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两人同时感受到了某一种发自内心的小小幸福。
刀五常之所以有这么一个怪名字,是因为他们家世代都是帮人刻墓碑的,五常的名字同谐音的‘无常’,他爹取名刀阎罗,也许是地底的那位相冲,刀阎罗有一次背着一块原石一不小心滑下了悬崖,最后甚至连尸首都没找到,刀五常的老娘甚至为此都哭瞎了一只眼睛。
刀五常见到白爱花的那一天,是在一个如往常般再为普通不过的一个下午,一辆破木头车上铺着一副破席子,席子上躺着一个似乎已经死了很多天的封头垢面、骨瘦如柴的、面目全非的老汉,一股腐臭味弥漫在空气中的时候,把那些好事者驱赶的远远的。
一个带着白花的女子跪在地上,形容素缟的她似乎已经留尽了眼眶里的最后一滴眼泪,在那里既不喜也不悲,很平静的接受着如今的局面。
破木头车的车轱辘上立着一块牌子,五常好奇的从人群中钻进去的时候,才从旁边那些嘟嘟囔囔、窃窃私语的好事者口中得知这女子是想卖身葬父,只是女子满脸的麻子,让周围那些有能力解决这一切的好事者望而止步。
生者节哀,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刀五常也许是这些年见证了太多的死别,所以他下意识的就走上去准备推着那辆木头车离开。
旁边的一个幸灾乐祸者的二流子却吼道:“短命鬼,你给钱了吗?”
刀五常自从他爹刀阎罗摔死之后,周围那些人便把刀五常什么时候赴他的爹的后尘挂在了嘴边,便起了这么一个满含恶意的绰号,只是这孩子却倔强的活到了现在,每当这些人家里有人死掉的时候,他们首先想到的却是刀五常,只因为他便宜,活还做的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滚开,信不信我让你家老爷子接你到下面团聚?”
刀五常才说完,那人屁滚尿流就走开了,他现在唯一想的是买点好东西去孝敬已经下地府的老爷子,刀五常那短命鬼接触那东西多了,说不定还真有通鬼的能力,他之所以想给老爷子立一块碑,是因为嵬这个字,刀五成经常从山里背石头回来,和这个嵬又有什么区别?
刀五常对于这档子白事几乎是驾轻就熟,很快就给白爱花准备好了纸钱,招魂的白幡,只是棺材,对于刀五常来说似乎有点困难,在置办前面那一切的时候就事先向白爱花挑明了,看见白爱花并没有提出异议,这才在刀五常这些年来为了切石头刨出来的一处石洞中将老人匆匆下葬了。
做完这一切,刀五常掏出了怀中还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放到还在那里恸哭不已的白爱花的身旁,便匆匆离开了。
刀五常这些年背嵬的威名并不代表他不怕鬼,感觉背后如影随形的一道鬼影,刀五常在这泼墨般的夜晚并不敢回头望,何况刚刚还送走了一个可能还会怨恨自己的真正的鬼魂,自己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让对方入土为安,那位死者毕竟最终还是躺在石头上。
听着后面走路几乎不带声的追赶,刀五常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待那个熟悉的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才镇定下来,只是当他前脚才从家门踏进去,那所谓的‘鬼’后脚便跟了进来。
看着同样气喘不止,满脸通红的白爱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刀五常这才为自己刚刚冒失的离开暗悔不已,真要把这女子留在山里面,自己第二天上去,多半又会多一具尸体。
“阿常,这是谁啊?”老眼昏黄的老娘看见白爱花的时候,心里原来单一的那根线立马开始延展,在她的世界里,这根无限延长的线很有可能编织成一张大网。
“大娘,我叫白爱花,你叫我爱花就行了。”
刀五常这是第一次从这个女子的情绪中感受到了快乐,从他拉走破木头车的那一刻起,眼前的这个女子始终被一种悲切所萦绕,也许是刀五常从来没接触过异性女子,在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变得有点窘迫起来。
“好,好,爱花啊,今天天色这么晚了,你就在这里住下来吧,明日再走?行吗?”老娘看见白爱花居然用目光去恳求刀五常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儿子的春天来了,接着她一锤定音的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白爱花就这么留了下来,不过第二天、第三天,甚至后面帮刀五常生下孩子,都没有离开过,她已经把大娘当成了自己的娘亲,至于刀五常,如果不是老娘强行把自己的儿子推到白爱花的房里去,这个呆子成为自己的相公,女儿的爹,估计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刀五常总会向白爱花追问自己老丈人真正的死因,白爱花始终支支吾吾的,到小花出生之后,这件事便被刀五常渐渐淡忘了。
刀五常这些年并没有亏待那个已经死去了快有四年的老丈人,宽大的墓碑,一行自己专门找最有学问的私塾先生写出来的最有水平的龙飞凤舞的碑帖,再配合自己这些年来越来越趋于娴熟的碑刻,让老丈人的石墓更是增色不少,好多大户人家的墓碑都赶不上这一块刀五常为之骄傲的艺术品。
今天是老丈人的祭日,墓碑前立着三口之家,刀五常怀中的女儿一直好奇的追问这里面住着谁,第一次来见外公的小花在母亲的示意下很规规矩矩的跪了下去,更是向自己的丈夫坦诚了父亲哪怕死之后至今都还没弄懂的一段记忆。
第319章 乱世血()
在白爱花的记忆里,自己的父亲白大牛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只是某一天回来后,他在山里说发现了宝贝,至于是什么宝贝,他连自己这个女儿都没有透露一点口风。
当白大牛第二天带着满满一车的礼物回到这间早已破烂不堪的家的时候,周围跟来了一帮似乎意图不轨的贵人,这些人穿着漂亮的衣服,举手投足之间和自己这个村子里的人根本是两类人,当邻里向白爱花和白大牛两父女投过来羡慕不已的目光的时候,白爱花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在自己的记忆中,好像从来没听父亲提过有这么一档子亲戚,况且对方在自己的记忆中绝对是第一次上门。
那些‘亲戚’连门都没踏进去,便和白大牛一起进山去了。
在那之后,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很多工匠,接着是一些带着镣铐的犯人,村子里的男人和自己的父亲白大牛自从那次陪着那些亲戚进到山里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在睡梦中的白爱花,家里那扇漏洞百出的破门根本就挡不住想要闯入的外人,父亲白大牛更不会半夜回来的时候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出来,惶惶不安的白爱花穿好衣服后点燃了家里唯一的一盏油灯。
等她打开门的时候,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浑身浮肿,不知是死是活的父亲躺在家里唯一还值点钱的那辆木头车上。
白爱花给父亲干涸的嘴巴里面灌了一口清水,回光返照的白大牛临死之前从口中清楚的吐了几个字:“走,连夜走,越远越好。”
白爱花收拾了一下细软,便拉着父亲连夜离开了,等那些‘亲戚’追到家里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逃到了白爱花这辈子能走到的最远的地方,只是等白爱花再想和白大牛说上一句热话的时候,却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机会,父亲既然用生命换来了自己的平安,白爱花自然不能辜负父亲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她就那么固执的拖着那一具遗体继续走啊走,直到白爱花连刨一个坑将父亲白大牛埋掉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才停了下来。
刀五常的出现给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只是这种生活还能延续多久呢?
看着墓碑旁边眼神平静如水的那个男人,白爱花忐忑的说道:“阿常,我始终是利用了你的,对不起。”
讲出这一切真相后的白爱花神色紧张的看着被自己欺骗了四年之久的丈夫刀五常,她害怕自己又像四年前一样如浮萍般再次漂流下去,只是这一次心中却多了一个永远会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女儿小花,只是出于谨慎的考虑,她并没有告诉自己的丈夫老丈人真实的姓名,以至于那块漂亮的墓碑上还刻着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我只知道你的出现,让我们成为了一家人,以前的一切其实并不重要,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走得远远的,我有一技傍身,走到哪让我们一家都能有口饭吃。”
白爱花抓着刀五常的胳膊,看着一直逗笑不已的两父女,抛开心里那道枷锁的她此时格外的轻松。
墨云如织,电闪雷鸣,远处滚滚的雷声更是吓坏了父亲怀中的孩子,看着天上随时都可能泼下的大雨,刀五常夫妻两急步的往回家的方向赶去。
“短命鬼,赶着回家投胎?”
被狂风遮蔽住双眼的刀五常最终撞上了当日在白爱花卖身葬父现场的好事者马癞子,在这样的鬼天气遇上这样一个蹙眉头的家伙,本身就显得不太寻常,况且据刀五常所知,马癞子的老爷子并没有下葬在这一片。
就在刀五常觉得马癞子会拿撞人的事情来要挟他的时候,马癞子却出奇的好脾气,在横了一眼刀五常之后,便悻悻的走开了,刀五常觉得也许马癞子为了躲避这场即将到来的大雨,这才没有和他有一番计较。
三人回到再为熟悉不过的家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刀五常感觉非常的陌生与无助,老娘不知何时倒在了血泊之中,她的背后插着一把刀子,那一滩的血迹将老娘鲜活的生命定格在了那一刻,一动不动的她似乎已经死去多时,刀五常泪眼滂沱的盯着这一切,来不及悲伤的他拉住了欲走上去看看自己的婆婆是否还活着的白爱花。
“爹爹,婆婆怎么躺在地上呢?”女儿秀儿的一声疑问打破了这种诡异的静谧,刚刚转身准备逃开的夫妻二人明显看见屋里面两道白光闪现,利箭的破空之声对于没有学过任何防身武艺的白爱花几乎是致命的,挡在丈夫和孩子身前的另一支箭钉在了她的后背上,她甚至推了丈夫一把。
“对不起,阿常,我最终连累了你和娘。”这是白爱花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死之前本来想学她的爹白大牛说同一句话的,只是自己这些年愧疚太多,以至于她最后忍不住再次道歉,或许她对于丈夫和孩子能逃过这次生死劫完全不抱有任何一点希望。
刀五常拼了命的往前跑,妻子白爱花再次无辜惨死之后,他心中逃生的欲望多过了悲恸,既然已经有两个自己最亲的人为自己的逃亡铺了两条血路,那如果自己还不能带着孩子逃离这一切,那她们的死去一文不值。
老婆的尾巴最终找上门了,而且还来的如此之快。
今天无意中撞上的那个马癞子很反常,如果今天有机会逃出去,刀五常第一个便是要找他算账。
刀五常经常背着石头在山里走动,此时抱着女儿秀儿算不上奔跑如飞,也让后面那两个蒙面刺客吃尽了苦头,等到瓢泼大雨带着鬼哭神嚎的气势吞没了这一切之后,两人再也没有了两父女的影子。
刀五常在山里找一处藏身的地方并不困难,这些年为了赚钱,他几乎把周围的好石料都快搬空了,那些空空的石洞,此刻成了同时失去娘亲的两父女最好的家。
看着吃了一点东西已经沉沉睡着的怀中的女儿,悲愤的泪水沿着脸颊顺流而下,四年前是两个人,现在也是两个人,自己最快乐幸福的那四年,更像是一场美梦,让他不愿意再醒来的一场美梦。
将女儿轻轻的放在温暖如春的石洞之后,刀五常偷偷的又摸向了回家的方向,老娘和妻子的尸体不能就那么放在那里,既然带不走,那就回去一把火连同那房子烧了吧,算是自己现在唯一能为她们做的一件事情了。
第320章 背嵬人()
狂风怒吼,暴雨连成了一片拨不开的雨幕,不停的抽打在内心已经麻木不仁的刀五常的发髻、胸口、背脊上,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坦然面对侵入到身体里的疾风冷雨。
此时刀五常的左手上提着一根有点迟钝的凿刀,右手上捏着一把锤子,敦厚的手艺人,复仇的时候,唯一想到的也只能是平时使惯了的家伙事。
浑身已经湿透的刀五常看见自家的房子中透出一点昏黄的烛光的时候,那似乎已经冰冷的心还是触动了一下,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杀人,更何况对方可能还是两个会武艺的人?如果自己真的死在这里了,留在山洞里的女儿多半也活不了,那自己妻子拼死相救又有什么意义?
原本准备转身离开的他,看着门前在泥水中还趴着的那两具亲人的尸体,刀五常的内心再次燃烧起来,在天空中一阵闪电划过,借着电光判断了妻子所在的位置,他从泥水中爬了过去,拔下了妻子背后的那两支带着青光的箭镞后,再次退回到了他觉得安全的地带。
自家的屋内此时点着一盆火,两个赤膊着上身的强壮汉子正在烤火,身上蒸腾出来的水汽带走了原本积郁在内心的低迷,让两人容光焕发的同时,渐渐恢复了原来的信心,其中的一个汉子自信的说道:“下这么大的雨,那农家汉子多半走不了多远。”
“我们回去又怎么交差?”
“那姓马的不是还有一半的钱没从我们这里拿走嘛,如果明天连他也找不到那农家汉子的藏匿地点,那我们就拿他来顶替这次的任务。”
两个人接着发出一阵阴险的笑声,让已经偷偷摸到厨房里的刀五常忍不住头皮一阵发麻。
就在刀五常躲在自家的米缸旁边寻找一家人始终舍不得的吃的一块腊肉的时候,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向刀五常所在的小屋走了过来,那人手上本来持着一根点燃的木枝,只是在房檐那被一阵雨水给浇灭了,那人也许根本就没想过刀五常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再次回到这里,就那么黑灯瞎火的离刀五常所在的厨房越来越近,就在那人推门的那一刹那,一阵闪电也不知击中了山里的哪棵巨树,滚滚的雷声如潮水般接踵而至,一声老天爷的怒吼在这间岌岌可危的房子的正上方炸响,让刚踏进屋的那人都忍不住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刚刚借着电闪的余光,那人早已经发现了放在灶台上被熏得黑乎乎的一块腊肉,此刻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块刚刚在脑海中冒着油光的腊肉,以至于他忽略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一阵闪光再次如白昼初现,那人居然用双手同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在排山倒海般的雷声赶脚来的那一刻,刀五常手中泛着青光的箭镞毫不犹豫的插入了那人的喉咙处,就在两人还在那里纠缠扭打的时候,持续了很久的雷声如磁铁般吸走了两人东撞西推造成的一片嘈杂之声,当雷声停歇的时候,厨房里再次平静下来,看着倒在米缸旁边,口头鲜血而亡的那人,刀五常完全不相信自己居然杀了一个似乎比自己强大数倍的对手。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很怪,不喜,不忧,不嗔,不悔,双手不停的在颤抖,内心却无比的平静,这本来就是该自己做的事情,只是似乎太过于顺利了一点,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与对方真正实力的差距,在力气恢复过来后,他毫不犹豫的扑进了大堂。
正在烤火的汉子也许根本就没料到对方的刺杀会来的这么突然,以至于让他有点来躲闪不及,看见对方毫无章法的硬生生的扑向自己的时候,他本能的朝那人挥舞过来的锤子的手腕上狠狠的踢了一脚。
刀五常手中的锤子脱手之后,手上的凿子顺势插入了那人踢出来的脚腕上,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