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庚脸上一直没有消失的温和笑容终于僵住了。
他早就忘了身边还跟着这么一个人,也忘了当初白衣黑发叫师尊的小少年已经成了万人之上的魔君,更忘了这个孩子对她存着怎样一番执念。
宁长庚袖子下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剑柄,然后放佛不经意般说道,“阿闲一生遇到你们两个,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小包,真的是——”魔君陛下抬起眼看他,漆黑的眸子一片深不见底。
宁长庚并未回答她,只说道,“当年阿闲天劫,你眼睁睁看着,可有一丝的假。”
沉默好久,宁玄予低声回答,“无。”
“阿闲当年天劫只剩下一物,就是你现在头上的清欢云簪,哈哈,不必防备看着我,阿闲的东西我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宁玄予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敷衍的心思,你想说为什么夭卿那个死不要脸的现在好好的活着,阿闲却了无音讯。”宁长庚接着说,“我也不妨告诉你,当年阿闲用最后的仙力护住夭卿救了他一命,送他魂魄入轮回道。”
“她救夭卿?”宁玄予抬头看他一眼,“她明明是希望夭卿死的。”
“非也。”宁长庚摇头,“几百年前的恩恩怨怨,你知道的还算少呢。”
魔君陛下握紧了拳头,他只看着宁长庚的眼睛,放纵身上气息纵横,宁长庚脸色顿时有些苍白。“我只问你,小包她究竟是。”
宁长庚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真要知道?”
宁玄予不言语的皱起眉头。
“不后悔?”
“快说。”
宁长庚摇手,“其实告诉你也无所谓,你毕竟是阿闲唯一的弟子,我只怕你以后轻看那孩子,小包她……小包,怎么说呢。”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小包是当年阿闲天劫后剩下的一抔骨灰。”
“你说什么?”
宁长庚摇头,“我说小包是阿闲的骨灰。”
“阿闲天劫后,我用她骨灰造就的小包,所以说她的什么天生仙骨啊,都是因为她是阿闲的骨灰。”
魔君陛下坐在竹椅上不再说话。
“……所以,其实小包不是个人。”宁长庚慢慢地说。
魔君陛下依旧在沉默。
“你应该早就发现的,你毕竟跟小包在一起这么久,”宁长庚回头看他一眼,脸上依旧的温和如水的笑意,“小包,——她根本没有心呀。”
魔君陛下眼睫不停的颤抖,脸色更是分外苍白。
☆、啰嗦夭卿
“小包,只是她的骨灰?”
宁长庚好奇看他一眼,淡淡地回复:“当年我将阿闲骨灰搜集起来,浇筑天池水,后来……”他突然笑了一下,“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快些找到小包,你与她解除师徒关系,我带她会子归抚养她长大。”
“养她长大做什么。”宁玄予说,“不如我直接杀了她。”
宁长庚抬眼看他:“混账。”
“泥土之身,纵然天生仙骨也活不过十八,我何必留她。”宁玄予口气极其淡漠。
宁长庚愣住了,“你这孩子。”
“那,宁长闲她到底有没有可能……”他问。
宁长庚把话留了个余地:“也许她留下有魂魄转生,可是我没有遇到,如果我遇到——”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只看到宁玄气捏手印驾云离去。宁长庚来不及想他究竟要去哪里,匆忙跟上。他绝对相信,这个偏执的孩子做得出来那种事情。
???
宁小包走在树林里,肚子有些饿,她叹了口气,自己匆匆出来,身无分文,她想着去找师尊,可是却不知道不归山究竟在什么方向,后来想了想,干脆准备回家。
但是,宁小包忘了她是个天生的路痴。
周围的树林越来越茂密,偶尔传来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野兽嘶鸣,宁小包皱起了眉头,无奈望着天空,太阳正在头顶,阳光被茂密的树枝剪切成斑驳的印记,她找个阴凉的角落蹲进去,打算休息一会儿再赶路。
这天中午,夭卿兴致缺缺眯着眼睛斜在矮榻上玩尾巴,手下突然闯进来,他一个冷眼过去,那妖差点被吓出原型,好歹抑制住保持人形,却也抖落了几根白色的羽毛。
“什么事?”夭卿问。
“公子,公子,西边那边结界那过来了一个小姑娘。”
夭卿不满地看着他:“杀了便是,与我说这些作甚。”他打了个哈欠,满不在意的缩成一个团想睡觉。
“公子,是那日在幽海的那个不归弟子。”那手下急切的说。
瞬间他面前一阵风过去,还有夭卿咬着牙的声音:“你把一句话连在一起说能把鸟毛掉完么?!”
小包打着盹昏昏欲睡的时候,觉得鼻子有些痒。
她困倦的拿手揉了揉,舒服好多,但是等她把手拿开之后,照样如旧。
小包艰难地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她呆愣了好久才缓过神来,有人逆光站在她面前,拿草叶戳她的鼻子。
小包囔囔地推开他:“谁?”
“宁家阿闲,连我都认不出了么?”那人声音很好听,带着蛊惑的媚意。
小包坐起了身子:“你是谁?”她揉着眼睛,终于看清了面前那人,他一身极度妖艳的红色袍子,衣襟开的很大,露出白皙的锁骨,他凤眼眯着,无论哪种神情都带着那么一丝魅惑。
“是你。”小包不受影响,抬起袖子掩住一个哈欠。
“宁长闲!”他恨死她这种见鬼的态度,不过长大还是小时候都是这样,他恨死她一副孤高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所以他一直想让她那一张脸上染上些世俗的味道,悲哀,痛苦,欢乐,亦或者是欲望。可惜,他失败了。
“我在。”小包回应他。然后抬起头看他一眼,说道,“你可以叫我小包。”
夭卿挑眉,故意恶心的说道:“你也可以叫我卿卿。”
宁小包看他,双眼平静如水。然后说道:“噢。”
夭卿挫败了。
“夭卿……”小包抱着腿歪着脑袋看着他。
夭卿拂袖,挑眉看她:“什么事?”
“你认识我么?”她问。
夭卿只觉得好笑:“宁长闲,你化成灰我都不会不认得你。可惜,你忘记夭卿了。”
“我没有忘记。”她说,“我记得你。”
“你记得我?”夭卿眯起了一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
“我这里有熟悉的感觉。”她捂着胸口。
夭卿伸出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小包拂开他的手,夭卿笑着问:“你说你记得我,那么你记得你师尊么?”
小包看他:“我为什么要记得师尊?”
夭卿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用食指擦掉眼角笑出的泪,道:“哎哟宁长闲,你可真是好样的,何苦来着?”
小包抬下巴,瞪他一眼:“不许笑。”
“可真是难得,”夭卿说,“你这种骄傲的人居然自己封印自己的记忆,你不是对自己的仙骨最有自信的么?我九尾狐之身都软不了你一丁点心思。那宁玄予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般恼羞成怒?”
小包揉着太阳穴:“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夭卿依旧只是笑。“果然如此。宁长闲啊宁长闲,原来你也有栽了的一天。”说罢,他一把将坐在地上小姑娘抱起来,“走吧,跟叔叔走,反正你那师尊现在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找你。”
小包没有反对。
夭卿抬头看已经西落的太阳,回头看到宁小包清亮如水的眼神,像想起什么似的轻轻皱起了眉。
“你怎么了?”小包问。
夭卿回答:“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为什么会记得我?”
小包纳闷,终于忍不住心里的话,正经的看着他:“叔叔,我觉得你把我和长闲上仙搞混了,我是小包,爹爹虽然也给我取名宁长闲,可是只是同名罢了。”
夭卿不答。他悠悠地笑,道:“你这副表情我是不会忘记的,本来就是一个人何必狡辩,你以为封印掉自己的记忆踏入轮回道我就不记得你了么?”
小包叹气:“我不懂你再说什么。”
夭卿自顾自地说:“我知你不懂才敢说。当年你以为我看不出你了无生意,我早看出你根本就是自己想灰飞烟灭离开这世界,可是……”他狡黠地笑,小包觉得似乎看到了尾巴在他背后晃荡,“我偏不让你如意。”
小包说:“你真又恶毒又狡猾。”
“我当然恶毒,我是狐狸精嘛。”他看着小包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他的眼睛极其漂亮,可是这个笑却显得有些忧伤。
似乎有极其遥远的回忆冲进脑海里,夭卿看着她的脸,眼睫飞快地眨着,声音有些低沉,“我当真想把你这颗心抛开看看究竟是怎么长的。”
小包实在不想让他接着误会自己下去,劝不了就干脆开始耍流氓:“难不成你爱我?”
夭卿僵了,“你胡说什么?!你给我闭嘴。”
尖尖的耳朵尖顿时粉嫩。
小包没想到他这番反应,觉得有趣,却也不敢再问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望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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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气太差
小包是被夭卿扛着回去的,恼羞成怒的狐狸精差点没把她给直接扔了。
可是小包倒是不以为意。她拉起一撮夭卿的头发,拽了拽,夭卿愤怒的瞪他,对自己仪表的要求已经到了变态的公狐狸是绝对不允许别人碰他一根毛的。
“我饿了。”小包别扭的说,“你走快点。”
夭卿闻言大笑,却也不忘了把自己保养良好的头发从她手里夺回去,骚包的公狐狸讽刺道:“阿闲你也会饿哟,可怜的阿闲现在连饭都吃不饱,如果到我洞府做个粗使丫头,我倒是能管你三餐温饱。”
小包严肃地考虑了一下:“不可。”
“为什么?”
“小包照顾自己犹成问题,谈何照顾他人。”她摇了摇头。“我三岁帮姨娘做饭烧了厨房四岁帮爹爹整理书劈了书架五岁帮管家收拾古董涂了家里字画。”
“……”夭卿眼角抽了抽。
“万一祸及他人,小包该如何收场。”小包看着夭卿,语气祥和得像在教化世人,“所以还请放弃这个念头。”
夭卿噎在嗓子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他心里默默数绵羊,安慰自己,宁长闲本来就是个固执死板的女人宁长闲本来就是个固执死板的女人,十遍过后,心境方才平缓。
“小包……”他古怪地看着她开口,“你再这样下去会像那个老女人一样嫁不出去的。”
小包看他这副样子,又起了调皮的心思。“你不是爱我么?我嫁出去你不伤心。”
夭卿顿时九条尾巴都炸出来了,“谁……谁!谁……你再说一遍我把你丢到南海喂乌龟。”
小包将手按在他脑袋上,夭卿顿时感觉脑袋像被凉风吹了一样清明,小包收回手,小声说道:“玩笑,何必如此激动,清心清心。”
夭卿把尾巴收了回去,隔了良久才说道:“这一点都不好笑。”
小包挑眉。
夭卿低声道:“我就是喜欢她来着,不过你放心,我喜欢的是三百年前的宁长闲,不是乳臭未干的宁小包。”
小包道:“噢。”
夭卿加快脚下的步子,不再说话了。
???
夭卿的洞府藏在雾气缭绕的一片山后,一片桃花林的天然屏障,后边是各种各样的妖精洞府,外表看起来很普通,走进去别有洞天,小桥流水,雕栏玉柱。
夭卿将小包交给手下,自己腰酸背痛地去睡美容觉了。
小包跟着一个女妖去吃东西,那女妖腰柔如细柳,笑起来撩人妩媚,很有风韵。她问了小包的名字,然后点点头,道:“原来公子火急火燎地出去是找你回来,害的我还以为他的旧情人追上门了呢。”
小包温和地笑。
“你这孩子看起来可不像这里人,是仙门的吧?”她问。
“我不是。”小包回答。
“那是哪里的?”那女子穷追不舍。
小包道:“我是不归弟子。”
“休要骗我。”那女子掩唇笑,“茉莉虽说修为不深,倒是也能看出你绝非魔门中人。”
小包只是摇着头温和地笑,不解释也不反对。过了一会儿,她只觉得两人之间的沉默太过尴尬,于是问道:“姐姐是狐妖么?”
茉莉眼波流转:“为何这般觉得?”
“猜测罢了。”小包说。
茉莉似乎看起来很开心,她没有回答小包,将小包安置在亭子的石椅上,“等着,姐姐给你找好吃的。”说罢,袅袅离去。
接近傍晚的时候,夭卿才悠悠起身,打着哈欠梳洗的时候,想起了今天从南海结界边带来的那个奇异的小姑娘。
他用毛巾擦手的动作慢了下去。
旁边侍候的孔雀妖就这么看着自家老大擦了半个时辰的爪子,吓得抖了一地白色的羽毛。
过了好一会儿,夭卿似乎自言自语地说:“应该是她,可是……”
???
宁长庚跟在魔君陛□后,几乎在南海转了两个来回,又去子归和蓬莱翻了个底朝天。引得仙门弟子拔剑怒目相视,他却像没看见似地。宁长庚跟在他身后路过子归的时候,被门内的长老拦下来。
“长庚。”那人焦急地拉住他的袖子,“你多年不回子归,可是阿闲有什么消息?”
宁长庚对此显得有些不耐烦,他是个认死理的人,只觉得当年倘若不是子归掌门这个身份,他家阿闲可以活的更潇洒肆意些,像那些普通的修的仙骨的小姑娘,平日里尽可打坐练功,私底下也可以笑得一塌糊涂,他认为,都是这个掌门的身份剥夺了他家阿闲本可以拥有的一切。
宁长庚淡漠地笑:“没有。”
那人失望,不再拦着他,宁长庚转头驾云跟上已经离开好远的魔君陛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下一站是天池。天池离南海已经很远,倘若凭借小包自己是必然跑不到这里的,可是近处已经找遍却连她一丝气息都寻觅不到,宁玄予心里只觉得七上八下。
不管小包她究竟是什么身份,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她从她躲藏的犄角旮旯里揪出来,然后狠狠教训一顿。
想到这里,他恍惚了一下。倘若真是骨灰铸人,小包她活不过十八岁。他究竟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无数疑问摆在他面前,总不能像那时候赌气说的一样,干脆眼不见为净地杀了她吧……他强自压下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只告诉自己先找到人要紧。
天池四处白茫茫一片,踩在地上嘎吱嘎吱的声音。
“哟,稀客。”头顶有人说话,宁玄予抬头。看到白胡子光脑袋的天池无极上仙。
他微微点头:“上仙,打扰,我来寻一人。”
无极坐在树枝上,眯着眼睛抱着酒葫芦,打了个嗝:“无极老酒鬼一只,天池这群小崽子好歹还尊我敬我,不妨告诉我,兴许能帮上忙。”
无极是喜欢玄予这个孩子的,当年宁长闲带着他参加仙人间的讲道聚会时候,白衣黑发的少年跪坐在地上给大家添茶水,碎发遮面,十指如玉。静坐姿态如同芝兰玉树。
“□岁的小姑娘,玄色衣袍,扎着包子头。”宁长庚这时候匆匆赶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形容。
无极摸着胡须笑,喝了一口酒,道:“我知道你要找谁,可她可不在我这里。”
宁玄予看着他的眼神,过了一会儿,低头说道:“无极上仙请明示。”众所周知,仙门无极有两个爱好,第一是喝酒,第二就是推算人的各种命数,推算一个人的位置,更是不在话下。
无极被呛了一下。
“请明示。”他接着说道。
无极揉了揉红彤彤的鼻子:“我一百年前就说,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无论大事小事,这运气实在太差。”
魔君陛下眼睫飞快地颤抖,宁长庚憋笑。
无极摇摇晃晃躺在树枝上,揉着眼睛似乎要睡过去,“从南海出来你正好走反,这孩子……”
魔君陛下闻言转身就走。
宁长庚耳朵尖,听到无极接下来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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