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如何,关键看衬谁。李儒久在东观,博览群书,俸禄微薄只能糊口。平日里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连人带魂都皱巴巴的缩成一团。自顾尚且不暇,何来半分锦绣才气?
如今颐指气使,挥斥方遒。里里外外,方方面面。满腹经纶皆化成一腔才情,如何能不厚积薄发,光华内敛。接人待物,流香主簿自有风仪。
料想便是天子驾临,亦不禁另眼相看。
更何况领食双俸,年入钱五十万。再加春腊二赐,轻松破百万。
家国天下。
列侯称家。家中有主。主公明以照奸,臣下自当尽心竭力。
如此良性循环。
向来直言进谏的刘御史,最近颇得人缘。正因其并娶七夫人的建议,天知道省下百官多少真金白银。省到便是赚到。须知,刘备是列候。位次在三公之上。送礼可要大出一笔。连出七次大礼,犊鼻裈都要典掉了哇!
难不成光着来赴宴?成何体统。天家的体面都被尔等丢光了。
七位小姐姐多是胡女。婚俗当以胡礼为主。两位主簿来问,刘备本欲随口应下。万幸,心有灵犀。这便让杨奉快马加鞭,赶去鸿胪寺国宾馆当面询问。
七位小姐姐异口同声,当以汉礼为宜。
杨奉这便拍马将消息传回。两位主簿皆大才,岂能不知?这便按照汉式婚仪,悉心操持不提。
殖货里称流芳里。街面皆青石铺就。闾里中所居,皆是洛阳豪商。听闻君侯楼桑邑中要摆起十里长席。豪商们这便遣人来问,可否也在殖货里摆起流水长席?以谢刘备再造闾里之恩义。
有何不可?
刘备问过洛阳令周异。周异又上禀河南尹何进。何进初登要职,不敢专权。又上报尚书台。恩师随手递给了尚书令曹节,曹节又火速上呈陛下御览。陛下御笔一挥:可也。
前后不出半日。众人皆惊叹。
细思极恐。
从洛阳令周异始,河南尹何进,尚书卢植,尚书令曹节,乃至陛下。
前后经历了五道关卡。
其中有士人、外戚、党人、宦官、还有我家陛下。竟无一人阻拦。
如此快捷的通关速度,足可说明很多问题。
如夫人,如同夫人。
迎亲嫁娶,一切排场,和刘备娶妻类似。略有不同,不在品级位次。只是略微删减了数量。
迎亲队伍出门时,殖货里流水长席已开摆。
邻里间,能居住有一尊大神,等同于镇宅之宝。别说以前污水横流,臭气熏天的殖货里如今天翻地覆,成为四季留香的流芳里。便是洛阳县的贼捕刺奸,连巡夜也多了很多趟啊。
治安转好,商业兴隆,百姓安居乐业。豪强更是片只不见。
敢在临乡侯当面称豪。
有胆汝且试试看?
曹操、袁绍等世家公子鲜衣怒马。五官中郎将董重、长水校尉袁术、越骑校尉曹冲、城门校尉赵延,衣秀甲灿。两位义弟万夫莫敌,宝甲神驹,前方开道。再加一众豪杰门客从旁呼喝。热闹非凡。
如前所说。时人凡遇大事,便要算上一算。掐指一算,今日乃是迎亲嫁娶的好日子。
洛阳城泱泱百万之众。迎亲队伍何其多也!这才刚出里道,便在御道之上,与另外两支迎亲队伍迎头相撞。各自互不相让。急切间,曹孟德这便心生一计。冲袁术耳语几句。袁术这便将信将疑,打马上前。
不等他扬鞭喝问。
两家迎亲队伍一见是袁长水当面,这便哇的一声,一哄而散。掩面奔逃中,还有人扯着嗓子鬼哭狼嚎:“跑啊——路中悍鬼啊——”
袁术的表情当真是精彩极了。
曹操拍马上前,轻拍肩膀,以示安慰。
队伍再次启程。
袁术混迹在人流中,若有所思。刘备见状,不禁暗自点头。知耻后勇,袁术的成就,当远不止此啊。
作为贽礼的铜雁,经由恩师建议,索性并成一处。与七枝灯一起,锻造成‘彩绘错银青铜七枝雁鱼灯’。一树七枝,每枝上栖一鸿雁,作回首衔鱼伫立状。
‘七枝雁鱼灯’做工精美,栩栩如生。
于是。与娶妻不同。娶七夫人,贽礼由铜雁,变成了铜灯。“兰膏明烛,华灯错些。”灯火长明,堆光如昼。
后世婚礼,执雁渐渐变成了执灯。称‘执灯礼’。结婚需点长明灯,随流传成习。
比起只手可端的雁鱼灯,刘备并娶七夫人,故而栖满七只鸿雁的‘七枝雁鱼灯’十分巨大。乃是实打实的座灯。需众人合力,才能抬起。没办法。谁让他坐享齐人之福呢?
大鸿胪寺中,国宾馆与蛮夷邸,对面而立。西域使团虽各自返回,番邦遣朝侍子皆在。听到动静,这便纷纷伸头来看。国宾馆内大小官吏,亦临窗指指点点。
七辆迎亲马车一字排开。见七位天仙般的小姐姐走出馆舍,径直上了马车。众人无不瞠目。
竟坐享齐人之福。此何许人也?
有识者这便言道:“乃天家麒麟,临乡侯刘玄德是也!”
定睛再看群英拱卫,端坐于马背上翩翩少年英主。
果然人中刘备。
千帆过尽,归来仍是少年。
1。92 仅此足已()
待七位新妇登车,车队继续北上。陛下口谕,特许临乡侯迎亲车队绕行南北二宫,以示荣宠。值日的小黄门纷纷上前讨赏。两位主簿不时掷下钱串。一串不过三五十枚。不多亦不少。关键是讨一个彩头,沾一沾喜气。小黄门纷纷上前争抢,好不热闹。
路过云台,见台上所立之人,似是窦太后。刘备这便远远挥手。本以为看不见,岂料窦太后亦挥手。
刘备欢喜而过。
从连接南北二宫的过街覆道下穿时。一时花瓣如雨,纷纷洒落头顶。抬头一看,正见陛下、皇后、董太后仪仗。
刘备急忙翻身下马,与众人沿街跪拜。
“起来吧。”陛下居高一笑:“今日是临乡侯大喜之日。朕也来沾沾麒麟的喜气。”
“谢陛下,臣惶恐。”刘备再拜。
“临乡侯不必拘礼。”开口的是董太后。见五官中郎将亦在队中,这便展颜笑道:“关了门都是自家人。快快请起。”
“谢太后。”又向皇后见礼,刘备这才起身。与众人翻身上马,继续游行。
望着一路远去的迎亲队伍,何皇后忽道:“一次娶七夫人。洞房花烛,临乡侯又该如何应对?”
陛下微微一笑:“夜御七女,又有何难?”
何后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却没让任何人发现。
话说。皇后抽空放飞一下的本领,甚是了得。
七位小姐姐一路行来。心情跌宕起伏,先喜后忧。
期盼十载,一朝如愿。自然满心欢喜比蜜甜。然一路行来,仪仗排场,帝都气象,皆远非临乡可比。陛下携皇后、太后,居高为贺,更显圣恩隆重。若被传言僭越,惹夫人不满。令夫君难做,又该如何?
心念如此,绾儿姐这便悄悄开启白琉璃车窗,低声唤道:“夫君?”
刘备闻声放慢马速:“夫人?”
“此行太过招摇,何不早些回府?”绾儿姐柔声说道。
“夫人安坐。”刘备露齿微笑:“夫之荣,妻之耀。刘备平生所愿,便是和所爱之人,坐享升平,相伴终老。奈何时光如流水。奔流不复回。悬在为夫心头的漏刻,眼看便要滴尽。眼前的盛世啊……”
“妾,妄言了。”绾儿姐低声道。
“何来妄言?以后切莫如此说。只需在我当面,尽可畅所欲言。”刘备柔然一笑:“回想姐姐们初到家中,又好奇又惊惧。遇到我时,绾儿姐总会第一个笑。那时候的我总觉得,绾儿姐的笑,比我手中的木剑还有力量。绾儿姐可能不知道。降临新世界的惴惴不安,我也,和你一样。”
“妾,谨记夫言。”绾儿姐盯着眼前化到骨子里的男人,总会油然而生出滋润心窝的甘美。
洛阳城真的很大。
绕行南北二宫,又出北门,绕西郭,下南郭,待折返回东郭,已近午时。家臣宾客皆翘首以盼。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刘备对婚礼仪程早轻车熟路。
有他引领,七夫人亦完美过关。
正如时人皆有双重身份一样。礼法虽严,却时有变通。无为而治的上古之风与儒皮法骨的封建法制,冲突对立,又包容共生。便是我大汉气象。非身临其境,而无法尽知其妙也。
将七位夫人送入二楼寝室。
刘备这便赶到前堂与百官宴饮。此乃私宴,不论官秩。刘备虽为主,然恩师亦在。刘备请为上座,恩师推辞不就。这便空置,宾主对座。刘备依次对饮,不曾失礼。门外长席早坐满四邻。由两位主簿,两位府曹,还有杨奉、徐晃等一众门客作陪。想必也不会有人怪罪。
流水长席有两重含义。
其一乃是指沿街席面绵延无尽,席上美酒佳肴好似流水。次第排列,食之不尽。其二乃是指宾客如云,你来我往,席位不空,宾客不断。这边宾客酒足饭饱,刚刚起身,便有新人入席,四面作揖,与众对饮。
流水,一指酒菜,二指宾客。缺一不可。
长席摆到谁家门前,这一长桌的酒菜,便由谁家来置办。
有人便有攀比。
殖货里多豪商。家中婢女、庖厨皆百里挑一。倾力操办的筵席,自当是一等一的珍馐美馔(zhen xiu mei zhuan)。色香味美,香气扑鼻。再与美景相容,更勾腹中馋虫食欲。
入席也简单之极。只需从立在门廊下,迎来送往,一脸喜气的家主手中,取一枚竹片。上写姓甚名谁,仙乡何处。下写一句贺词,便可入席。待罢筵,竹片便会被各家主人编撰成礼册,呈给临乡侯一观。于是何人入席,又有何所贺,一目了然。
便有一士人,取竹片在手,冲笑呵呵的某家主人平揖道:“敢问东主,只需写上姓名、贺词,便可入席?”
见他虽布衣白身,却相貌堂堂,自有气度。富商不敢怠慢,这便下阶回礼:“然也。”
“不取分文?”士人又问。
“分文不取。”富商又答。
士人想了想,又道:“不知此筵席为何人所设?”
富商笑答:“乃为殖货里临乡侯娶七夫人设。”
“请问,东主与临乡侯有何干系?”
“互为邻里。”富商面露得色。
“哦?”士人微微一笑:“仅此而已?”
富商却笑着点头:“仅此足已!”
见富商言行不似作假。士人这便提笔写下:颍川戏贤。恭祝临乡侯西域之行,马到功成。
吹干墨迹,这便交还给富商。
富商双手接过,恭送士人入席。
类似场景,时有发生。
总有人将信将疑,取竹片在手,写下名字、祝词。便被主人欢天喜地,送入筵席。酒足饭饱,告辞离去。竟一路畅行无阻。出殖货里,再回望人声鼎沸的流水长席,方才信以为真。各自嗟叹。所谓千金博一笑。各家东主撒下千金,只求为临乡侯一贺。
人望如此,夫复何求。
见白衣士人,举杯畅饮,神情自若,气度异于常人,富商这便亲来斟酒。
白衣士人坦而受之。
待酒足饭饱,这便起身。引歌自去。
富商长揖恭送。起身后,这便取竹片再看:“颍川戏贤……”
1。93 花开七朵()
有豪饮一石酒的恩师在侧,刘备何醉之有?
三十度的翠玉琼浆,多数官员沾杯即倒。见堪称酒雄的刘御史又开始了他的表演,刘备这便将酒宴托恩师主持。起身离席,返回中庭。
尚有一丝清醒意识的宾客,急忙起身相送。
待刘备离去。堂中更加欢闹。尤其是归于刘备此列的众多好友,袁绍、袁术、曹操、董重、曹冲、赵延等人,皆交头接耳,低声嘿笑。所说,自与刘备的洞房花烛有关。与刘备同去过金水汤馆沐浴香薰的袁术,偷眼看过左右,这便让五官中郎将董重附耳上来。
董重嘿声一笑,这便附耳倾听。
不等好友袁术说完,这便猛地瞪大眼睛。再张嘴,已口涎横流。
“果真如此?”便又不死心的问道。
袁术似仍在回忆往昔,脸上皆是敬色:“不信,你且去问孟德。”
董重猛地吞了口口水。左思右想,这便咬牙端杯,晃晃悠悠向曹操走去。
曹操见五官中郎将端杯来敬,急忙起身相迎。两人对饮后,董重这便执其手,悄声问道:“敢问孟德,君侯果真能……悬钟后顾?”
曹操一愣。跟着龇牙一笑:“然也!”
“嘶——”董重倒吸一口凉气。
曹操神色悠悠,亦颇向往之:“从那时起。我等便觉得,玄德说什么都是对的。”
下意识的摸了摸头顶,最近将将梳理好的发冠,董重连连点头:“孟德…言之有理!”
前堂议论,已入中庭的刘备又如何能知。
吸取先前醉酒,被抬去面圣的教训。酒宴上刘备矜持得很。沾唇即止,并未多饮。
迎亲、婚仪、再到宴饮。一整套仪程走下来,身心俱疲。登楼时,脚步虚浮。临窗仰望,已是月满中天。洛阳城重楼叠翠,繁华盛景。奈何大限已至,繁华难续。甩头驱散忧思,这便稳步登临二楼。见刘备走上平座,史涣上前行礼后,这便领绣衣吏尽数退下。又撤去了楼梯。
待明日再将楼梯搬回。
如此。只需散布四周,便可保中庭无忧。前堂自有恩师、义弟、两位主簿、府曹、家将,还有一众豪侠门客照顾。无需史涣担心。
刘备整理衣冠,轻轻扣门。
御赐采女问过,这便放君侯入内。
脱鞋更衣,拾阶而上。便有采女为刘备推开寝室的直棂移门。汉式内室,多是移门。直棂形,从汉到唐皆是门窗格心的主要棂花。镂空的部分,用丝绸封挡。丝绸的薄厚,可根据个人喜好及透光需要。
材质因人而异。不必拘泥。
比如刘备为私密和隔音,便弃用布帛,而选用昂贵的青琉璃封闭。兼顾透光与隔音。
话说,七位小姐姐已暗中准备多时。礼成后,被刘备送入寝室,这便开始布置。所以说。悬在移门后的皮帐,刘备也是初见。伸手一摸,正是厚厚的胡帐。
七位小姐姐竟将游牧民族的大帐篷,搭在了汉式寝室之中。果然别出心裁。
走近数步,掀开皮帐又见锦帐。皆是用上等蜀锦拼合而成。再行数步,掀锦帐又见纱帐。轻纱帐内,‘七枝雁鱼灯’堆光如昼。七位小姐姐,人影婆娑,玉色朦胧。
刘备轻轻上前,只手掀开。顿时倦意全无。
七位小姐姐,身裹素纱,围拢成圈。群芳吐蕊,争妍竞艳。体态玲珑,若隐若现,直令人血脉喷张。
素纱襌衣,有曲裾、直裾之分。
少有白色,皆是与肤色相近的裸色。这与同为素纱织成的白色中单,大为不同。此乃夫妻间情趣私密之物。
距后世测量,若除去袖口和领口较重的边缘,重量只有二十五克。折叠后可入火柴盒中。虽轻如无物,却极为细密。其织造的‘经密度’每厘米为六十根丝,‘纬密度’每厘米高达五十根……
后经小姐姐们亲手改良。除袖口衣领,用丝线绣花以锁边。再分拆成长褠(gou)、上襌、短裈、足衣……
平日只做贴身穿着,实不可向外人道哉。
直到大婚之夜,方才向夫君吐露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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