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不是与傀儡无异!”母亲终于怒了。
“非也!”公孙氏急忙解释道:“小弟诸感犹在,只是对疼痛更多忍耐。”
1。24 麒麟之子()
小胖子的状况,应该是痛感神经死了。没有死绝,是大半死了。
听闻,铁砂掌一类的横练武功,每次练完掌也要擦一种祖传的药酒。活血化瘀,不然手掌就会废掉。公孙氏显然也有秘方。这也是她口中,剑式到剑击的转变。
以前是练剑,以后是击剑。
故而公孙氏要烧死他身上的痛感神经。往后击剑,一些不打紧的皮外伤,就再也影响不了他了。
小胖子一睡三天。龇牙咧嘴的睁开眼,正对上两张清丽的脸。左边是阿母,右边是师傅。不,公孙长姐。
“墩儿觉得如何?”慈母先开口。
“不痒了。”小胖子咧嘴一笑。这才发觉,自己从上到下,整个人包的跟粽子似的。
右边公孙氏,细细诊脉后,也是放下心来:“夫人且宽心,小弟确已无碍。”
小胖子显然已明白:“阿母,我没事。公孙姐姐是为我好,阿母切勿责怪。”
“为母已知。”母亲强忍泪滴,轻轻撇过头去。疼儿不由娘。母子相依为命,如今日子将有起色,试问母亲又如何再受此打击?
在母亲的心里,无论小胖子是不是天纵奇才,麒麟童子,都不重要。平安才是最大的幸福。
然而,生逢乱世,无绝技以傍身,又哪里来的平安幸福?
听闻小胖子抱恙,族中兄弟纷纷前来探视。几位族叔,甚至老族长都来了。
见母亲身旁多了个正襟危坐的陌生女伴,众人颇有惊奇。问过方知是刘备的受艺恩师。又说两人姐弟相称。反正,小胖子无事便好。
楼桑村的刘氏宗族,早把小胖子视作达成复爵大业的最大希望。更何况刘备那日指天为誓,早晚必复爵。如此麒麟儿,族中老少视如珍宝,断不能有丝毫的闪失。
听说是为了击剑,老族长这才安心。
剑道一途,老族长似有耳闻!
听老族长一说,众人这才纷纷散去。
众人是安心了。小胖子却有苦自知。
浑身结痂,不能轻动。轻则崩裂,重则殒命。让母亲每日用虎子和行清接屎接尿,小胖子于心不忍。稍微能动,这便直挺挺的起身,自己下床,一步一步的挪向后院。
母亲也是累了,睡的深沉。没有惊觉。公孙氏又在前院客房,也没有察觉。
厕所灯亮着。
束袖、绑腿、黑巾蒙面,着夜行衣的女刺客,手握寒刀,俏脸凝霜:“要杀要剐,还是一剑刺死?”
实在不敢乱动的小胖子,轻轻挑了个白眼:“你也是玩刀的行家,岂能不知?”再说,你确定打得过?
“当然不同。”女刺客怒气犹在:“姐姐我是服药昏睡,再行此痹体之术。哪像你这般,被人活生生打翻成死鱼?”
“……”确实不能翻身的小胖子无言以对:“让让。”
好容易挪到马桶边,却发现被捆绑的手脚,全然不听使唤。
“要不……”身后传来的声音,让茅房中的两人都不禁为之一愣。
好在,小胖子年岁小。把他当弟弟看待的女刺客,细细一想,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等小胖子首肯,就靠了上来。
“还是我……”雏鸟一紧,已胜券在握。
挥挥洒洒的尿完,担心的事儿,一直没有发生。
万幸!
万什么幸啊……
你也不看看自己才多大,好吗?
临了还抖了抖,这才把雏鸟送入巢中。
“……多谢。”事已至此,小胖子无话可说。哎,这还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手无扶鸡之力?
“对了,你上次说复爵,我问过,可行。”替小胖子整理好衣襟,女刺客又道:“家父认识一些宫中的朋友。”
“阉党?”小胖子脱口而出。
女刺客却噗嗤一笑:“就你牙尖嘴利。宦官便是宦官,非要叫什么阉党。”
“反正都一样。”小胖子这才反应过来,阉党不是当下的叫法。这个称呼应搁在明朝。
“只是你年岁太小。若想复爵,需重金贿赂……”
卖官鬻爵已经开始了吗?
话说,卖官鬻爵真可谓历史悠久。并非汉朝所创。
最早能追溯到秦代。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四年,“蝗虫从东方来,蔽天,天下疫;百姓纳粟千石,拜爵一级”。就是说,百姓每缴纳千石粮食,可以授予一级爵位,朝廷借卖爵赈灾。汉武帝时期,由于对外连年征战导致国库空虚,朝廷决定缴纳钱粮者可以获得官爵或赎罪。秦汉以后,如若出现财政危机,一些王朝也会通过卖官鬻爵创收。
只是不知一个亭侯,作价几何?
“此事不急。”小胖子还不想这么早站队。枪打出头鸟。麒麟儿的名号已不胫而走。再搞出什么幺蛾子,只怕麻烦更多!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自己和母亲前,这些都先不谈!
早晚必复爵。或早或晚,不着急了。
见他心意已决,女刺客也不勉强:“如此,我先回。你好好养伤。”
“不送。”清风拂来,茅房只剩他一人。
艰难伸脚,得,踏板又不着劲。
“又欠我一缸清水啊啊啊……”
延熹十年六月,改元永康元年。
满身血痂褪尽的小胖子,终能下床。仿佛蟒蛇蜕皮,浑身上下,竟没留一丝伤疤。要说古人这些失传的‘技艺’,确是高妙。
“来。”昨日方好,今日本想偷个懒,不料却被把小胖子家视如己家的公孙氏,一早就堵在了榻前。阔剑细剑,一右一左,摆放在榻边。
双手持握,油然而生的气势,竟让号称剑绝的公孙氏也不由得美眸一亮。
“来!”一声低喝,右手剑呼啸劈出!
正在厨房忙碌的母亲,闻声一笑。不由哼起歌儿来……
在这个英杰辈出的时代,背负着整个宗族命运的麒麟儿,断然偷不得一丝懒。
跟别说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日程排的要多满,有多满。
背书识字,拉弓练剑。早晚还要骑马遛个弯。隔三差五,还要吃些奇怪的器官。
每每想来,和女刺客的茅房夜话,是难得只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啊!
唯一的好消息是,张小胖也已无恙。
吸食了整颗金熊胆的张家小胖,龙行虎步,声如洪钟。通体黑到发亮。
嗓子都亮劈了。
唯一的遗憾是,再也不愿吃奶了。
1。25 张家谢礼()
中门大开。
一辆马车徐徐而入。停稳后,赶车的张翁扶着张小胖的食母,含笑下了马车。
张小胖和他爹没来。
宾主落座,锦衣妇人双手奉上礼单。
马蹄金饼十块,上等麻钢一锭,长乐明光锦一匹(四丈),白蹢封狶皮一张。
我去……
一颗熊胆这么值钱?
等等,白蹢封狶是何物?
与刘备并排跪坐在母亲身侧的公孙氏,小声说道:“《淮南子》有云,封豨修蛇,蚕食上国。封狶,又名封豕。白蹢者,白蹄也。《诗经》上也说:‘有豕白蹢,烝涉波矣。’说的就是白蹢封狶。”
原来就是白蹄大野猪啊……
小胖子顿时了然。
等等,为何把一张白蹄大野猪皮,列在最后?
见小胖子还没醒悟,公孙氏又小声道:“白蹢狶皮,世间珍宝。以此为甲,刀枪不入!”
“……”小胖子的眼神说明一切。有没有水火不侵?
这根本就不科学好吗。
怎么说呢,这个时代的人们,对反常则妖的变色野兽,还是很有感觉的。什么白老虎,白狮子,白犀牛,诸如此类。
野猪大都是黑的。出了一个白蹄,顿时身价暴涨。被传的神乎其神……
等等!
三叔不是行家吗?
此中关窍,一问便知!
送走张小胖的食母,刘备急忙请来三叔刘武。
别说,三叔的眼神,很能说明其中关窍!
原来,狩猎之人皆知,野林中最不好惹的就是野猪。其次是狗熊,再次是虎豹,最次是豺狼。
野猪不好惹的地方在于,它没事就找松树蹭痒。粘了一身松油,松油又沾砂石,久而久之,砂石深嵌皮毛,浑然一体。野猪皮就变成了一副天然铠甲,刀枪不入。
“需一箭中目,由目入脑,方能射杀。”三叔比划着自己的眼睛。那头大狗熊就是三叔从眼睛射杀的吧。
小胖子急忙将白蹢封狶皮放到廊前,迎光细观。果见皮内嵌满了砂石!
金饼和锦缎不稀罕。上等的麻钢也还好。关键是这张白蹢封狶皮,实在是太过珍贵。
想必是张屠家压箱底的宝贝。
话说他们家世代为屠,保不齐从哪弄到了这张白野猪皮。
麻钢交给三叔,打一把趁手的剑。野猪皮嘛……不着急。
现在做了,以后就不能穿了。等身形长成,再觅良匠不迟。
按照双手过膝的正常尺寸,不吃太多桑葚的话,应该能长到八尺吧?
小胖子对自己的身材,还是很有信心的。也不看少爷几岁就能骑高头大马。
公孙氏似要在家中常住。母亲也已首肯。关于这件事情,母亲大人乾纲独断,并未问家中唯一男丁,刘小胖的意见。
算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偌大的家业,前后两进的院子,屋舍又多空置。母子二人多居于前堂。如今前院有个号称剑绝的公孙氏常住,老宅邸的安全顿时提高了不老少。
至于后院嘛……
保佑那些个胆肥的蟊贼,翻墙入院时不撞见冷不丁顺路来蹭个茅房的女刺客。
要杀要剐,还是一剑刺死?
每每想到这儿,刘小胖顿时就安逸了。
芒种后三天,小麦开始收割。这个时代,虽食五谷,主要作物还是小麦和水稻。北地光种小麦。今年风调雨顺,罕见大熟。这些年,风雨飘摇的大汉朝,内乱不断。
延熹三年,泰山贼反。延熹五年,长沙蛮反,长沙、零陵农民反。延熹六年,桂阳农民反。汉延熹八年,朱盖、胡兰揭竿而反……
虽然刘小胖骨子里更愿意用‘起义’这个褒义词,然而谁叫他是汉室宗亲呢?
小麦收割是跟老天爷抢时间。如不能及时收获,遇阴雨则损。若遭连阴雨,小麦就会在穗上发芽,损失更大。这个时候,收割多用镰刀,昼夜抢收。铁镰呈新月形,单刃有齿,基部夹装在木柄中。早晨麦秸潮湿,镰刀不易割断,效率低下。午后效率高,却又容易落粒。
虽不能做到颗粒归仓,在老族长的主持下,连日来已抢收大半。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同族聚居的好处。互相帮衬,进度极快。
比起忙的脚不沾地族人,刘小胖母子却很闲。
家中良田,皆托于二叔代管。
二叔也没打算还。
“怎么,手痒?”见小胖子一大早就磨刀霍霍,吓得那只斗鸡都忘了打鸣,母亲不禁笑问。
小胖子扬了扬手中的镰刀:“早晚的事。”
说着,随手一掷,镰刀正中身旁树墩,入木三分。
“虽非至亲,却也同族。你二叔……”母亲想错了。
“阿母,我不是冲二叔。”刘小胖笑道:“我是说,早晚要弄几亩田种种。”
“开荒?”母亲双眼一亮。
这个时代,也对开荒很有感的吗。
汉朝的赋税为编户制。朝廷把农民编入户籍,称为‘编户齐民’。实行按编户,征收租赋和征收徭役、兵役的制度。
编户的税赋大约有四项:田租、算赋、口赋、徭役、兵役。四项之中,主要为“租”“赋”两项。租是土地征收的税额;赋以丁计,包括算赋、口赋。算赋是对成年人征收的人头税,口赋是专对儿童征收的人头税。
汉朝吸取亡秦教训,轻徭薄赋。然田租轻,人头税重。
轻徭薄赋,迅速恢复了生产,却加剧了土地兼并,引发了阶级矛盾和社会危机。少地或无地的齐民,为逃避难以负担的赋役,或举家托庇豪门,增强了地主豪强的势力;或沦为流民,成为动荡不安的主因。其结果就是造成大量编户齐民,从政府的户籍中消失,加剧了财政危机。
从近年,不断有暴民揭竿而起,就可见一斑。
卖官鬻爵,或许也是朝廷在税赋每况愈下入不敷出状况下,行的权宜之计。
说什么积重难返,权宜之计,多是敷衍。
然而想改变这一切,刘小胖还有心无力。
面对举族上下,热火朝天的抢种抢收,刘小胖越来越深刻觉得,种田是修身、齐家,很关键的一环。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1。26 开荒种田()
首先要明确一点,开荒算不算自己的。
刘小胖的祖上,世代在州郡做官。祖父刘雄官至东郡范县令,父亲刘弘也曾举孝廉,若不早逝,必为官。家中不缺汉律。
翻看后,顿时松了口气。
总的来说,汉朝是鼓励农民开荒造田的。
“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省诸用,宽赋税,奖励百姓开荒种田,积粮解困。民户免三年租税。所垦地,沟洫纵横,方整有序。
诸如此类,几乎是整个时代的共识。
也就是说,开垦的荒地,不仅算自己的,还能免三年租税。
当然也有不小心把有主之地二次开荒,引来杀身之祸的先例。
除此之外,还要看这些所谓的荒地,是不是“公田”。公田亦称“官田”,指封建国有土地。汉代的公田包括多种:有“苑囿园池”、有“江海陂湖”、有未辟的“草田”、有无主“荒地”,还有朝廷没收的土地,等等。
所以究竟是不是无主之地,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楼桑村都是刘氏宗亲,老族长治理有方,邻里还算和睦,断然不会出错。只是看过田亩草图后,刘小胖发现,基本上能辟为良田的地块,都是有主之地。那些犄角旮旯的荒野,不仅远离村舍,通行不便。靠近荒山野岭,也多有野兽出没,十分的危险。
年前经常和小伙伴们捉虫放马,对庄子已十分熟悉。想来想去,确也没找到可耕之田。
“如何?”见刘小胖蘸着清水,在书案上写写画画了一整天,母亲随口一问。
“没有头绪。”小胖子实话实说:“村中良田皆有主。无可辟之田。”
“刘氏族人迁居于此,已历数代。能开辟的荒地,皆已开辟。如你所说,剩下的多是无可辟之田。”母亲并不意外。
“嗯……”刘小胖轻轻点头。
要说四百年后的大汉,开荒已经开到了何种程度。看看满山遍野的区田,就可知晓。
辟在丘陵缓坡上的田地,被称为“区田”。《汜胜之书》上说:“区田以粪气为美,非必须良田也。诸山、陵,近邑高危倾阪及丘城上,皆可为区田。”山坡、丘陵、土堆、斜坡,但凡是能开辟的,都被辟成了区田。
楼桑村周围没有高山,只有些低矮的缓坡。只因树高林密,称之为山野。进山,其实就是进入密林深处。
大体来说,西高东低,还有数条溪水环绕。
“溪水环绕……”似乎想起什么的刘小胖,忽将目光投向了村南的一条浅溪——清溪。
小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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