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稻作旺季。
好在临乡农作机器早已普及。熟练老农二三人,互相帮衬。五十亩良田,一日便可种完了。
多亏义舍良医救治及时。马驹儿母亲捡回一条性命。
休养半月,第一批搬入新居。偌大的重楼,母子二人居住,实在太过空旷,亦过奢侈。
马驹儿这便将在船舱内结识的孤寡老丈,接回家中。全当祖父赡养。
一家三口。相依为命。日子渐有起色。
楼前水田,已被老丈与几位老农,使一种名唤插秧机的汉家机关器,合力插满。
一顷秧苗,一日可成。
实在是太省气力。种田何时变得如此容易。
农事无须马驹儿操心。放羊才是第一要务。
出后院便是西林。马驹儿正仰卧在一株老树枝杈,目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望着白云舒卷的碧空。
一时神游天外。
也不知父亲现在何方。是不是又娶了别人。有没有生下弟弟妹妹……
树下林间草甸,羊儿散落周围,悠闲的咀嚼着嫩草。
“马驹儿。”潘獐儿推门而出。在家未寻到,知他在放羊,这便赶来后院。
“我在这。”树杈上的少年,懒洋洋的伸手。
潘獐儿身如灵猴,攀上老树,躺在另只杈上。
“有事?”过了片刻,马驹儿问道。
“豆丫姐给你找了蒙师,怎不见你去。”
“我去上学,羊怎么办?”马驹儿反问。
“也是。”潘獐儿也没什么好办法。
“朱獾儿怎没来?”马驹儿随口一问。
“你不知道?”潘獐儿反问。
“怎了?”
“豆丫姐要成亲了。”潘獐儿随即道明原委:“听朱獾儿说,前几日在赛马场外看到一匹宝马,要去买来给豆丫姐充做贺礼。”
“……”
见马驹儿没有说话,潘獐儿亦未出声。
豆丫姐,名‘蔓’。乃是刘氏老族长,九叔公家的长孙。
刘备不及成年,便南征北战,时常出门在外。黄叙、太史慈,魏疏,还有再后来的潘獐儿、朱獾儿,马驹儿等一众少年,平日里没少受她的照顾。
出身白湖女校,乃国令士异门下高徒。又常在义舍帮忙。眼看年岁渐长,落落大方。
母亲便做主,许配给了刘备少时好友,临乡侯府洗马,苏双。
苏双与刘备自幼相识。乃至交好友。母亲将刘氏一门中与刘备相伴长大的刘蔓下嫁,足见情厚。
又过了许久,马驹儿猛然坐起:“走!”
“去哪?”
“去寻朱獾儿。”
“噢!”
两人这便循路赶往西林。
舫车就算了。马驹儿等少年皆不喜乘坐。
马驹儿总以为,那是给老者和妇人乘坐的。
二人年纪不大,脚程却快。一路如风,比四骡舫车还先抵西林港。
潘獐儿问过港口的一名守卫。得知同伴下落。这便与马驹儿向城内走去。
今天是赛马日。
西林邑中,游人如织。呼声震天。无论汉人,胡人,又或是羌人。皆为之疯狂。
在临乡人看来。没有什么是一场赛马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赛一场。
“朱獾儿!”到底是多年好友。潘獐儿在人群中一眼就寻见了朱獾儿。
这便与马驹儿双双挤上前去。
“你们来啦。”朱獾儿咧嘴一笑。
见朱獾儿站在一匹体形瘦小,样子丑陋的黑嘴黄马旁边。
潘獐儿不禁一愣:“这就是你说的宝马?”
“对。”朱獾儿笑着点头。
“你确定?”马驹儿也一脸诧异:“这匹瘦马,别说骑乘,便是耕田亦力有不逮。如何能称宝马?”
“黄马黑喙称騧(gua)。”朱獾儿笑道:“别看它瘦弱,但这匹马脚程迅疾,一般驽马望尘莫及。”
“你如何知晓?”马驹儿又问。
“乃是从苏双大哥手书的《相马经》上看到的。”朱獾儿挠了挠头,憨憨一笑。
“原来如此。”马驹儿轻轻点头。苏双善相马,世人皆知。蓟国被塞外胡人称为万马之邦。一点都不夸张。
几人正说着,忽听马后有人粗声喝道:“喂,都说了此马不卖。你们还在这聒噪(guo zao)什么!”
马驹儿抬眼一看。见一半大青年,正手握缰绳,面色颇不耐烦。
这便眉头一皱,傲气自生:“你是何人?”
“啵卣培A。”
1。20 生得好看()
“原来是河间(涧)人氏。”潘獐儿打量着少年颇为雄壮的身躯,眯眼一笑。
河间国与蓟国毗邻。啵赜胍娌灰麓>嗬牒芙
自从赛马场平地建起,北地王侯贵胄皆奔楼桑而来。
安平王,河间王,中山王等,更是一年四季,常驻赛马场。
上行而下效。
随着车轮舟航运遍及临乡水路。附近民众亦经常往来各城。或赛马,或游商,或行学,亦或是单纯来游玩一番。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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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张郃爽快点头:“张郃此来乃为赛马,如何能将坐骑贩卖。三位请回吧。”
“原来是这样……”朱獾儿叹了口气:“你也想赛马。”
“咦?”潘獐儿又一愣:“难不成,你买此马是为了赛马?”
“是咧。”朱獾儿飞快点了点头。
原来。今年大赛与以往不同。因不久前,临乡赛马会更名为蓟国赛马会。于是下半年的赛马,也随之升级。
冠军奖励亦水涨船高。
冠军,月冠军,季冠军,及年度总冠军。皆能在众多昂贵奖品中任选其一。
朱獾儿正是看中了一支西域珠簪,所以想用赛马的方法赢来。充作豆丫姐的新婚贺礼。
潘獐儿吁了口气:“所以。买马是为赛马。赛马是为赢珠簪。珠簪才是贺礼。”
“对。”朱獾儿欣然点头。
见好友还没想明白,潘獐儿这便大声说道:“借一匹不可以吗!”
“不妥。”朱獾儿急忙摇头:“若能借到,我又何须来买。港口护卫皆识我等。若是可行,我何不从自家槽头牵一匹良马,随船运来?”
潘獐儿、朱獾儿,二人父亲乃临乡宿将。长驻南港,领水军巡视往来水路。守备各处港水砦。责任重大。
日前,大王六百里王命传来。对水军将领亦有封赏。
且将封赏,置于王命最后。其用意不言自喻。
封楼桑水军统领黄盖为蓟国横海校尉。秩比两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舍人。
命他组建蓟国水军。
时下,水军将领名目亦多:楼船校尉、楼船将军、横海校尉、横海将军、戈船将军、下赖将军、伏波将军等。
不封楼船校尉,却封横海校尉。大王对水军期望之深。单从‘横海’二字便可见一斑。
潘鸿、朱盖二将,亦擢升为左右横海司马。秩比千石,‘铜印黑绶’。兼领王宫行人。
大王又令在白湖、南港、东港、南广阳港、泉州港、雍奴港,等水路要冲,分立水军营砦。扼守航道,操练水军。
蓟国河汊纵横。境内数处大泽。雍奴薮更是东接渤海。如此广阔的水面。岂能不设水军!
海贼猖獗,不可不防。
正因重要,故而刘备才单独列出,最后宣读。
见身边诸将,皆有封赏。从始至终,黄盖正襟危坐,面色如常。
喜怒不形于色。果是上将之才。
主公将水军重任托付于他。
自当识人善用也。
言归正传。
其父身兼要职。两位少公子又时常乘船往来临乡与楼桑水路。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左右横海司马,有令在先。二人年纪尚小,断不可入马场赛马,入演武场比武,诸如此类。以防万一。
正因家中看管甚严。无法牵马,亦无法借马。朱獾儿这才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近买来一匹赛马。乔装打扮,入场竞赛。众人便是想阻止,亦鞭长莫及了。
听完前因后果。马驹儿吁了口气:“不过是一支西域珠簪。你二人父亲皆食高俸,自当锦衣玉食。家中岂会少了此物?”
“马驹儿。既要送礼,自然越珍贵越好。唾手可得之物,又有何珍贵可言?”朱獾儿一本正经的反驳。
同样是西域珠簪,难道还有区别吗?
马驹儿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说的好。”瘦马主人忽然开口。
“何须你来喝彩。”马驹儿有些气恼:“开个价吧。此马卖几钱?”
“话已至此,还未醒悟。你又比他强在哪?”马主人冲潘獐儿努了努嘴。
“你这人!”这下连潘獐儿也恼了。
“三位且听我一言。”马主人咧嘴一笑:“所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你我四人,何不同心协力,放手一搏?”
“如何相搏?”潘獐儿问道。
“我且问,令姐何日大婚?”
“下月初六。”
“五日一赛,正好还剩四场。”马主人笑道:“若连赢四场。你我四人,心愿皆能达成。”
“五场。还有一场月赛。”潘獐儿双眼滴溜溜乱转。似并无不妥。
“谁人……”‘参赛’二字未及出口。潘獐儿猛地想起一事:“咦,你既是来赛马,为何不进马场。”
张郃闻言,不禁脸红。见三人纷纷看来,这便期期艾艾的说道:“本欲参赛,奈何这几日火疮一直未消。无法…骑马。”
“火疮……”潘獐儿恍然大悟:“可是生在了臀上。”
“然也。”
“哈哈哈……”话音未落,三人捧腹大笑。
见笑到张郃有些气恼,潘獐儿这才摆手:“不过是火疮耳。楼桑良医何其多。除脓包扎,数日便好。莫非你讳疾忌医,不敢示臀?”
“……”果然被他说中。
“我连去医馆数次,奈何皆是女医在坐诊。”张郃讪讪答道。
三人顿时笑喷了。
“哎哟哎哟,笑死我了。”潘獐儿捧着小腹,笑的直不起腰来。
朱獾儿亦笑到上气不接下气。见张郃目光投来,这便强忍着说道:“你去的是妇科。”
“什、什么……”张郃不由阔口大张。
“楼桑医馆,分内科、外科、妇科、儿科诸科。诸如火疮,自然要去看外科。”马驹儿为他解惑。
“原来如此。”张郃这便抱拳:“多谢相告。”
“好说,好说。”三人亦回礼。
“既隐疾未愈。赛马便交给我等如何。”潘獐儿笑问。
“可也。”张郃欣然点头。
“谁人参赛。”朱獾儿跃跃欲试。
“他。”张郃冲马驹儿重重一指。
“为何不选我等。”潘獐儿颇不服气。
“他生得比你等好看。”张郃终于扳回一局。
“……”
1。21 御风而行()
“赛马难不成靠脸?”潘獐儿撇嘴。
张郃嘿声一笑:“除去相貌,还要看身姿体态。见他龙眉豹颈,猿臂狼腰,一个字长。正适合纵马。”
说着。又上下打量了下潘獐儿:“你等燕颔虎颈,虎背熊腰,一个字短。假以时日必勇冠三军。水里地面皆可称雄。然骑马,却非所长。”
“哼!算你说的还有些道理。”潘獐儿两眼一瞪。
马驹儿早已急不可耐。这便言道:“走,且去赛马。”
三人皆少年心性。稍长几岁的张郃亦不过十岁出头。又岂能记仇。
孩子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变变!四人重归于好,牵马入赛马场。
赛马场人来人往。
见几个少年牵着一匹瘦马。附近骑士皆掩口偷笑。
哪里来的小子病马。只怕鸣镝一响,便会吓死在赛道上吧。
管事倒未曾为难。书录姓名马匹,领取号牌。交代几句,这便放四人离开。
押金?没有。
一匹马作价几何?能凑齐一身行头,来赛马场赛马。非富则贵。剩下亦多半是豪杰。或是西林牧民,北地胡人。
谁人敢在蓟王头上动土。有多少颗脑袋够砍。
想得一场赛马的冠军可不简单。需从预赛开始。
预赛一轮各有十二位骑手参加。共计十五轮。位列三甲者,入复赛。复赛两轮,再取前三。入决赛。
十五轮复赛已比过十轮。四人来得晚,排在最末一轮。
因是一日决出胜负。且还要连跑三轮。谁都明白,越早参加预赛,越利于蓄养马力。
像马驹儿这般,最末一轮参赛。即便侥幸获胜,进入复赛。
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马力未及恢复,如何还能再跑赢。
更别奢望连赢三场。
众目睽睽之下,四人略显紧张。之所以台上观众,频频投来目光。互相还窃窃私语。乃因博戏。
临乡封蓟国。临乡赛马会升蓟国赛马会。博资亦水涨船高。
由原先的人限百钱。提高到人限千钱。一缗钱,可不是小数目。
每场赛马皆有万名观众。仅账面上的博资便有百万钱。
包厢里的北地王侯,一掷千金。亦屡见不鲜。若不是蓟王严令,不可大博。早有人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输红了眼的中山国王(刘)雉。甚至欲割一个县,向赀库借款。两位国相,颇为意动。
问王太妃。母亲断然摇头道:“不可。”
两位相国,这才作罢。
母亲又令两位相国,参照赀库登记的个人资产,授予不同的博戏额度。
普通人家,仍限百钱。防止因赌博,闹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以赀库为代表的,家庭财务制度的建立。让大汉引以为傲的编户齐民制度的功能,日渐强大。
贷款,担保,授信,预警。现代银行业才拥有的诸多先进功能,正被蓟国上下,迅速推进,不断完善。融入蓟国齐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实在是太方便。
说白了。现代银行业是建立在完善的统计制度之上。
放眼寰宇。普天之下,唯有大汉能做到。
噢耶。
得益于刘备从西域带回的大量财富。让并六县为国,花钱如流水。蓟国财政亦足够支撑。
世人皆说蓟王善治城将兵。
其实。大王最擅长的还数持家啊。
“阿爹快看,是潘哥哥和朱哥哥。”北看台三楼雅座,一个四五岁的女童,正垫着脚尖,指着潘獐儿等人,脆生生的说道。
学坛祭酒,大儒蔡邕一脸慈父的笑道:“琰儿耳聪目明。不似为父老眼昏花。距离稍远,便分辨不出众人模样。”
“夏伯父不是为阿爹造了副明目镜吗,为何不用?”
“明目镜乃是用白琉璃打磨而成。又以灿银镶嵌,何其珍贵。为父不舍得用。”蔡邕笑答。
“琰儿听闻蓟王哥哥曾说,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莫非,阿爹欲以镜自比?”
“哦?”蔡邕闻言一愣。随即抚掌大笑。
坐在旁边雅座的大儒崔寔,不禁赞叹:“他日必是才女。”
蔡邕面露得色。亦多慈爱。得女如此,我蔡伯喈后继有人矣。
崔寔这便言道:“前日蓟王太妃遣国令士异来问,不知伯喈如何答复?”
“王太妃欲请商山四皓也。”蔡邕一语中的:“却不知蓟王何意?”
“祖荣昨日收到卢子干手书。言,此乃蓟王之意。”崔寔答道。
蔡邕一声长叹:“既是蓟王之意,我等还有何好推辞。借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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