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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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第2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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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也罢。”沮授轻轻颔首。有些事勉强不来。

    “王上授二千石高俸,便是让大哥将这座军正府,尽快充盈起来。话说,大哥也到了娶妻之年,待我下次归来时,望大哥已成家立业,为我家开枝散叶。”说完,不由鼻头一酸。这便强行忍住,冲端坐上首的大兄伏地行礼,起身后,怀揣名贴,直奔南港而去。

    “小弟……”目送幼弟离去,沮授亦不禁洒泪。时不我与。之所以狠心逼走幼弟,便是怕他被眼前富贵所累,悔其一生。

    门前卫士来报,临乡令娄圭登府。

    沮授这便收拾心情,出府迎接。

    “军正。”

    “明庭。”

    “请。”沮授伸手相邀,与娄圭相伴入府。

    宾主落座,婢女送上香茗。娄圭便将此行目的,娓娓道来。

    蓟王遣人送来诸多居家器物,以充家用。又送来服冠印绶,待明日入宫早朝时穿戴。

    娄圭又叮嘱了些朝议事宜,这便告辞离开。

    作为二千石高官府,自带仆从。府中婢女,皆受过专门礼仪训练。朝服如何穿戴,自当铭记在心。

    鸡鸣时分。沮授早早起身,沐浴更衣。披朝服礼冠,持笏板,乘车出府,前往宫城朝会。马车刚入宫门,便有女官将沮授迎入偏殿。奉上香茗,静候不提。

    “召沮授上殿——”

    须臾,闻殿内高声唱喝。沮授这便整衣而起,迈步出偏殿,趋步入正殿。在百官注视下,自跪殿前:“臣,沮授拜见主公。”

    “免礼。”刘备伸手向二千石排列:“得公予千里来投,天下何足虑哉。孤,正虚席以待。”

1。113 七国联盟() 
“臣愧不敢当。”沮授再拜入列。排在田丰之右。如前所说,朝议时,武将居右,文臣居左。右之左为下。左之右亦为下。

    “虚席以待”,遂成新典。与“悬榻留宾”有异曲同工之妙。话说,陈蕃任豫章太守,不喜留客,独对名士徐稚除外。馆内特为徐稚设一张床榻,徐稚来时放下,走后便将床榻悬起。时人称“陈蕃下榻”。

    时人风骨,何须多言。

    郭泰在洛阳游学,见到时任河南尹的李膺。初次见面,李膺便对他大加赞赏,引为知己。二人因而结为好友,名震京师。后郭泰返乡,赶来送行的士大夫,数千辆马车淤塞河边。郭泰却只与李膺同船渡河,众宾客遥望二人背影,好似神仙一般。后以“李郭同舟”比喻知己相处,不分贵贱,亲密无间。

    此处可比刘备与关羽初次见面,便义结金兰。意气相投,纳头便拜。何来贵贱。

    沮授登顶黄金阙,早已便传蓟国。又是初次上朝,如何能不万众瞩目。

    刘备设王宫车驾,将登顶黄金阙者,快马送来。便是吸取了颜良和周泰互博,险双双殒命的教训。让考核当面进行。并非登临黄金阙后,便不用考试。四日前,二位国相、幕府左丞、军司空、临乡令,已联手考核。

    给出的评价是:“凡二千石,皆可。”

    不然满朝文武,又岂能信服。

    待沮授落座后,刘备环视群臣,这便开口:“可有奏报。”

    右相耿雍起身答道:“有甘陵国相刘虞代国主上书,提及甘陵国民‘租住’蓟国事宜。询问王上,甘陵国民所纳赋税,如何分配。”

    刘备轻轻点头:“六国主因黄巾暴乱无法归国就食。滞留馆中,无衣食来源,生活日艰。甘陵国相这才代主上书。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便有楼桑令乐隐,起身答道:“回禀王上。税赋有四,租赋、算赋、口赋及献费。臣以为,可将算赋、口赋划归六国君,我国取租赋,人岁六十三钱之献费,亦可代为收取。”

    见众臣纷纷点头,刘备这便言道:“两位国相以为如何?”

    “乐公此言大善。”左相崔钧言道:“六国民难,千里来投。租种我国良田以自养,租赋自当收归我国。然六国国民皆是六国国君治下之民,算赋、口赋自当归各国国君所得。六国君只身逃难,官吏多不在身边,至于人岁六十三钱之献费,由我国代收,上呈陛下,正当适宜。”

    刘备想了想道:“献费可从租赋中扣除,无需另行交纳。”

    “喏。”此举和蓟国百姓如出一辙。群臣并无意外。

    此事毕,左国相崔钧又起身奏报:“捕虏将军田晏兵发渔阳,欲横穿渤海,借道蓟国水路,取高阳、南皮、信阳、平原等城,断青冀黄巾勾连。日前遣使来报,求我国开放水路,并遣船只接应。”

    刘备这便看向横海中郎将:“公覆,以为如何?”

    “回禀主公,可也。”黄盖起身答道。

    “如此,左相且回捕虏将军,我国水军将遣船队,逆沽水而上,在渔阳港等候平乱大军。”刘备这便言道。

    “喏。”

    剩下皆是普通政务,无需多言。二位国相已拟定奏报。只需刘备应允即可。

    虽只有六县,却也是一国之政。大事小情,何其繁琐。便是条条陈报,亦近午时。刘备这便命人设宴。宫女取来食案,依次摆放。再拎来食奁,从中取出盘、卮(zhi)、耳杯等“盛食器”,与一双竹箸,摆放整齐。今汉宴会,摆放盛食器一般有两种方式:食案和承案。最大区别,食案有足,似后世案几。承案无足,类后世托盘。“举案齐眉”,举的便是承案。举个案几像话吗……一点都不优雅好么。

    其中,漆食盘为宽沿、敞口、浅弧腹、平底。通体髹黑漆,盘内外书有文字。盘内为“君幸食”,盘外底为“九升、“蓟王家”等字样。

    蓟王宫盛食器,不光有精美的“狸猫纹漆盘”,还有“云纹漆案”、“彩绘漆奁”、“云纹漆鼎”、“云纹漆笥(si)”等,不一而足,无不精致美观。上书“君幸食”、“君幸酒”等劝食、劝酒语的精美漆食器,或被宫女用来盛汤羹肉菜,或置饭食糕点,各有分工,赏心悦目。

    蓟王宫漆食器,皆出自蓟国良匠之手。制作精美,工艺精湛,器型大小兼备,纹饰清秀华美。用来盛取美酒佳肴,自然相得益彰。除非国宴,今已少有用青铜重器。原因不复杂,若盛食器皆换成青铜铸造,诸如青铜奁、青铜鼎、青铜笥……柔弱的宫女如何能搬动。

    吃个饭,何须如此费劲。

    朝臣席地跽(ji)坐,行分食制。

    能与国君同殿而食,自当荣幸之至。

    沮授虽是初次就餐,却也不曾慌张。只需举止有度,言行合规便可。此,更多的是一种修养的累积。

    汤羹肉菜,饭食糕点,各取所需,不限量。翠玉琼浆却只限一杯。饶是号称酒雄的刘府君,亦三杯必倒。下午还需议事,岂能醉酒误事。

    饱食后,取清水麻布净手漱口。便有宫女撤除食器,清理残迹。再提香熏球,在群臣队列间来回穿行。球中香气,既能提神醒脑,又可驱除饭香酒气。

    趁此机会,朝臣可相互低声言谈。交流些执政心得,说些逸闻闲趣。说到兴起处,偶尔,刘备亦出言附和。一时其乐融融。

    见时辰已到,左国令士异,这便出言,重启议事。

    直到未时,才宣告结束。一直侧耳聆听,未置一语的沮授,这才起身奏报:“主公,何不结七国之盟?”

    话刚出口,落针可闻。

    刘备亦是一愣:“公予何意?”

    沮授便又言道:“冀州黄巾猖獗,何不与六国结盟,共击贼寇。”

    电光石火间,幕府左丞荀攸与军司空田丰,已洞悉沮授言中深意。

    由荀攸起身奏报:“军正此谋,堪称神国之谋!”

    片刻之后,娄圭亦领会其意:“主公,当结七国之盟,共击黄巾!”

1。114 一州之地() 
“七国联盟。”刘备似也有所悟。

    群臣议论纷纷。楼桑令乐隐,更是不时看向身旁娄圭:“子伯可知其中深意?”

    娄圭低声笑答:“稍安勿躁,一切自有分晓。”

    诸侯结盟,乃是大忌。陛下岂能相容。沮授必然不会不知。为何……刘备猛然醒悟:“冀州!”

    “主公明见。”沮授伏地行礼:“冀州辖三郡六国八十九县三邑七侯国。除去魏郡、钜鹿、渤海,余下皆是诸侯国。诸王暂避六国馆。只需暗结攻守同盟,冀州唾手可得也。”

    “如何唾手可得?”终于有人问出口。才智不足,虚心求教便是。同殿为臣,无须遮掩。

    刘备却懂了,这便叹息道:“公予……果然大才。”

    此计的切入点,便是冀州六国,主权与治权的分离。

    与蓟国不同。六国诸王只享食俸。“景帝即中五年令诸侯王不得复治国。”“自光武以来,诸王有制,惟得自娱于宫内,不得临民,干与政事,其与交通,皆有重禁。”一国之政,皆握于由朝廷委派的国相等官吏之手。所以从诸王的角度而言,只需保食俸不减,究竟是谁在治理国家,并无所谓。

    更加黄巾播乱,政令不通。待朝廷西迁长安,完全失去对关东的掌控。乃至诸侯并起,人心思乱。那时,冀州六国早已为蓟国马首是瞻。刘备只需与六国主商定国相人选,委派蓟国一系官吏入六国主政,再出兵占据要冲,维持治安。民心、国政、军政,皆一手掌握。

    冀州如何能不唾手可得。

    更有甚者,一旦皇位空悬,亦或是天下有变。若六国共举刘备……

    沮授不过刚来数日。便从“甘陵国相刘虞代主上书,提及甘陵国民‘租住’蓟国事宜。询问甘陵国民所纳赋税,如何分配”之议题,及蓟国官吏后续达成的共识中,敏锐的捕捉到了稍纵即逝的谋略之机。

    试想,只需给予足量食俸,甚至国民在不在本国之中,都无所谓。六国主对治权的渴望,实在是太低级。如此一来,谁人治国,还有何所谓。交给蓟国代管,又有何不可?只需蓟王保我衣食无忧,总比国土落入贼手,或非刘而王之人手,颗粒无收,好过千百倍!

    毕竟,从大义上说。刘备乃是汉室宗亲。一笔写不出二刘。他日,若蓟王三兴汉室,我等诸王皆从龙有功。往短了说,衣食无忧。往长远说,便是一场大富贵。

    于是。略施小计,冀州国政,便尽入蓟王之手。而蓟王所付出的,无非是些许的钱粮而已。

    此谋,着实高妙。

    着眼于冀州大势,考虑到主治分权,又契合刘备的蓟王身份。于是便有了纵横捭阖的七国联盟。七国可比一州之地。便是等关东诸侯争霸,刘备亦不势弱。

    思前想后,饶是号称谋录不尽的幕府左丞荀攸,亦不禁赞叹:“公予,可比古之苏子也!”

    此言一出,百官咋舌。

    苏子便是合纵六国的苏秦。

    能得四大府丞之一的荀攸如此称赞,百官如何能不惊讶。

    与将信将疑的百官不同。深知历史走向的刘备心知肚明,此计可行。

    唯一掣肘,便是刘备自己。那时,究竟该作何决选,便是难题。

    “此策,如何施为?”刘备不动声色,平静发问。

    “可分三步。”沮授已有万全计较:“其一,先分赋税,已安诸王之心。其二,贼乱之后,再遣文、武入诸国理政。其三,待天下变时,主公当自决。”

    百官这才纷纷品出滋味。

    冀州黄巾祸乱。六国民众纷纷逃入蓟国。蓟王令其‘赁宅租田’以自给。却把口赋、算赋,尽数划归其国君所食。如此雪中送炭,诸王岂能不感激涕零。待荡平黄巾,冀州必民生凋敝,吏治无存。尤其是大量底层少吏,皆死于兵祸。重拾国政所需大量官吏,便是朝廷亦有心无力。而蓟国吏治有目共睹。蓟王遣干吏入六国,重拾吏治,助诸王治国安民,便水到渠成。六国官吏皆来自蓟国,必忠于蓟王而非诸王。如此潜移默化,不出数年,冀州乃成蓟国之州。手握一州之地,待天下有变,刘备如何抉择。皆从容不迫,进退自如。

    其中原因,更是简单至极。一言蔽之,在朝廷未“废史立牧”前,刘备便已凭借诸侯王身份,拥有七国一州之地。早五年,抢得先机。

    中平五年(188年),太常刘焉建言:“刺史、太守,货赂为官,割剥百姓,以致离叛。可选清名重臣以f为牧伯,镇安方夏。”

    “焉议得用。于是,出焉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太仆黄琬为豫州牧,宗正刘虞为幽州牧。”

    五年时间,以现如今蒸蒸日上之蓟国,当势不可挡,大有作为。可趁诸侯立足未稳,民心未附,人才未至,粮草未足,兵马未精之时,摧枯拉朽,一战而胜。

    沮授果是明珠暗投,为本初所累啊……

    而历史上的刘备,到群雄并起之时,又是何种状况呢?

    “时先主自有兵千余人及幽州乌丸杂胡骑,又略得饥民数千人。”

    想想都要泪目啊。

    一步慢,步步慢。

    过了许久。大殿内一阵长吁短叹。沮授才智,我等拍马不及也。

    散朝后,沮授刚刚出殿,便被人一把抓住。

    抬头一看,正是楼桑令乐隐。

    “乐公何意?”

    “军正可婚否?”

    “未曾。”

    “我家有女,落落初成。欲许配军正为妻,不知意下如何?”

    “这……”

    “军正不语,便是答应了。小女必不负军正所期。”乐隐长揖而去。

    沮授猛地一激灵,这才反应过来。正欲追赶,却被闻讯而来的百官团团围住。

    娄圭居高按住沮授肩膀,脸不红心不跳的笑劝道:“恭喜军正,贺喜军正。乐公之女,才貌冠绝楼桑。多少贵公子求之而不可得……”

    饶是荀攸亦近前道喜:“公予刚食高俸,又喜结良缘。可谓双喜临门。这杯喜酒,荀攸定当登门讨要。”

    “何须多言。”忽听一声霹雳响彻天际。便有一只巨手远远伸来,将沮授一把薅起。

    “走,今日不醉不归。”

    “关将军、张将军,鄙人不胜酒力……”

    “呔,酒力如气力。终归练得出来。你可知我与大哥喝酒时,也每每最先被放翻。”

    “如今呢……”

    “如今,每每也先被放翻。”

1。115 耕三余一() 
入冬之后,风雪渐大。

    易水终是冰封。奔赴蓟国的流民,亦随之大减。除去恶劣的天气阻断交通。黄巾军的均田分宅之策,亦是重要原因。许多赤贫如洗的流民,怀着对豪强同样刻骨铭心的仇恨而留下。成为太平道的拥趸。

    八州纷乱,幽州和蓟国,却一片祥和。乱世之中,尤为难得。

    巨马水奔流入海,终年不冻。得益于这条黄金水路,蓟国的漕运经年未歇。遍及港口的城仓如檐下冰凌,纷纷建立。明轮船队满载一季新粮,转运仓储。上下皆喜气洋洋。

    所谓耕三余一。便是说,耕种三年,可积一年余粮。《礼记·王制》:“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

    《盐铁论·力耕》亦有:“故三年耕而餘一年之蓄,九年耕有三年之蓄,此禹汤所以备水旱而安百姓也。”

    换句话说,即便颗粒无收,蓟国国民家中仓楼余粮,亦可支撑足年所需。更何况自刘备远去洛阳始,数年间临乡一地年年有千万官粮入仓。堪称富足。

    纵观整个大汉,就刘备亲身所历,这些年来,并未有波及全境的大灾难。少时七州蝗,已是重灾。也即是说。若按耕三余一,民众应有足够余粮自救才对。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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