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萝一声娇喝,在秋海棠林中响起,清亮的少女声音中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和自信,那是云萝在云家这些年下来自主形成的一股气势,就像今天早上她在学堂中一般,她发怒的气势,就连那些和她一般的小姐少爷也被她所摄。云萝美眸微眯,看着林中那名欺负主子的粗使婆子,脸上满是恼怒。
那个中年妇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抬起头来望向云萝站着的地方,眼神不住打量着,一见云萝浑身气质高贵从然,身上精致的衣饰处处透着华贵,只是不知为何,那衣衫上似乎是晕染了些黑乎乎的水迹,把一件好好的衣衫给毁了。
在听到云萝的声音时,她便觉得有些不妙,再见到云萝的样子,她更是不由咯噔了一下,心中暗道糟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肯定是府上的哪位小姐。突地,那妇人的眼睛停在云萝脸上,盯着云萝的那双丹凤眼发怔,眼中充满惊奇与诧异,嘴唇抽动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个一直低着头显得无动于衷的孩子听到云萝的声音,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脑袋向云萝看过去,逆着阳光,他眯眼打量站在不远处的云萝,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只是当他见到云萝那双丹凤眼时,眼神也是一变,慌忙又低下头继续望着脚边的地面,手开始在地上画起来。
“放肆,我家小姐是你这般低贱的婆子可以随意看的么?还不快收了你的狗眼。”跟在云萝身后的书香见那个婆子那么肆无忌惮打量自家小姐,脸上又是一副想要说什么的样子,心中有些气急,不由出声喝道。
那婆子慌张低下自己的头,有些不知所措。等她再抬起头时,她那张已经不再年轻满是岁月痕迹的老脸上露出了谄媚讨好之色,双膝一曲便跪在地上告罪道,“小姐饶命,老奴陈氏,乃是沁河园里伺候函哥儿的婆子,刚刚是老奴冒犯了小姐,还望小姐恕罪。”说完她便一个劲地磕头请罪,没一会额头便红了。
云萝见状摆了摆手,眼眸轻垂,低声喃喃道,“函哥儿?这是云家哪房的少爷,怎么我没有听说过?难道是不受宠的庶子,还是……”她心中思量了一圈,还是没有结果,当她抬起眼来,见那个陈氏竟然还在磕头,不由不耐道,“好了,陈氏,你不要再磕了。今儿你冒犯的并不是我,而是函哥儿。我问你,函哥儿他是不是你的主子?”
云萝声音温和平静,可是说出的话却让那个妇人身子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她低垂着脑袋,低声呐呐道,“回小姐,是的。”
“好啊,没想到我云府竟然养了个白眼狼,见四下无人,便欺负年幼的小主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书香,你说说,背后欺主该当何罪?”云萝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愤恨和厌恶,声色俱厉地问道。
“回小姐,按照云家的规矩,背后欺主杖责三十,然后驱逐出府。”书香站在云萝的侧后方,有条不紊地回答着,然后又征询道,“小姐,要不我去叫韩管事来,把这个刁妇打了板子赶出府去?”
云萝想了想道,才低声地书香道,“这事我会和祖母和大伯母提的,我们管不了那么多。而且我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插手这些事情了。”
“陈氏,你走吧。”书香听了便对跪在地上的婆子说道,“记住,今儿的事情谁也不要告诉。”
那个婆子听了战战兢兢地起身,拖着有些肥胖发福的身子向云萝恭敬行礼,才缓缓离开了这片秋海棠树林。
云萝见那个叫陈氏的婆子离开,才踏着轻巧的步伐来到那个低着脑袋的小孩身边,她由于常去萧府暂住,便缠着舅舅跟着他和表哥学了不少强身健体的法子。几年坚持下来,她的身体可比一般的闺阁小姐强多了,所以她的步伐很轻巧,听力与眼力也比一般的普通人强一点,这也是刚刚为什么她一下就听到这边不对劲的原因。
云萝刚刚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婆子身上了,并没有看到男孩的模样,她见小男孩一直低头盯着地面看,也不由蹲下身子坐在草地上,脸上不由露出笑意道,“函哥儿,地上有什么宝贝吗?可不可以告诉五姐姐呢?”
坐在草地上的男孩身子莫名一颤,手中的木棍也是一顿,低埋着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眼中更是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要是云萝可以看到男孩脸上的表情,一定会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和她一样是个穿越人士。一个才五六岁的孩童竟然能表现出这么复杂的情感,真是一件让人惊奇的事情。
小男孩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抬起脑袋,望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云萝,没人发现他的眼低深处竟然还闪过一丝戏谑。
那是怎样的一种震撼,云萝望着自己面前的小男孩,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她嘴唇微张,一时间心中思绪万千。
那双狭长飞扬的丹凤眼,细长漆黑的眉毛,那薄薄的嘴唇,挺直的鼻梁,这,这简直就是自己的爹爹云如海的缩小版呐。
☆、012。相遇相识,便是缘(二)
那双狭长飞扬的丹凤眼,细长漆黑的眉毛,那薄薄的嘴唇,挺直的鼻梁,这,这简直就是自己的爹爹云如海的缩小版呐。
云萝樱桃小嘴微张,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容颜有些出神。书香见状,不由在身后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衫,云萝才回过神来。她深深看了眼小男孩,脸色便恢复了正常,看着面前瘦瘦小小的小孩子,她脸上露出温柔怜爱的笑意,低声问道,“你是叫函哥儿吧,今年多大了,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为什么刚刚那个陈氏欺负你你都不吭声?”
函哥儿似乎是没有想到云萝竟然一下子会问这么多问题,他眼中满是错愕的望着自己身边的这个少女,这个自称是自己五姐姐的人。
他那幼小却早熟的心中很是诧异,他从哪些伺候自己的丫鬟婆子那里听说自己和云府的四老爷,也就是他的父亲的模样神似。而且听说自己父亲就一个嫡女,在云家排行第五,这个自称是自己五姐的人不就是自己的亲姐姐了?为什么她见到自己的模样,竟然还这么关心自己?
听了云萝的问话,他的心里虽然有些苦涩,可更多的还是温暖,她是关心自己的,即使那只是表面的也好。他抬起眼看了下那个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眼睛的云萝,才垂下眸子低声道,“姐姐,我今年六岁了,我不想呆在那个地方,那里所有人都瞧不起我,除了我的姆妈,可是姆妈后来也走了。大家都说我娘是个狐媚子,还说我是贱婢之子,他们的眼神都很奇怪,我知道他们对我都很不屑。”他的心中虽然难过,可是对云萝依然戒备,他已经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云萝点了点头,同时舒了口气,他总算是说话了,虽说声音很小,但是吐字清晰表达也很有条理。云萝眼中满是怜惜,鼓励道,“函哥儿,那你为什么不告诉祖母她们那些仆人那样对你,还有那个坏女人欺负你你怎么也不吭声?”
“姐姐,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也没有见过院子里的其他人,那些人都叫我函哥儿,所以我只知道自己叫函哥儿,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可以和谁说。”说着说着函哥儿长长的睫毛便湿润起来,眼中泪水也不住打转,可是他却瞪大了眼睛强忍住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云萝眼中满是怜惜,心中也苦涩不已。她上前把瘦弱的小男孩搂进自己怀里,感受到他身子紧绷,便学着姆妈安慰她一般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温柔安慰着说道,“函哥儿,想哭就哭出来吧,没有人会说什么,我是你的姐姐,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函哥儿慢慢放松下来,他将头深深埋在云萝怀中,刚刚开始只是小声啜泣,后来便肆意哭出声来。云萝看着自己怀里的小男孩,个子小小瘦瘦的,伏在自己怀里痛哭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孩子。她心中暗叹口气,这孩子真是太苦了,也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现在的他才像个孩子。
刚刚那个一脸倔强,就算是那个陈氏话说得再难听,把他捏得身上生疼,却依然一声不吭,整个人无动于衷,表情漠然的函哥儿一点也不像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现在伏在云萝怀里失声痛哭的函哥儿才像是一个这般年纪的孩子该有的行为。
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的书香觉得眼角涩涩的,不由连忙抽出腰间的帕子擦去眼角的湿润。这个孩子,真是个苦命的,想必他的日子过得连自己这些得主子意的丫鬟都还不如吧。
待得函哥儿哭够了,云萝轻声道,“函哥儿,你要记住,我们云家的孩子是不容被他人欺负的。有时候忍让是一种涵养,可是忍到不想再忍时,你就不要再忍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云萝的声音温柔和缓,可是却给人一种信服的感觉。
函哥儿抬起脑袋,望向温柔望着自己的云萝,脸上露出笑意,乖巧的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他见到云萝的衣襟上湿了一大片,不由脸色发红,有些难为情的低下了脑袋。
云萝轻笑一声,手指轻点下他的脑袋,打趣道,“函哥儿害羞了?其实啊,男孩子流泪也没什么,不是有个诗人曾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所以呀,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大男人曾经哭过的,只是大家都不知道罢了。”
函哥儿听了,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刚刚的不好意思也消失在云萝打趣的话里。
云萝见他笑了,心中也欢喜起来。她将函哥儿拉起来,拍拍他身上的草叶,说道,“函哥儿,姐姐告诉你,你们这一辈是玉字辈,所以啊,你的名字应该叫云玉函。哈哈,姐姐叫你阿函可好?”她也觉得叫函哥儿好拗口,便这么提议了。
云玉函听了依旧低着头,只是微微点了点脑袋,又细小的声音怯怯道,“阿函听姐姐的。”
云萝好看的细长柳眉微皱,阿函这个样子可不行,他是一个男孩子,而且爹爹他好像无意在娶继室,所以函哥儿他可能会是自己父亲唯一的儿子,将来四房还需要靠他扛起来呢,函哥儿这么个性子可不行呐。
其实,云萝在见到函哥儿的模样时,心中便明白,这个小男孩肯定就是自己以前曾经听说过的那个趁着自己父母闹别扭,爬上自己那醉酒父亲的床的婢女生下的孩子。以前她只知道有这么个孩子存在,沈妈妈她们对这事也是讳莫如深,所以云萝也很少提起这事,时间久了,她都快要忘了,自己其实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庶弟。
她曾经听到过沈妈妈提起,那个生下孩子的婢女叫做蒹葭,她是娘亲身边的贴身婢女,从小便伺候娘亲长大,可是最后竟然还是背叛了娘亲。当时沈妈妈还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太放纵自己的贴身丫鬟,才主动说起的。好像因为这事,娘亲和爹爹的关系也变得越发恶劣。后来也不知又发生了什么,总之最后娘亲和爹爹就像是陌路人一般,原本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也成了一对怨侣。
云萝最初只是同情函哥儿这个可怜的孩子,可是在见到函哥儿的模样,明白过来他就是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庶弟后,她的心中不由升起一个念头,自己以后肯定是要出嫁的,可是爹爹他好像已经无意续娶,要是自己出嫁了,那他身边以后不就无人承欢膝下了么?而且,自己在夫家也是需要娘家支持的,虽然自己外家强势,可是也不能永远保护自己。而且虽说那些堂兄弟们不会对自己不管不顾,可到底还是不是亲兄妹。所以,在见到了函哥儿时,她才会想的那般出神。
虽然云萝也觉得自己很世俗,可是生活在这个女子没有平等地位,只能依附自己的家族,依附夫君的世界,云萝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改变女子的现状,也不想去改变,所以她只有自己去适应这个世界。
这一辈子,她也只是想要找一个看得过眼的男子,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可是自己身为云府嫡女,婚姻大事自然无法自主,她只能自己努力,为将来的生活打算,尽量嫁一个还算靠谱的男子凑合一辈子吧。而且,自己在夫家的地位,和娘家兄弟是否争气也是很有关系的。
也许,自己和函哥儿也是有缘。不然,今日为何会让自己绕道经过这里,还让自己碰到恶仆欺主?而且一向秉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准则的自己为何会不假思索就插手了这事?这,也许就是缘分吧。
云萝暗叹口气,想到来日方长,函哥儿也还小,他本性并不笨,而且可以说很聪慧,性格坚毅,是个可塑之才,以后再慢慢改就好了。想到这她不由笑着说道,“阿函,想不想去姐姐那里?”
云玉函抬起脸瞥了眼云萝,见她脸上笑容和煦,眼中满是真诚,不由也犹豫起来,他声音低柔道,“姐姐,我可以吗?那些伺候我的丫鬟婆子不准我离开这里。”他的声音中透着期盼,又害怕希望落空,他也期待去别的地方看看。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让书香去说说就是了,我可是你亲姐姐,带你去我那里玩玩罢了,谅她们也不敢说什么。”
书香听了,也不用云萝吩咐,走去旁边不远处的沁河园中,告诉那个院子的管事婆子自家小姐带函哥儿去她的院子了。那个管事听说是五小姐的话,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只说五小姐既然发话了,她哪里还会有二话?书香满意她的识趣,赏了那个管事些银子,才去告诉自家小姐事情办妥了。
云萝满意点了点头,伸手牵着云玉函纤细若女孩的粉嫩小手,和书香一起,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013。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云萝满意点了点头,伸手牵着云玉函纤细若女孩的粉嫩小手,和书香一起,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走了六七分钟,云萝才回到自己的院落前,她走进院子里,见云玉函目不转睛看着院子里的景色,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道惊呼打断了。
“哎呦,我的小姐呀,你这是怎么了?你这衣衫是怎么回事,早上出去时不是还好好的吗?身上有没有伤到哪里?”原来沈妈妈见云萝一直没有回来,便坐在院落的桂树下的石凳上等候,她一见云萝进来,注意力便全在她身上了,一下便发现云萝今早刚刚上身的衣衫上满是黑色墨迹,干涸的墨迹和绯色衣衫搭在一块,显得怪异极了,所以她压根没有注意到云萝手中牵着的云玉函。
云萝脸上满是笑意,安慰道,“姆妈,你别担心,我身上一点事都没有。至于这个墨迹,说来话长,不过我也没有吃亏,嘿嘿,姆妈我待会再和你细说,姆妈我和你……”她正要说些什么,这时又是一声咋呼呼的声音响起,云萝不由扶额看向屋子门口,姆妈说得不错,自己是要好好管管自己的这些丫鬟了。
屋里的茶香听到院子里沈妈妈的惊呼,知道是小姐回来了,她也心中喜悦地走了出来。可是她一出来便看到了云萝手里牵着的小人儿,等看清那小孩的长相后,向来有些快人快语的茶香便惊叫道,“啊呀,小姐手里牵着的是那位少爷,怎么长得那么像老爷?”
云萝眼光扫了眼茶香,沈妈妈也眉头微皱,板起脸来说道,“你这丫头的性子怎么还是这般?好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前一句说得是茶香,后一句则是对院子里的其他丫鬟婆子说的。她虽然是在对其他人说话,可是她的目光在见到云玉函后就再也无法移动了。
院子里那些原本好奇的丫鬟婆子听了沈妈妈发话,一个个都乖乖离开了前院。虽然她们心中都很好奇,可是这也要有那个资格才能留在那啊。茶香脸上讪讪的,也回到屋子里去了。
云玉函被沈妈妈盯着,觉得浑身别扭,他拉了拉云萝的衣角,小声道,“姐姐,我怕。”说着他的身子便缩到云萝身后,不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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