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花愈生愈多,眨眼工夫,就象一片银色花海,只有自己一个人,悄立在花海之中。
白玉霜一身武功,已得东海三仙真传,岂会因此迷惑?她自然知道,眼前的一片银花,
只是幻景而已!
三十六个道士,每人挽起一朵剑花,就得三十六朵之多,如果每人挽起两朵,就变成七
十二朵了。有这些人在不住的划着剑花,因此银花就越生越多,越来越密了。银花一多,一
密,挥剑的道士,自然就隐没了。
这道理虽然十分简单,但白玉霜还是看得暗暗称赞:“大复阵一经展开,果然可以把二
个人困在阵中,使你不辨东西南北,更无法看清对方的人影。试想有三十六个人隐匿在银花
后面,而银花又在你身前身后,生生不息,滚滚而来,这不就是有三十六支利剑,在你前后
左右划动么?随时随地都可以在你身上,取他们要取的穴道,甚至在同一时间,集中一身,
分取你三十六处大穴,你说这有多危险?”
她心念正在转动之际,突见一朵碗口本的银花,冉冉朝自己迎面飞来,心中暗道:“他
们方才长剑圈动,幻出一片花海,大概只是在布阵而已,如今阵势已经布好(把她困在一片
花海之中),这一朵银花,可能是他们攻势开始了,自己可得小心应付才是。”
心念这一转,立即身形一晃,迎着银花向左闪出。那知她堪堪闪过迎面而来的一朵银花,
身形还未站定,又见两朵碗口大的银花,迎面飞来。这下看得白玉霜不由一怔,要知她刚才
施展的身法,出自东海三仙紫霞君,名为“紫云遁”,身法奇奥,纵在刀山剑林,亦可游行
自如。
如今自己堪堪闪出,对方就有两朵银花迎面飞来,岂非对自己身法,早已洞瞩先机了?
她身形再次一晃,侧身欺人,哪知堪堪避过两朵银花,又有三朵银花晶字形迎面飞来。
白玉霜这下不觉恍然大悟,暗道:
“原来‘大复阵,一经发动,三十六支长剑,层层包围,变化迅速,这一剑是和这三个
人一组,下一剑划出则是和另外几个人为一组。如若有人被困在阵中,上下、左右、前后四
面八方,均有不同的长剑,组成一组,攻击而来,任你闪向哪一个方向,都会遇到一组又一
组,向你攻来的剑花。
心中想着,立即展开身法,身形晃动,在一片剑花中穿行游走。“紫云遁”一经施行,
人如一朵紫云,冉冉飞行,毫无阻凝,但她在游行之中,又发现了一件事。
那是在“大复阵”中所见到的,尽是一片银花,耀目生寒,任你如何游走,都有重门叠
户之感,无法出困。
“大复阵”中道人,眼看阵势发动,依然无法伤得了她,阵势也愈发加强加紧,这一来,
漫天席地,俱是剑光幻起的。
银花!一道道森寒砭骨的剑光,一组又一组的直刺横劈飞卷过来!
不是她练有“紫云遁”身法,只怕早已寸步难行,连身上也早已被划破数十处之多了。
“大复阵”,人入其中,果然有身受寸磔、神形俱灭的威力。
白玉霜身形不住的游走,一面说道:
“三位道长,现在已可看清‘大复阵’困不住、也伤不了我了,如能及早收手,撤去剑
阵,免得各走极端,造成重大伤亡,悔之晚矣。”
只听二观主紫霄道人的声音,阴笑道:
“小丫头,死在眼前,还冒什么大气?”
白玉霜道:“道长应该知道这些时间,我都没有出手还击,要破‘大复阵’,也只是举
手之劳……”
三观主凌霄道人厉声道:
“多言无益,你有什么绝活,只管使出来!”
白玉霜道:“清霄道长,你应该已可看出白某有破阵之能了。”
清霄道人眼看“大复阵”发动了一回,果然无法困得住白玉霜,心中确也渐渐感到不对。
这时听了白玉霜的话,不禁更为踌躇起来,低声道:
“二弟、三弟,咱们阵势,确然无法困得住她……”
紫霄道人道:“大师兄,目前咱们已经势成骑虎,俗语说得好,擒虎易纵虎难,一不做,
二不休,大师兄只要施展出‘天罡灭绝阵’,小弟不相信‘大复阵’会胜不了这小丫头。”
凌霄道人接口道:“大师兄,二师兄说得是,咱们使出‘天罡灭绝阵’,定可把小丫头
制服。”
清霄道人沉吟道:
“这个……”
凌霄道人道:“事到如今,已经到了不是她死,便是我亡,大师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清霄道人依然攒眉不语。
白玉霜游走“大复阵”中,进退转侧,三十六柄锋利长剑划出来的朵朵银花,就在她身
前身后,生生不息,就好象预先留下了一条缝隙,好让她从容游走的一般。
白玉霜眼看自己一再开导,希望对方知难而退,那知他们竟然如此冥顽不灵,好象要和
自己周旋到底。这真叫做不到黄河心不死,不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还当自己无法脱困了呢。
白玉霜一念及此,不觉柳眉挑动,沉声道:
“神禹庙的道友们听着,你们不听忠告,仗着区区阵势,阻我去路,如果再不停止攻击,
莫怪白玉霜出手无情。”
紫霄道人厉喝道:
“利嘴丫头,被困‘大复阵’,已是黔驴技穷,有本领,只管使来,光嚷有什么用?”
白玉霜哼道:“无知狂徒,你看清楚了!”游走中的人,身形忽然站停下来,双手骤发,
朝前推去。她这停下,身前顿时有七八朵海碗大的银花,迎面飞来。
不,她左右前后,各有无数银花,齐集飞到。三十六名道士个个手握长剑,自然不会把
空着双手的白玉霜放在眼里。
但他们怎知白玉霜这一推,正是昆仑绝学“纵鹤擒龙神功”中的“纵鹤手”,一推之力,
一股强猛潜力,应掌而生,宛如层层波涛,排山倒海般往前席卷过去。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手挽剑花攻向白玉霜身前的七八个道人,但觉一团令人窒息的罡风
狂飚,席卷而来,连“哎哟”
都没叫出,七八个人就象稻草人一般,被风吹得离地飞起,直摔出去一丈多远,跌倒地
上。
白玉霜双手推出之后,立即收回,又朝左右两边一分,左右两边也有七八个人被她两股
潜力一推,再也立不住足,就象推波助澜一般,纷纷向两旁撞了出去。
白玉霜当然不会就此住手,接着又双手一招,施展“擒龙手”,发出一股巨大的吸力。
数丈以内的道人,但觉一股无形力道,把自己等人拉了过去,这一下就有十来个人身不由己,
跌跌撞撞的奔来。
白玉霜没待他们奔到近前,双手又往前推出。这十来个道人,奔来之时,身不由己,这
一被推,顿时又一个个离地飞起,摔将出去。
她这一施展“纵鹤擒龙”,一招、一推之间,就有人冲着奔来,仰面摔出,不大工夫,
三十几个道人,一个个被摔得昏头转向,“大复阵”中乱得鸡飞狗跳,那里还成什么阵势?
这下,直看得阵外的慕容贞、苏飞娘等人,纷纷拍手叫好。
只有清霄道人和他两个师弟脸色铁青,站在阵中央,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白玉霜原是
只想对方知难而退,因此也不为己甚,适时停手,冷冷的道:
“三位道长,‘大复阵’至此,算不算在下破了?”
照说,阵势已溃不成阵,自然算是破了,但清霄道人数十年来,从未受过这等折辱,认
为这是神禹庙的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复阵”虽乱,究竟没有惨重的死伤,三十三个门下,战力犹存,何况尚有最厉害的
“天罡灭绝剑阵”还没有使出来,岂肯服输?
清霄道人到了此时,平日道貌岸然,清癯的脸上,已经涌起重重杀机,仰首大笑一声道:
“姓白的丫头,你以为练成昆仑派‘纵鹤擒龙’,就可破我‘大复阵’么?告诉你,贫
道方才只是没有发动阵势中最厉害的一着而已,你既然不知死活,那就怪不得贫道了!”
白玉霜冷笑道:
“原来道长还留了一手!哼,你何妨把最恶毒、最厉害的杀着,一并使出来让我见识见
识?”
清霄道人狞厉的笑道:
“无知贱婢,你等着瞧吧!”说到这里,蓦地仰天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啸。
啸声宛如龙吟,历久不绝,激荡成风,远山相应,几乎有风云突变,山雨欲来之慨!
就在他啸声乍起,紫霄、凌霄各自仗剑,和他成品字形的直逼而上,其余道人也同时倏
然如风从虎,如云从龙,奇快无比的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清霄道人手仗长剑,啸声中,剑在胸前,“喇、喇、喇”,连劈三剑,其余道人也跟着
手持长剑,同时在胸前连劈了三剑,光是这一阵虚空劈剑,就发出一片长剑劈风的锐啸,寒
镐锋芒毕露,月色然光!
就在此时,清霄、紫霄、凌霄为首三人首先发难,乘着虚空连劈三剑的威势,人影骤然
欺近,手中长剑朝白玉霜当头直劈而下!其余道人,也不约而同的凑了上来,围着白玉霜就
劈。
不,他们久经训练,发剑奇快无比,尤其三十六人绕圈疾走,剑发如风,才一合围,每
人几乎就连劈了五剑之多。
这五剑,剑剑都是直上直下,不留一丝空隙。
别说是人,就是一根木头,在三十六柄长剑围绕着直劈,也足可在转眼之间,把合抱大
树,劈成了比竹筷还细的丝。
白玉霜被他们围在中间,就算想施展“紫云遁”身法,在这剑下如雨,人绕如电,毫无
一丝空隙可钻的“灭绝剑阵”
之中,也无法施展得开。
因为三十六个道人这一绕圈疾走,愈走愈快,阵势围得就象铁桶一般,风雨不透,被围
在中间的人,几乎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那想躲闪游走?
白玉霜看得大怒,口中冷声道:
“果然恶毒!”话声甫出,从她身边,飞出一道晶莹耀目的白光,绕身而起,身若柁螺,
在阵中央一个急旋,但听一阵“呛”、“呛”轻响,三十六个道人,同时只觉手上一轻,长
剑已被人家齐柄削断!
旋风般绕圈疾走,闪电般上下抡劈的“灭绝剑阵”,不约而同的同时急急向后跃退。这
一低头看去,每个人都已发现自己身上道袍,前胸已被人家利剑划破了尺许长一条,差幸还
没有伤到肌肤。
清霄道人手中一柄松纹古鲥,自然也被削断了,他在这一瞬之间,脸色惨白,长叹一声,
掷去手中剑柄,说道:
“罢了,罢了,从此江湖武林,不再有神禹庙一派!师弟,咱们走!”紫霄、凌霄,不
敢多说,率同三十三个道人,跟着就走。
山前一片草坪上,只留下三十六柄被削断的长剑,散乱的丢弃在草丛之间,还在闪闪发
光,但却失去了方才那样锋芒凌厉的光彩。
慕容贞早已跳了过来,哈的笑道:
“白姊姊,这一仗打得真漂亮,那些道士,方才何等趾高气扬,走的时候,一个个垂头
丧气,一副可怜相。”
苏飞娘道:“谁叫他们没事找事,硬要出头,阻拦咱们去路的?”
这时,第二拨盖世豪、文成章,王不留行、花见笑、高飞五人,和第三拨一清大师暨四
名护法弟子,都已赶到。
白玉霜因自己等人行踪已泄,用不着再分成几拨,当下就要盖世豪等兄弟五人,留下来
等候何文秀,合并为一路,作为后援。
自己和一清大师合并为一路,作为前锋,分配妥当,这就目光一转,看了紫凤一眼,说
道:
“紫风姑娘,咱们走吧。”
紫凤没有作声,只是默默的走在前面引路。大家跟着她上路,经过三道溪流,绕到山甫,
但见三面环山,沿溪一道幽谷,形势天成。
谷中一片桃林,此时虽然没有桃花,但可以想见春天桃李盛开的时候,灿烂如锦,何殊
桃源?
正行之间,只见树上枝头,到处都是一群群的翠羽小鸟,鸣声清脆悦耳,十分可爱,见
人也不惊飞。
慕容贞喜的叫道:“白姊姊,苏姊姊,吕姊姊,你们快看,这小鸟好可爱啊,只不知它
叫什么名字?”
慕容贞喜的叫道:“这种小鸟,叫做捣药鸟,只有这里才有。”
薄一刀道:“这么说,这里就是逖谷了?”
紫凤道:“这里本来就是逖谷了。”
桃林随着谷势迤逦深入,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桃李成蹊又一山!大家穿林而行,走了
十来里路,抬目望去,前面漫山遍谷,还是一片桃林,看去好象无穷无际。
慕容贞道:“这片桃林,怎么走不完的?”
紫凤道:“逖谷桃林,足有四十里长,咱们还只走了十来里路呢!”
正说之间,只听隔林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
“进入逖谷来的,是什么人?”
白玉霜紧随紫风,走在前面,闻言抬目看去,只见从桃林右首,缓步策筇,走出一个一
头白发的黄衫老人。
这老人白眉浓重,巨目如鹞,隆鼻阔口,加上一头银发,和连鬓银须,看去当在八旬以
上。但脸色红润,颜若桃花,手中虽拿着一支竹筇,实则步履轻捷,看不到一丝龙钟老态。
在黄衫老人身后,紧跟着一个手拘竹蓝的青衣童子,生得眉清目秀,看去不过十五六岁,
另一只手,提着一把小药锄,眨着两颗眼珠,只是打量着从山外来的一行人,敢情是药童。
白玉霜心知这黄衫老人,定是隐逸一流,一时不敢怠慢,立即抱拳作了个揖,说道:
“老人家请了。”
黄衫老人看了众人一眼,嘿然道:
“果然是你们。”
慕容贞道:“老伯伯,你好象知道我们要来的一样。”
黄衫老人沉声道:
“不错,老夫早就知道你们会来。”
巨目一翻,望着白玉霜问道:
“尔等前来逖谷,可知逖谷规矩么?”
白玉霜抱拳道:“请教老丈是……”
黄衫老人道:“老夫逖俗老人。”
白玉霜看他神色和说话口气,似,是对自己一行,颇有敌意,心中暗暗纳罕,问道:
“老丈说的规矩,不知如何?”
逖谷老人微哂道:“尔等已经深入逖谷,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白玉霜正容道:“在下等人,正因并不清楚谷中规矩,故而向老人家请教。”
逖谷老人嘿然道:
“老夫在这里住了一个甲子,难道你师父没告诉你,进入桐柏山逖谷,有些什么规矩?”
白玉霜眼看自己对他备极廉恭,对方却一直盛气相向,心中微觉不快,冷然笑道:
“老丈这就错怪在下了,在下恩师,不履世,已有百年之久,老丈隐居此谷,不过一甲
子耳,在下下山之时,恩师自然不会跟在下提及逖谷之事了。”
逖谷老人双目精光暴射,问道:
“你师父是谁?”
白玉霜道:“在下恩师,久已不在尘世走动,也不欲人知,老丈见询,恕在下碍难奉
告。”
“不错!”逖谷老人点着头道,“你大概就是目空一切的东海三仙门下了。”
白玉霜道:“在下并无对老丈不敬之处,老丈怎好如此说话?”
逖谷老人瞪目道:“老夫不如此说话,你要我怎么说,见了东海三仙门下,要老夫行三
跪九叩礼不成?”
白玉霜道:“在下师门,对老丈应该毫无过节可言,但听老丈言中之意,似乎对恩师有
不满之处?”
苏飞娘冷笑道:
“白姑娘难道还看不出来么,他分明受人挑唆,冲着咱们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