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沐箫和,黑眸明澈,丰神俊逸,一袭红色喜服更衬托出他白皙的肤色,霎时,江梅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楚。
他不及萧墨琤潇洒无羁。不及萧墨珩清雅俊朗。也不及苏君逸韶润秀美,却兼有众人之美。
江梅最欣赏的便是他的内敛谦和,最爱的是那一缕淡漠的箫声………。。
她嘴角挂着略僵的笑意,一路看着他牵着新娘走向礼堂。他的每一步都似踏在她的心坎上。她一再清和的面庞。都也掩饰不了眼底深处的那份忧伤和无奈,而手中那把扇柄已经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而不自知。
天地无数有情事。世间满眼无奈人。
正当江梅深思怅惘时,新郎与新娘在众人的拥贺下开始了拜堂仪式。
礼官高高喊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堂上大红的灯笼、鲜亮的身影,让江梅看得有些恍惚,她悠悠地忍不住遐思起来……
“箫和哥哥,你看玥儿雕的玉佩好不好?”小玥瑶学着沐箫和送给她的“云中揽月”,雕了个一模一样的玉佩在手中。
沐箫和看着她那俏红的脸蛋儿,忍不住捏了捏她,笑着道:“箫和哥哥都给你雕了一个了,玥儿为何还要雕一个?不过,玥儿,你雕得很好哦!”
“嘻嘻,”小玥瑶只是咧着嘴笑着,并未告诉他原因,其实很简单,她想给她的华缨姐姐也雕一枚。
沐箫和看着她那粉嘟嘟小模样,忍不住说道:“玥儿,你快点长大好不好?”
玥儿眨着清澈的眼神,望着他,“为什么呀,箫和哥哥。”
“因为…。…。”沐箫和腾的一下子脸红了,“因为玥儿长大了,就可以嫁给箫和哥哥了啦!”
“哈哈……”
正当沐箫和满脸不好意思时,却见那小丫头咧开嘴,咯咯大笑起来,
“哈哈,箫和哥哥脸红了…。脸红了,玥儿要去告诉爹爹…。”
小丫头一下子从草地上窜起身来,朝着城内跑去。
沐箫和一阵好笑,抬着头,看着那个鲜活的小身影,又赶着跟了上去……
如果……云家还在,如果没有边乱,如果没有内部倾轧,如果一切还在继续,是不是现在披着红盖头的人就是她?
然而,这个世间本没有如果。
她手心紧握执扇,笑得有些惨然。扇柄都嵌入了手心,渗出了丝丝血迹,她却浑然不自知。
“云玥瑶”终于嫁给了沐箫和,可披着红盖头的不是她。
“小姐…。。”她身后的容与见自家小姐身形微颤,心下大惊,赶忙轻轻扶住她。
当容与碰触到江梅那一刻,她渐渐回悟:自己真的是太大意了,这样的场合,居然还能心不在焉,要让人发觉了可不太好。
然而事实是,确实有人无意中瞟道了她的举动,那人内心还颇觉奇怪,有一些猜疑,不过随即也被“送入洞房!”的喜声吸引了过去。
新娘子被送入洞房之后,新郎官也出来给大伙敬酒来着。
笑脸连同桃花放,欢声引动酒杯倾……。
堂下已经载歌载舞,宾客们已经有些微醉,气氛也浓烈起来,峻青扶着沐箫和一席一席地敬酒,一轮下来。他已喝的有些醉意。
此时,一个雅亮的声音响起……。。
“小梅曾有幸聆听过沐世子的箫曲,当日便觉仙乐在世,也曾允诺回赠一曲,今日世子大婚,小梅便想奏上一曲,以贺世子新婚之喜。”她杉杉有礼,博雅非常。
沐箫和闻言一动,心下一笑,想起那日在华林苑江梅说过的话,于是欠身回道:“多谢姑娘!”
众人一听,便知世子允诺,于是高呼相邀,江梅欠身回谢。而沐箫和也吩咐侍女一声让她去取筝。
不一会儿,一侍女便送上一把古筝。江梅看了一眼古筝,眼神一滞随即恢复平常,这把筝名为“迟羽”,是当年宣陵长公主赠送给靖南侯夫人之物,也正是当年两家指腹为婚的信物。
她嘴角带着浅浅的苦笑:今晚用它弹奏再合适不过了。
遂转头看向萧墨琤,行礼轻笑道:“九皇子一支玉笛独步天下,今日也想借机与殿下合奏一曲,以聊表小梅仰慕之情。”
“佳人相邀,怎敢不允?”
萧墨琤上前欣然允诺,众人见状高兴异常。心知又有一首妙曲将飘然出世了。
苏君逸饶有兴味地瞅着二人。兴趣大起,九皇子的笛音他是知晓的,他九公子辨音寻人的名声可不是虚传,更重要的是他不但会听曲。更是吹得一手好笛。而这位江姑娘却是让人意外。本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还能邀请萧墨琤一起奏曲,可见琴艺定然卓绝。作为乐痴的他整暇以待。
唯独坐在苏君逸旁边的萧墨珩心中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源自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得到萧墨琤的应允后,她便敛裳坐下,轻抚琴弦,调试琴音,举止投足,已见娴熟轻巧。
她今日依旧一身清逸打扮,只是月白色的中衣外,套着一件浅蓝色的衣袍,更显淡雅出尘的气质。
她调试好后,抬头看了一眼萧墨琤,两人对视点头,示意开始。
萧墨琤手执玉笛,嘴角轻动,笛音飘起,江梅也玉指一挥,笛筝相合。
起音先是一段由中而高的笛音,高昂响起,瞬间便带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绪,随后笛筝合奏,笛声主导,古筝附和,宛转悠扬,首节过后,笛音一消,江梅玉指轻扬,先是一段轻缓的旋律,悠然动听,中段过后,笛筝和鸣,江梅手指如行云流水般拨动琴弦,仿佛让人看见了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
她身随琴动,时而低头抚琴,时而轻闭双眼,抬头微视前方,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
这首曲子是她母亲所作,有人见过清媚潇洒的华缨,有人见过温婉动人的菀青,二人被视为大桓琴艺双姝,可极少有人见过她母亲萧定莲的琴艺。
想当年,赫赫战功在身的云凌波,一身铮铮铁骨,最后却倒在了温柔乡里,正是因为他在一片竹林里见到了抚琴的萧定莲,她一袭白衫纤衣,如尘世外的仙子,琴音似随人而动,人身似随琴而生,那种人琴合一的境界,让人望之仿佛处在云端,遨游飞翔,或如在山谷幽境,安然寂坐。
那种飘逸的气质,那种随琴音而散发出的高雅心怀,让云凌波惊为天人,他发誓此生非此女不娶。
江梅越想,心中苦意越浓,本以为有着羡煞旁人的显赫身世,有一对相濡以沫的慈爱父母,有一位儒雅体贴的哥哥,还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
本以为她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正是如此,连老天爷都嫉妒她,夺走了她的一切,让她孤身一人独自背负着家仇国恨,背负着边境将士的安国梦。
那样的遗愿、那样的期许,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这一切都压在她瘦弱的脊梁上,也许她视之为自己的使命,也许她也只是习惯了,习惯了去承担。
她手指随思绪飞动,萧墨琤的玉笛也忽起忽落,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曲音如朗照松间的明月,清幽明净,也如皓月当空,给人清风徐徐之感。不管听者作何感想,总之都沉醉其中,不知归路。
明明是一首悠扬婉转的曲子,可夹杂些许悲凉的情绪,曲中也似有一种淡淡的伤感……。
曲子的后半段,她完全已人琴和一,这样的境界才是音乐的最高境界,恐怕今晚过后,大桓琴艺双姝的名号将被更改。
萧墨琤边吹笛边望着她,此时他仿佛已忘了置身何处,看着她的眼神已近痴迷,他对她,由最初的好奇和感激,到后来的情不自禁。这个女子已经让他忘了他的身份,忘了他的潇洒。
苏君逸更是连连摇头赞叹,他已经找不到词语来形容他对江梅的钦佩,如果华缨以曲风见长。菀青以技巧取胜,那么江梅则更胜一筹,那便是胜在境界。
他旁边的萧墨珩手执酒杯,久久地凝视她,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地流露出了自己的情感和**,这个女子到底还要给他多少好奇和惊讶。
第一次见她,看到了她悲天悯人的胸怀,第二次遇她,便见识到了她冠绝当世的医道,后来她又展示出非凡的军事谋略。再如今。她手下生莲,音符如丝牵住他的心,让他再也移不开眼,此生恐怕再也无法自拔。
沐箫和嘴角一直轻轻笑着。明明只是微醉。看似却已经醉得无法站稳。今日,他终于成亲了,当他微醺的眼神望向台上那飘逸的淡蓝身影。心中竟是如此难受,像是憋了一口气,无法抒怀。
他母亲曾试弹过这把琴,因无法驾驭,便留给他当做念想。如今江梅弹得如此娴熟灵巧,他真的已经看不懂眼前这位女子了,明明两人交集不多,却为何总有种莫名奇妙的情绪。每每看到她,心中似乎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淡淡哀伤。
最后江梅双手连拨,曲音如流水般滑出,声音渐消渐远。此曲在她母亲首次奏完之后,曾让她取名,当时她想起了某个人,心中一动,取名为《云中揽月》。
曲罢,四座皆惊,寂静的毫无声响,许久之后,才有人出声赞叹。而真正被震撼到的人却一直没有发出声音,也忘了去问这首曲子的名称,因为无声胜有声。
几巡酒后,宾客渐渐离去,峻青便扶着醉醺醺的沐箫和回到了洞房。因裴兰英还在孝中,并不能与沐箫和同房,遂也不让沐箫和为难,峻青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主子扶去了华缨的房中。
此时的洞房内,双烛摇曳。
峻青扶他坐下床边,然后退出门外,沐箫和轻轻去揭红盖头,脑中有些迷钝,想象过无数次的脸庞慢慢展现,等看清眼前人的时候,他目光凝滞了。
长长的睫毛下,藏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娇羞的眼波正在四处流转,清澈的眸子在红烛的映衬下愈发明亮,那张红嘟嘟的小嘴时而分开,时而抿着,彰显着主人的不安和紧张。
沐箫和伸手轻轻碰触着她吹弹可破的脸颊,白皙的肌肤光滑如嫩乳,到底是常年蒙着面纱的缘故,此刻的华缨,恰如刚刚盛开的荷花,在沐箫和缱绻的目光下,绽放着她最美丽的姿容。
“玥儿……”沐箫和沙哑的声音,重重地扑在华缨的面庞上,
华缨始终抓紧了袖子,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
“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十四年吗?”沐箫和将她揽在怀中,颚下靠在她的发丝上,低喃道,
“箫和哥哥…。。我……”华缨顿时满腔的热浪翻滚着,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她不知该怎么跟沐箫和,只是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身。
然而,这时,静候已久的喜娘进房了,把早已准备的瓢葫芦端出来,等着两人进行最后的合卺之礼,她把瓢葫芦一分为二,示意二人各拿一半,交杯饮酒。
礼毕,众人退下,只剩沐箫和和华缨静坐床沿。华缨依旧娇怯怯,满脸通红,不敢看箫和的脸,而只是直视他的胸前,许久不见沐箫和的动静,她忍不住抬头看他,便看到他痴痴的望着她,一动不动。
沐箫和眼神迷离又真切,
“箫和…。。哥哥……”
“嗯?”沙哑中含着一丝欲念……
沐箫和靠近那个娇柔的身子,轻轻吻了下去……。。
红烛飘摇,被浪翻涌……。
江梅自出了沐府后,谢绝了萧墨琤的相送,也弃了马车,独自一人沿着秦淮河往回走,大冬天的晚上,要多寒冷有多寒冷,路边杂草上的露珠早已冷冻成冰,几股寒风夹着水面的冰气扑身而来,令跟在后面的若云打了一个冷颤。
容与瞧了她一眼,又担忧地看着前面那裹着灰白披风的主子,目光越加深沉。
“容与,你说小姐是怎么了?”若云捂住嘴,咳了一声,忍不住问道,饶是一向没心没肺开怀嬉笑的若云也知道,主子今日心情不佳。
容与心里约莫是明白的,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眸中的担忧愈浓。
江梅一手按住披风的扣子,裹紧了身子,一边神情呆滞地走着,明明最怕冷的人,可今夜却逆风而行,似乎冷风刮在脸上越痛,心里就越好受,整个人会越加清醒。
终于把华缨安顿好了,她不该开心吗?只要他们俩安定了,自己不是可以放开手脚去做那未尽的事业吗?
可心中的苦涩却若这无边寒夜弥漫了整个身躯。那种说不出得悲伤。如苦药在胸中,烧得心脏涩涩生疼。
江梅就这样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听到前头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声。
江梅眯住眼。抬眉看去。却见一声玄袍的萧墨珩侧身立在自己的前方。
他负手而立。瞧着夜色无边,清绝独立。
萧墨珩早已听到了那细碎的脚步声,他侧过头。看了看那不要命的丫头,眸子闪过一丝无奈之色。
然而,江梅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当没事人一样,从他身后走了过去。
萧墨珩转过身子又从右侧看着她,眉头不免皱了起来,
“你倒是怎么了,连我都不理了?”萧墨珩一步跨过去,拉住了她的手。
二人就这么站在了那里,而旁边恰好还有一根枯枝在二人眼神旁转悠。
江梅也没挣扎,昂着头,冷冷瞧着他,道:“殿下,这么晚了为何还不回王府?不知道,大半夜的会冻死人吗?”
江梅的声音冰冷的如树梢的白霜,让人听得心里发凉又生气。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萧墨珩俯身锁住她,待他定睛一看,却见她面色苍白得如白纸一般,目光恍恍惚惚,眼角似有一抹若有如无的泪痕,怎么看都不像平日那个神采奕奕的江大神医。
萧墨珩双手揽住她的肩,低沉地问道:“梅儿,你到底怎么了?今日在婚宴上,我就觉得你神情不对劲,总是恍恍惚惚的,你…。对……”难道你对沐箫和有意?
他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所以咬了咬牙,没有说下去,
可是他转念一想,江梅把自己的贴身侍女印心送给了沐箫和,又给他与华缨做媒,如果她喜欢沐箫和,也不至于这么做啊,他相信没有哪个女人能大度到这份上。
然而,他不明白,江梅真不是一般的女人,甚至都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
所以,他苦思不得其解,他的小梅儿到底怎么了?
江梅苦笑一声,渐渐回过神来,低着头,“我没事,没事…。”只是越说,声音微弱地让人心疼。
萧墨珩一握住她那冰凉的双手,眉间一痛,再也抑制不住,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江梅心募地一抽,闭着眼,倚在他怀里,两行眼泪悄悄滑了下来。
萧墨珩见她身子冰冷,不再犹疑,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比起外面,马车内可是温暖多了,可萧墨珩把人抱入了里边,丝毫没有准备放开的意思,他将江梅倚在怀里,自己靠着她的发梢,喃喃细语:
“傻丫头,何苦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江梅抬了抬眼睫,没说什么,又闭上了,她全身几乎已经虚脱了般,乏力的很,只能任他为所欲为了。
萧墨珩搂紧了她的细腰,将她的脸蛋放在自己眼前,见她闭着眼不看自己,萧墨珩又无奈又好笑,
他宠溺的笑了笑,又将她放在自己怀里,紧紧抱着,在她耳旁轻轻说道:“就知道装睡!”
江梅无力的动了动眸子,还真的睡过去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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