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纪泽接过旨来又看了一遍,不由眉头渐皱,那旨中其他的话倒也寻常,只是这最后一段,突然封了二弟曾纪鸿为齐王,还要千里迢迢的仓促前来山东就封,曾纪泽对此颇感疑惑。
“宋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本王已让他们去准备酒宴,为宋大人接风。来,先坐一会,尝一尝这齐鲁的好茶吧。”曾纪泽故作坦然道。手一挥,下边人便赶紧撤了香案,端茶奉果。
众官员们知宋致远乃是吴王亲信,此番必定有些私人的话要聊,闲问了几句南京的近况之后便都托辞告退。
“王妃最近怎样了?”曾纪泽首先关心的是诗涵的身体,她有孕在身,而自己又领兵在外,数月不见,忧思心切。
“皇上专门从太医院中挑了三名最有名望地御医。每天都要去为王妃诊视身体。
下官在离京之前。也曾去拜见过王妃。她身体还算安康。王妃还托下官转告王爷。莫要太过挂念她地身体。王爷就放宽心吧。”宋致远知道曾纪泽必会问及此事。在起程之前专门有所拜会吴王妃。
“嗯。这就好。你还算有心。”曾纪泽放轻松了许多。话头才转入了正题。“皇上数月之前才刚刚封了纪鸿为陈王。却为何突然又转封他为齐王。还这么快就让他来就国。本王离京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使得皇上忽然有这样地决定。”
宋致看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不瞒王爷。皇上这决定事出蹊跷。朝廷上下什么风声也没透露过。但皇上想来不是突然就琢磨出这么个旨意地。”
“那皇上下旨之后。众臣有什么议论。”曾纪泽问道。
“大臣们明面上都说。山东乃北方要地。皇上以亲王就国。无非是想巩固朝廷对山东地控制力。不过这私下嘛……”宋致远眯眼看了曾纪泽一眼。不好往出说。
曾纪泽一拂袖:“在本王面前还有什么吞吞吐吐。”
“不过大臣们私下都认为,王爷此番北伐之迅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数月之间便收得了山东、直隶等大片土地。咳——”宋致远干咳了几下,“那他们地言下之意嘛,便是王爷的辖境一下子扩大了这么多,放眼天下,北起渤海,南及台湾海峡,几乎大半个中国的沿海之境都已纳入王爷辖下。如此一来,王爷未免……”
“未免有尾大不掉之势吧。”曾纪泽替他说出了不便说出来的话。
“王爷功勋着著,纵然是当年的唐太宗李世民也有所不及,自古以来,功高之人受人议论,那都是在所难免之事。”宋致远笑着说,“但下官等觉得他们这般议论王爷有所不妥,便私下放出风声,说那湘王统辖云贵、两广、两湖,再加上新近收复的川陕之地,若论尾大不掉,首推就是湘王。朝臣们的议论风向这才有所转变。”
“既然如此,那皇上就没理由只封了齐王,这分明就是只针对本王一人!”曾纪泽口气有所不满。
“这个倒不尽然,齐王之封只是个开始而已,下官私下通过宫里的人打探到了一些消息,听说皇上已经有意封王爷的二叔为桂王,五叔为楚王,不日即诏告天下,并旋即令他们去往封国就封。”
宋致远所提的这二人,一个是曾皇地大弟,名叫曾国潢,此人乃是清太学生,曾国藩在外奔波征战之时,曾国潢遵循兄长指教,带领弟弟,教育子侄,协助祖父与叔父管理家务,可谓曾氏一族的管家。
事实上,原先的那个曾纪泽自幼受他这位二叔的照顾,叔侄的感情相当的不错,只不过现在的“曾纪泽”全然没有那样的感触罢了。
另一位则是曾皇的四弟曾国葆,此人自幼用功读书,志向远大,乃是曾皇颇为欣赏的幼弟,历史上直疾病缠身,在天京之战得胜前昔病死。但曾纪泽便想方设法地使曾皇令其回乡养病,并托路易丝为其治疗,竟是保住了一条命。
此二人与曾纪泽的关系都算亲密,由他二人去曾国的辖地里就封,对于曾纪泽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王位不过一虚爵而已,就算是他们去往各省就封,但手中无一兵一卒可调,又能起到什么巩卫疆土的作用呢。”曾纪泽一语切中要害之处。
宋致远的表情却没他那么轻松,凑上前去,附耳道:“王爷切莫小看了皇上此道旨意地厉害,这才是第一步而已。下官听说,皇上下一步就要放权给这些王爷们,准许他们组建自己的亲卫军,少则五千,多则两万,这才是令人头疼地地方。”
曾纪泽的表情不由一变,他地思绪立时穿越历史的长河,飞到了那遥远地前明。当时的明太祖朱元璋也是为了巩固他朱家的皇权,将自己的儿子们分封于各地,予以统兵之权,这才给后的燕王朱棣靖难之变创造了先决条件。
“曾国藩这是要搞分封之制呀!”曾纪泽心中暗叫。
这分封之制,自汉朝之时便证明是落后的制度,什么七王之乱、八王之乱、靖难之乱,哪一场变乱不是那些野心勃勃的王爷们所挑起的。以唐宋以降,历代王朝都对那些王爷们实行虚封之法,严格的约束他们权力。现在到了这个变革的大时代,曾国藩却从历史的垃圾堆里把这分封之制翻了出来,实在是大开历史的倒车。
“父皇这是糊涂了吗?封王们掌军权,这岂不是自养祸胎吗!”曾纪泽忍不住抱怨。
然而,他又知道曾国藩这样做也是事出无奈,他虽身为大明之君,但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军权却掌握在儿子和弟弟的手上,身为皇帝却不能一言重如泰山,凡事都被人抰制,这种感觉自然是不爽的很。历史上哪一个有才华的皇帝不想集权于手,曾国藩虽然老了,但也不例外。
“王爷,看来皇上是决心如此,咱们该怎么办呢?”宋致远道。
曾纪泽凝眉沉思半晌,说道:“封王掌兵这件事,于国于私本王都绝不能坐视不理。你且回京联络咱们的人,务必要先把这事拖下去,待本王北伐功成之后再回京做计较。”
他又思片刻,补充道:“这事你们也不要太过明显,尽量不要太声张。本王想我那王叔必也知道了此事,他应该比我更着急才对,就让他的人在台上闹腾好了,咱们只要在下面煽风点火就行了。”
“王爷高明。”宋致远佩服道。
曾纪泽绝不想看到他好不容易才打下的大明江山,马上又陷入他们曾氏的内战之中,纵然他有绝对的信心赢得这场争夺战,但到时候,输得却是整个中国。
宋致远带着他的吩咐很快回京,几天之后,他的弟弟齐王曾纪鸿就赶来了济南。作为“好丈夫、好哥哥”的典范,曾纪泽自然要以盛大礼仪来欢迎他的这位王弟。
当天,在济南城的南门外,曾纪泽调动了亲卫团两个营的兵力,以军队的仪仗迎接齐王。那曾纪鸿一见马车,便见两旁肃立着数千人马,阵形森严,军威凌烈,心里惊叹之时,不免还有点发毛。
砰!万枪齐鸣,声势震天。
两千人同时朝天开枪,那文弱书生一般的曾纪鸿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马车边上闪躲。很显然,长久以来一直生活在湖南老家那田园生活中的他,对这杀气腾腾的军事气氛很不适应。事实上,这正是曾纪泽的意图,给他这位坐享其成的弟弟一个下马威。
“哈哈,纪鸿,好久不见啦。”曾纪泽满怀兄长的爱意迎了上去,将他这位还未从惊恐中反应过来的弟弟拥入了怀中。
曾纪鸿回过神来,忙是行礼:“纪鸿见过王兄。”
“怎么样纪鸿,大哥我调教出来的军队有没有气势。”曾纪泽一身的豪气,手指着他的亲军队炫耀。
“早听说王兄治军有方,东军更是百战百胜之师,今日一见,我真是大开眼界呀。”曾纪鸿的赞叹颇为真诚。
“王兄!”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后传来,曾纪泽回头之时,一名少女方从车下跳下,正扑在了他的背上。
“谁呀?”曾纪泽不及多想,下意识的喝问。
那少女眼一瞪,颇为埋怨的叫道:“王兄,你真是太让我伤心了,才几年不见面,你就连你的亲妹妹也不认识了吗?”(未完待续,首发
第二百零六章特色弟妹
满妹休要胡言,大哥怎么会不认识你呢。”一旁的笑着说。
曾氏一门大多在湖南老家住着,曾纪泽这几年间见过的也仅有曾纪鸿等几人,他知道家中还有几个妹妹,但却从未见过。
这时听到这少女管自己叫“王兄”,立时便明白这定他几个妹妹中的一个,但却不知是哪一个,自不好开口问。待到曾纪鸿管她叫满妹时方才明白,这少女必是曾皇最小的女儿曾纪芬,湖南人管家中的么女叫满女,所以曾纪鸿当然会称他为满妹了。
“呵呵,大哥跟你开玩笑了,咱家最精灵的满妹,大哥怎么会不认识呢。”曾纪泽反应很快,手掌放在她的手顶,比划着她的身高,一脸感慨,“几年不见,满妹长高了许多,还越发的水灵漂亮,大哥真是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曾纪芬顿时被哄得转嗔为喜,踮起脚来努力往高拔自己,还向一旁的曾纪鸿得意的说道:“二哥你总笑我矮,你看,大哥都说我长高了,哼,就是你眼睛拙。”
“是是,是我眼拙。”曾纪鸿做无奈状。
“就是嘛,承认就好,父皇教导我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短错能改,善莫大焉。错了就赶紧认个错,本公主大人有大量,或许会考虑原谅你。”曾纪芬叉起了小蛮腰,有声有色的摆起了公主派头。
曾纪鸿倒也很配合,忙是微躬一礼,口称:“小生知错了,请公主殿下恕罪。”
曾纪芬有模有样的挥了挥手:“本公主恕你无罪,但要罚你陪本公主连下十盘棋。”
“啊!”曾纪鸿摆出个苦瓜脸。曾纪泽却不知纪芬精通棋艺,家中罕逢敌手,陪她下棋那就是自找没趣。
见他二人这般闲逸地开着玩笑。曾纪泽地心情也跟着开朗了许多。说实话。他地这两个弟弟妹妹一个天真活泼。一个憨厚亲切。这两人地到来。给自己带来了一份久违地清新自然感。
曾纪泽便带他二人回济南。一路上曾纪芬对什么都表现出强烈地新鲜感。问这问那地。时不时还会开一些无伤大雅地玩笑。惹得他二人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曾纪芬生于北京。三岁时便被带回湖南老家曾家大院生活。自此从未离开过湖南半步。曾皇自立之后。考虑到种种原因。直到近期才将她和其他家族之人接到南京。并且大肆封赏。而曾纪芬便被封为了承平公主。从这封号便看出其中寄托了曾国藩对天下承平地渴望。
一路上。曾纪泽有时间细心地观察他地两位弟弟妹妹。纪鸿呢。人虽然长得俊俏。但却是书生气太重。鼻子上还架着一副眼睛。稍显文弱。此人历史上成为中国近代著名地数学家。这副书虫地模样倒也与之相配。
至于纪芬。虽然年方不过十三。但人长得水灵秀气。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着灵性。虽仍年幼。但已显露出一副美人胚子。怎么看都有一股讨人喜欢地样子。
“满妹。你怎么也想起来济南了。是父皇准了地吗?”曾纪泽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哪有啊,父皇他老人家巴不得我天天在家做女红,读诗书,那闷也闷死了。”曾纪芬抱怨道。
“既然如此,那父皇怎么还会准你出来?难不成你是偷偷溜出来地?”曾纪泽问道。
“嘿嘿,当然不是了。我跟父皇讲我好久没见大哥,心中想念得紧,求了好几回,父皇熬不过我,便准我随二哥一起来济南了。”纪芬挽着曾纪泽的手臂笑道。
由此看来,曾皇对他的这位小公主还是颇为宠爱地,以他的智慧,岂又猜不出她是想出来玩的。
“你是真的想大哥呀,还是只想出来玩啊。”曾纪泽抬手点了下她地小鼻子。
“我当然是想大哥了呗。”纪芬抱得他的手臂更紧,一副撒娇似的腔调,“大哥呀,这次你可要答应我,一定要带我把济南玩个遍噢。”
“我本来要赶着去北京主持大局。不过,为了咱的满妹,大哥我就多留几日,陪你四处逛逛吧。”曾纪泽笑着说道。
“好啊,还是大哥对我好!”纪芬雀跃欢呼,那一脸欢悦的笑容,仿佛夏日里最清爽的一抹微风,吹散了积聚在他心头地沉重。虽然,只是短暂的一刻而已。
是夜曾纪泽设了一次家庭宴会,为远道而来地那二人接风,宴罢不久,旅途劳累的曾纪芬便早早回房休息,曾纪泽这才有机会与他地二弟单独谈话。
纪鸿的房间是开着门头,曾纪泽于门外一看,却见纪鸿正趴在案上,手中之笔飞耕不停,口中还念念有词,不阅旁边地一本小册子。他专心致志,心无外物,就进去也浑然不知。
“二弟,你在写什么呢?”曾纪泽问道。
纪鸿一怔,抬头见是大哥来了,脸上忽露喜色,将那小册子端在了曾纪泽面前,急切的说道:“大哥,你来的正好,这个公式我始终演算不对,你看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曾纪泽接过书来细看一遍,大致瞧明白这是一本中文版的代数书,但其中的数学符号皆以汉字表示,看起来令人十分费解难懂。曾纪泽翻过书皮一看,原来这书叫做《奇妙对数规则的结构》,作者是苏格兰人约翰皮纳尔,翻译者应该是早期来到中国的传教士。
曾纪泽尽管学过高等数学,对对数函数并不陌生,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高等数学早忘得差不多,所了解的也仅限于名词而已。何况书中的公式计算什么的,全是以中国特有的表达方式来说明,对他而言,完全是一头雾水。
纪鸿看的那一章提到换底公式,曾纪泽抛开这本书,努力回想了一会,提笔书下了一段公式——log(a)(N)~og(b))(N))og(b)(a)),接着又将推导公式默写了一遍,他完全凭残存的记忆力来写,也不知到底对与不对。
“大哥,这是……”曾纪鸿一脸的新奇。
“这应该就是洋人原版的公式书写方式,你瞧,这两页纸所描述的东西,其实就是这样一段简单的符号集合而已。
”曾纪泽解释道。
纪鸿似乎对那些古怪的数学符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提起笔来,饶有兴致的学着曾纪泽的写法写了一遍那公式。他的算学观仿佛突然间出现了一片全新的天地,令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难怪洋人的算学发展神速,依我看和他们发明的这样符号有很大关系。如此简约明了,自然易于普及传播,而我们的算学艰涩难懂,连我有时候都不易读通,又谈何普及发展呢。”纪鸿激动的说道。
曾纪泽没想到他的这位书呆子弟弟还真有几分悟性,便道:“西人之所以能产生出这样的数学符号,其实与他们的语言有很大的关系。你也随我学过英文,你仔细想想,组成他们文字的那些字母,岂不就是天生的一种符号吗。”
“如此说来,我们汉文本质上就不适于研究算学了?但我听西人讲,算学科学之根基,若我中国算学不兴,又谈何复兴科学呢。”纪鸿显得有点沮丧。
“二弟你也不用灰心丧气,事实完全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其实我们要振兴算学也很简单,只要我们能广泛的将西方数学引入我们的算学中来,利用他们发明的一切有利因素,做到了中西结合这一点便可以了。”
耐心的向他解释,接着,他又把阿拉伯数字这样西方数学的典型优点介绍给了纪鸿,惹得他求学之心越发的强烈。
“大哥,这洋人的数学真是太奇妙了,我要是能学习到就好了。”纪鸿表达了他的意愿。
曾纪泽趁机道:“我看二弟也是个西学的好苗子。我在上海建了不少西学高等学堂,你想学的一切那里都有,如果二弟愿意的,你大可以去上海进修。”
“真是太好了,我当然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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