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张飞前方领路。一群人有说有笑的打马离去。快意恩仇,豪侠便当如此。
缀在最后的曹孟德,环视着寂静无声的阿阁鞠城,不由心生万千感慨。这便缓缓闭上双眼,须臾又猛地睁开,纵马追上众人。
洛阳城虽大,风传却快。刘备等人刚入汤馆,馆内众人便齐声称赞。
消息传的也太快了吧。
刘备等人笑着抱拳,自去洗浴。然后换浴袍,膏沐熏蒸。精神抖擞登上二楼,要了一间滨水的包间,推杯把盏,畅饮不提。
袁绍乃何进府首席门客。消息自然灵通。据说,本该昨日召开的廷议,已推到了明日。说是要等董卓入京。陛下也想听听前任戊己校尉对疏通西域商道的意见。
此去西域,刘备势在必行。
正如恩师所说,不为平定西域诸国,只为了结西部鲜卑。
以刘备对陛下的了解。把朝政当成生意来做的当今天子,定会货比三家不吃亏。三位北伐宿将,前任戊己校尉,再加上刘备。应是此次廷议的重要人选。
本想小酌数杯便告辞离去。
岂料听闻击鞠队大胜而归,楼上楼下,左邻右里皆来敬酒。一不小心便喝高了。
后半夜才罢筵,乘车回府。被史涣背上了二楼居室。
七位小姐姐殷勤服侍。替他宽衣时,刘备却猛地睁眼,奋力把绾儿姐推坐一边。口中还喃喃有声:“美人且自重。家有七位小姐姐,正等我归来……”
声音渐不可闻。绾儿姐却颇多欣慰欢喜。
天未亮,黄门令左丰便赶到府中,接刘备参加朝议。
却得知酩酊大醉,夜半方归。刚刚睡下,此时正酣睡未醒。
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时辰快到。黄门令这便一咬牙,冲七位小姐姐言道:“诸位女公子,可信得过奴婢?若信得过,奴婢这便将君侯抬进偏殿伺候。待醒来,便可入朝议政。”
众姐妹商议后,嫣儿姐这便言道:“有劳少令。可我家公子也少不了众姐妹的服侍。不知,可否许我等一同入宫?”
“这……”黄门令长揖及地:“几位女公子,今日非比寻常。乃为国家大事。若因此落人口实,被口诛笔伐。坏了君侯大事,岂非不美?”
“如此,可否让主簿贾诩,一同入宫面圣?”嫣儿姐又道。
“可也。”左丰这便点头。
叫来史涣,将刘备与卧榻一起抬进车驾。主簿贾诩这便随黄门令左丰入宫朝议。
“君侯?君侯?”日上三竿,朝议已过半。刘备这才稍有清醒。
艰难睁开双眼,入目是黄门令左丰焦急万分的脸。
“少令?”刘备撑臂坐起,发觉并不在自己府中:“此是何地?”
“祖宗保佑!”黄门令左丰长出一口气,猛地瘫坐下来,又急忙爬起:“禀过君侯。此乃明光殿偏殿。朝议已过半,各位大臣各抒己见。陛下正询问前戊己校尉,今河东太守董卓。待董卓说完,便到君侯啦。”
说完,黄门令从亲随小黄门手中取来醒酒酸羹,先试尝一口,再喂与刘备。以示无毒。
宿醉初醒。全身乏力。刘备试了试,一时竟难以站起。
黄门令左丰又一咬牙。这便令宫女就地为刘备梳洗整装,然后让身边小黄门将刘备连人带塌,抬入殿中。
明光殿在鸿德门内。乃是尚书郎奏事殿堂。设尚书令一人,掌管官员选拔任命,升迁贬谪,及尚书上奏诸事。因大长秋兼领尚书令曹节,抱恙在身,无法亲临。陛下又分设左右仆射,协助尚书令处理事务,秩六百石。尚书令不在时,可代为上奏。
换句话说,恩师也将参与此次朝议。
黄门令左丰前面引路,四个颇为健壮的小黄门合力将刘备抬入殿中。
见刘备竟被小黄门抬入殿,陛下不由会心一笑。
这便抬手打断正侃侃而谈的董卓,居高笑问:“临乡侯昨日还纵横驰聘阿阁鞠城,大杀四方。今日何故如此?”
刘备端坐榻上,伏地行礼:“回陛下,臣昨晚大醉,酒劲未消,无法站立。险误大事,有失臣节。请陛下责罚。”
“不必了。”刘备越恣意放纵,陛下似越发宠溺:“昨日击鞠大胜,与一众好友多喝几杯,亦是人之常情。快起身吧。”
“谢陛下。”刘备这便起身,端坐。
“朕命人将你抬来,乃是想问。疏通西域商道之事,临乡侯有何高见?”
刘备这便答道:“且不知堂上诸位大人,又有何良策?”
陛下这便言道:“哪位爱卿替朕说与临乡侯听?”
“老奴领命。”大长秋兼领尚书令曹节,竟也在。
轻咳一声,大内官曹节这便娓娓道来:“诸位大人皆说,西去通路势在必行。陛下已问过几位宿将。夏、田、臧,三将军言,需步骑三万,可通西域。河东董太守又说,凭麾下三千湟中义从,可通西域。不知君侯以为如何?若君侯前往,又当将兵多少?”
懂了。
陛下这是想三家竞标,妥妥的低价中标啊。
北伐诸将需步骑三万。董卓只凭湟中义从三千。到了刘备这里,若想中标,开价自要比董卓还低。
万幸,刘备早已打定主意。
1。70 价低者得()
这便艰难理清思绪,开口道:“臣尝闻:‘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说起疏通西域,臣最近倒是翻看了许多前朝旧事。心中颇多感慨。明帝文治武功,班定远投笔从戎……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何等的气吞山河,义盖云天。臣料想,本朝相较‘明章之治’,略有参差。陛下与明帝,伯仲之间。然,臣却差班定远,远矣……”
当刘备将陛下与明帝相比的时候,明光殿内所有人,便是陛下自己,亦不禁提了口气。
听闻‘伯仲之间’,便是向来耿直的司徒杨赐,亦大大的松了口气。刘备并非阿谀奉承,祸国殃民的宠臣。反而外战胡虏,内安流民,有大功于社稷。若因殿前失言而殒命。岂非令江山崩一擎柱。
陛下这便笑问:“既如此,又该当如何?”
刘备这便答道:“臣再料想,或十倍于班定远之所携,西域可定矣。”
“陛下,临乡侯宿醉未醒,不可听他一派胡言。”恩师自行出列。
刘备这便转身,冲恩师行礼。
“陛下,董太守久历战阵,湟中义从皆虎狼上士,可堪一用。”司徒杨赐亦出列进言。
“陛下,司徒所言极是。”崔太尉紧随其后。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就连向来与百官形同陌路的大长秋兼领尚书令,大宦官曹节,亦跪地乞奏。
“众卿稍待。”明显抓住了什么的陛下,这便打断众人。然陛下对前朝历史并不熟悉。这便看向曾为帝师的司空张济:“司空?”
“老臣在。”司空张济稳稳出列。
“班定远投笔从戎,平定西域。此段旧事,司空熟识否?”陛下笑问。
“回禀陛下,老臣熟识。”司空张济回答亦四平八稳。
“那且跟朕说说,班定远初往西域,带了多少人马?”
司空张济略微停顿,便稳稳开口:“三十六人。”
“哦……”陛下轻轻点头,而后环视众臣,又冲刘备笑道:“临乡侯先前言道‘十倍于班定远所携,可通商路’。是与不是?”
“正是。”刘备伏地答道。
“朕若未错算。临乡侯需……三百六十人。”
“陛下圣明。分毫不差。”刘备似醉意又起,眼神略显迷离。
“临乡侯……”饶是伏地不起的大内官曹节,亦忍不住回望出声:“君前无戏言。”
刘备笑着行礼:“愿立军令状。”
曹节岂敢再接话。只顾俯首不提。
倒是陛下先笑问:“事若不成,该当如何?”
刘备掷地有声:“事若不成,罚钱一亿。”
“善!”陛下大喜:“刀笔侍奉。”
殿上众臣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曹节更是麻利起身,亲自去偏殿取来笔墨白绢。又亲为刘备润笔研墨。
刘备略微打好腹稿,这便提笔,一挥而就。
曹节伏地将笔墨吹干,小心捧起,呈给陛下御览。
“此去西域,临乡侯还有何所求?”陛下的开心皆在脸上。
“别无所求。只向陛下索一人同往。”刘备讨价还价。
“何人?”
“东观博士李儒。”
“此何许人也?”一个小小的东观博士,陛下如何能知晓。
恩师曾与李儒共事,这便答道:“李儒,字文优。三辅左冯翊郃阳县人氏。颇有干才。”
“此人,临乡侯拿去便是。”陛下金口玉言。一想似又不妥。自己给的如此大方,必被临乡侯看轻。这便又道:“且先召来一观。”
“喏!”犹在刀尖翻了个筋斗的黄门令。两股战战,此时仍没回过神来。这便混浑浑噩噩的赶往东观,领李儒来见。
李儒更是一头雾水。殿前一看,三公九卿皆在。就连难得一见的大宦官曹节亦在。又见刘备亦在。不由得心中一凛。这便趋步上前,跪伏在地:“臣,叩见陛下。”
“你便是李儒?”陛下见他其貌不扬,举手投足毫无贵气可言。便心生嫌弃。此人泯泯众人,有何清奇。
“臣,正是李儒。”李儒不知该如何作答。
“临乡侯已立军令状。择日将前往西域,疏通商道。向朕索要一人,助他西行。此人,便是你。”陛下心中叹息。这一亿钱,临乡侯怕是打了水漂了。
“臣,自当竭尽所能,辅佐君侯。”李儒顿时了然于胸。
“以后你便是临乡侯的家臣。无论在朕的朝堂还是临乡侯府,皆要尽心尽力,辅佐主公,不可有失。”陛下这便把李儒划归临乡侯门下。
“臣,遵命。”李儒先向陛下行大礼,又向临乡侯伏地称臣。
刘备笑着将他扶起:“得文优,如得千军万马。备如获至宝。此去西域,必马到功成!”
何须多言。李儒强压心头激动,这便起身,跪坐在刘备身侧。
李儒虽久居东观,却名声不显。刘备远去西域,独要此人。足见此人必有大才。
麒麟善识人,已众人皆知。
再者说来。既立军令状,又以一亿钱作保。岂是儿戏?
若刘备立下‘事若不成,乞斩全家’。深知陛下之近臣,必不会当真。原因很简单。陛下又岂会真要临乡侯全家性命?故多半不信。
然刘备立下的却是‘事若不成,罚钱一亿’。深知陛下之近臣,自然当一百个真。原因亦不难。陛下可真要钱!
于是临乡侯这份军令状,上至陛下,下及百官。皆深信不疑。
愿赌上一亿钱,只要李儒一人。等于说。李儒身价,高达亿钱。
百官如何能不高看一眼。
得知前因后果,李儒终归没忍住,泪洒当场。既遇明主,自当鞠躬尽瘁,至死方休。
要说殿内文武。最失望的莫过董卓。
五千万钱打了水漂哇!
陛下广开朝议,所求不过是‘通商西域’。只需打通西进商道,便足以交差。故而才敢出三千湟中义的标价。本以为胜券在握。岂料宿醉未醒的临乡侯,竟张口报出了三百六。击穿标底的超低价!
不知酒醒之后,该当如何?
罢朝后,董卓独自出殿,怏怏不乐。颇有些意兴阑珊。本欲一战扬名,假以时日,执掌中枢。岂料算盘被临乡侯搅乱。思前想后,一声长叹。这便携一众亲随连夜反回河东不提。
李儒只身赴京,先前暂住鸿胪客馆,后又搬去金市客舍。别无身外物。这便与主簿贾诩同车返回。
话说贾诩一直藏身偏殿。主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历历在目。之所以未曾出言阻止,乃因早知刘备会如此作为。
主公虽宿醉未醒,却并未失言。
见临乡侯府庶子兼领将军府主簿,贾诩贾文和,一路气定神闲。心中忐忑的李儒这便言语试探:“主簿既在,何让主公酒醉失言?”
贾诩笑答:“莫非文优以为,主公豪掷一亿钱,只换回博士一人。也是君前失言?”
“这……”李儒自不会以为,刘备是喝大了才用一亿钱换来自己。
如此,岂非自贬身价。
智者不虑,愚者不为!
1。71 各路神仙()
刘备志得意满,自回去临窗高卧,酣畅入睡。
李儒却如热锅上的蚂蚁,手足无措。究其原因,还是身价扶摇直上,一飞冲天惹的祸。以前籍籍无名,东观路人甲。今日之后,势必名动天下。
为何?
临乡侯掏的可是真金白银的一亿钱!
若看走了眼,天下人自当替临乡侯鸣不平。然而李儒自己,必被口诛笔伐。身败名裂都是轻的。
奈何主公非但夸下海口,还当众立下军令状。
事若不成,临乡侯无非是破财免灾。可他呢?
必成天下笑柄。
不行。绝对不行。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坐在枕边,不时为他更换敷额热巾的绾儿姐,这便展颜一笑:“醒啦?”
“嗯。”刘备笑着伸了个懒腰:“是何时辰?”
“都快日落了。”绾儿姐轻轻扶他起身:“卢尚书,刘御史,已在三楼书房等候多时。”
刘备这便掀被站起:“速速梳洗。”
梳洗更衣,刘备登上三楼。
恩师和刘御史果然都在。主簿贾诩和尚未任命官职的李儒,从旁作陪。四人不时闲话,却各怀心事。
见刘备入室,贾诩、李儒急忙起身行礼。刘备趋步作揖,走到恩师身前,长跪行礼。又向刘御史见礼。
时人席地而{跪}坐。引身而起,则为长跪。所谓‘长跪’,乃是双膝跪地,小腿贴地,直起上身,臀不落腿肚及足跟,悬于空中。
所谓‘落座’,便是臀部坐在小腿及脚跟上。
一个‘长’,一个‘落’,已道尽其妙。
“酒醒否?”恩师先开口。
“酒已醒。”刘备躬身答道。
“先前在殿上所言,此时可有悔悟?”恩师又问。
“落子无悔。”刘备笑答。
“哦?”恩师这便了然:“莫非早有计较?”
刘备这便点头:“不瞒恩师。得知朝议延后,陛下六百里召回河东太守董卓,弟子便已有计较。”
“如此说来,三百人,乃是对应董卓的三千之数。”刘御史这便醒悟。
“然也。”刘备笑道:“不久前,董卓豪掷五千万,购驴车献与陛下,得以复起。料想,即便我对陛下说,只需两千人马,此去西域,亦被董卓所得。”
“为何?”刘御史不解:“少了一千人马,便只是一路粮草转运,也会省去许多开支。以陛下心性,为何还许给董卓?”
恩师却已领悟:“五千万。”
刘备苦笑:“恩师所言极是。少去的一千人马,却不足以抵消董卓豪掷五千万钱在陛下心中的份量。”
刘御史懂了:“故而玄德索性减去十倍。如此便可抵消董卓五千万钱对陛下的左右。”
“然也。”刘备轻轻点头。
刘御史又问:“若只是如此,玄德岂非弄险?万一西去通路不利,平白损失一亿钱不说。陛下势必再次启用董卓。那时,人财两空。如之奈何?”
恩师亦点头:“刘御史所言极是。”
刘备这便答道:“西域局势糜烂,乃因西部鲜卑。其中两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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