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民族,国土意识,国家意识,国民意识,皆淡薄。被抄掠来抄掠去,早已习惯。追随最强大的部落大人,姓其姓,听其命,唯命是从便对了。
同出东胡,何须动刀。家中只有老弱妇孺,拔帐即走,绝不含糊。
穿燕山谷道,沿?水河岸一路南下。不日便入安次境内。
早已修整好境内大小城邑的华歆,翘首以盼。
此时正值秋末冬初,播撒苜蓿正当时宜。
也不怕逃跑,由讨虏校尉文丑守备北境,二十万乌桓,拖家带口,满地牛羊,还能跑到哪去。
安次饱受海侵水患。土壤盐渍,不宜稻作。然而种苜蓿却正当适宜。
与临乡稻草混合青储,可蓄养百万牛羊。
稻草青储过程大致如此:
捆扎好的新鲜稻草,即刻交由水力铡草机,铡成二寸左右的短草,运往草料场装窖。再据草料干湿度,喷淋补水。再行压实,覆土密封。发酵四十五天后,即可食用。
开窖时,应从上而下切取,按照每天饲养量随用随取,取后立即遮严,防止暴晒。
优质稻草青储料为黄绿色,具有酸香味。
营养丰富,牛羊皆喜食。
1。92 多子多福()
西林邑,赛马场。
赛马开始前,五辆竞速赛车,已先行准备就绪。只是与以往排成一列不同。今日不知为何,五辆赛车却分列五个方向。
须臾,洗漱更衣,穿戴一新的上谷乌桓王难楼,便被押解入场。在众目睽睽之下,四肢与脖颈,分用麻绳与五辆赛车相连。
上万观众这才醒悟。
王上……欲行车裂!
好可怕,好残忍,好兴奋。
据说场面极具震撼。后又夷难楼三族。首级硝制后,遍传安次。杀死老王,便是新王。二十万乌桓,这便死心塌地,追随“刘备大人”不提。
如田丰所言。战后如何收场,才是重点。
张纯,张举、难楼等一众贼酋首级,已六百里奔赴洛阳。各州郡文书亦如雪花般,送往朝堂。
河间、安平、中山等国,纷纷上表为刘备请功。而刘备奏请分封诸子的表书,亦被黄门令左丰呈到陛下面前。
洛阳内外,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皆在谈论蓟王事迹。
陛下升朝问政。
头一句便是:“蓟王之事,诸位以为该当如何?”
群臣寂寂无声。
陛下环视众臣,这便将目光投向刚刚升任太尉的老臣杨赐。
“太尉既‘掌武事’,且问杨公,不知蓟王此番举动,合常理乎?”
“回禀陛下。蓟王乃辅汉大将军,假节。出本部兵马,平定贼乱,合乎常理。”杨赐稳稳出列。
“太尉此言差矣。”大将军何进,出列驳斥:“蓟王乃‘都护西域辅汉大将军’。辖区在西域五十余国。兵发冀州,有逾越之嫌。”
“大将军此言,老臣不敢苟同。”杨赐反驳道:“天下十三州,皆我大汉疆土。难不成坐等时局糜烂,生灵涂炭?蓟王先发檄文,又进表奏。再出兵平乱,有理有据。岂能以逾越论处。”
“那蓟王擅杀上谷乌桓大人难楼全家老幼,夷其三族,抄掠其部民二十余万,又当如何?”大将军一系人马开始发力。
“难楼此人首鼠两端,行事多望风骑墙。彼时鲜卑势大,便里应外合,暗通曲款,抄掠边郡。今大汉势强,又俯首帖耳,反抄掠鲜卑。雄踞北境,犹不知足。今竟胆敢擅起刀兵,围困大汉封国。不臣之心,何须多言!”亦有人为杨赐助拳。
朝堂一时人声鼎沸,你方唱罢我登场。各方引经据典,据理力争。乱如闹市。
陛下也是练出来了。趁一方将将说完,这便见缝插针:“尚书台可有书文?”
尚书令曹节这便附身答道:“甚多。有御史劾奏蓟王,擅杀内附藩王。亦有冀州六国上疏,为蓟国请功。蓟王亦有表奏呈上。”
“哦?”陛下明知故问:“蓟王有何话说?”
尚书令曹节寻章摘句,简而言之:“蓟王表奏,欲分四县与四子,立四侯国。”
陛下又问:“蓟王有二子,朕是知道。何来四子?”
“回国就藩时,在舟船之上诞下三子,回国后,又诞下四子。二子皆是离京后所生,故而陛下未能知也。”曹节又答。
陛下笑道:“蓟王何其多子也。”
曹节赔笑:“蓟王祖上,前汉中山靖王有百二十子。依老奴看,蓟王亦是多子多福,大富大贵之相。子嗣许不弱先祖。”
“蓟王只有六县,百余子如何够分?”陛下终于问出关键。朝中百官,顿时支起耳朵。
“这……”曹节岂能不知陛下所想。这便斟酌言道:“县内有城,城外有邑。或一乡一亭之地。总归要惠及子孙。”
见群臣各自思量,陛下又看向杨赐:“太尉。”
“老臣在。”
“蓟王上表分封四县,依公之见,该当如何?”
“此乃陛下家事,外臣不敢多言。”杨赐躬身答道。
“大将军以为如何?”陛下转向何进。
“这……陛下圣明。何须臣等妄言。”何进亦避嫌。
“臣有话说。”声音来自殿侧。
“何人殿内喧哗!”何进怒叱。
冷眼瞥向何进,便有光禄勋出列奏对:“乃曹议郎。”
光禄勋,九卿。秦汉时,负责守卫宫殿门户之宿卫之臣,后逐渐演变为总领宫内事物。先秦名‘郎中令’,郎与‘廊’同。从分工上说,殿外门署属卫尉,殿内郎署属光禄勋。汉初沿用此名,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改名光禄勋。议郎乃光禄勋属官,职为顾问应对,毋须轮流当值,充当守卫门户等工作。
今日曹操殿内当值,见百官皆不敢直言,故而发声。
“乃是为蓟王取国号之人。且上前答话。”陛下记得曹操。
“议郎曹操,近前答话——”黄门令左丰高声唱喝。
将手中黄金钺,交给身边同僚。曹操这便整冠出列,由百官末位趋步而上,自跪殿前。
“臣,曹操,叩见陛下。”
“曹议郎有何急言?”陛下笑问。
“启奏陛下。乃因心中有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曹操起身奏报。
“且说来。”
“遵命。”曹操再拜:“臣以为,蓟王之所以急切上表,分封诸子。乃心忧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言可畏,三人成虎耳。正如,此时这般。故不惜将六县早早分割,以证清白。”
“曹议郎含沙射影,居心叵测。臣且代满朝诸公试问,谁人言之可畏,谁人又积毁销骨?何不明言!”话音未落,便有人出列驳斥。
曹操奋然出声:“所谓急病施猛药,乱世用重典。关东贼反不断,恰逢国难当头。故蓟王快刀斩乱麻,以雷霆之势,驱虎狼之兵,战而胜之。操,更闻六国上表,蓟王开仓放粮,收留冀州百万流民,施以粥药,今又陆续助其返乡。一心为公,何必再议!”
“曹议郎乃蓟王莫逆之交,自当替他说话。”
“操一心为公,何来私心!”曹操怒急抗辩。
陛下轻轻点头,这便看向刘备恩师:“卢尚书。”
“臣在。”卢植稳稳出列。
“蓟王一心为公乎?”此乃陛下唯一心结。无利不起早啊…蓟王出钱出力,所为何来?
“臣倒是听闻,蓟王以户万钱之价,从三郡乌桓处,质买来‘北地杂胡’二万户。安置在安次县中,为其养马放牧。”
“哦?”陛下两眼一亮,转问尚书令:“蓟王豪掷二亿钱赎买‘北地杂胡’为蓟国牧马。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曹节斟酌着答道:“蓟国号万马之邦。买奴牧马,倒也无可指摘。”
今马价奇高。养马自当大赚。依陛下所想,所花钱财,必是战争所得。
这便是利益点。
“听闻蓟王好胡女?”陛下又问。
曹节谄媚一笑:“蓟王宫中,胡女确是不少。九位如夫人,亦有其八。”
陛下笑道:“传朕旨意:令,西域五十五国,各采贵女一人,以充蓟王后宫,凑足五十五之数。百二十子,以蓟王之雄姿,何其容易。哈哈哈……”
曹节心领神会:“老奴,遵命。”
陛下又道:“蓟王之请,暂且搁置。待嫡长子长成,再分封不迟。”
“陛下,圣明!”
1。93 少年长吏()
蓟王行事缜密。恪守臣节。一举一动,皆有章可循。细想之下,并无僭越。
然凡有诸侯国兵强马盛,帝国上下皆心生警惕。前汉诸侯之祸,实在太过剧烈。如何能不慎之又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冀州贼乱虽除,余毒犹在。小股贼兵或呼啸山林,或纵横河汊,散布四野。蓟国兵力有限,一时间难以面面俱到。眼看寒冬将至,刘备正欲调配船只,助流民返乡。奈何海贼又来。大小船只三千艘,正奔渤海而来。除去巡逻小艇,大船皆被征调,恪守蓟国水路。
只需守住港口水砦,海贼粮尽必退。实无须过于担心。
三百里临乡,稻收已近尾声。刘备乘游麟号,往来巡视,心情越发轻松。洛阳已有六百里公文送到。果如四大府丞所料,此事无惊无险。陛下并未怪罪。
天平道举事在即。依陛下所想,横亘燕赵之间,毗邻冀州的蓟国,首当其冲,免不了战乱兵祸。刘备曾与陛下密谈,亦早知太平道即将举事。这才急忙回国,厉兵秣马,壮大己身。其中原委,陛下心知肚明。
关东能有刘备独当一面,与太平道决一死战。此,亦是陛下所乐见。
再者说。战事一起,蓟国孤悬在北,又岂能独善其身!
加之刘备乃天平道生死大敌,蓟国难免生灵涂炭。蓟王积攒家底,自当消耗一空。待战事终了,彼时之蓟国,还是此时之蓟国乎?
陛下坐山观虎斗,终归是最后的赢家。
为以防万一。
陛下亦留有后手。没错,五十五国贵女。
何为贵女?多半是王国公主。陛下让西域五十五国国王,择适龄公主,充斥蓟王后宫。这分明行的是美人计哇!
试想,五十五国公主,人均二子,便是百一十子。再加上刘备一正九侧,十王妃。
隐藏白金平价‘直追先祖’,完美达成。
那时,区区六县之地,分给百子。蓟国再强,又能如何?
满朝文武,闻弦歌而知雅意。陛下此计,着实高妙无比。便是太尉杨赐亦一声暗叹。陛下果然聪慧。
臣等,拍马难及也。
船泊容城港。容城令卢俭,赶来接驾。收割完的稻田已开始蓄水保肥。远处一座大城,雄踞于水天之间。遥看容城水天一线,刘备欣然点头。比起初来时的烂泥地,可谓天壤之别。随行的上计令陈逸言道,容城令卢俭数年来,领容城居民围湖造田,不断深入西淀。新辟良田数十万亩。已纳编户二万,人口二十余万。堪称循吏。
容城一众官吏,多外派五县,喜获迁升。便是容城尉孙勉,也已食俸六百石。称城都尉。
容城内外三城,横竖六里。甚是气派。除去十里楼桑受地形所限。三百里临乡,皆是横竖五、六里的大城,各有民众十几、二十万。
刘备将最富裕的临乡,封给自己的嫡长子,亦是情理之中。
蓟国地势平坦,宜造大城。版筑夯土外包砖石,再围绕碧水清波,瓮城、谯楼、角楼、箭楼、马面、虎落,置堞墙,碉堡,上搭战棚以遮箭雨。防御完备,固若金汤。此城,别说太平乱军,便是帝国虎贲,急切间亦难攻克。
蓟国上至蓟王刘备,下到斗食小吏,多,年少有为。诸如年十五便出仕一方,屡见不鲜。没有经历过宦海沉浮,更无怀才不遇。整个人锐意进取,挥斥方遒。敢想敢干,敢为人先,不惧失败。又无瞻前顾后,蝇营狗苟之官场现形记。
蓟王唯德才是举。若年长却居人下,便要扪心自问。每日三省吾身,自己究竟短在哪里。
从百里白泽,别无寸土。到如今雄踞北地,这些“少年长吏”,着实居功至伟。
“秩四百石至二百石,是为长吏。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吏为秩,是为少吏。”而在蓟国,食俸千石而年少者,亦比比皆是。信手拈来:左右国相,北海一龙三士,恩师二子,崔琰三友,陈逸,刘涣,吕常……
而从“少吏”与“长吏”,相论的乃是年俸而非年纪,足以说明,年龄真的不是很重要。
容城令卢俭年前已定亲。乃蓟国少师蔡邕做媒,聘娶已故奇士郭林宗之孙女为妻。其兄益昌令卢节,亦是蓟国少师蔡邕做媒,聘娶高士申屠蟠之孙女为妻。
郭林宗,宇内奇士。建宁二年春,病死于家,时年四十二岁。四方高士纷沓而来,为其送葬者竟达千众。蔡邕亲撰铭文。事后蔡邕对恩师卢植说:“我一生为人撰碑铭很多,而多有虚饰之辞,只有郭林宗的碑铭,文副其实,我毫无愧色。”
郭泰明哲保身,申屠蟠见机行事。二人之名,如雷贯耳。蔡邕亲自做媒,许配给恩师二子,足见其乃少年英才。
巡视完容城,刘备这便乘车驾,前往南四十五里外的三台城。
沿途设置的流民营地,多已人去营空。
正如刘备先前所言。待贼灭,便助冀州百姓返乡。高阳等邻近蓟国的冀州边郡,贼影无踪。民众心系家园,纷纷南返。
邻近三台城,沿途营地仍有不少帐篷尚未拆除。一问方知,这些营地,多是冀州南部郡县难民聚居。斥候来报,散落四野的贼众正向钜鹿汇聚。
大乱真将至也。
二弟关羽,与新任三台城长胡辅,出十里相迎。半月未见,关羽气势凸显。宝剑锋从磨砺出。如挂在身前的偃月刀一般,锐气尽显。
“大哥!”遥见刘备车驾,关羽驱马相迎。
“二弟。”刘备开窗示意:“可一切安好?”
“弟一切都好。整日与兵卒为伍,甚是痛快。”关羽难得一笑。
“与胡辅等城中官吏,亦要时常往来。”刘备叮嘱道:“世人皆知你我三人桃园结义,兄弟如手足,视你如视我。定要礼贤下士,虚怀若谷。不可嫉贤傲士,乱摆王弟架子。”
关羽抱拳道:“弟,知道了。”
话说,兄弟三人原本出身草芥。因出身于微末,多收冷眼排挤,故关羽倨傲。如今刘备贵为蓟王。关羽年方二十,已领二千石高俸。傲气一定是有的。正因居高望远,方能礼贤下士,虚怀若谷。
此对关羽心性的淬炼,大有裨益。
若身怀大志却总居于人下,又岂能不傲上。
心念至此,刘备这便问道:“收拢多少兵卒?”
“共计五千余众。散去千余,剔除奸猾叵测之辈,得精兵三千。”关羽答道:“臣弟自募五百豪勇,余下皆分与颜校尉。”
“如此甚好。”刘备欣然点头:“临来时,母亲言道,二弟河东家人已登船。胡氏亦随船同来临乡。待船到,择吉日,便给二弟成亲。”
“全凭大哥、义母做主。”关羽难得脸红一次。
临近亭舍,城长胡辅领城中官吏,出迎王驾。这便相伴入城不提。
1。94 贵不能言()
赶来迎接王驾的百官队列,还有泰山四寇中的孙观、孙康二人。
除去难民不断拔营返乡,城中建好的民居,亦不断有人落户。刘备一问方知,皆是泰山人家。
因胡辅主政三台城,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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