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徙三百里,完城旦舂。”滇吾答道。
宋建疑道“羌人如何肯远离山寨。强行驱策,必心生不满。”
滇吾摇头一笑,眼中有妒色闪过“流徙羌人,并非白劳。吃住全免,日薪二百。”
“……”宋建骇然道“十万先零种羌,皆如此这般?”
“然也。”滇吾叹道“我已粗略算过,扣除量刑,青壮一月可得三千钱。十万青壮,便是……”
“三亿。”宋建牙关都在打颤。
滇吾又道“所得,皆是蓟国上币,可一兑五之四出文钱。为期四年。”
宋建倒吸一口凉气“蓟王富贵如斯乎!”
“名为刑罚,实为奖赏。谋反还能得钱。自两汉以来,闻所未闻。”滇吾一脸懊悔“当初悔不听将军之言,伙同举事。如今只看先零诸种豪取巨财,却与我等无份。”
宋建心中一动,这便试问“时至今日,渠帅以为,又当如何?”
滇吾这便压低声音“将军可愿再领我等谋反乎?”
见宋建沉默不语。
滇吾言道“举事六将,王国等皆已身亡。只剩将军与韩遂。韩遂今已高居‘护羌校尉’之位,而将军却困守(大)河边废城。若无接济,如何久持?且湟中早有传言,正因袭杀边章,开关纳降,韩遂才得以窃居高位。将军侥幸逃脱,却颗粒无收,焉能咽下这口恶气。”
“韩文约!”宋建切齿生恨。此时,如何还能想不通。
见时机已到,滇吾便道出心声“我已联络良多、滇那、勒姐、当煎等部,皆愿伙同将军举事。”
宋建不置可否“只为归降乎?”
“我等亦有数万青壮,正堪大用。”滇吾言道“能战则战,不战则降。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略作沉思,宋建这便答道“事关一家老小性命,且容我考虑一二。”
“如此,鄙人先回,静候将军决断。”
“一言为定。”
送走滇吾,宋建不敢耽搁。这便将消息口述身边细作,星夜传回。
大震关城。
收到宋建密报,刘备与荀攸等人,相视而笑。
“羌人中计矣。”
沮授叹道“若平西羌,贾丞无双之谋当居首功。”
田丰亦点头“以威挟之,以法绳之,以利驱之。羌人果然中计。见‘流徙三百里,完城旦舂’有利可图,这便群起而反。所求不过是‘吃住全免,日薪二百’。却不知四年刑期之后,再无人愿回老寨。不出十年,种落散尽,不复存在。”
“敢问主公,‘饶妻’当作何解?”荀攸笑问。
刘备笑答“分户析产。”
众谋主略作思量,便已纷纷醒悟“主公妙计。”
冀州,广宗城外。
汉军四面合围,鼓声震天。
为保骠骑将军董重,一战功成。永乐董太后可谓煞费苦心。粮秣兵器,足量供给。董重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犒赏三军,笼络人心。又扯蓟王大旗,正是三军用命,气势如虹。
三通鼓罢,遥见数里之外的广宗城门,缓缓开启。便有一辆机关车,徐徐出城。
待机关车驶近,董重不由一惊。
此车竟无马自行!
“装神弄鬼!”董重暗吞一口口涎,为自己压惊。
此车双轮、华盖,四面露空,并无牛马驱动。车内端坐一人。身系玄黄袍,头插枯木钗。鹤发童颜,慈眉善目。颏下三缕灰白长须,垂于胸前。一路行来风仙道骨,飘飘然宛如神仙。
“呔!”见机关车直冲而来,情急之下,董重并指一点“来者何人!”
机关车在百步外,徐徐停下。
车内道人缓缓睁开双目“太平道大贤良师,张角。见过骠骑将军。”
。
1。14 撒豆成兵()
“咕咚!”董重下意识的吞着口涎。
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太平道大贤良师,单人独车,近在咫尺。全无防备。若遣一虎贲上前,一矛刺死……
董重强压心头贪念,说的颇为动情:“大贤良师广施符水,活人无数。本有功于社稷,奈何一念为贼。乃至生灵涂炭,直令人痛心不已。”
大贤良师答的风轻云淡:“昔日施符水为救人,今日率部揭竿而起,亦为救人。今日往昔,别无不同。”
董重叹了口气:“既如此,刀剑无眼,大贤良师且珍重。”
“广宗城下,神机莫测,将军亦珍重。”说完,大贤良师伸手轻挥。座下机关阵缓缓转向,原路折回。
“将军!”身旁亲随跃跃欲试:“千载难逢,切莫走了贼酋。”
亲随乃出京畿游侠。任五官中郎将时,便跟在董重身边。皆心腹党羽。见众人立功心切,董重这便点头:“追!”
“喏!”众亲随拍马追上。直取单车回城的大贤良师。
“将军,小心有诈。”左中郎将皇甫嵩阵中示警。
“诸将勿动。”董重轻轻点头:“且拭目以待。”
汉军百骑呼啸而出。围追堵截,扑向大贤良师。
忽听一声轻笑,机关车陡然加速。
“不好!”便有骑士纵马急追。却冷不丁两眼一花。一座尖刺拒马,凭空升起,正拦在马前。骏马躲闪不及,迎头撞上,崩血而亡。骑士自马背飞出。惨叫落地,脑浆迸裂而亡。
类似情形,几乎同时在各处上演。骑士接连坠马身亡。不少骑士,见状勒缰,不敢再追。
又气愤不过。便有一人弓开满月,冲大贤良师后心,一箭射出。
砰!四面透空的机关车,竟将弓箭崩折。大贤良师伸手轻挥。
血肉崩射。
射箭骑士竟连人带马,被从地底升出的长矛阵刺穿。
根根长矛,密如荆棘,锋利无比。刺穿骑士后,又嗖的一声缩回。
人马喷血如涌泉,轰然坠地。
董重满脸惊骇。
生怕密集的长矛,从立马处破土而出。将自己也刺个对穿!
密集的长矛擦着马尾,破土而出。背上骑士侥幸逃过一劫,这便冲同伴大喊:“勿停!”
“嗯!”余下骑士,马不停蹄。迂回前进,两翼包抄。
眼看便要将大贤良师团团围住。机关车忽然止步。
且看大贤良师,稳坐钓鱼台。翻掌向上,轻轻一托。
轰隆隆——
地下闷声如雷。
土石崩射,烟柱冲天。左翼一座箭楼竟拔地而起。挡在大贤良师身前。
楼上黄巾兵卒,弓弩乱射。骑士纷纷中箭落马。
箭楼守住左翼。大贤良师故技重施,轻翻右掌,向上一托。
轰隆隆——
地动山摇。右翼一道垣墙,破土而出,横在身前。
战马惊惧止步。背上骑士被惯性抛出。迎面撞墙,崩血毙命。
“这……”董重早已吓尿。
如此神通,岂是人力能敌。
乱箭杀尽汉骑。车上大贤良师捋须而笑。声音不大,却字字入耳:“本座通晓八门遁甲,能驱六丁六甲之神。点石成金,聚土为山。可长可短,能有能无。上天遁地,无所不能也。尔等肉眼凡胎,又岂能辨得出真仙。呔!且看本座撒豆成兵——”
话音未落,金光如雨。
落地后便有藤蔓破土,结出硕大豆荚。放眼望去,原本空空如也的地面,眨眼间,竟豆荚遍地。
“神兵破壳!”大贤良师已在车上开坛做法。
豆荚接连炸开。一个个裹满清液的神兵,竟从荚中滚落。
一时杀声震天。
“顶盾!”阵中皇甫嵩一声怒喝,板楯立刻挡在阵前。
“出矛!”长矛手列队上前。
“张弓!”弓手缓缓开弓,斜指头顶。
皇甫嵩果然宿将。临危不惧,应对得当。
董重稍觉安心,忽听身后战马惊走。回头一看,一株豆荚正开在数尺之间。
豆荚猛然炸裂。
不等豆兵滚落。董重重重挥鞭,箭一般逃窜。
帅旗一动,士气顿时崩盘。
汉军兵败如山倒。皆追董重奔逃而去。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皇甫嵩一声长叹,勒令麾下兵士,且战且退,为大军断后。
“哇哈哈哈……”大贤良师的狂笑,犹在风中啪啪打脸。
直到避入营中,身披狐素大氅。董重犹自抖如筛糠。浑身恶寒,牙关打颤。城下种种,历历在目。实在是太恐怖。如此人物,如何能敌。
如何能敌!
倒是曾随卢车骑亲赴沙丘平台的军曲候朱灵,窥破端倪。这便与最后归营的左中郎将皇甫嵩私语道:“广宗城下,或与沙丘平台相同。贼人将地面挖空,上铺活板……如此如此这般。”
皇甫嵩这才想起卢车骑临行之言:“事不宜迟,且与我同往沙丘平台,去请苏子度。”
“喏!”
蓟国,临乡城。
王宫正殿。
左国令士异,独立垂帘之下,朗声宣读蓟王命:“封高览为校尉,号:扬武。秩比两千石,‘银印青绶’。另赐黄金千两,兵甲一套、战袍十件、四季朝服及西极神驹‘狮骢’。”
“臣,拜谢领命!”高览肃容下拜。
便有女官捧来朝服、印绶,领高览入偏殿更换。入殿拜谢,排座比两千石队中。
“有劳王傅为扬武校尉,调配兵马。”王太妃自帘后言道。
“喏!”王傅黄忠起身领命。
“黄金台上,又有喜讯传来。”王太妃笑道:“兄弟二人,齐登六层楼。”
“哦?”王傅黄忠大喜:“是何人也。”
“这便召来与诸位相见。”王太妃笑答。
须臾,便有儒士二人,联袂上殿。
“辛评、辛毗pí,拜见王太妃,王妃。”
“兄辛评,字仲治。弟辛毗,字佐治。颍川阳翟人氏。”右丞耿雍为众人介绍:“三日前抵达四方馆。直升五层,荣登六层,却憾止黄金阙下。”
“六层已实属不易。”王傅宽慰道。
“然也。”王太妃轻轻颔首:“蓟王不在,国事当由诸位决断。辛氏二杰,当封何职?”
“当食千石俸。”左丞崔钧起身奏报:“可为一城之令。”
辛评、辛毗闻言,不禁热血沸腾。蓟国一城万户,十万余口。仕途起步于千石俸,必成佳话。
见百官纷纷附和,蓟都尹娄圭却起身言道:“所谓事急从权。今有冀州六国,吏治荒废,民不聊生。月前,六国主曾问政王太妃。今日何不将辛氏二杰暂行外派,助六国重拾吏治,定国安民?”
此语一出。王傅、横海中郎将、左右国相等蓟国肱骨重臣,纷纷醒悟。
百官虽不知所以,却各个屏气凝神。
王太妃自垂帘后相问:“如此,辛氏二杰当暂归何处?”
蓟都尹娄圭朗声答道:“可暂领河间、中山二国相。”
1。15 退居其次()
“国相位同太守,食俸二千石。且此位万众瞩目,若坦然授之,恐遭非议。不如,退而求其次。”乃王傅出声。
“如此,或可为长史。”蓟都尹娄圭言道。
“国相长史,不过六百石俸,太少。”王太妃不许。
“回禀王太妃。诸侯国相乃朝廷任命。若无国相,可暂置长史,代理国政。俸禄酌情升为千石,亦无可厚非。”娄圭再答。
“无国相只设长史。”王太妃这便领悟其语中深意。如此,既手握一国之政,又可免僭越之嫌。毕竟,一国之相,需朝廷任命,诸侯王无权自行授予他人。
“何不为郎中令,暂理国政。”王傅便又进言。
诸侯王宫,置郎中令一人,秩千石,主王宫大夫、郎等属官。王宫属官,诸侯王当可决断。再令其暂理国政,当可免僭越之嫌。
“如此,甚好。”王太妃点头应允。
蓟国亦是诸侯。却将国中属臣,派往邻国。暂领一国之政。
辛氏二杰,虽不置一语,却心生狂澜。
再联想。黄巾逆乱初,便避难蓟国六国馆中的冀州诸侯王。其中关窍,昭然若揭。六国与蓟国,必然关系密切。至于亲密到何种程度,非肱股重臣而不可知也。
待群臣商议完毕,王太妃遂隔帘问道:“二位可愿暂领郎中令一职,为中山王、河间王分忧?”
辛氏二杰齐声下拜:“臣,领命。”
“既如此。待下朝,便与右丞同往紫渊六国馆,拜见二王,即日赴任。”王太妃言道。
“喏!”二人这便退入侧室,等候右国相到来。
宫女奉上香茗糕饼,便纷纷退下。待中只剩二人静坐,辛毗这便开口:“敢问兄长。你我兄弟,如今可是蓟国之臣?”
“然也。”辛评轻轻点头。
“既是蓟王属臣,因何派往邻国?”辛毗再问。
辛评答曰:“王上与诸王,皆汉室宗亲。国难当头,互相扶持,亦是国之常理,人之常情。”
“王上意欲何为?”辛毗终于问出心声。
“且看你我麾下属吏,来自哪里。”辛评一语中的。
辛毗点头到:“弟,亦如此想。”
今日逢小朝会,诸事不多。不到日中,便已散朝。
右国相耿雍入侧室,与二人相见。同乘御赐马车,入相府午宴。
宾主落座,辛氏兄弟举杯相敬。耿雍亦回敬。落杯后,耿雍这便言道:“恰逢多事之秋,道路断绝。诸王屡次上疏,求问国事。皆石沉大海。尚书令言,‘郎官捉襟见肘,自用尚且不足,如何外派藩国’。”
秦汉之初,郎官属郎中令,武帝时改属光禄勋。员额不定,多时达五千人,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四等。以守卫门户,出充车骑为主要职责,亦随时备帝王顾问差遣。初以任子(因父兄功绩得保任授官者)、赀选(以有相当财产得任官资格者)充任。后武帝从董仲舒议,始使郡国每年保荐孝廉为郎中。
两汉郎官,常有出任地方长吏之机。被时人视为出仕之重要途径。
诸如贾诩、荀攸,皆曾为郎。却也皆弃官而去。
关东、关西逆乱,群盗蜂起。陛下孤守洛阳不到一载,郎官竟去大半。乃至无人可用。宋枭之流竟可为一州刺史,足见朝政日非,何其凋零。
右丞口中“尚书令言”,必是指尚书令曹节,私下之言。
见右丞将国事直言相告,辛评亦吐露心迹:“我等二人,既登黄金台,出仕蓟国,便是认主王上。但有所需,右丞只管吩咐,无需见外。”
耿雍笑道:“如此甚好。二位属吏,皆从各城抽掉。务必替诸王守好疆土。”
辛氏二杰,皆足智多谋。能登六层,可见一斑。
这便心领神会:“我等,定‘替诸王守好疆土’。”
午后,三人又同赴紫渊六国馆。面见中山、河间二王。即拜郎中令一职。
话说。六国结盟血书,刘备早已知晓。虽未明言,然事实胜于雄辩。今日领辛氏二杰前来,二王自当心知肚明。亦得心安。蓟王遣二人代为理政,便有默许血盟之意。
七国联盟成矣。
于是乎。右丞但有所求,二王必有所应。其乐融融,令辛氏二杰更加笃定。七国必有同盟。
之所以先择中山、河间二国,乃因二国与蓟国接壤。境内黄巾贼寇,散乱无序,聚散无常。成员更是天南地北,五花八门。多以流寇为主,非张角嫡系死忠。且与蓟国暗通曲款的郭祖,传言亦在中山国附近游荡。
二王只出王命。官服印绶,诸如此类皆出蓟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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