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融看着它,脸上露出几分深沉之色,直到它的影子在空中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于天际,她才将目光收回来。
她站在廊下,又目光沉沉的往两仪殿的方向看了一会,这才挥着袖子,转身往回向殿内走去。
殿内安静得很,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连她平日贴身的玉檀、炼玉二位宫女也不在,殿内的香炉里还散发出袅袅的香气,证明着这殿里刚刚是有人气的。
戚融眉毛一动,眼皮突突的直跳,直感觉到这宫里的不对劲,她甚至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忙转身,要往殿外退出去,结果空中突然飞下两个羽林郎,伸手挡住她的去路。她转身准备往后退,结果后面又是两个羽林郎。再接着,便是从外面走进来的张公公,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过来给她行礼,道:“娘娘。”
戚融看着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她自嘲的笑了一下,开口道:“圣上真是好算计,倒是骗了本宫这么久。想来圣上根本没有中本宫施的蛊术,本宫盗取的布防图等都是假的。可笑本宫还真以为一切尽在本宫的掌握之中。”
张公公并不回应她的话,直起身子,挑了挑眼,看着戚融道:“委屈娘娘,请娘娘跟奴才到刑部大牢里走一趟。”
在另一边的两仪殿里。
皇帝看着刚从军中传回来的战报,声音悠悠的开口道:“如今瓮已经做好了,就看蜀王和晋王愿不愿意进这个瓮了!”他说着又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不过朕这两位王叔向来自负又瞧不起朕,觉得朕能登基只是运气而已,所以大约是会进的,到时候我们就来一个瓮中抓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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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瞥了他们一眼,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为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太久了,只要去了这些拥兵自重,怀有贰心的藩王,他才算是真正将大汤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无论是做太子还是做皇帝,憋屈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扬眉吐气了。
他在殿中又与朝臣议了一会事,直到傍晚的时候才从两仪殿里走出来。门外张公公连忙迎了上来,凑到他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
皇帝听完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直接往昭阳宫的方向上而去。
昭阳宫里,南玉半靠在榻上,两个小宫女正在替她捏着有些浮肿的脚,旁边和弦在跟她说道:“……现在仪瀛宫已经被封了,戚氏已经被关到刑部大牢去了,说是戚氏除了涉嫌替叛军刺探朝廷秘密之外,还涉嫌勾结蜀王谋害太后。”
和弦有些幸灾乐祸的道:“我看这一次,戚氏是彻底翻不了身了。我就说嘛,圣上英明神武,怎么可能受戚氏的迷惑。”说着又转头看向南玉,劝他道:“圣上虽然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毕竟是天子呢,你也别跟圣上生气太久了,免得圣上跟你冷了心。若是圣上来了,你就着台阶,跟圣上和好吧。”
南玉没有说话,脸上淡淡的。
和弦叹了一口气,开口正还要再劝,结果一片赤黄色的衣摆就从门口闪了进来,和弦抬起头来看,然后便看到了穿着黄十二团十二章绣衮龙袍的皇帝。
和弦连忙站起来,和其他的宫人一起屈身行礼,道:“见过圣上。”
皇帝摆了摆手,然后看着坐在榻上的南玉,轻咳了两声,摸了摸鼻子,然后有些讨好的道:“不舒服呢,是不是腿酸?”
南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然后从榻上起来,转身回了寝殿。
皇帝忧愁又苦恼起来,追着她快步跟上,一直随着她进了寝殿的门。
南玉坐到屏风前的矮榻上,不去看他也不理他。
皇帝挥了挥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然后挤到南玉旁边坐着,伸手抱住南玉道:“别生气了,这都生气多久了,朕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吗,朕不是有意隐瞒你的。”
南玉在他怀里挣扎着,想要挣脱开来,但因为挺着个肚子身体有些笨拙,又力气根本不及皇帝大,却是怎么都挣不开。
皇帝继续道:“朕这个皇帝做的不是这么简单的,你要理解和体谅朕……”
南玉气得直接在皇帝手上咬了一口,皇帝疼得嘶了一声连忙将她放开,然后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两个牙齿印,不满的抱怨道:“你是狗吗,动不动就咬人。”
南玉却无半点愧疚,转过身来怒对着皇帝道:“总是要我理解体谅圣上,圣上怎么不体谅体谅我。圣上是倌儿吗,还得牺牲色相,以色诱人才能达到目的。是不是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形,圣上还得要像这次一样将我当猴耍……”
皇帝不满的瞪了南玉一眼,道:“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又咬人又骂人的,什么叫倌儿,你非要气死朕是不是。”
南玉转过身不去理他,她说得再难听,也没有他做的事让人恶心。
皇帝拉了拉她的手,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模样,道:“算了算了,你正在气头上,朕不跟你计较。”说着又道:“你幸好遇上的是朕,要不然就凭你这句话,够你死上十回八回的了。”
南玉心里的郁气仍是难解,并不准备这么快原谅他。
皇帝见之无奈起来,再次抱住她道:“好了好了,朕错了,朕跟你道歉,朕保证没有下次了。”说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又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道:“别生气了,气多了对孩子不好,你看,还是要是在里面听到他们的父皇母妃吵架了该多伤心啊!”
南玉问道:“圣上真的知道错了?”
皇帝道:“自然。”说着又接着道:“要不这样吧,你提个要求,无论什么朕都答应你。这样你总看到朕道歉的真心了吧。”
南玉心里一动,转过头来看着皇帝道:“圣上说的是真的?”
皇帝道:“真的。”
南玉又问道:“圣上说话算话?”
皇帝道:“算话。”
南玉整了整自己膝盖上的裙子,松了松肩膀,然后转过身子对着皇帝,十分认真的道:“那好,圣上给臣妾跪两个时辰的搓衣板吧,若是圣上做到了,臣妾就相信圣上是真的知道错了。”
哪一个妃子敢跟皇帝提这样的要求,皇帝气得直接从榻上站起来,怒气腾腾的指着南玉,正要发作。
结果南玉比他更快,站起来叉着腰瞪着他,眼睛含着泪光,脸上又失望又伤心的道:“臣妾就知道,圣上根本是哄我的,圣上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了,还说说话算话呢,根本都是屁。你现在是恼羞成怒,想要罚我将我打入冷宫是不是?好啊,你罚啊你打啊!”说着又扶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哭一边道:“宝宝,你们父皇不要我们了,现在你们要跟着母妃去冷宫受苦了。没关系,你们父皇不要你,母妃要你,母妃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皇帝看了看双眼通红的南玉,再看了看她的肚子,顿时泄气了。
他收回手,也不敢再大声,但仍是小声不满的抱怨道:“你提的要求也太离谱了,你好歹给朕留点面子。朕怎么说都是天子,只跪先帝和天地,怎么可以随便给后宫的女人下跪,你换个要求。”
南玉道:“是圣上自己说无论臣妾提什么要求都答应臣妾的,是臣妾逼着圣上许诺了吗?天子一诺,重于千金,圣上自己说话不算话。圣上不用说了,臣妾自己主动去冷宫里呆着,免得碍着圣上的眼。”说着扶着肚子,又要开哭。
皇帝真是怕了她了,连忙投降道:“行行行,朕跪。”说着又讨价还价道:“跪两个时辰太多了,朕只跪半个时辰。”
南玉道:“一个时辰,半刻钟都不能再少。”
皇帝在心里默念几句“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男人不跟女人计较”,然后输出一口郁气,接着才道:“这里没有搓衣板,朕直接跪地上成不成?”
南玉道:“圣上不用担心,臣妾已经给圣上准备好的。”说着从矮榻下面掏出一个搓衣板出来,扔到皇帝跟前,道:“臣妾知道圣上有洁癖,特意让人给你做了个新的!”
皇帝转头看着南玉,简直已经无话可说了。而南玉亦是不惧的对着他,大有一副他不跪她就要不罢休的态度。
南玉继续道:“呐,圣上,臣妾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您要是觉得跪臣妾没面子,那您就对着太庙的方向跪,当做是跪列祖列宗好了。”
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就像是他这样的。早知道,他不该隐瞒她,不,早知道,他就不该看上她。恃宠而骄,恃宠而骄……她都骄到他的头上来了!
而在门外,原本担忧的贴着耳朵听里面动静的张公公,在听到里面原本绰绰约约传出来的吵闹声突然停止了之后,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对旁边同样在担忧的贴着墙根听的和弦道:“得,既然不吵了那就应该是和好了,都将心放下来吧。”
和弦却还提着一颗心,道:“公公,里面圣上和娘娘真的没事了吗?奴婢怎么觉得不对劲啊。”
张公公瞥了她一眼,对她的质疑很是不满,道:“本公公侍奉了圣上二十年,是你了解圣上还是本公公了解圣上。”
和弦道:“自然是公公了解圣上,但奴婢怕的是公公不了解我们家娘娘。”她们家娘娘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有点作,她十分担心她真的惹恼了圣上。
张公公挥了挥手道:“你就听本公公的,本公公说里面没事了就没事了。”说着想到了什么,又接着道:“对了,让人去准备好热水,等一下圣上和娘娘会叫水也说不定。”
虽说淑妃现在怀着孕不大适合房事,但说不好两人一和好然后蜜里调油情不自禁呢。
和弦无奈,只好下去吩咐人准备热水去了。
不过这热水最终没派上用场,皇帝和南玉寝殿里呆了将将两个时辰就出来了,南玉出来的时候神清气爽,一扫昨日的郁气,显得红光满面。而皇帝则完全与之相反,黑着一张脸,跟人欠他两万两银子似的。走出来的时候,脚步僵硬,显得脚上有些不自然。
张公公看着大吃一惊,平日从寝殿出来,一般神清气爽、红光满面的可都是圣上,今日却是调了个个。是因为淑妃没有满足他,然后他欲□求□不满?
南玉伸手挽着皇帝的手,笑容满面的道:“圣上今晚回去好好消息,明天来臣妾这里吃饭,臣妾让人做圣上爱吃的菜。”说着又悄悄的凑到他耳朵边上,小声道:“圣上放心,刚才的事臣妾一定不会往外说的,绝对不会让圣上丢脸。”
皇帝转头瞪了她一眼,仍是板着一张脸,不回应她的话。只是招手让张公公过来,让他扶着他回紫宸殿去。
南玉拿着帕子向他们挥手,笑着道:“圣上小心些,慢慢走。”说完又嘱咐张公公道:“张公公,回紫宸殿后记得让人给圣上揉揉腿。”
张公公听着越发吃惊了,刚才在寝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皇帝由张公公扶着走了几步,突然又觉得不放心,又回过身来对南玉说:“呐,朕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戚融这件事也就此揭过,以后不许再提。现在说清楚,省得你以后一跟朕吵架,就将这件事拿出来说。”
南玉嗔了他一眼,道:“看圣上说的,臣妾是这么心胸狭隘的人吗?不过圣上也要记得刚才跟臣妾许诺过的话,以后有事不许骗臣妾不许瞒着臣妾,更不许对臣妾不好。”
皇帝瞪了她一眼,哼哼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也就朕能忍得了你。”说完转身,扶着张公公的缓缓走了。
皇帝走远后,和弦吃惊的走过来看着皇帝的背影,问南玉道:“你刚才对圣上到底做了什么?”
南玉笑对着她道:“这是我和圣上的秘密。”说完挥了挥帕子,扶着肚子进屋子去了。
和弦自言自语的道:“秘密?什么秘密?”说完追着南玉走进来,继续追问道:“那你跟圣上没事了吧?圣上对你还是很宠爱,你这个脾气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幸好你遇上的是圣上,有时候连我都嫉妒你。所以看在圣上对你这么好的份上,你还是好好的别再跟圣上使小性子了。”
南玉一边坐下来一边道:“放心,我们已经没事了。”她说着想到刚才,看在他堂堂天子,愿意给她下跪赔罪的份上,她就原谅他吧。
看来他是真的很爱她啊,虽然不满,但也还是愿意放低身段跟她道歉。嗯,那她以后就对她更好一点好了。她不由自主的笑起来,脸上洋溢着几分幸福之色。
紫宸殿里,皇帝坐在榻上,由着张公公替他揉着有些发淤的膝盖,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用一种悔不当初的语气道:“张德啊,古人常说‘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果然是诚不欺人,这女人比小人更难养!朕好像讨了个比一般女人还难养的媳妇。”
张公公忍着笑不敢答话,在手上抹了祛瘀消肿的药膏,然后搓热覆在皇帝的膝盖上,继续轻轻的揉着。
皇帝抱怨了几句,接着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想通一般,继续道:“算了,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朕堂堂天子,还比不上一个宰相不成,朕懒得跟一个小女人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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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皇帝上朝下来,张公公一边替皇帝摘下冕旒,一边跟皇帝提起道:“圣上,戚氏吵着要见您,说是见了您才愿意招认,您可要见?”
皇帝皱了皱眉,有些厌恶的道:“不见,她的证词无关紧要,随她说不说。”
张公公道是,没有再说什么。
皇帝又问道:“仪瀛宫的其他人审得怎么样了?”
张公公回道:“重要的几个像玉檀、炼玉等都招了,炼玉是蜀王安插在宫里的细作,后戚氏与蜀王勾结后,又在戚氏身边协助她盗取朝廷机密,戚氏手上的蛊出自苗疆,有摄惑人心的作用,令中蛊者听从施蛊者的话。”
皇帝冷哼了一声,又道:“戚融没这个能耐找到这样的东西,蜀州靠近苗疆一带,看来这东西也是朕的那位蜀王叔给她的了。”
张公公不说话,而不说话则代表着默认。
皇帝半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直到张公公替他换好了衣服,他才睁开眼睛,接着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到底是侍奉朕七八年的情分,朕去见见她。”说着一边往外走还一边喃喃自语道:“朕真是越来越心慈了!”
皇帝到的时候,戚融被绑在大牢里的柱子上,她是主谋,自被抓起来起少不了大刑伺候,所以她的身上可以清晰的看见有许多的伤口,有或干涸或新鲜的血液沾在衣服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并不像其他的人,脸上虽然苍白,但是显得很平静,仿佛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死亡。听到皇帝进来,她张开眼睛看着他,甚至还极为愉悦的笑了一下,道:“臣妾还以为圣上不会来了,到了最后,圣上终于对臣妾仁慈了一会。”
皇帝没有说话,皱着眉头用手挥了挥鼻子,想要驱散鼻子前的血腥味。
他坐到宫人搬开的椅子上,然后对旁边的狱吏挥了挥手。旁边的狱吏会意,上前去将戚融解了下来,推她跪到地上。
皇帝看着戚融,道:“听说你并不肯招认?你也算够硬气,刑部的酷刑都对你用了一遍,居然都撬不开你的嘴。”
戚融惨淡的笑了一下,道:“圣上急什么,臣妾不是不愿意招认,臣妾只是想在招认前跟圣上说说话。臣妾知道终究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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