑虽走,然西倾山中却散布大小种落无数。按羌人习俗,不得女豪之命,无人可调动种落一兵一马。为防万一,故潜伏王庭,以为接应。”
“戏丞怕还未尽言。”阿素言道:“俗语说‘(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戏丞亦或担心,若失女豪,钟羌群龙无首,一盘散沙。乃至种落出走,散布四野。反难控制。”
戏志才欣然点头:“贵女果然聪慧。”
阿素又问:“先前戏丞为钟羌指路,不担心张校尉安危否?”
戏志才笑答:“张校尉麾下万人,皆千里挑一之虎熊壮士。兵甲精良,人马具装。张校尉更有万夫不当之勇。加之钟羌女豪被劫,人心惶惶之下,便是三千破十万,易耳。”
“原来如此。”阿素喃喃低语。须臾,这便醒悟:“蓟王设反客为主之计,便是要平百万钟存。”
“一切皆如贵女所料。”阿素之智,令戏志才亦颇多另眼相看。
话已至此。阿素终道出心结所在:“钟存皆知,乃我烧当送亲队伍。今张校尉领兵西去,岂非祸水东引。”
智如戏志才,又岂能不知:“贵女可是忧心,我设此谋,乃是引钟存与烧当争斗。”
“然也。”阿素咬牙点头。
“原来如此……”戏志才宽慰道:“若是旁人领军,多会避入岔道,藏匿踪迹。引钟羌王骑一路追赶,乃至兵围烧当。坐山观虎斗,收渔人之利。奈何,张校尉出身燕赵,忠直耿烈。料想,必不会离开正途。多半依山下寨,据谷设障。待追兵到时,一战破之。坐等主公大军前来,一举荡平钟羌。”
“何以知之?”阿素仍心存疑虑。
“贵女稍安勿躁。”戏志才言道:“明日,当有分晓。”
西倾山中,张飞所部。
飞驰半日,天色渐晚。
“报,前路已无人马踪迹,皆没于落雪冰封,不知如何行走。”便有斥候来报。
“取兵工铲掘地。若有碳灰,便是来路。”先前戏志才已告知。机关马车,内装碳灰。一路撒下,便是记号。
“喏!”
须臾,前方斥候快马回报:“左侧谷道有碳灰!”
张飞举目四望,见山岭风大,无有积雪。这便指着左侧山谷言道:“人马速入谷中,堆雪为障,横栏谷口。”
“喏!”
奔入谷中,三千骑兵这便下马,取兵工铲在手。抢挖积雪,堆垒障墙。清理出的地面,正好用来宿营。军帐亦很快搭建完毕,马匹先入,擦汗披毡,喂**料清水。恢复体力。三千虎熊之士,奋力铲雪,很快便将障墙垒砌。
更换马匹,张飞独领十八骑,立在谷口处。
将将入夜,便听蹄声如雷。沿纵横山谷,回响不觉。王庭羌骑,已杀奔而来。
“举火!”张飞一声令下,冰雪障墙上立刻举火如昼。
骤见火光。正映着雪色光亮,纵马狂奔的王庭羌骑,纷纷勒马。
打头数骑,一阵低语。便有人上前喝问:“两家既是和亲,为何掠我大豪!”
此乃羌语。张飞岂能知晓。这便嘿声一笑:“说什么鸟语,且说人话!”
羌骑一惊,汉话脱口而出:“你是何人!”
张飞笑答:“辅汉大将军麾下,后军校尉,燕人张飞是也!”
羌渠大惊失色。再看张飞身后。何来长长一道冰雪障墙,竟横断山谷!墙上举火如龙,立满兵士。疾行半日,人困马乏,如何能战。于是拨马便走,出一箭地外,草草扎营。
见羌骑三三两两,下马扫雪搭帐。障上成律归,附身问道:“校尉奇袭否?”
“不去。”张飞咧嘴一笑:“回营饱食,再蒙头酣睡!”
“喏。”
身后填补障墙缺口的兵车,遂向两侧移开。放张飞与十八骑入内。
见兵车重又堵住缺口,为族人警备的羌人斥候,亦不禁松了口气。
轻骑而来,所携辎重不多。粮秣只够数日。且无辅兵、兵车营地。一切从简不说,还需亲力亲为。
无妨。卷成一卷,驮在马后的皮裘睡袋,不仅防风防水,亦足够温暖。将行军大帐从百辆兵车内取出,依山搭建。再掘火塘,燃炭火。暖气自生。
“校尉!”见张飞步入食帐,队率曲候,纷纷起身相迎。
张飞笑道:“皆饱食酣睡。鸡鸣时分,与我奇袭敌营!”
“敢问校尉,天寒地冻,可否饮酒一杯。”便有队率问道。
“有何不可?”张飞笑道:“仅此一杯!”
“喏!”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少时,蓟王刘备仿照后世军用万能锹打造的“巧工铲”,经将作馆改良,已更新数代。称“兵工铲”。攻防兼备,巧用百功。故又被兵士称为“铲盾”。
原本只装备大营辅兵。然诸如张飞麾下一万精锐,皆人手一把。如前所说,翼德小胖,所得俸禄赏赐,皆用在了兵刃上。此时,足见一斑。
若无三千把“兵工铲”,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堆出一道数百丈之长的冰雪障壁。
肉干就酒,越吃越有。
饱食之后,和衣而卧。
耳边寒风呼啸,身旁篝火炸响。
又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三千兵马,一路疾驰,马力多已不继。再行强袭,力有不逮,难尽全功。故行养精蓄锐。
先前扎营时。张飞举目四望,见山岭风大,无有积雪,这才放心。此是为防马蹄震响,乃至雪崩。
猛张飞,粗中有细,此电光石火间的二三事,亦足见一斑。
王庭羌骑,亦疾驰半日。又扫雪搭篷,待打理好一切,倒头便睡,如何能起。
鸡鸣时分,皆呼呼酣睡。对面机关兵车,已徐徐移位。
猛张飞一马当先,冲出障壁。
1。76 智机千变()
羌人轻骑追来,亦无准备。夜宿山谷,只能草草扎营。
天寒地冻,自不可卧在冰雪之上。否则,轻则冻伤,重则毙命。待将积雪扫净,再扎营夜宿,自然身心疲惫。
被张飞以逸待劳,率军袭破。举火烧营,挥军掩杀。万余羌骑,乱作一团。慌不择路,怆惶逃窜。再加厮杀惊了马群。战马四散奔逃,无马可乘,唯束手待毙,被尽数俘获。
战至天明。张飞清剿残敌,收拢战马辎重,领军返回。于障壁之后,又抢筑一道冰雪障墙。如此前后二道障墙,锁死山谷,足可挡前后来敌。
天色尚早,便又将障塞内积雪,清扫一空。扎稳营盘,固守待援。
戏丞已有言在先。蓟王大军,不日即到。
西倾山,钟羌王庭。
天将蒙蒙亮,便有败军陆续返回。言道,掠走女豪者,并非烧当羌,而是辅汉大将军麾下,后军校尉张飞。
竟是蓟王三弟。
王庭顿时乌云密布,一片愁云惨淡。人心浮动之时,万幸由王庭巫祝“许”出面,安抚人心。又广出信使,请散布于西倾山麓的大小种落渠帅,速到王庭议事。
杂物帐篷。
打探消息的东羌勇士,悄悄返回。
正如戏志才所料。张飞并未隐匿行踪,反而截谷下寨。以逸待劳,大破羌骑。
此,亦是谋主与谋士的区别。
计谋祭出,谋势如何发展,当因人因事因地因时而变。不可拘泥。张飞不屑隐蔽,一战而破。若换一智将,当避其锋芒,引火烧当(羌)。正因深知张飞秉性,戏志才故而兵行险着。隐匿王庭,并未远遁。只为见机行事。
前因后果,智机千变。便是所谓“顺势”而为。
昨夜,女豪便已清醒。见此营帐,十分熟悉。细细一想,这便醒悟。乃王庭暗道出口。
亦因女豪多智。戏志才,方定下兵行险着,顺水推舟之策。
“阿素,为何要如此行事?”趁喂食时,女豪问道。
阿素遂将白城障下二日血战,细细说来:“此乃天意,我等羌人又如何忤逆。”
女豪方才醒悟:“反客为主。蓟王所求,并非烧当,而是我钟存。”
“钟存精骑十万,部民百万。藏身于西倾山中,已成心腹大患。”阿素实话实说。
“汉人多智,我等不及也。”女豪一声悲叹:“既如此,又因何滞留王庭弄险?若将我带回,胁为人质。破钟羌不难。”
“如女豪所想,破钟羌易,降西羌难。”答话之人,乃是戏志才:“我主,乃当世雄主。忠义两全,一视同仁。欲效东羌之举,将西羌亦纳入大汉治下。”
“哼!”女豪嗤鼻一笑:“我羌人长于高山河谷,与世无争,逐草而居。天地任我驰骋,何其畅快。何必屈膝为奴,仰人鼻息。”
“女豪此言谬矣。”戏志才摇头道:“羌人据水草丰茂之地。虽坐拥天时地利,奈何时有灾异。暴雪洪旱,天象无常。若当真任命,又为何不坐以待毙,反起兵抄掠我大汉边郡。饥饿之下,亦杀人越货。无所不用其极。敢问女豪,当真只是‘长于高山河谷,与世无争,逐草而居’否?”
“趋利避害,世之常理。野狗亦惜命,何况人乎。”女豪反驳。
戏志才轻轻点头,反问道:“若羌人来袭,被我主尽数屠之。亦是常理乎?”
“刀剑无眼,生死不怨。自是常理。”女豪点头。
“那好。”戏志才笑道:“百万钟羌皆死矣。”
“何出此言。”女豪皱眉。
“女豪当知。假和亲之名,我等已探得王庭之所在。只需大军抵达,便突袭王庭。屠尽一干人等。所谓‘擒贼擒王’。王庭覆灭,钟羌群龙无首,必然大乱。我主已命右军校尉徐晃,左军校尉周泰,兵进洮水河谷。据守各处交通要地。断西倾山首尾。如今雪大封山,万物凋零。钟羌各部,拖家带口,牛羊成群,如何避过层层截杀?若失了牛羊家小,茫茫雪原,满目冻土。纵然孤身逃脱,又如何存活。”
戏志才又道:“且见钟羌势弱,只需我主许以薄利,周围羌渠必群起而攻。如此内忧外困,钟羌灭族,不过弹指之间。”
“我死,‘许’自会另立新主。”女豪仍强辩。
“女豪岂不见大单于檀石槐故事?”戏志才一针见血:“南抄缘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