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先生诧异地挑了挑眉头,随即恍然失笑,却并不应林晚的话,只目光里带了几分欣赏跟打量。
林晚目光莹亮中透着狡黠,淡淡地瞟了宗先生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多问,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松开,一个极小的瓶子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袖中。
“还请宗先生派人到前院去传个话,也免得我那几个丫头嬷嬷们担心。”林晚往前院望了一眼,余光看着越来越红的天际,脸上笑意温和,声音也十分镇静。
宗先生笑了笑,朝身边的黑衣人点了点头,其中一个黑衣人飞快地掠过后院,跳过墙头落入了正院中。
正院里刀光剑影在月色下依旧泛着冷意。周明身上溅了一身的血迹。眸中冰寒一片,目光冷得让人胆颤,握着剑的手利落地挥着剑,出剑即见血。
其他人也是一身血迹,出手的动作明显有些慢了,身子似脱力了一般。渐渐使不出力。明显不敌黑衣人。
就连后来从东院急匆匆赶过来的十几人也渐渐落了下风。
双方正缠斗间,后院墙头掠过来的黑衣人目光冷冷地瞥了周明一眼,朝周围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盯着周明让人发颤地眸子沉声道:“得手了,撤!”随后又跳上墙头,往后院而去。
周明盯着那黑衣人的背影,眸中漫上了一层血红。手里的剑滴答滴答地滴着还未干涸的血迹,手指用力,骨节突出,却冷冷地看着黑衣人撤走,随后突然暴起,两步掠到耳房门前,一脚踹开了门。冷着脸喝道:“夫人呢?”
先前那黑衣人的话。屋子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曹嬷嬷这会儿面色惨白,眼珠子突出,双唇颤抖着,张了张口,将胸口的颤栗压了下去,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夫人跟……三娘。从后院走了……”一句话说完,曹嬷嬷突然似脱了力一般。颓然地倒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眼眶一个劲儿地发酸,却是半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失了魂儿一般。
邢嬷嬷这会儿也是面无人色,看了眼周明又看了眼一脸煞白的秋梓等人,突然暴起一股力,将曹嬷嬷从地上拉了起来,深吸了口气,冷声喝道:“都别慌!夫人向来冷静聪慧,又有三娘跟着,必定没事!夫人是有福之人!”
邢嬷嬷扫了屋里人一圈,目光阴沉而冷厉,心里却是砰砰直跳,脑子里一阵烦乱不安,却拼命压下心头的烦躁,又吸了口气……这样的阵仗,她年轻时又不是没见过,夫人说得对,不能慌!当年王妃也说过这话!
曹嬷嬷被邢嬷嬷这话震得猛地醒过了神,双手死死地抓着邢嬷嬷的胳膊,深吸了口气,脸上一肃,突然严厉了起来,点着秋梓几人吩咐道:“邢嬷嬷说得对,这会儿慌不得!”
秋梓几个连连点头。连翘满脸煞白,肩膀还在颤抖,就差哭出来了,被曹嬷嬷一瞪,又将哭声吐回了肚子里,
“大爷呢?”邢嬷嬷拍了拍曹嬷嬷的手,又将目光转向了一身血迹满脸冰寒的周明。这一看过去,门口早没了人影,只看得见院子里几个护卫勉强站着,都是一身血迹。
“得让大爷拿个主意!”邢嬷嬷倒吸了口凉气,将先前葛三娘给的小瓷瓶攥在了手里,颤颤巍巍地拿了出去,塞给了其中一人,随后又猛地往院子外头奔。
刚走垂花门,邢嬷嬷猛地顿住了脚步,抬头看了眼来人,顿时失声道:“大爷——”这一喊,身上的力气仿佛用尽了一般。看着卢俊卿苍白阴冷的脸色,邢嬷嬷只觉得心头又空又冷,手扶着墙头站了起来,颤抖着身子道,“夫人……”
邢嬷嬷的声音未落,卢俊卿猛地变了脸色,先前还有些苍白的脸这会儿更是吓人,眼里渗着一层死寂,突然一把推开邢嬷嬷,跨过垂花门,目光在满院狼藉的地上看了一圈,冷喝道:“夫人呢?”
“爷,小的们失职……”其中一个护卫支撑着跪了起来,满脸愧色,声音里也带了些苦意,“夫人……”
卢俊卿额上青筋暴起,脸上又阴沉了一分,突然抬起一脚踹开地上躺着的黑衣人,深吸了口气,眼里的透着股死一般的平静,扭头盯着邢嬷嬷问道:“夫人到底如何了?”
邢嬷嬷忙颤抖着声音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卢俊卿阴沉着脸听了邢嬷嬷的话,又跟着问了一句:“后院可有打斗声?”
邢嬷嬷愣了一瞬,又忙摇了摇头。
卢俊卿手指握成拳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远处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夜空,脸上的阴沉一点一点散了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让人心寒胆颤的平静。
曹嬷嬷跟秋梓几人也奔到了院子里,曹嬷嬷看着卢俊卿的脸色,直接往血迹染红了的地上跪了下去,“二少夫人年纪轻,没经过事儿,还请大爷多费心。”说着又往地上磕了个头。
几个丫头也跟在曹嬷嬷身后无声无息地磕着头。
几个丫头刚直起身子。一身血迹的周明皱着眉头直接从墙头掠了过来,朝卢俊卿冷声道:“夫人留了信,去北边接人。”
周明的声音低沉中透着股寒气,眉头皱起,带了些疑惑。夫人向来主意多,留这么一句话。肯定有深意。夫人常说他脑子笨。那就必定不是给他看得,是给世子爷看的!
卢俊卿面容沉静地看着远处的夜空,眼里渐渐漾起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光来,随后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
北边,草原八部凑不出这么多身手敏捷的暗卫。这时候来袭的只能是北燕人。尉迟敬德得守着天河城,必定不能夜袭。那就只能是其他人!宇文竟,没这份算计,也没这势力。那就是北燕朝中之人了。
北燕皇帝会派谁来夜袭渭源城?能把这些暗卫交给谁?这么一想,也就那三四个人了。
卢俊卿慢慢吐了口气,脸上重又恢复了平静,朝身后的中年男子吩咐道:“你带人去府衙。让何展鹏直接带人去西北门。”说着又转向周明。“走吧,去找那丫头!”
周明嗯了一声,仍旧穿着那一身血迹模糊的衣裳,带着卢俊卿绕过墙头出了院子,两人骑着马一路往北而去。
北荣院里这会儿又恢复了一片沉寂,先前主院里的打斗声仿佛是人的错觉一般。转瞬即逝。外头院子里,长寿裹着件棉袄。打着哈欠跌了进来。刚咦了一声,口张到一半又猛地瞪大了眼睛,眼里一片惊恐骇然地瞪着院子里满地的血迹跟横七竖八的死人,面色刷的一下白了,颤抖着手跳起来喊了一声“夫人”。
“闭嘴!”站在阴影处的玉竹横扫了长寿一眼,脸上仍旧是一片煞白,只瞪着长寿的眼睛却让人胆寒。
长寿猛地将喉咙里的惊呼咽了回去,手脚颤抖着指着满地狼藉的院子,却是半响没说出话来。
“别愣着了!这院子得赶紧清理干净!”邢嬷嬷同曹嬷嬷彼此扶着站稳了,勉强稳了稳心神,朝几人吩咐道,“夫人爱干净,见不得这些!”
一群人悬着心,无声无息地将血迹斑斑的院子慢慢清理了。
北荣院后头的巷子里,林晚被宗先生恭敬地请上了一辆半旧不新的马车,葛三娘却被宗先生客气地请上了另一辆马车,由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看了起来。
“我的大夫呢?”林晚一手撩开车帘子,笑眯眯地盯着宗先生问了一句。
“夫人放心,葛大夫在后头跟着。”宗先生面色温和地笑了笑,恭敬地拱手道,“马车简陋,还请夫人委屈片刻。”
林晚眉头微微动了动,眼里笑意清浅,让人看不出情绪来,也不理会宗先生的话,直接放下了帘子。
宗先生亲自驾着马车,慢慢驶出了巷子,沿着僻静的小道往西北门而去,后头的黑衣人飞快地闪入昏暗的巷子里,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子时中,徐录文怒气冲冲地带着人迫近了渭源城西北门,竟是直接就冲着城门而来。
宇文竟看着前方跳动的火把,吸了口气,估摸着这一行人的数目,随后嗤笑一声,目光阴鸷地看了眼宗政文渊。心头冷笑,宗政文渊想独占头功,天底下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想着也不等一脸冷寂的宗政文渊发话,直接将手里的火把点燃,一声令下,让隐在旷野各处的骑兵直接朝着徐录文的人马杀了过去。
那火光一燃起,宗政文渊猛地变了脸色,眼看着徐录文暴喝一声勒住缰绳,随后用力挥动着手里的火把,两方人马迅速厮杀了起来。
宗政文渊冷着脸,心头火气翻涌,还未还得及斥责,余光便瞥见天河城外北燕军营的方向突然亮起了无数火光。宗政文渊的脸色瞬间沉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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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人算不如天算(下)
宇文竟这会儿也突然意识到不对,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了,有些骇然地盯着天河城的方向,身子一软,差点从马上栽了下来。
“相爷,这是……”
宗政文渊冷冷地扫了眼宇文竟,却沉着脸未发一言。
恰在此时,渭源城里突然亮起了明亮的烟花,在夜空中砰地一声绽放开来,绚烂夺目。
宗政文渊紧绷的脸色并未有半分松动,极其冷静对着空荡荡的夜空吐出一个字来:“撤!”宇文竟这个蠢货!这一场布局夜袭,全都坏在了这蠢货手上!是他太过大意了……宗政文渊慢慢吸了口气,将心头翻涌的怒火勉强压了下去,冷着脸掉头就走,根本不管宇文竟的死活。
宇文竟倒吸了口凉气,回头看了眼灯火灿烂的渭源城,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随后策着马朝身旁的罗小哥喝道:“愣着干什么?撤!”
不过眨眼间,夜空下几道黑影交替闪过,随后落在了宗政文渊周围,护着宗政文渊一路往另一头的小道而去。
宇文竟吐了口唾沫,满脸阴狠地瞪着宗政文渊的背影,随后啪的一声,一鞭子抽在马背上,紧跟着宗政文渊掉转了马头。
骑在马上的徐录文半眯着眼睛看着两人掉头就走,眼里泛出丝冷冽的杀意来,随后裂开嘴无声无息地笑了一声。想跑?没门!
徐录文冷哼一声,突然将手中的火把搭在巨弩上。一手拉弓,直接朝着宗政文渊射了过去。那火把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眨眼间就落到了宇文竟的马跟前。
几匹马受惊,同时扬起蹄子嘶鸣起来,随后一阵乱窜,马背上的人更是狼狈不堪。
徐录文眯着眼睛得意地扯了扯胡子,冷哼道:“跟老子耍心眼?你小子还嫩了点!老子当年也是上过战场的!这火攻,老子用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对付一个草包加一个文人,绰绰有余!”
说着朝身边的人挥手示意。高声喊道:“那两人,谁捉到了,一人赏银一千两,进爵两级!”话刚说完,暴喝一声,自己竟先骑着马冲了过去。
徐录文身后一群兵丁齐喝一声。也飞快地涌了上去,舞着长枪撩开围上来的北燕骑兵,直直地奔着宗政文渊跟宇文竟而去,竟似不要命一般!
城门外头一时厮杀声不断,渭源城驻军的吼声一声盖过一声,不过片刻间。又是一阵整齐的吼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宇文竟满身狼狈地趴在马背上,听见这一阵吼声。脸上的血色退得干干净净。眼看着渭源城的大军围了上来,宇文竟气急败坏地抽着马鞭子,那马受了惊吓,一个劲儿地乱撩蹄子,却并不走。宇文竟气急,眼里涨满了血丝,气得一鞭子甩在身后跟过来的罗小哥身上。暴呵道:“给爷拦住人!”
罗小哥闷哼一声受了一鞭子,脸上却无半点变化。目光悠悠地看了一脸暴躁的宇文竟一眼,眸子亮得出奇。夜空的烟花映在那一双眼睛里,竟让人莫名地觉出几分寒意来。
宇文竟心头一凌,刚要开口训斥,眼前一花,肩上已经被人一刀砍了下来。再看罗小哥时,罗小哥已经驱着马闪到了好几丈远的地方。
“你——”宇文竟目眦尽裂,脸上暴怒,满眼都是火气,刚喊了一声,还未来得及挥刀,身上便又挨了一棍子。宇文竟闷哼一声,身子不稳,直直地从马上栽了下去。
罗小哥面无表情地看着宇文竟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嘴角突然泛起一声冷笑,随后猛地策着马朝一群人冲了过来,那马撩开蹄子挡住了一群兵丁的围攻,罗小哥趁机跳下马,一个闪身到了宇文竟跟前。
宇文竟咽了口口水,脸上乍然欢喜,伸手去拉罗小哥的袖子,被罗小哥一刀撩开了。
“罗——”宇文竟瞬间变了脸上,眼里有着狰狞的怒意,刚张口喊了一声,之后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罗小哥一刀直接刺穿了宇文竟的喉咙口,后者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罗小哥,眼珠子凸出,着实让人心惊。
罗小哥冷笑一声抽回了刀,看着宇文竟目光渐渐涣散起来,低头踩着宇文竟的胳膊冷笑道:“这是还你的!你让我受的,让我爹娘受的,我一直记着。如今,我给你一个痛快,你应该感激我!”
看着宇文竟眼眶蓦地一缩,身子抽搐着,随后又慢慢停了下来,罗小哥嘴角渗出些冷笑,晃当一声扔了手里的刀,顺手操起地上散落的长枪,舞着长枪撩开了围上来的兵丁,翻身上马,直接用长枪扎在马背上,那马吃痛,随后疯狂地外四处乱冲,总算又冲了出去。
前方宗政文渊骑着马被几道黑影护着狂奔而走,十几个将士骑着马紧咬在后头追着。徐录文一马当先,挥着马鞭子,目光紧紧地缩在宗政文渊背上,仿佛能看出个洞来。
城外的这番动静自然惊动了渭源城城内的百姓们。望天楼上的酒客们最先看到这翻状况。胆子小的吓得撩开酒坛子就往桌子底下躲,胆子大的将酒杯子一甩,操起家伙就往楼下奔,一路上喊着往城门口冲过去,逮着北燕兵就是一阵乱敲,只敲得那本来落了单的北燕兵一阵头晕眼花找不到方向。
街上的人群也慌乱地四处逃窜着。好在北边刚经过战乱,官府近来又常常散发告示,让百姓们遇到紧急状况不要惊慌,是以渭源城的百姓们在慌乱中又还残留着几分清醒,彼此拉着喊着一路往最近的巷子屋子里奔。虽路上有些人受了伤,场面也有些混乱,但到底没伤着性命。又见城门口的动静虽大,但北燕人明显还没打进来,这片刻的慌乱后,百姓们总算渐渐找着了方向,有条不紊地找着避祸的去处。
在这嘈杂的时候,望天楼下,两辆旧马车擦着人群飞奔而过,直接往城门口奔去。待人群意识到不对时,那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
先前从望天楼冲出来的酒客们看着从城里出来的马车呆愣了片刻。随后猛地意识到不对,这会儿酒意上头,一腔豪气涌上头顶,想也不想直接操起家伙就朝那马车扑了过去。
驾着车的宗先生听到城外头的声音也意识到不对,不过显然没料到城门口还有这些醉鬼,一个愣神差点被几个大汉给扯了下去。随后猛地一下暴起,抡起一脚将人踹开,拉起僵硬,挥着马鞭子一抽,谁料那马鞭子还没抽到马背上,就被其中一个大汉一把拽在了手里。
“格老子的北燕鞑子!”那大汗显然醉得不轻。脸上涨得通红,边说边打着酒嗝。眼珠子却瞪着宗先生,那眼里的怒气跟暴躁表露无遗。“往那儿去?”
林晚听着这声带着醉意的骂声,透过车帘子看着那醉汉的表情,愣了一瞬,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汉子显然是醉酒了不认人,但是这阴差阳错得,还真是……让人心情舒畅啊!
宗先生气得面色铁青。手上用了暗劲,将鞭子直接拖了回来。那醉酒汉子身子一个不稳。东倒西歪地往后头踉跄了两下,还没倒下去便被身后的人一把捞了起来。
隐在马车后的黑衣人抡起一刀就朝四周的醉汉砍了过去,那些个醉汉们显然也不都是莽夫,手上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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