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马面,即突出于城墙外侧的高台设施。守城一方,据弓弩射程,每隔六十步修一个高台,可三面射击,形成交叉火力,无死角覆盖城下。因其形状跟马脸很像,故称马面。后世高台之上还另设箭楼,类似碉堡。
时下,每座马面之上,皆有重兵把守。相邻马面,乱箭如蝗。也不知是敌是友,但射便是!
“走!”时不我待,麴义这便领先登向最近一座马面摸去。
从城墙上到马面高台,需经数级阶梯。马面守军,居高下看,先发现麴义等人:“来者何人!”
“右都尉麾下,奉命来援!”
“可是同道!”
“正是正是!”
说话间,麴义已冲到阶梯旁。
“苍天已死!”马面守军忽然开口。
“黄天必灭。”麴义脱口而出。
“杀!”马面守军居高临下,一矛刺来。
麴义挥刀架开,一箭穿颈。
身后先登乱箭如雨,将高台守军尽数射杀。
“此句不对。”麴义矮身避过流失,上弦举弩,又向下一座马面摸去。
“何人!”
“是我!”
“你是何人?”
“你又是何人?”
“废话少说。苍天有眼!”
“黄天……必灭?”
“呼!果是同袍。”守军这便拉开堵缺鹿角,放众人登台。
“所为何来?”守军劈头就问。
“城门告急,右都尉命我等前往支援。”麴义张嘴便答。
“如此,诸位且自去。”守军不疑有他。多亏白卓那日将龟兹诸情细细道来。尤其是军队驻防,刘备命众将谨记。今日果然派上用场。
“嗯!”麴义生怕有诈,这便言道:“劳烦诸位为我等散射遮掩。”
“好说!”高台守军这便纷纷张弓乱射。见此情此景,不似作假。麴义挥手上前,众人合力拉开另一侧鹿角,鱼贯而下。扑向第三座高台。
“何人!”
“右都尉麾下,奉命来援!”
“可是同道!”
“废话少说,苍天已死!”
“黄天当立!果是同道中……呃!”
麴义突施冷箭,将守军放翻。
“切勿动手,我等乃是同……呃!”
何须多言。一通乱箭,尽数射死。
城头杀声四起。火光冲天。如何能瞒过城外大军。戏志才一声令下,徐晃、臧霸这便领狼骑倾巢而出。只等吊桥落下。
“掾史,强攻吧。”徐晃心系主公安危,这便进言。
“掾史,再等怕是来不及了。”臧霸亦劝道。
戏志才内心如焚,面上却不为所动:“主公让我等见旗入城。二位军候稍安勿躁。”
“掾史,且让我前去接应主公一行。”史涣这便言道。
“如此,也好。”戏志才这便点头:“有劳左旗长。”
史涣这便领麾下绣衣吏,举盾扑向城池。城内乱战正酣,如何再能顾及城外。便是有零星射下的乱箭,皆被盾牌挡下。
绣衣吏三人一组。一人顶盾,一人举弩。另有一人将飞龙爪隔河射上城头。见绣衣吏腰系细钢索,踩水过河。城头便有人惊呼。动作太快,礌石滚木皆不及放下。黄巾乱军将将探身堞墙,还未来及张弓下射。便被一箭追魂,惨叫栽落城头。
绣衣吏踏墙而上,杀上城头。
正与麴氏先登对射的黄巾乱军,猝不及防。亮出后背被乱刀砍杀。
待斩断铁索,放下吊桥。又合力升起悬门。
麴义从袖中掏出锦帜,迎风抖开。悬在城门之上。
正是赤鹿焰角。
“杀——”何须戏掾史出声。徐晃、臧霸,还有数百马贼,呼啸而出。
一千狼骑,钢刀并举。
铁蹄轰鸣,势如奔雷。
见狼骑如洪流倒灌,席卷而入。刘备振声怒喝:“跪地免死!”
“跪地免死——跪地免死——”
1。151 平定龟兹()
龟兹王都仿长安城建造。城内御道宽阔,正适合纵马。一千狼骑如虎入群羊。坚甲利刃,人马俱装。路遇黄巾乱兵阻挡,皆被乱刀砍碎,又踏成肉泥。便有拒马鹿角,亦被前锋掷出的流星锤,迎头轰碎。
人借马势,飞越障碍。一路畅行无阻。狼骑中亦有神射手。便是在奔驰的马背上亦能张弓搭箭,一箭命中。比起平地射击,弓骑能借助马速。如流星出膛,便是身披重甲,亦被一箭穿心。
成建制的骑兵一旦发起冲锋,场地又一马平川。身边再苦无克制兵器。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徐晃、臧霸与刘备三人汇合,领军反冲入内城。
只见龟兹王帐外,已伏尸遍地,血流成河。双方兵士,皆伤亡大半。辨清阵营,刘备挥剑一指。狼骑一拥而上,将乱军乱刀杀尽。
“留下敌酋。”
“喏!”战斧稳稳停在颈间,甩了闭目等死的辅国侯满脸血。
“汉,辅汉将军,西域长史,临乡侯在此,跪地免死!龟兹王已薨,当行国葬。择日另立新君!”
“择日另立新君!”
张飞大声呼喝,振聋发聩,嗡嗡作响。龟兹佣兵皆惊疑不定。场面一时凝滞。僵持间,便有数骑,簇拥一人,打龟兹王旗入城。
“长史代天子行使西域。且悉数听命,放下刀兵。”龟之王旗下一人,刘备总觉得似曾相识。声音也很熟悉。
“可是长公主当面?”人群中忽有人出声。
“丞相,多年不见,身体可好?”
“老臣,老臣……”便有一人从尸堆中,涕泪而出。
刘备定睛一看。正是二献仙丹,害死老王父子的大都尉丞。其中详情虽尚不可知,不过可以断定的是,大都尉丞显然是被人当枪使了。
“臣等拜见长公主。”由大都尉丞带头,劫后余生,侥幸保命的文武百官,这便在血泊之中跪地行礼。
“众卿免礼。”长公主柔声宽慰。又转向一位浑身浴血的武臣说道:“右都尉。”
“臣在。”
“令军士收起刀兵,清扫战场。救治伤患。”
“喏!”右都尉这便依令行事。
“王弟身在何处?”长公主又问。
“王子殿下,人在宫中。”大都尉丞躬身答道。
“且入宫相见。”
“喏。”大都尉丞抬头看了眼虎视在侧的刘备一众汉军,欲言又止。
长公主知其担心,这便宽慰道:“此来疏通西域,我与长史一路同行,众卿可放宽心。”
“喏。”
别说刘备,便是关羽,张飞二人。还有徐晃、臧霸诸将亦满头雾水。龟兹长公主何时与我等一路同吃同住?
似为众人解惑。长公主一行这便向刘备款款而来。待马到近处,刘备这才发觉。随行骑从竟是安氏四姐妹。再看中间长公主,果然美人如玉,惊为天人。有倾国之貌。却又隐隐有一种似曾相识,既熟悉又陌生之感。
“是我。”当长公主临近,悄悄换了一种声线。
刘备这才猛然一激灵:“是你?”
关羽,张飞等人亦纷纷醒悟。竟然是白卓!
刘备仍不能相信,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完全看不出白卓的影子啊!
“身逢大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一路乔装易容,还望主公,及诸君恕罪。”
刘备叹了口气:“世间果有此奇术。”
这便收拾心情。冲长公主肃容行礼:“长公主在上,臣自当全力相扶。”
“多谢主公。”
听到两人对话,龟兹一系大臣皆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究竟谁是臣,谁是主。又或者两人之间有一种,不可为外人道哉的复杂关系。亦未可知也。然而无论是何种关系。此次宫廷之变,可休矣。心念至此,百官皆暗自松了口气。
整合乱军,清剿余贼。清扫街道,出榜安民。
战后诸事一项一项梳理。待三日后,主簿李儒领徐荣、程普二将率军抵达。大局已定。至于藏身在宫城之内的黄巾余孽。自有龟兹王廷禁卫去剿灭。无须刘备操心。
在一个有信仰的国度,如何区分异教徒。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
当夜,刘备满腹疑问,返回城外大营。入后帐与七位小姐姐见面。这才悉知一切。白卓也是刘备轻身入城当日,这才以真面目入帐,与七如夫人相见。并将先前隐瞒的诸多内情,和盘托出。
原来,之所以兄弟王族,交替传位,出现争议。除了隔代之外,有女无子亦是重要原因。就白卓来说,她并无心王位。
奈何身处宫廷争斗漩涡,身不由己。再被有心人利用,才有灭门之祸。刘备本以为,所谓的有心之人,乃是龟兹国内一些心向前朝的贵族。岂料根本就是太平道在暗中作孽。庆幸之余,又颇多敬畏。有许多次,刘备都以为自己参透了张教主的天下棋局。事实却证明。不过是揭开了冰山一角。仅此而已。
关于大贤良师其人。史书上寥寥数语。其出身来历,皆语焉不详。即便有所记录,也颇多贬低。于是,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张教主不过是一个故弄玄虚,装神弄鬼的半吊子医生兼道士。
然而,纵观华夏上下五千年。能席卷大半中国,青史留名的反贼又有几人呢?
话又说回来。一个神一样的王者,碰到一个猪一样的对手。此等形式的争霸天下,又是何等的乏味无趣啊。
作为硬币的两面。没有刘备的曹操,亦或是没有司马的诸葛丞相。又如何谈得上江山如画。直令无数英雄尽折腰。
虽说成王败寇。然而王者与枭雄,必然是棋逢对手,互相成全。对不对?
言归正传。
刘备出城驻扎,以安龟兹之人心。城防皆交给龟兹守军。又令史涣领绣衣吏,麴义引先登精锐,从旁守护。定要保长公主安全无忧。战事虽了,可余下的事还有很多。老王的国葬,王子的继位大典。皆要有条不紊。徐徐推进。祸乱国政的黄巾余孽,亦要一场大快民心的公审。这都急不来。
战后五日,刘备收到临乡万里家书。
莲夫人月前,诞下一女。母子平安。刘备狂喜之余,亦归心似箭。只需平定乞伏部,刘备便可班师回朝。
料想,已为时不远。
1。152 乌莲白卓()
家书中,还夹有一封乌莲手书。细说了关于白卓的前事诸情。
关于白卓乃是女儿身,乌莲一早便已知晓。
难怪对白卓如此信任。都是藩邦奇女子,自当惺惺相惜。
白卓从初见时一心复国,到如今放下一切。究竟是什么让她的心境产生如此巨变。
刘备隐约有个答案。
话说,乌莲白卓。两人名字如何契合。岂非冥冥之中,便早有暗示,她是女子。
城外兵车营地。
庵庐内。依次排满的兵车病榻,皆由机关马车展开。病榻不仅设有帷幕,且水洗通风设施完备。周围框格内还存有许多杂书,可供解闷。守卫见有人捧盘入内,急忙抱拳行礼。
来人将将掀开帷幕,空气中浓烈的酒香,便扑面而来。
临乡良医惯用医用酒精清洗伤患,以此消毒。诸如贯穿、割裂伤等,还需服用麻服散。昏睡后,取尽残留,清洗伤口,再缝合包扎。临乡甲胄精良,少有重伤。多是轻伤。轻伤患无需住在庵庐,只需按时来敷药包扎便可。诸如刀剑创伤,箭矢贯穿,亦只需做一次外科小手术。断手断脚,此战尚无。
据说。依刘备之意,临乡华大夫正钻研断肢再植术。能否成功,上下皆拭目以待。
半身缠满白纱的阎行,正倒头酣睡。
一场绚烂无比的凤燃九天,从此扬名立万。可这身烫伤,却也要咬牙承受啊。来人径直走到阎行病榻,轻轻拉开帷幕,将托盘放到床脚,这便动手解开胸前白纱。
刚掀开数层,便见血迹。双肩到胸前,皮肤多已溃烂,水泡丛生。问过军医,已替他挑破数次。奈何烫伤着实酷烈。
取银针在手,将新生的水泡逐个挑破。又取来烫伤药膏,细细涂抹患处。
火烧火燎的胸膛,忽觉一片清凉。阎行下意识睁开双眼。伊人如梦,玉色朦胧。待看清来人,不由大惊!
正欲翻身跪地,却被来人只手按住。
“勿动。”
“臣,死罪!”阎行闭目抱拳,不敢正视。
为他素手施药之人,竟是绾夫人!
“此药膏乃华大夫亲手所配。治烫伤有奇效。”绾儿姐轻声道:“夫君特遣贱妾来为军候施药。”
“臣之贱躯,岂敢劳绾夫人!”阎行浑身紧绷,乃至结痂尽数崩裂。
“都说了,勿动。”绾儿姐这便让良医上前止血。
待重新包扎,绾儿姐遂捧盘离去。出帐前,忽又回身:“夫君让贱妾问军候:‘是谁人家的女子,让阎君念念不忘’?”
“主……公。”阎行强忍悲怆,不觉已热泪满脸。
大好男儿,何患无妻。
阎行每次杀敌,皆势如疯虎。如此不惜身,不惜命。岂能长久。
刘备亦是过来人。见阎行借酒消愁,又岂能不知。
嗯。班师回朝时不妨去金城转个圈,当面问问韩约。
绾儿姐掀帐而出,正遇主簿和掾史前来探望伤患。
两人肃容行礼。
绾儿姐这便回礼。
恭送绾夫人远去,两位肱股重臣这才直身。
戏志才叹道:“主公身侧皆奇女子。”
李儒亦点头:“阎行乃不世之虎臣。英雄桀骜。此后当尽数归心,甘为主公驱策。”
此举并非美人计。若是小人,自当浮想联翩,试图苟且。然英雄,则满怀敬重,心存大意,别无私情。
对于绾儿姐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心系刘备,又如何能容得下旁人。不要多想。
中军大帐。
良医正为黛儿姐诊脉。这几日,黛儿姐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又颇为倦怠。征兆如此明显,刘备岂能不知。待战事一了,这便命军中良医前来诊脉。
须臾,良医拭去额头汗珠,跪伏在地:“恭喜主公,贺喜主公,黛夫人有喜。”
“哇哈哈哈……”刘备仰天大笑,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颇多得意洋洋。
黛儿姐更是惊喜莫名。本以为少时喝下禁药,终生无孕。岂料上天垂怜,今日终得偿所愿。
七位小姐姐感同身受。
据说心情紧张,亦会影响受孕。如今有黛儿姐为证,禁药之说,不攻自破。心情涣然冰释,再无顾忌。
当然。或也与华大夫送来的药剂有关。
总之,为刘家开枝散叶,七位小姐姐皆身体力行,义不容辞啊。
见中军大帐人来人往。主公刘备不时大笑,义弟,家臣,诸将皆有欢颜。正在帐后洗漱的安氏姐妹,亦满心欢喜。
见小妹安若尘,正盯着一串红似飞霞,晶莹剔透的红马脑(玛瑙)珠串出神。
身旁的安若梦俏脸微红,这便低声言道:“小妹非礼勿视。”
“咦?”安若尘这才反应过来:“三姐说什么?”
“我说,非礼勿视。”安若梦又低声言道。
“此物……”安若尘不知所以:“不过是一串‘遏湿摩揭婆’,有何失礼?”
虽四周无人。然大姐安若素开口时,却仍满脸霞飞:“此串珠属嫣夫人。乃主人另辟蹊径时所用之物也!”
略作思量,这便幡然醒悟。
难怪七位如夫人皆有一串与名同色的玛瑙珠串。
说起来,安氏四姐妹和七位小姐姐的出身,多有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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