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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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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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计六辆舫车用于往返。

    铁汉典韦虽髠钳,却未曾佩戴枷锁刑具。也无人看管。若想走,只需跳上港口一艘往来商船,便可随船而去。然而,时人重诺。更何况豪杰。先前之所以为友怒而杀人,便是女方背弃信义,不守婚约。今若私逃,与自己想手刃之人又有何异!故而好吃好喝,每日出把力气,再跳进清溪洗个澡。别说有多爽利。

    听说邑中来了个铁汉。饶是拱卫郦城的周泰,亦赶来一会。

    两人便在港口前的街道拉开阵势,一较长短。不比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只比这一身力气。周泰身长八尺,胆气过人,壮如熊虎。卸甲宽衣。头包玄帻,赤膊上阵。

    两人先搬砖,再背瓦。挥汗如雨,虎虎生风。屋顶数个能工竟手忙脚乱,不急接应。这便又唤来数人,才堪堪跟上。两栋桥楼,先后建好。不分伯仲。这便又比吃饭。

    邸舍内的庖厨,少君侯已命人传话。无需吝啬食材,但烹无妨!

    流水的筵席,邸舍的酒保忙不过来,附近民众纷纷上前相帮。席子都省了。两人便盘腿坐在青石堤上,胡吃海塞。吃的那叫一个壮怀激烈。

    又不分胜负。

    满身油渍酒气,颇不爽利。周泰便指着身旁清溪言道:“可敢下水?”

    典韦嘿声一笑:“来!”

    两人不分先后,跃入水中。逆流而进,向西林游去。竟比围观人群脚程还快。不等追去西林,已折回。如此齐头并进,你追我赶。溪上行船,纷纷吹哨呐喊。

    一路顺水游到白湖水砦,再逆流而上,抵达清溪港口。

    仍不分胜负。

    手扒石堤,飞身上岸。两人相视而笑。‘周典并进’,遂成典故。

    周泰抱拳道:“即是豪杰,又岂能在此搬砖。且随我去见主公,定举为上将!”

    典韦挠了挠满头钢针般根根直立的短发,又嘿声一笑:“某乃囚犯,未获赦免,无脸见人。”

    周泰这便说道:“且稍后,待我去见主公!”

    不等周泰赶到,港口之事,刘备已尽知。出门便见周泰赤膊跪于府前空地。

    如此阵仗,刘备岂能不亲出。这便取锦袍披之,好言宽慰。周泰出身水贼,正与典韦对路。英雄相契。岂能善罢甘休。刘备这便言道:“大儒陈寔,明礼让、善德化。可让典韦拜入门下,磨砺匪气,再行重用。幼平以为如何?”

    周泰急忙抱拳:“喏!”

    陈寔门下,已有太史慈。听闻是少君侯亲举,这便把典韦收入门下。典韦虽粗通礼数,却胜在清白憨直,待人赤诚。陈寔甚喜。便为他取字:士佩。

    典韦名‘韦’字士‘佩’。

    乃出自典故,佩韦佩弦。

    出自《韩非子·观行》:“西门豹之性急,故佩韦以自缓;董安于之性缓,故佩弦以自急。故以有余补不足,以长续短之谓明主。”西门豹性急,佩韦自戒;董安于性缓,佩弦自戒。原意是随时警戒自己,后引申为有益的规劝。

    如此取字,便是顺义。

    告诫典韦,要三省吾身。不可再意气用事。

    恩师远赴洛阳。学坛新来蔡邕。然,文有北海一龙,武有太史慈,典韦。大儒陈寔当仁不让,乃学坛第一师。称:席首。乃‘西席之首’之意。

    刘备乃是县侯,自当属于列候。

    《汉书·百官功卿表》:“彻侯金印紫缓,避武帝讳,曰通侯,或曰列侯,改所食国令长名相,又有家垂、门大夫、庶子。”列侯家吏的职责是“主侍侯,使理家事。”

    列侯称“家”。《史记》:“列侯称‘家’也。”

    家臣又称家吏。以家丞为首。

    家丞可比县长之秩。《续汉志》:“诸侯家丞秩三百石”。

    “(县侯)小者置长,三百石”。家丞的属官,包括庶子、门大夫、行人、洗马等,汉初多达十余人,后减为四人,连家丞为侯府五官。东汉时,家丞只剩一个副手,庶子。千户以下者还不置庶子。刘备乃万户侯,地虽窄,民却多。不能以小县想比。且陛下又许他‘便宜行事’,这便依照祖制,多有封赏。

    先时收到恩师手书。言道,刘备可将楼桑学坛纳入侯府门下。几位大儒可酌情聘为:“祭酒”。

1。86 学坛祭酒() 
“祭酒”,乃学官名。为太学或国子监的主管官。

    战国时荀子曾三任稷下学宫的祭酒,相当于后世的大学校长。唐代的韩愈亦曾任过国子监祭酒。

    古礼,祭祀宴飨时,以长者酹酒祭神,称祭酒。故祭酒乃为尊称。后渐演为官名。

    汉初时,博士之长,本称仆射,东汉改为博士祭酒,秩比六百石。为博士之首。此外又有郡掾祭酒、京兆祭酒、东阁祭酒等。西晋以国子祭酒为国子学之长。历代沿置。

    新莽时始置师友祭酒,为太子官属;讲书祭酒,主讲《尚书》的学官,既首席讲师,主讲师。

    于是,四位大儒,刘备准备聘为‘学坛祭酒’,秩六百石。

    俸禄和官秩皆有所出,不可僭越。比六百石和六百石,所差不大。故而可行。

    恩师所思,皆为刘备。

    临乡从无到有,平地建起。原本只是一片水泽,别无寸土。别说官吏,便是乡民亦没有几个。临乡所缺,便是各级官吏。楼桑学坛内的青年才俊,皆是可用之才。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楼桑学子亦不知归属。正如恩师远去,众师兄弟劳燕分飞。若将学坛归于治下,学子们便有所归依。学成便可出仕临乡。不能为一城之长,也可为各级官吏。亦不失为一个好出身。

    少君侯早有此意,却担心好心办坏事。恼了一众大儒,皆振衣而去。若如此,哭都没有眼泪。如今等恩师提及,刘备这便咬牙,将心中所想向几位大儒,和盘托出。

    大儒陈寔笑道:“六百石高俸,少君侯有何不可说?老夫为太丘长时,俸禄不过三百石。本以为老无所用,却能在少君侯门下领食六百石高俸。何乐而不为?”

    前尚书崔寔亦笑:“若无少君侯年幼时赠磁石寝垫,估计老夫早已驾鹤西归。能为少君侯尽绵薄之力,也不枉为一世汉臣。”

    刘宠点头道:“异象频生,天将变矣。祸乱将至,国破家亡。若能延四百年汉祚,便是舍此老迈昏聩之身,又有何所惜。今,不过是舍些虚名而已。”

    蔡邕更是一声长叹:“我煌煌炎汉,若能三兴。此生再无执念。”

    海内大儒,屈身于一个小小县侯之下。所求,又岂是六百石俸禄。

    刘备不禁泪染衣襟。这便拜服在地。

    择吉日,拜四位大儒为‘学坛祭酒’。秩六百石。与州刺史等同。月谷七十斛,一年八百四十石。折五铢钱二十五万二千。邑民所俸师俸另算。两项相加,超过中二千石俸禄。可比九卿。

    四位大儒受领学坛祭酒。轰动临乡,亦遍传大江南北。少君侯天下知名。母亲说,四位大儒或可比‘商山四皓’。乃是人望之基。

    大儒陈寔,号称有先见之明。

    时逢中常侍张让父亲去世,葬于颍川。郡中人物虽皆来参加葬礼,却没有一个名士愿前往吊唁。张让深感耻辱。然而,名士之中,却独有陈寔一人参加了葬礼。第二次党锢之祸爆发后,张让感念陈寔吊唁之恩,对他及一些名士多有保全。

    正如少君侯救蔡邕却不得罪宦官一样。刘备为人处世,与陈寔颇多相契。

    岁末雪大。今春又雨水丰沛。草长莺飞,杂花生树。西林美景深藏。日前,南匈奴王屠特若尸逐单于,携子南下。一行抵达楼桑。少君侯安排住进蕃邸五层馆舍。

    匈奴王惊艳于楼桑的繁华,更惊讶汉胡相杂。侯府上下日日宴请,殷勤备至。楼桑八景自要尽览。演武场也要去看。刘备带他去见堤上苜蓿。又看马车割草如飞。

    刘备笑言:若南匈奴驻地遍种苜蓿。只待牧草长成,便可用割草车尽数割取。用来喂马,岂不妙哉。

    匈奴王缓缓点头:西域物种可堪大用。

    恰逢第一个赛马日。

    刘备便在五楼大平座设宴,请四位大儒,家臣部将,楼桑学子,还有匈奴王父子,观看赛马。

    乘天梯直上五楼大平座。居高远眺。见西林邑中车楼联排,轨路并行。车楼竟能自走,皆敬如鬼神。

    传言楼桑‘楼可自行’。南匈奴王听闻,一笑了之。本以为以讹传讹,笑谈而已。如今见木楼联排而进,又岂能不震惊。

    这便向刘备看来。

    刘备笑答:此乃车楼。楼下有轮,原理和高车无异。下铺铁轨,在轨行驶。车内有人力驱动,故能自行。

    不等南匈奴王问出‘如何转弯’。下方车楼已给出答案。不是车辆转弯,而是轨道转向!一截截轨道由横转成竖,连成一条竖轨。先前排成横排的车楼,便齐齐变成了笔直的竖列。

    赛马场东西两侧的轨道先后转弯,两列车楼,连成车墙。将赛马场东西两侧齐齐堵住,与南北看台合围成西林赛马场。

    如此动静,别说南匈奴王,便是几位大儒亦惊叹不已。

    细细看过,大儒陈寔不禁问道:“如何返回?”

    曾为将作大匠的刘宠笑道:“转车台既能转出,自能转回。车楼能前行,必能后退。”

    蔡邕却摇头:“若如此,皆是各轨首座车楼,方能入场赛马。排在后方的车楼,又该如何入场?”

    众大儒齐齐点头。

    刘宠细细看过轨路,这便笑道:“原路如此。”

    “如何?”蔡邕这便问道。

    刘宠这便揭开谜底:“且看两条相邻的轨路,与东西两条竖轨,圈成一个‘目’字形回路。车楼可在轨道上做‘之’字形折返。竖轨上的首楼,只需下移一轨,便可被转车台送到下方平行轨路。如此反复,所有车楼皆可排队入场赛马。”

    蔡邕理解了:“相隔轨路,当逆行。上轨入场,下轨出场。迂回前进。故而,所有车楼皆可赛马。”

    刘宠笑道:“然也。”

    众人细细看过,果然如此。

    陈寔笑道:“诸公以为如何?”

    崔寔回道:“数年前,少君侯在楼桑邑中铺轨。听闻轨路遍布街巷,却只有东西长街上的一条轨路,用于舫车往来。如今再看车楼迂回而进,老夫这才醒悟,为何楼桑有邑无门,号称五缺。少君侯却执意不建城门。”

    刘宠恍然大悟:“战车楼!”

    崔寔捋须笑道:“若还有贼兵来攻,岂非皆如我等这般,敬如鬼神?”

1。87 大汉风骨() 
众大儒纷纷看向刘备。

    刘备正与南匈奴王畅谈。蔡邕这便感叹:“夏育北伐,我亦上疏劝谏。不料少君侯一战功成。且将大功让与三人,自己甘居次席。禁中皆以为是三将之功。只有我等方知乃是少君侯一手策划。今见少君侯与南匈奴王言谈甚欢,方才醒悟,比起胸怀天下的少君侯,邕心中的格局,还是小气了。”

    能知道北伐诸事的人,寥寥。恩师显然是其中之一。恩师又告知三位大儒,如此一来,蔡邕自然也就知道了。

    学坛三位大儒,皆从邸报中得知蔡邕上疏。其中便有:“上天设置山河,秦朝修筑长城,汉朝建立关塞亭障,用意就在于隔离中原和边疆,使不同风俗习惯的民族远远分开。只要国内没有紧迫和忧患的事就可以了,岂能和那种昆虫、蚂蚁一样的野蛮人计较长短?”的劝谏。

    而我大汉,从建立之初,便行归依汉化之国策。诸蛮内迁,匈奴乌桓入关。皆为我所用。便是西羌,虽时有反叛亦渐行汉化。若再有两百年国祚,大汉又该是何等气象。

    大汉朝,自有一股痞气。

    何谓痞气?

    便是指骨子里正义善良,有情有意,自信满满。但语言行动上,却不时流露出的那种旁若无人、目空一切的特质。

    不服就干。

    干不过认怂。好,你牛逼。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女人给女人。便是要烹我老爹,亦幸分一杯羹。看似低头认输,却百折不挠,暗中蓄力。一战功成。

    汝还牛逼吗?

    敢说大话。到处吹牛逼。然后,吹过的牛逼都实现了还不算最牛逼。自己吹的牛逼,别人都以为是真的,再不敢当成是牛逼。才叫真牛逼。

    这就叫痞气。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自炎汉而后,泱泱中华,再无人敢吹此牛逼。便是明证。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东汉内忧外患,无力掌控西域,遂罢都护府。百余年后,待魏晋重开西域。诸国纷纷来投,所持汉节如新。这才真牛逼。

    大汉之所以是大汉。从少君侯身上便可见一斑。

    路遇刘备,只闻‘要让天下皆如楼桑这般’一句,赵云便要尽其所能,待长成必来相助。见蔡邕磊落大义,史涣不避刀剑,一路相随。这样的大汉风骨,着实令人着迷。

    临乡赛马会初建。一切规则皆无迹可寻。唯有先行而后定。马匹该如何装扮,赛程又该如何规划。皆是少君侯所想所创。究竟能不能适用,且走着看。

    东西两排车楼。一层马厩门先后拉开。牧民养育的十余匹鲜卑良马,随之展露出来。

    比起草原上的居无定所,靠天吃饭。西林邑中的牧民,衣食无忧。大把的空闲皆用来养马。且万余鲜卑良马,分给千余户,每家不过十余匹。比起以前在草原上照顾遍地牛羊的辛劳,实在不值一提。皆知马匹金贵,又是少君侯所分,故而将马匹照顾的十分周全。

    顿顿饱食草料,日日擦拭梳理。各个神采飞扬,神骏异常。

    车楼计三层。高五丈,广两丈,长十丈。十丈马厩,却只养马十余匹,该有多空闲。

    赛马不仅比马,也要比骑手。西林邑民,来源有三。马贼妇孺、骑奴是其一。乌莲部族是其二。南下胡人是其三。

    先时随马贼家眷而来的幼童,皆以长成半大少年。汉人骑奴亦渐长大,此次预赛,骑手也多是这些少年。南下胡人多是鲜卑王骑亲族。王骑已被乌莲招募,剩下家眷中并无适龄骑手。便是有鲜卑少女想要报名参赛,亦被家中劝阻。

    于是,第一个赛马日,报名参赛的便是这些刘姓和阎姓少年。

    草地和泥地赛道,皆是圆角矩形。近似环形。利于马匹转弯。直道长约一里,入弯后,再行八百步,又要入弯。矩形跑道四角,弯道的长度,各有百步。故而对骑手来说,直道固然重要,弯道却更加关键。若马速过快,很容易被甩出赛道。

    如何既快又稳的过弯,才是对骑手和赛马最大的考验。

    为防意外,刘备已命人在弯道外铺设防护草垫,防止摔伤。

    赛马无细分赛道。只在初始位置,用白垩画一条横线。鸣镝出发,驰骋竞技。

    关于骑手的着装,刘备亦有规定。皆是用皮革和藤条编织成类似后世剑道服的简易防具。尤其是改良自砖瓦匠的防护头盔。是防止坠马重伤的关键。

    东西各有一百八十辆车楼,列队排开。每楼出一名骑手,参与草地或泥地赛。

    预赛一轮各有十二位骑手参加。共计十五轮。位列三甲者,进入复赛。复赛两轮,再取前三。进入决赛。

    见第一组骑手已准备就绪。场内万余观众皆屏气凝神,翘首以盼。

    刘备这便示意。

    身旁虎贲开三石角端弓,一箭射出。

    鸣镝疾响,赛马奔腾。如离弦之箭,呼啸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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