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儿亦点头:“兴许,便有人输红了眼,这才打起献金的主意。”
此事,刘备亦有听闻。嫌临乡赛马会,每人至多百钱的博资太少。北地世家豪族,便私自开大博。博资不限。一场输赢据说都在百万钱。
刘备却摇头:“北地豪强,皆已返乡。赛马场月前便已闭馆。如何得知车队消息?”
有着一头淡金色长发的三姐缃儿,端水进来。听闻三人议论,这便说道:“定有人走漏了消息。”
湘儿姐,据说出身于比高车还北的冰原。被猎人在白熊洞内发现。抱回收养。猎人养父死时才三岁。后被族人高价贩卖。辗转抵达楼桑。姐妹们戏称‘熊女’。身材最为欣长,七尺有余{178cm}。少时身上茸毛颇密,落落初成时已尽数褪去。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唇红齿白,双眸湛蓝如晴空。性格亦是落落大方。腰细臀腴,亭亭玉立。母亲说有宜男之相。
见过湘儿姐提剑举盾的英姿。刘备满满都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维京盾女的画风。
许是前汉时涿郡有胡人七国。汉胡杂处,两百年早习以为常。故而临乡父老对刘备身边这些胡女,并无鄙意,反而生羡。
刘备轻轻点头。这便冲绾儿低声耳语。
绾儿自去。不久,史涣入精舍。
刘备细细询问,史涣如实作答。刘备又叮嘱几句,史涣抱拳退下。
精舍分内外二室。以织锦直棂门相隔。碧、黛、霜、黎四姐妹,从车厢取来被褥,铺陈完毕。刘备这便歇息不提。
七姐妹初来时,烟视媚行。今饱读诗书,却谨守汉礼。即便同塌而眠,亦侧卧不沾身。刘备心中敬重,亦不敢恣意调戏。满室生香,却悄无声息。
明月高悬,夜凉如水。
通铺内,劳累了一天的车夫,早已鼾声如雷。
密室内。
忽有人开口:“可知是哪辆马车?”
便有人答曰:“已知也。”
“可曾熟睡?”那人又问。
“皆已酣睡。”另有人答曰。
“四更动手。放火、杀马,劫车!”
“喏!”
1。4 阴阳连环()
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
三次袭击,地点皆经过精心设计。北方道抵近边塞。因鲜卑兴起,连年寇边。边郡百姓不堪其扰,纷纷举家南迁。驰道虽年年修善,而百姓却越来越少。正是前不挨村,后不沾店。所谓天高皇帝远。边军唯有守卫重要关卡,对于沿路大片荒地,只能放任不管。正如那座被鲜卑烧毁的烽堠。缺少民众,便没有产出。没有产出,何来补给?如此漫长的补给线,单靠军车输送,实在是无以为继。一旦遭遇兵匪,亦救之不及。长此以往,只能任由其损坏、遗弃。
时间亦是苦心设计。先是夜袭,而后路袭。白日一路奔驰,正是人困马乏。入住置舍,警惕性随之降到最低。四更天,亦是睡意深沉之时。关门放火。将整座置舍付之一炬。临乡上计车队皆葬身火海。死无对证。至于车上马蹄金饼的下落,也就无从查起。
甚至刘备觉得。烽堠掘洞夜袭,路上马车奔袭。两次袭击,皆为今夜准备。
原本一切都无问题。甚至最有江湖经验的史涣亦未觉有异。却想不到,被刘备看破。
因为。少君侯对这股隐藏在升平盛世下的暗流,日日皆备。从未有丝毫懈怠。
当看到砂一目的乌林置长的瞬间,刘备忽然寒毛直立。少时,一颗冰封眼珠也曾让他寒毛直立。
通铺内的车夫和卫士皆已熟睡。假扮成置舍大小官吏的贼人,立刻封死门窗,堆满薪柴,泼上松油。数十人利刃在手,高举火把。院墙外还立满了悄然赶来的弓弩手。
“切勿放走一个。”独目匪首,冲左右低喝。
“喏!”
数月谋划,今日终于大功告成。豪言壮志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独目匪首忽然举刀:“苍天已死!”
“黄天当立!”吼声震耳发聩。
想必舍内临乡侯等人已经醒来。然而事已至此。断难脱身。
目光扫过,高举火把的悍匪这便纷纷上前,准备点燃薪柴。
毫无征兆。屋顶忽箭发如雨。
不知何时,临乡虎贲竟攀上屋脊!
举火悍匪纷纷中箭惨死。独目匪首身中数箭,被左右拼命拖出时,仍在疯叫:“纵火!纵火!”
后院蹄声如雷。
徐荣、程普,一马当先,左右杀奔而出。这边手起刀落,那边蛇矛狂舞。一百鼍龙骑、一百射虎骑,势如奔雷。杀入敌群。断肢抛落,血崩如雨。砍瓜切菜剁尽残敌。追着逃走的独目匪首,杀奔而去。
刘备入住时便已看过。置舍乃是典型的汉式砖木结构。精舍在二层。顶上皆覆瓦片。木质建筑着火,并不会迅速坍塌。诸如支撑屋顶的梁木,亦十分耐烧。着火时,多是被浓烟所呛,窒息而亡。众人皆佩新式呼吸面罩,且提前打开屋顶。便是着火,亦能逃出。这才以不变应万变。
待悍匪口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刘备笃定心中所想,即命屋顶绣衣吏攻击。
先前将史涣叫入精舍,便是让他去通知徐荣、程普两位军曲候,依计行事。
面对数次血战,敢于硬撼全胜时鲜卑王骑的临乡虎贲。这群乌合之众,毫无还手之力。
史涣都懒得去割头。
此类杂兵,只能录入武功爵。而非军功爵。
撤去薪柴,洗尽松油。揭开门窗,又从草料仓下密室,解救出置舍一众官吏。浑身披血的徐荣、程普这才领军返回。倚仗身边死士的舍身断后。独目匪首只身跳河,不见踪影。多半未死。
无妨。
消除心头之患,这一路当风平浪静了吧。
刘备终能长出一口气。
死里逃生的置长涕泪横流,与众官吏自跪在刘备当面。连连叩首。君侯恩同父母,如何能不深谢。
刘备好言宽慰,命众人各自起身。
置中官吏,纷纷拭泪起身。回想这一日夜经历,皆两股战战,后怕不已。
刘备好言相问。置中官吏抢着作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原来。这群官吏皆本地人氏。家人早已迁入高柳县城。孤身留守此地,乃是职责所在。想到家中妻儿,能侥幸生还,又禁不住泪流。
史涣来报,可以出发。
刘备这便起身。置长急忙长揖及地,言道:恳请君侯多留半日。待快马禀报县中,再走不迟。
置中官吏亦跪地相求。
见置长面露难色,刘备这便醒悟。一地尸骸,满院鲜血。事关重大。若无辅汉将军、临乡侯作保,一群小吏又如何能说得清楚。车队一旦远行,苦无对证。上官怪罪下来,又如何能担待。
想到众人苦楚,刘备这便点头应允。
众官吏再三拜谢。
置长急命人快马加鞭,赶往县城通报。刘备又命史涣协助置中官吏整理尸骸。
如此血腥场面,一般斗食小吏如何能得见。刺鼻的血腥味,便是远远闻之便隐隐作呕。又如何敢走到近前。
绣衣吏一身绣衣甲,亦珍爱无比。这便身披蓑衣斗笠,遮挡血迹,搬运尸体不提。
忙忙碌碌,已近晌午。
七婢正要去为备餐,置长已在门外恭请君侯大堂用膳。
刘备旋即点头。又让他先去,自己稍后就到。
等刘备抵达置舍一层。堂上已摆满酒菜。虽不算丰盛,却是置中官吏精心预备。刘备被众官吏请上主座。随行家臣居西,又请置长居东。
置长连连推辞,与置中大小官吏皆坐到堂下。
饭菜史涣已验过无毒。并非不信置中官吏,而是例行公事。君侯千金之躯,身系临乡百万之众。断不可有失。
见刘备举杯,坐在堂下的置中官吏急忙起身作陪。与临乡君臣同饮。
酒过三巡,双方渐渐熟络。有一小吏斗胆入堂,敬临乡侯酒。刘备亦含笑饮尽。
小吏心生折服。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这便喝尽杯中酒,躬身退下。
回座后,众同僚纷纷举杯相敬。此情此景,当可说与后辈。先祖我曾当堂入室,敬北地英雄一杯!
置中官吏虽跃跃欲试,却无人敢起身。见同僚皆看向自己,置长这便起身,捧起面前壶杯,躬身入内。
“敢问君侯,可否容下官敬酒一杯?”
“有何不可?”刘备笑问。
这便捧壶上前,先为刘备斟满。又退步堂中,亦为自己满杯。跟着双手捧杯,一饮而尽。
再抬头。只见刘备面含微笑,却不饮酒。反盯着被他随手置于地板上的酒壶笑问:“此物莫非便是传说中的‘九曲鸳鸯壶’?”
1。5 何方神圣()
传说。九曲鸳鸯壶乃是楚怀王宠妃郑袖,为便于服药而命匠人精心制作。壶中有一隔断,将壶一分为二。一边装酒,一边装药,后被奸佞之徒用于下毒,造出很多宫廷冤案。亦有野史盛传,该壶始见于西汉。吕后曾用之毒杀少帝刘恭生母张皇后。此后九曲鸳鸯壶,便不知在朝堂江湖沾染了多少血气。
堂内列坐皆曾为游侠。诸如徐荣、程普、史涣等人,又如何不知九曲鸳鸯壶的恶名!
刘备话音落地。堂上堂下落针可闻。便是坐在堂下的小吏,虽不知何为‘九曲鸳鸯壶’,亦不敢出声询问。
保持着双手捧杯,躬身敬酒姿势的置长,将额头从长袖后,缓缓抬起。先仰视刘备,后又慢慢提起脖颈。双手随之落下,跟着整个身子站的笔直。
刘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置长吁了口气,随手将酒杯掷于地。
“君侯如何得知?”
这算是认了!
徐荣、程普正欲仗剑而起,却被刘备伸手制止。
“古有借刀杀人,你却能借势害人。着实可敬。”刘备已想通一切:“此乃阴阳双线连环计。假置长在明,真置长在暗。以己度人,谁又能想到。被贼人关押的真置长,才是最后的真凶。所以,此阴阳连环计,从一开始就定了两个目标:谋财、害命。明为谋财,却暗中害命。想来。我与那位从未谋面的背后主谋,一定有不共戴天之仇。”
置长只顾冷笑。
“你是死士。毒酒若是慢性,你还有一线生机。若当场毙命。你亦难得善终。”说着,刘备将目光投向堂下满头雾水的置中大小官吏:“你与他们的感情不似作假。想必是先与置中同僚相交,后才入的太平道。故而,为了保全一众官吏,不被你连累而死。壶中毒药多半是慢性。待我远去才会发作。如此便可保全一众官吏。至于以后是随你同入太平道,还是各自逃亡,你皆已仁至义尽。是与不是?”
置长的表情已说明一切。
“雕虫小技,瞒不过君侯慧眼。”置长收拾心情,长揖及地:“且让下官死个明白。敢问君侯,破绽何来?”
“全无破绽。”刘备顿了顿道:“你本就是此处置长,与一众官吏相交莫逆,亦是真。如此真实,我又岂能看破。”
“那为何不饮我酒。”
刘备亦笑叹:“虽无破绽,却有疑点。假置长欲设伏,火烧置舍。为何要留尔等性命是其一。所谓杀人灭口。死无对证。留下尔等显然是自找麻烦。当时我便生疑。并言语试探。结果尔等对答如流,互相之间颇有默契,全无破绽。于是便打消了疑虑。至于后面留我半日,大堂设宴,前后敬酒,皆水到渠成,并无破绽。知我谨慎,必先试毒。故而饭菜皆无毒,酒中亦无毒。毒在何处?便只能由你随身携带。”
“此其二?”置长反问。
“非也。”刘备目视他身边的毒酒壶:“破绽在它。壶中设有隔断,将壶一分为二。一边装酒,一边装药。虽外表与其它酒壶并无差异。可容量却少了一半。为以示清白,你将此壶设为公用。先前一众官吏饮酒,亦多用此壶。如此一来,当你取公用酒壶敬酒,堂内侍卫,一众家臣,甚至是我,皆不会怀疑。因为,你已用堂下所有人的性命,为你的清白担保。若酒有毒,众人皆喝过,又岂能无事?
然而,你却不知道,我家亦沽酒。酒垆所售松泉酿,便是自家酿造。一壶酒能倒满多少杯,我心知肚明。先前,你已命人数次向壶中添酒。而堂下众官吏却并未饮这么多杯。其实,究竟喝了多少,我又岂能记得。只是凭以往经验:酒过三巡,多少人,耗多少酒,心中大致有数。数目相差如此之大,故出言相试,你果然认了。”
“唉……”置长一声长叹。
百密一疏。所谓魔鬼藏在细节里。刘备竟能从酒壶的容量中,发现最大的破绽。实在是让人始料不及。
“谢君侯成全。”得知前因后果的置长肃穆行礼。长揖及地时,又猛然下探,伸手抓住酒壶。
“拦住他!”刘备急忙伸手。
想死,没那么容易!史涣拔剑掷出,击向毒酒壶。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利剑击中酒壶的瞬间,置长猛然扬起另一只手。一道乌影从袖中电射而出,直取刘备。
堂上诸将目眦尽裂。
眼看毒计得逞。不料却有一双长箸从旁侧伸出。
稳稳夹住袖箭。
金木相交,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堂上堂下,所有人的心,都随这声轻响,重重弹起,忽又重重落地。
砰!
手中毒酒壶应声炸裂。利剑擦身而过,重插入地。
目光顺长箸一路向左。才发现,乃是坐于君侯身侧的艳婢,素手捻来。
竟有一双长箸,举重若轻,轻描淡写,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必杀一击!
黔驴技穷的置长,颓然坐地。
为此次搏命一击。他做了万全的准备。毒酒若不能成,便寻机刺杀。
刘备看似胜券在握,置长全无抵抗,示之以弱。又假借饮毒酒自尽,转移视听。再将毒箭冷然射出。形势、时机、分寸,无不拿捏的恰到好处。
四周护卫,堂上家臣,甚至临乡侯自己,都反应不及。却被一个为所有人轻视,自动忽略掉的,温酒割脍的女婢,轻松化解。
搜肠刮肚,费尽心机。如此精妙的谋划。一场连环相扣的布局。竟还功亏一篑。
目视女婢将毒箭夹在案旁,又埋头给刘备温酒割肉。仿佛一起都没有发生。置长惨淡一笑,面如金纸。七窍流血不止仍强行发问:“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等刘备回答,已气绝。
“勿动!”见堂下骚动,史涣一声怒喝。
堂下小吏,先前糊涂。待置长当面行刺,岂能还看不明白!
本欲跪地自辩,却被呵止。
史涣后脊犹在生寒。如此场面,他久历江湖,亦未曾见。
刘备淡然一笑:“此乃置长与贼人共谋,与尔等皆无关。”
“君侯明见!”一众小吏伏地行礼。
这一日,刀光剑影,杀人无声。让人如何能承受!
1。6 暗渡陈仓()
史涣已命人勘验过。置长乃是服毒身亡。由鱼泡制成的剧毒囊包,便含在舌根下。
想死,容易。
县中官吏下午赶到。先见满地尸骸,又见服毒身亡的置长遗体,再听置中官吏细说详情。再拼合被击碎的九曲鸳鸯壶。人证物证俱在。事情的前因后果,便十分明了了。
这便写好勘验文书,拿来给刘备过目。
过程大致相仿。只不过把服毒自尽的置长,写成了主谋。事实上在刘备看来,或许并非如此。然他却默许了文书所言。并签上辅汉将军、汉临乡侯印。文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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