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去边章大营军市,请胡商安玄前来。莫走漏风声。”
“喏!”
安息豪商安玄,便又乘夜而来。
引入障城,韩遂劈头便问:“前次足下送来之物,韩某百思不得其解。”
安玄面露不悦:“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令女公子,托送之物,已原封未动,交于将军当面。将军何必见疑?”
韩遂这便言道:“韩某并非为难足下。只是小女所托之物……”
“足下且看。”索性将茱萸囊递给安玄:“这便是小女所托之物。”
安玄双手接过,细细看过,亦发现端倪:“此囊两头扎紧。”
“然也。”韩遂正欲点头,却猛然一愣。
两头扎紧……
1。188 二桃三士()
一心钻研茱萸囊的安玄,似未能得见韩遂脸色已变。仍自顾自言道:“两头亦可各自开启,任解一头,皆可将茱萸倒出。”
说着,便解开一头丝带,将茱萸果倾在掌心。
韩遂目光如炬:“任解一头,皆可倒出。”
安玄轻轻点头。又将掌心茱萸倒入囊袋:“任解一头,亦皆可将茱萸倒入。”
韩遂似已领悟:“任解一头,亦皆可倒入。”
“只需两头扎紧,茱萸无处得脱。”安玄遂将茱萸囊扎紧,双手赠还:“恕鄙人眼拙,不知此寻常之物,究竟有何玄妙之处。”
韩遂只手接过,面色似笑非笑:“足下乃丝路豪商,所谓火眼识金。又岂不知此囊之深意?”
安玄一愣:“鄙人着实不知。还望将军不吝赐教。”
“足下且看。”韩遂将茱萸囊置于身前胡床:“两头束带,便是两座雄关。西为金城关,东为大震关。我等皆是囊中茱萸。被束缚在二关之内。看似倚仗雄关,高枕无忧。然,凡有一关被破,放汉军入内。我等便皆如瓮中之鳖,俎上鱼肉。任人宰割。插翅难逃。”
安玄闻言,暗自思量道:“依将军所言,两座雄关皆立于险要之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汉军如何得破?”
韩遂叹了口气:“此,便是小女千里传信之用意。我与边章,各守一关。我二人中,只需有一人归降,汉军便可破关而入。小女之意:二选其一,让我早做准备,切莫失了先机,坐视边章先降。那时,悔之晚矣。”
“原来如此……”安玄轻轻点头,转而又问:“二关皆是新筑。鄙人自洛阳西行时,雄关尚未动工。令女公子,如何能未卜先知?”
“这……”韩遂顿时词穷。却在电光石火间,幡然醒悟:“军师!”
军师阎忠,乃西凉名士。与辅汉大将军府右丞贾诩,自幼相识。曾口出“诩有良、平之奇。”先前抵死不从,乃至重病卧床,生死一线。
待……安玄!领西域女巫入室驱鬼,便不药而愈。此后忽形势逆转,出任合众军师,为王国出谋划策。
筑关据守,便计出军师阎忠之口。
以身噬虎!
韩遂浑身恶寒,如坠冰窟。
长女之所以能未卜先知,必中贾诩之计也!
先令阎忠以身噬虎,再让小女中离间之计。贾诩便是要……
要我杀贼自证,以功抵过。
好一记借刀杀人!
见韩遂汗流浃背,浑身发颤。知其已窥破天机,安玄这便肃容下拜:“愿将军早做准备。”
韩遂紧握双拳,强行开口:“三日后,王国设宴。此事可亦出贾丞之谋?”
安玄轻轻颔首:“合众将军府中,遍地黄巾耳目。想必此时细作已入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营中。料想,二人必不会束手待毙。酒宴当日,王国必死。将军被视为王国心腹,一旦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铤而走险,定难逃牵连。”
“我若不从,又当如何?”
“将军不从,亦有他人出手。”安玄手指茱萸囊言道:“两头扎紧,只需一头松解便可。”
贾诩神鬼奇谋,算无遗策。必留后手。正如安玄所言,即便韩遂不从,焉知边章、宋建之流,如何着想。
“口说无凭。”此话既出,便意味着韩遂已然动心。
安玄低声言道:“物证皆在军师之手。将军何不亲往查验?只需说‘故人别来无恙乎?’一切当自有分晓。”
见韩遂沉思不语,安玄又道:“在下走得匆忙,未及告知边将军去向。恐夜长梦多,这便告辞。”
略作思量,韩遂只得咬牙放行:“不送!”
安玄走得轻松,韩遂却睡不踏实。辗转反侧,一夜未眠,鸡鸣时分这便披衣坐起。
“备马!”
“喏!”
昨夜与安玄一席话,多是推测之言。究竟贾文和,是否真能算无遗策,决胜千里。当眼见为实。
料想,此时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必不知已入彀中。还以为合众将军王国才是生死大敌。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国,亦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韩遂自领一队亲随,快马加鞭抵达枹罕城。
本想直奔合众将军府。岂料被拦在城外都亭。
“韩将军,可是要见军师?”便有一亭卒,马前行礼。
“正是。”韩遂心中一暗。
“且入亭舍一叙。”马前卒笑容可掬,却难掩一身雄气。
韩遂这便转入亭舍。
登临顶阁。军师阎忠气定神闲,正自斟自饮。
“见过军师。”
“文约来了。”阎忠笑着伸手:“座。”
“谢军师。”韩遂端坐阎忠对面,口出暗语:“故人别来无恙乎?”
“文约所为何来?”阎忠笑容中尽是深意。
“求一剂定心丸。”韩遂答道。
“因何心神难定?”
“身家性命,悬于一线。吉凶祸福,旦夕之间。辗转反侧,一夜未眠。”韩遂苦笑:“我之辛苦,军师必然感同身受。”
阎忠叹了口气:“诚如文约所言,数月前我亦饱受煎熬。险撒手人寰。幸得安玄登门驱鬼,才重回人间。‘定心丸’在此。”说完便从榻下取出一竹筒。旋开筒盖,从内衬锦袋中,小心抽出一卷白绢,徐徐展开。
没等来图穷匕见。只见一枚鲜丽无比的印章:『蓟王之玺』。
玺印仿佛直入双目,烙在心尖。心头不由得一阵火烫。
目光散乱,在白底黑字间游走。一行字猛然冲入眼帘:“表阎忠为凉州刺史。”
凉州刺史!
受此一激,韩遂热血沸腾,浑身犹如火烧。
“军师……到底谋了个好出身。”出口竟嘶哑无比。
阎忠微微一笑。便将蓟王表奏徐徐卷起,小心收入竹筒内衬锦袋。又抽出一卷白绢,示意韩遂自行展开。
除去成亲当晚,解开夫人心衣时,韩遂从未如此这般,心狂跳,气狂喘,舌燥口干,浑身冒汗。
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这便伸出拇指,拳落桌面。只用指尖,将白绢缓缓碾开。
“表_____为金城太守。”
寻觅数遍,却没能得见,韩遂或韩约之名。
不等心灰意冷,已幡然醒悟:“蓟王欲表何人为金城太守?”
阎忠目光清冽,面上古井无波:“初时,我亦百思不得解。便是今日,端坐在顶阁之上,我亦不知要与谁人相见。直到见到文约当面,这才窥破天机。得蓟王举为金城太守者,必是文约。”
寻得日期,知表奏乃是数月之前所书。韩遂这才全信:“贾文和,神鬼奇谋。今若不从,他日必死无葬身之地也。”
1。189 争权夺势()
韩遂其人,素怀大志。且心机深沉,杀伐果断。又得西凉人脉,乃边疆一枭雄。
故与,被叛军胁迫,不肯助纣为虐欲愤然就死的名士阎忠不同。给韩遂的表奏,并未书录其名。
从授意韩遂长女,千里赠茱萸开始,贾诩便给韩遂设下了“夺势”之局。
“夺势”者,夺也。
雄关二座,守将二人,皆可二选其一。金城太守一职,并非你韩遂莫属。若要得此高位,还需抢在边章之前。不然,悔之晚矣。
为何如此行事。
正因贾诩已窥破韩遂为人。先投汉,又从贼。见风使舵,待价而沽。若表奏上,直书其名。韩遂反而会加倍谨慎,不敢轻下决心。
讨价还价是其一,风险太大是其二。
不书录其名。便让韩遂以为,他不做,还有旁人做。且慢一慢,便会被人争先。
如此“夺势”已成。
只需有人去争,便无讨价还价的余地是其一。心知贼将中非他一人降汉,亦能分担风险是其二。
此计出自贾诩。
论揣度人心,因势利导。贾文和堪称此间罕有,无可匹敌。
吃下定心之丸,韩遂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赶在边章等人之前,杀贼立功。夺得金城太守高位。
“敢问军师,合众将军大宴,当如何行事?”
阎忠答道:“将军府守卫森严,若大张旗鼓调兵遣将,必被发觉。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即便早有准备,亦不会调动兵马,大军围城。所持,必是安插在将军府与枹罕城内的黄巾细作。料想,不过寥寥数百人。”
韩遂轻轻点头:“只需关闭府门,杀尽王国党羽,安抚三十六部羌渠。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自可夺权篡位。”
“然也。”阎忠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需等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与王国火并。斩杀王国后,将军可振臂一呼,必有回应。”
韩遂幡然醒悟:“可是要尽收三十六部羌渠之心?”
阎忠欣然点头:“文约果然大才。”
此次举兵,起因北宫伯玉、李文侯为首的太平道,重金贿赂羌渠。换句话说,三十六部羌渠,乃贼军主力。平日各聚山寨,占据要冲。需得合众将军将令,方能调动。王国之所以敢设鸿门宴,将二人拿下,解其兵权。正因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在军中大肆鼓吹太平道,吸纳黄巾信众。激怒了三十六部羌渠。
王国乃众人共推,此次又是为羌渠出头。若因故被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反杀。于情于理,二人皆难称大义。
韩遂若此时,振臂一呼。真能一呼百应,合在场三十六部羌渠之力,再反杀北宫伯玉、李文侯。
事后,必被举为首领。则大事成矣。
此中有些细节,韩遂并不知情。比如,等他振臂一呼时,何人会响应。
然而,正如他先前所叹,“贾文和,神鬼奇谋。今若不从,他日必死无葬身之地也”。出于对贾诩的信赖,便没有追问。依计行事,坐等水到渠成。
这便心怀忐忑与敬畏,返回营地。
青石关,山下营地。
白日收到传语,雕零浑遂夜访藩商草庐。
顶阁密室,宾主落座。
藩商低声问道:“王子已聚拢多少部族?”
“已有百人。”雕零浑答道。
“心腹豪勇之辈,可能凑足十人?”藩商再问。
“可也。”雕零浑轻轻点头。
藩商大喜:“如此,大事成矣。”
雕零浑眼中精光乍起:“愿闻其详。”
“二日后,合众将军王国,将在府中大宴宾客。便有人趁机发难,欲夺兵权。时,三十六部羌渠亦在。若听有人振臂高呼‘以下犯上,杀无赦’,便抽刀相助。”藩商言道。
“待有人高呼‘以下犯上,杀无赦’,我便拔刀相助。”雕零浑默记在心。
“然也。”藩商眼中尽是深意:“事成,王子大权在握,三十六部羌渠以王子马首是瞻,甘为驱策。假以时日,王子与夫人相见,指日可待。”
“权利于我如浮云。”历经磨难,王子早已看开:“北地早有童谚:‘北有蓟,莫纵缰’。只求与家人团聚。”
“王子切莫妄自菲薄,战后论功行赏,必登高位。”藩商宽慰道。
“告辞。”雕零浑这便离开。
“不送。”藩商起身相送。
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上之策。上兵伐谋,便是为不战得胜。
自阎忠以身噬虎,献“作茧自缚”之计始,无双连环,便环环相扣,将十万反贼玩弄于掌心。
蓟国谋主,可当千军万马。
又过二日,合众将军宴,如期而至。
韩遂外裹战袍,内披重甲。领精兵一什,赶来赴宴。见过边章与宋建,三人这便相伴入城,又结伴入府。
三十六部羌渠,亦悉数到场。雕零浑领十人护在羌渠首领,族亲雕零混身侧。
一干人等,各怀心事,又面露喜色,三三两两,走进合众将军府。
直见到姗姗来迟的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合众将军王国终是松了口气。这便令人关闭城门、府门,大宴宾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国端杯站起。
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眼角,有戾芒闪过。
“诸位且听我一言。”浑身喜气的王国,目视堂内济济众人,心生无限豪情:“我等弃身家性命,共谋大事,当以和为贵。然,军中却有人罔顾大义,逼迫同袍改信太平道。有道是头上三尺有神明。夺人神明,可比夺人父母。此乃大不敬。诸位以为,该当如何?”
王国此言,大快人心,听得三十六部羌渠连连称赞。
目视堂内各人表情,韩遂这便起身言道:“当除兵权,免其军职。令其戴罪立功。”
宋建亦起身附和:“文约此言大善。”
三十六部羌渠虽无人起身,却各自点头。也同意此举。
王国这便冲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居高言道:“如此,请二位将军交出兵权。”
“哈哈!”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李文侯拍案而起:“王国匹夫!若无我推举,你何德何能,忝居高位!”
“放肆!”韩遂怒叱:“合众将军为我等共主。乃道之所存,义之所向。岂容你出言冒犯!”
“嘿!”北宫伯玉亦站起:“你韩某人不过是一背主之徒,跳梁小丑,竟还言道义?”
此话亦激怒边章:“我等为图大事,背弃汉庭。所谓弃暗投明。在场诸位,又何尝不是汉民。莫非,在北宫将军眼中,皆如此不堪?”
见众人出言附和,北宫伯玉猛然挥手:“多说无益!敢问合众将军,我二人若不交兵权,又当如何?”
王国龇牙一笑,奋然摔杯。
“拿下!”
1。190 军师节哀()
耳杯应声落地,刀斧手倾巢而出。将大堂团团围住。
“将此二人拿下。”王国居高临下,并指一点。
“喏!”刀斧手杀气腾腾,直扑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
二人一脚踏翻食案,拔刀高呼:“苍天已死!”
“黄天当立!”扑在最前的刀斧手纷纷惨叫毙命。
“贼人在刀斧手中!”韩遂与边章、宋建等人早有戒备。纷纷拔刀,对战扑来刀斧手。
“哈哈!”连斩数人,北宫伯玉大笑出声:“岁在甲子!”
“天下大吉!”声音出自身后。王国毛骨悚然。不及回头,刀光一闪。
血柱冲天。
大好头颅,翻滚落地。
“啊——”惨叫才将将出口。
“将军!”怒斩数人,韩遂目眦欲裂。势如疯虎,扑向王国无头尸身。
受此一激。边章、宋建亦双双挥刀扑上。堂内血肉横飞,各方势力乱战一通。
“渠帅小心!”雕零浑话音未落,身后雕零混身中数箭,惨叫毙命。
“梁上有人!”暗箭来自头顶,雕零浑只手抓住案腿,将食案挡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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