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氏先登在马腹间左右穿行,游刃有余。先割足筋,再斜刺两肋。雁翎刀喷血拔出,肚肠齐流。拥挤在长街,失去速度的羌骑,防上不防下。顾左不顾右。四周暗处还有冷箭穿喉。一时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冲杀在前的麴义,浑身披血,无人可挡。
左右挥刀,上下劈砍,残肢断首碎成一地。羌骑竟无一合之敌。
拦腰斩断最后一骑,透阵而出。又提刀杀回。如此来回折返。将拥堵在长街上的羌骑屠尽。
远远缀在一箭之外的大部羌骑,竟寂静无声。无人敢上前驰援。
将一被斩去四肢,鬼哭狼嚎的羌骑,拖行到路口。傲视黑幕下的羌骑大军。
只手提起,一刀劈成两截。
又随手丢弃:“鼠辈!”
1。127 兔死狐悲()
声音不大,却所传甚广。
如此屈辱,如何能忍。便有大股羌骑,蜂拥杀来。
麴义咧嘴一笑,转身退回长街。八百先登随即熄灭火把,陷入黑暗。
羌骑将将冲过路口。箭如飞蝗,迎面射来。
身边不断有同伴惨叫落马。骑士俯首马背,咬牙驱进。黑暗中隐约见一人笔直站立。羌骑这便一拥而上。
乱刀劈碎,举火一看,乃先前惨死同伴。
不远处又见一人。想也不想,拍马冲上。
乱刀枭首,仍是同伴尸骸。怒气冲冠,不远处又见人影。
羌骑大恨。这便不断趋近。
疾驰中,忽听轰声如雷。
黑暗中遥见火龙奔腾,沿街飞窜。须臾,纵横的街区皆被照亮。又从四面八方,齐向长街汇聚。
只见。一群角缠尖刀,尾系火把的奔牛,从纵横的街巷怒冲而出。
瞬间将长街截成数段。
角上利刃,滑肚而过。马被开膛,人被斩腿。
一时鬼哭狼嚎,凄惨无比。
与向来迎头直撞的火牛刀阵不同。横向切割的麴氏奔牛,将涌入长街的羌骑,胡瓜(黄瓜)似的分割成数段。与先前麴氏先登只杀人不同。角上尖刀断人剖马。被前后倒地的人马尸骸所阻,余下羌骑一时寸步难行。
暗矢如雨。
麴义领百八先登,再犁一遍。
待最后一骑被麴氏先登乱刀分尸。麴义故技重施,举火上前。
独站街口,横刀立威。
“麴义在此,羌贼速来受死!”
羌骑大军却调转马头,悉数退去。临行前,有人用汉话高喊:“三辅一地,你可能尽数救完!”
“大哥!”浑身浴血的麴英,腰间拴着一圈犹在滴血的脑袋,率众上前。
“速领民众入城。”
“喏!”
长安九市,如何能少牛马!被麴英驱赶,组成火牛阵。待奔牛口吐白沫,力尽倒地。这便上前取土熄灭火把,再行人道杀戮。救人要紧,也顾不得许多了。
此战八百先登毙敌三千余。
威震长安。
抄掠长安不成。羌骑恼羞成怒,这便四面散开,欲抄掠三辅。岂料三辅之地,皆坚壁清野,收获寥寥。
兵贵神速。故一路疾驰长安,未曾停歇。本以为有内应偷开城门,却不料城下中伏。损兵数千。含恨抄掠三辅,又一无所得。无可奈何间,忽有羌骑哭号来报。
言,南匈奴偷袭北地,家中老小连同鸡鸭牛羊,凡活物皆被一锅端去!
又四处纵火,将家园付之一炬。北地北境浓烟蔽日,一片焦土,宛如末日。
噗——
羌人族长吐血坠马。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哇!
众人急忙下马搀扶。冷水激面,急声呼唤。这便怏怏转醒。强行开口,只吐出一字:追!
所谓满载而归。掠走家小,必不能快。
北地郡距南匈奴王庭,两千余里。车行一日不过两百,快马加鞭日行六百,三五日必能追上!
切勿慌张!
听闻匈奴抄掠北地,千里家园被纵火烧成焦土。羌骑各个惊慌失措,又恨意丛生。无论太平道如何妖言惑众,羌人皆油盐不进。大军急入上郡道,呼啸北进。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战马纷纷倒毙亦在所不惜。
换马再追!
终在高奴县收到可靠消息。南匈奴半月前确已南下。正牧马白土圜水沿岸。
惠帝五年(前190年),前汉在圜水上游置白土县,属上郡。今汉已废。犹在上郡故治肤施之北。秦长城以外!
又在上郡土生羌人‘沈氐种’和‘全无种’处,更换足力马匹继续北进。经肤施县渡奢延水时,恰逢水丰河满。遥见水中排列明轮大船,东入大河。蔚为壮观。
奢延水乃是匈奴语。古称圁(yin)水。又称无定河。
《史记·匈奴列传》:“周襄王十七年前635年,晋文公攘戎狄,居于河西、圁洛之间。圁,即无定河。洛即洛川也。以溃沙急流,深浅不定,因名无定河。”
羌人无心他顾。这便乘船渡河,又避开河滩流沙湿地,继续寻路北进。
日夜兼程,风雨无阻。双髀皆磨出血,浸湿袴裤,染红鞍甲。犹在驰骋。
终与南匈奴碰面。
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羌人强整队列,含恨发起冲锋。
却被以逸待劳的南匈奴精骑,迎头击溃。
双方箭发如雨。南匈奴人马倶装,竟也能崩折弓箭。
众渠帅、大人,纷纷落马被俘。五花大绑,押入王帐相见。
南匈奴屠特若尸逐单于,居高喝问:“我与东羌素无仇怨,此地亦是前汉旧土,亦非东羌所有,因何相攻!”
部落大人吐血咒骂:“尔等掠我家眷,烧我家园!恨不能生啖汝肉,寝汝之皮!无需多言,今日纵身死族灭。亦有东羌各部,为我报仇雪恨!”
屠特若尸逐单于怒叱:“一派胡言!我率部南下牧马,经停此处多日,何曾去你北地!”
“哼哼!”羌人首领冷笑:“可敢让我翻搜营地!”
“有何不敢?”屠特若尸逐单于怒极而笑:“若无羌人,该当如何!”
“若无我族人,自刎谢罪!”羌人首领指天为誓。
“好!”屠特若尸逐单于,冷笑点头:“且松绑。”
“喏!”王帐勇士这便上前为大小渠帅,羌人首领逐一松绑。
何须多言。这便领亲信遍翻营地内外。尤其是停在后营的数千辆篷车,皆逐一掀帘查看。结果,空无一人。
不久,便有部落王子哭声来报:“父王,匈奴单于所言非虚。此地车辙马蹄,皆由北向南。并无折返!”
噗——
部落大人又喷一口老血。
气若游丝,面如金纸。强行睁眼:“速去,速去将太平道仙师请来。且为我,为我占,占卜族人去处……”
“喏!”王子抹了把泪,急忙去寻太平道人。
不久又大哭而返:“回禀父王,太平道仙师皆不知所踪!”
“咳、咳、咳——”何须自刎。部落大人双目怒睁,紧捂胸口。两腿一蹬,这便气绝而亡。
“父王!”王子哭成泪人。羌人更是哭成一团。
一时哭声震天。
王帐内。屠特若尸逐单于,忽面露一丝悲凉。却又转瞬即逝。
兔死狐悲。
大汉既得麒麟。国祚绵延,无忧矣。
1。128 了无踪迹()
所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
凉州刺史周洪,之所以接到刘备密信,仍瞻前顾后。便在于此。若趁北地羌人起兵抄掠长安之机,匈奴南下抄掠北地羌人。一旦羌人得知,必不顾一切赶回驰援。
半道相遇,免不了一场厮杀。
兵祸一起,断难收场。两胡相争,为祸更甚。
于是刘备巧使连环。让南匈奴屠特若尸逐单于,自证清白。
任凭你翻遍营地,终一无所获。且营地周围车辙马蹄,皆是多日前留下。并无新痕是其一。更无南下痕迹是其二。亦无北上车辙是其三。
我等在此扎营,动也未动。
如何能是匈奴所为?
一连三日。火化老王遗骸的羌人王子,水米不进,一病不起。
屠特若尸逐单于,于心不忍。这便捧药来见。
皆是汉化胡人。羌人王子不禁泪流满面。强撑着服下汤药,这便问道:“敢问单于,因何南下至此?”
屠特若尸逐单于答道:“不瞒王子。本王乃是听闻‘有鲜卑余部沿奢延水北进,据龟兹属国旧地’。与王庭毗邻,故引兵南下,以为威慑。”
“原来如此……”先零王子,幡然醒悟:“鲜卑!”
作势欲起,却被单于伸手拦住:“王子切莫急火伤身。有本王挡在此处,料想鲜卑必无路可逃。且静养数日。人马饱食,养精蓄锐。再提兵一战不迟。”
“谢单于!”先零王子感激不尽。
又歇数日。便是阴雨霏霏,先零王子亦率众启程,沿奢延水西进,奔赴龟兹属国旧地。
先零王子轻骑快马,含恨杀来。
鲜卑部落毫不知情,守备甚是稀松。被冲入城中。
只见城郭内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游牧帐篷,其间还有十数座被雨水熄灭的篝火堆。
直到羌人杀入内城。鲜卑这才吹响号角。勇士迅速出帐,霸占城头,弯弓以待。
好一个外松内紧。
短短的时间,先零王子所携人马便被围成铁桶一般。
“北地郡先零别部大人,请鲜卑大人答话!”王子近臣这便喊道。
须臾,有人回道:“大人们已远去洛阳。不在营中多日。鲜卑与东羌素无仇怨,为何冲我大营?”
先零王子答道:“北地郡遭人抄掠,千里焦土。有传闻是北疆胡人所为。若不是尔等,又何须慌张。”
那人答道:“笑话。北地胡人何其多!白土便有匈奴南下放牧,陇西还有秃发鲜卑往来游走。为何偏偏找上我族!”
先零王子凄凉一笑:“我便是从匈奴大营赶来。匈奴王与此事无关。尔等若非心虚,何不让我遍搜营地,以证清白!”
“你且让大军退出城去,领十人来见。”
“一言为定。”先零王子环视着丛丛鲜卑勇士,这便命大军徐徐退出。又领十人入城。果有人前来接待。
一问方知,乃是留守的骑将。
部落大人们,已东去洛阳。请求汉庭允许内附,建立鲜卑属国。
先零王子领人逐一查看,帐篷内皆是鲜卑家小,并无半个羌人。又去后营看篷车。亦空无一人。
这便指着篝火问道:“可有节庆?”
“并无节庆。”骑将答道。
“为何燃大篝火?”
“不瞒大人。为筹措上京资费,我部将牛羊贩卖大半。前几日有豪商入营,这便点篝火款待。”骑将答曰。
“所贩何人?”王子再问。
“辽东田氏。”骑将再答。
“可是有船一万丈的辽东田韶?”王子忽想到了渡奢延水时,见到的明轮船队。
“正是。”骑将忽微微一笑,又很快隐去。
王子眼中一片血红:“汝等只卖了牛羊吗?”
“还有一些不值钱的‘两脚牲畜’。”骑将补充道:“鸡鸭鹅,诸如此类。”
本欲翻脸逼问。奈何深陷虎穴,不敢轻动。王子怀揣疑云,走出荒废城郭。赶去与大部汇合。
麾下骑将亦探查过周边,赶来通报:“营地周围并无重车痕迹。再往东行,便是奢延废县,和一片漫无边际的奢延大泽。我等皆一无所获。”
“啊啊啊啊——”王子头痛欲裂。
他实在想不出,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便有一骑将言道:“在奢延大泽边,偶遇几家鲜卑牧人。说……”
“说什么?”
“说,数日前曾见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光中似人影闪动,人马嘶鸣,皆投西北而去。”
“……”王子急火攻心。虽强行忍住,却仍口鼻溢血。
须臾,将鲜血吞回,王子这便虚声言道:“沿途搜寻我种辈踪迹。在北地老家汇合!”
“喏!”大军这便呼啸而去。
有人假扮南匈奴,将北地先零别种羌人尽数掠走的消息,在三辅风传。
北地郡吏派人查看。羌人世代盘踞的北境,长城内外,一片焦土。屋舍皆被焚毁,鸡鸭牛羊尸骨无存。民情之惨烈,堪称千里无人烟。
此也坐实羌人被掠。
问题是。究竟是何人所为,羌人下落又在何处。皆无从可知。
各种传说,甚嚣尘上。有人说是南匈奴,有人说是西部鲜卑。还有人说,乃是汉庭暗下狠手,屠尽北地羌人。亦有人说,乃因羌人逆乱,天帝暴怒。这便降下神力,命以成神的段太尉领麾下天兵天将,将北地羌人尽数迁往万里之遥的不毛之地。
不一而足。
北地各羌,上郡‘沈氐种’、‘全无种’、西河‘虔人种’。‘效功种’,‘岸尾种’、‘摩蟞种’……
人人自危。
皆谨守家园,不敢生丝毫异心。何敢再言起兵造反!
沿途搜寻族人踪迹,终究毫无头绪的先零别种羌人,纷纷返回北地。见家园一片焦土,不禁悲从心起,痛哭流涕。草草扎营,一夜兵士便散去大半。
三日后,先零王子身边只剩寥寥数百骑。
家园已无法复生。这便领兵投靠先零同族,远遁河西。
至此,北地郡北境再无羌人盘踞。一片焦土的先零别种故地,更是被羌人口口相传为禁地。不敢越雷池一步。
临乡城。
临乡侯伴宫。
恰逢堂会。
文武分坐。文臣以两位家丞为首。武将自然以义父黄忠为首。
当中置一垂帘。
太夫人、夫人,排座帘后。
刘备远行,少主年幼。便由母亲和夫人代为理政。
此乃大汉惯例。
家丞耿雍这便长跪奏报:“辽东大船,昨夜已抵南港。如何安置,请夫人、太夫人明示。”
1。129 垂帘理政()
母亲这便言道:“君侯可有书信传来?”
左丞崔钧答道:“主公远在边关,并无信函传来。”
母亲点了点头,冲黄忠言道:“校尉以为如何?”
黄忠抱拳道:“回禀太夫人。臣以为,羌人暴乱,抄掠三辅,罪不可恕。然‘罪不及父母,祸不延妻儿’。羌人家眷并无罪过,当善待之。”
母亲点了点头,又冲两位家丞言道:“两位丞相,如何说?”
右丞耿雍答道:“臣以为,黄校尉此言大善。”
左丞崔钧亦道:“臣附议。”
话音刚落,满堂家臣这便齐声附和:“臣等附议。”
母亲正要开口。身旁摇篮里被众人吵醒的小主人,开始放声大哭。
“噤声、噤声……”耿雍急忙示意家臣们压低声音。
家臣这便各自掩口。
公孙氏遂将幼子轻轻抱起,入后堂哺乳。
家臣们这便耐心等待。黄忠不禁捋须笑道:“小主人这一哭,中气十足。长大必是豪杰。”
家臣纷纷低声附和,互相交头接耳,各有喜色。临乡后继有人,如何能不大怀欣慰。
母亲亦笑:“能吃能睡。和君侯小时候一个模样。”
“可曾取名?”黄忠又问。堂上是君臣,堂下是义亲。小主人不在,堂议暂置,聊些家常也是应当。
“尚在怀中时,陈(寔)祭酒便取名‘封’。”母亲笑答。
“聚土曰封。此名大善。”临乡令娄圭笑道。
南港令李永亦道附和:“待主公此番功成,何愁不扩土增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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