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破营垒,迅速的往北而去。
去往桐城的路上,必要经过一条小河,河上建有一座木桥,是通往对岸的唯一通道。刘玱琳带人马不知疲倦的奔出数里,比及天明之时总算奔近了木桥,他想着过了桥之后,只要把木桥拆毁,便可阻挡湘军追兵,却不料突然发现桥对面一队湘军已然严阵已待。
在这危机时刻,后面喊声大作,却是鲍超、成大吉部近万追兵杀来,在这个时候,刘玱琳别无选择,只好大吼一声:“天国的兄弟们,想要活命的随我杀过桥去!”八百太平军视死如归,跟随着他们的主将向那生死之桥冲去。
桥对岸布防的正是曾纪泽和他的常胜军,经过战前的分析,他断定太平军必会往这座木桥而来,故率除炮营之外的全部常胜军于昨晚就恭候在此。
三营步兵营的弟兄们眼睁睁的看着炮营的兄弟威风了数天,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此时此刻,正是他们表演的最佳时刻。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曾纪泽在威利的建议下,并没有选择传统的三排列阵,而是沿河挖掘了两道战壕,三营步兵依靠战壕的掩护作战。
当太平军气势汹汹冲过木桥中央时,曾纪泽下达了开火命令,一千多步兵开始自由射击。旧式的火枪因为受到装弹速度的限制,不得不采用列阵齐射方式,以增强火力的密集度来提高命中率。而装备了先进步枪的常胜军,完全摆脱了速度慢的弱点,每分钟七发子弹的射击速度,使得在分散自由射击的方式下,命中率和火力的密集丝毫不弱,同时又减小了敌方火力所带来的威胁。
片刻之间,数十名太平军饮弹倒地,然而,湘军猛烈的火力并没有吓倒这些决死之士,后来者踏着死去兄弟的尸体,无所畏惧的继续向前冲。他们口中呼喊着“天国万岁、杀尽清妖”的口号,鲜血溅湿了战袍,子弹穿透了骨肉,浑然不顾,直到拼尽最后一口气,流光最后一滴血。
八百太平军,俨然成为了常胜营练枪法的活靶子。
曾纪泽深深的为眼前悲壮而惨烈的场面所震撼,这个民族,从来都不缺乏视死如归的热血战士,无论是内战还是外战,那些甘愿用生命捍卫光荣之士前赴后继,正是这种传承至今的勇气,使这个民族经历过一次次的摧残之后,依然能坚强的屹立于世界。
只是,他们缺少一种正确引导,一个正确的方向。在这变革的时代,光凭着盲目的热血与勇气,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沉沦在一次又一次的历史重复之中,耗尽民族的元气,最终,走向没落。
默默注视着那一个个死在自己手里的同胞,曾纪泽陡然间感觉到,肩头,仿佛有一副无形的重担压来,心中,隐约点燃了某种信念,就在那血与火之中,他意识到了自己身负着什么样的使命。
“这些人……是什么让他们这样疯狂?”身边的威利声音是如此徬徨,曾纪泽可以清楚的看到,他那握刀的手在颤抖。
“东方人的信念,你们是永远不会理解的。”曾纪泽深吸了一口气,当他的视线再次投向战场时,八百太平军只活下十余人,各负重伤倒地,仍用手向前一寸一寸的挪着。
当曾纪泽的常胜军解决了这股太平军时,鲍超的霆字营人马方才赶到,他对于这一战功劳尽归常胜军显然是有点不爽,于是下令收缴太平军留下的武器时,将受伤的太平军尽数杀死,鲍超更是亲自动手砍杀下了几人头颅。
威利对于鲍超这种杀害失去反抗能力敌兵的作法立刻表示出了不满,他冲上去对鲍超吼道:“快住手吧,作为失败的战士,他们有生存的权力。”
鲍超愣了一下,他听不懂威利在说什么,举刀仍然继续杀人,威利急向曾纪泽求助:“曾,快阻止他这么做。”
曾纪泽摇了摇头:“威利,这是我们东方人的战争法则,失败者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说话之间,鲍超又砍下了一颗头颅,威利的脸涨得通红,“你不觉这么做太野蛮了吗,杀死这些毫无反抗能力的人,是战士的耻辱。”
曾纪泽无奈说道:“你说的是对的,也许有一天,我们也会改变,但绝不会是今天。威利,如果你还想继续挣这笔雇佣金的话,我奉劝你就不必多管闲事了,不然,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保证你明天不会失业。”
曾纪泽并不是虚言吓唬他,如今常胜军已经形成战斗力,他并不再像建营之初那样十分需要威利的帮助,即使解雇了他,还可以另外雇用新的外藉军官。
而在利益面前,所有的道德都显得那样脆弱,威利愤怒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鲍帅,这里有个活的,可能是个贼官!”有人在尸体中又发现了幸存者,鲍超兴奋的拎着刀走了过去,那人身中数弹,浑身血流不止,识不清面目,但从穿着来看,应当是一个官。
鲍超用滴血的刀锋指着那人问:“报上你的名字。”
那人恨恨的瞪着鲍超,嘴里吐出了三个字:“刘玱琳。”
鲍超怔了一下,随即便是得意的大笑:“原来你就是曾大帅都佩服的那个‘玱翁’啊,嘿嘿,想不到吧,今天会死在你鲍大爷手上,也算你死得其所了。”
刘玱琳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早晚我天王将荡平天下,你们这些清廷的走狗都将不得好死!”
“哎呀,你个死到临头的狗贼还挺嚣张的,好啊,爷爷本打算让你死的痛快一点的,现在,哼哼,就别怪爷爷心狼手辣了,这都是你自找的。”鲍超又被惹毛了,手一挥,“来呀,找几匹马来,把这个嘴硬的家伙给老子五马分尸了。”
曾纪泽没心情欣赏这一幕,默不做声的离开了战场,带着自己的常胜军先行离去。一路上,威利都在不停的叹息。
第三十五章再度交手
赤冈岭失陷,陈玉成兵团精锐丧尽,其后湘军轻易夺取了集贤关要地。。曾国藩对此一役三部的表现大为嘉奖,尤其对曾纪泽常胜军的表现极为满意。又令鲍超、成大吉部转攻菱湖,截断太平军往安庆城运粮通信的水上通道,令曾纪泽率常胜军守卫集贤关。
在赤冈岭之战进行的同时,多隆阿部与太平军援军也展开了反复的激战。英王陈玉成在桐城与各部援军会合之后,决定第四次援救安庆。5月23日,陈玉成、洪仁⒘稚荑啊⒒莆慕稹⒊率庇劳沉焯骄岷夏砭锟娜蛴嘀冢油┏枪页岛拥狡迮塘肓铮率荨<苹什吭诨萍移坦テ葡婢趴ǎ骰莆慕鸩克那в嗳寺穹谏礁冢嵬槿诗、林绍璋等部分三路前进,结果,计谋泄路,多隆阿与李续宜部沿路设伏,大败太平军,继而摧毁太平军营垒,陈玉成损失千余人,只好又退回桐城。
其后不久,当陈玉成收到赤冈岭陷落,集贤关失守的消息后,意识到安庆的处境更为不利,故轻过短暂的休整,又一次展开了三路援救行动。
英王、辅王率部从太湖取道小池驿与黄泥港、东趋清河、王桥头、高楼岭;章王、与吴如孝率部从桐城西边进至挂车河与蒋家山;黄文金部自东路吕亭驿绕至鸡公庙与麻子岭。
湘军方面,以多隆阿督副将石清吉、参将谭仁芳等部蛋击太平军林绍璋部;总兵雷正绾、副将王可升等部堵击太平军黄文金部。结果,此二路反攻部队,都被湘军牵制住不能前进,唯有陈玉成、杨辅清一路进展顺利,一路突破湘军防守,于6月下旬重新进抵集贤关下,驻营扎垒,打算重压集贤关要地。
曾纪泽将再一次与这位太平军名将交手,如果说黄州之战的得胜有出奇不意的因素在内,那么这一次将是一场面对面,堂堂正正的对抗。
曾纪泽对一千常胜军面对的将是近万太平军,虽然他占据集贤关险要,并拥有火力优势,但他的常胜军同样存在一个棘手的缺陷,那就是弹药供应量的问题。
赤冈岭一战消耗了常胜军三分之二的炮弹,以及近一半的子弹储存量,而偏偏常胜军的步枪与火炮的弹药要求极为苛刻,在当时只有英国本土才能生产,按照合同,英国方面每月只会运一船军火来华。
面对如今弹药不足的制约,曾纪泽再一次意识到了建立自己兵工厂的必要性。只是远水解不了近火,曾纪泽只能以现有的弹药来应对太平军猛烈的进攻。
三营营长胡雪参是一名枪法出神入化,他手下的一营都是百步穿杨的神枪手,曾纪泽安排该营坚守集贤关正面。二营向望海部是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该部人马有不少都是三河之战中幸存的老兵,该营被曾纪泽布防集贤关东北面的赤冈岭,以成犄角之势。一营部是曾纪泽在武昌成军时的队伍,曾纪泽亲自率领该营作为预备队。另将炮营布防于城头东侧,给予各营火力支援。
陈玉成部于5月25日向集贤关发动了进攻,前锋三千之众向赤冈岭发动猛攻,向望海营据险死守,依靠炮营的炮火支援,接连打退了太平军数次猛攻。
赤冈岭上本身就有太平军先前修建的坚固工事,虽然在湘军之前的进攻中被摧毁了大半,但经过连日的抢修,四道营垒基本恢得了原状。想当初湘军是集中了数倍的兵力,以及炮火上的优势,在三垒太平军投降的情况下才免强攻下赤岭冈,陈玉成想要以现有的兵力反攻该岭自然不是易事。
几番强攻不成之后,陈玉成留杨辅清部继续围攻赤冈岭,自己亲率七千余太平军转而正面进攻集贤关。
曾纪泽站在城头眺望,只见烽烟笼罩之下,关下数里之外,太平军连营十里,声势颇为浩大,午时过后,大队人马陆续出营,成片成片,如乌云漫铺而来。
“转告胡营长,务必做到弹无虚发,尽量控制弹药的不必要浪费。”曾纪泽再一次传令叮嘱白厚才。昨日的赤冈岭保卫战,向望海部消耗甚多,曾纪泽不得不将剩余的强药储存尽量拨给了该营,而坚守集贤关的两营就只能依靠提高命中率来减小弹药消耗。
“曾,照目前的消耗程度来看,我们现有的弹药量是撑不过三天的,你必须赶快想办法解决,要么设法弄来补充弹药,要么就请求增援。”难得威利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点,这个英官仗着自己不用为钱的事发愁,每一次战斗中都是不吝弹药消耗。
下一批的补给要在6月初才能从英国运抵中国,在这之前,曾纪泽显然无法解决弹药短缺的难题,而防守集贤关的成功将是大功一件,他又不想让他部来与自己分享功劳,这就造成了他现在两难的处境。
“我会想办法的,先顶过这一回的进攻再说吧。”战事的发展容不得曾纪泽分神,太平军很快发动了对集贤关的首次进攻。
轰!轰!太平军率先向集贤关发动炮击。曾纪泽根本就没当回事,以这样一个距离,他估计太平军的山炮顶多打到城墙底下。却不料,几发炮弹径直从头顶飞过,直接落在了关内,数声巨响,炮弹轰塌了几间民房。有一发炮弹就落在曾纪泽所在的位置后方不远处,爆炸溅起的灰尘落了他一头。
曾纪泽大吃一惊:“娘的,发匪啥时候弄到射程这么远的大炮了!”
威利倒是表现的相当镇静,他轻轻的弹了弹军服上的灰尘,“这并不奇怪,英国有很多军火商走私军火给你们的反武府武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炮的型号应该是‘谢菲尔德前装炮’。”
太平军的轰击更加猛烈,他们似乎比弹药充足时的常胜军更宽绰,狂泻而来的炮弹极具震撼力,可惜,也只是声势吓人罢了,至于精确度却实曾纪泽鄙视。
再先进的武器,最终还是要依靠人来掌握,陈玉成为破安庆之围,仓促的从天京调来二十余门进口的欧洲火炮,虽然在数量与质量上占有优势,但操炮手的素质却远比常胜军要逊色。
这些太平军的操炮手依然靠传统的目测手段瞄准,命中率自然与用仪器瞄准的常胜军炮手不可同日而语。据曾纪泽估计,太平军的炮弹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以上落空,除了对集贤关内的平民造成了伤害之外,关上的守军受到的威胁很小。
而太平军似乎也并没有将炮击作为制胜的武器,装备了相当数量先进枪炮的他们,其作战思想与湘军一样,仍然是局限于热武器辅助下的冷兵器对抗中。
在经过了一番“声势浩大”的炮击之后,陈玉成下令步卒发动冲锋。前阵手持刀盾的太平军急扑向关城,其后紧跟的火枪队,在冲到射程之内时,火枪队在盾兵的掩护下列阵向城头射击,而步卒则继续向关城猛扑。
曾纪泽清楚,远程的火枪队才是真正具有杀伤力的敌军,他下令守城的三营集中火力向太平军火枪队射击,并令炮营同时发起反击。
在这样一个火枪对射的形式下,占有武器及地形优势的常胜军立刻占据了上风,四百多条步枪很快将太平军的火力压制下去,那三角锥形的子弹能够轻易的穿越太平军保护的阵盾,减弱后的杀伤力仍足以对身体造成致命的伤害。
五百多火枪队,转眼之间被射杀大半。但与此同时,前锋的步卒利用这短暂的交火时间,已然冲到了集贤关下,他们迅速的将背负的柴土抛入城墙前的沟壕之中,试图跨过沟壕爬上关城。
肉搏战,曾纪泽的常胜军并不占优,毕竟数量上存在绝对的劣势,然而,曾纪泽早有准备。
当太平军争先恐后的跃入填满了柴土的壕沟中时,曾纪泽一声下令,点燃了预先埋在壕沟之中的火药包。顷刻之间,百米长的壕沟线上,山崩地陷,石飞尘溅,踏入沟中的太平军被炸得人扬马翻。
冲天的烟尘火光吞噬了关前十米之地,曾纪泽站在近在咫尺的关城上都无法看清城下状况,但他可以听到痛不欲生的哀嚎与尖叫,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惨状,促不及防的太平军将遭受怎样的重创。
在湘军与太平军的作战中,湘军曾不止一次的采用地下埋药包的作战方式,这种极具杀伤力的作战方式,使得太平军费力修建的一座座坚城都变得不堪一击,曾纪泽只不过是改变了一下使用方法,使之不仅用于攻城,还能用于守城。
这一炸,冲锋到城下的太平军所受打击惨重,三千余人约有一半死伤,强劲的攻势顿时陷入了混乱之中。陈玉成没想到湘军会使用这一招,眼前攻城队损失惨重,火枪队也变成了湘军的靶子,在这个不利的战局下,他不得下令撤退。
太平军仓促退去,曾纪泽知陈玉成用兵如神,恐其埋下伏兵,故勒令部下不可追击,只需打扫战城,加固关城。
第三十六章信仰
曾纪泽挡住了陈玉成第一天的进攻,尽管常胜军给太平军造成了沉重的大打,但这依然无法阻止陈玉成誓取集贤关的决心,安庆之战的胜负,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刻,不经意的落在了这座不出名的关城。。
当天夜里,曾纪泽决定偷袭太平军营寨,这个决定具有相当的风险,威利并不赞成这方案,但这是曾纪泽分析了当前的局势做出的决定。想那陈玉成以万余之众屯兵关下,在人数的优势之下,自然以为关城必克,虽然白天受了挫折,但其锐气未折尽,当此气盛之时,估计不会想到湘军竟敢主动来袭。
曾纪泽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白震山向他的保证。这位以刀法擅长的卫队长在跟随曾纪泽之初就奉命组织了大刀队,他自任教头,授大刀队自家精妙刀法,随着常胜军的扩军,大刀卫队的人数逐渐增加到了一百人。白震山说如果能出其不意的攻入敌营,他这一百人的大刀队,必能斩下陈玉成的首级。
至于陈玉成的首级,曾纪泽倒没太挂念,白震山的拍胸脯有吹牛的成份不假,但如果能成功冲入敌营,确实能给敌方造成混乱,那他的大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