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昭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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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山下
宁小包啃了一口饭团。
不归山下天气很冷,但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苏绸。
秦歌低头斜眼看她。
小包抬头,声音糯糯:“娘亲……”
秦歌眯眼挑眉:“宁小包,我只说最后一遍,我不是你娘亲。”
“姨娘们都说你是。”小包低头看着鞋子。
秦歌握拳,深呼出一口气,大步向前走去。
小包偏着脑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迈开小短腿跟了过去,待跑到她身后,啃着饭团狼吞虎咽。
宁小包家世虽不是王族贵胄,但却从小娇生惯养,从未忍饥挨饿过,如今落到这种田地,天天只靠饭团充饥,但出人意料地从未叫过苦,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点着实让秦歌对她另眼相看。
小包一边啃着饭团,一边忐忑地看着秦歌。
秦歌目不斜视。
“娘亲……”
秦歌握着剑的右手颤了一下。她转身低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宁小包,你究竟凭什么认定了我是你娘亲,从江南一路跟我到这里?”
“姨娘们说你是……”她搪塞。
秦歌挑眉,她这次非得问出真正答案。
“长得像咯。”小包抬头悄悄看她一眼,立刻垂下头啃饭团。啃了两口,突然像想起什么事情一样,哀怨地问:“娘亲你不要小包了么?”
宁小包年纪尚小,顶着一张长着婴儿肥的包子脸,皱起眉头眼神哀戚,很容易让人心疼。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特点,所以装起可怜得心应手。这一招,是姨娘教给她对付爹爹的。
秦歌不忍,摇头:“没有的事情,你不要乱想。”
小包对她灿烂一笑,然后继续埋头啃饭团。
片刻,她好奇地问:“娘亲你来这里做什么?跟着我回江南好么,爹爹很想你,想你到睡不着觉。”
这也是姨娘们告诉她的,姨娘们说,小包跟她娘长得像,老爷每次看着小包目光飘渺的时候,都是在想小包她娘。
秦歌恶寒了一下。“我有事情要做,要回你自己回去。”
“什么事情,娘亲?”
秦歌抬头看着不远处高如云霄的不归山,手指握紧了腰间的剑:“报仇。”
小包浅笑,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迷途的孩子:“为何要报仇?”
秦歌甩袖,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风,周身无法压抑的杀意引得她身上本来柔和仙气像魔气一样纵横:“宁玄予杀我师尊,灭我师门,这仇难道不该报?”
“你可听过一句话叫做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相互杀戮徒生罪孽,何苦呢?不如寻找另外的方法解决恩怨。”小包垂眼揪着袖子,慢慢地说。
秦歌异样的看着小包。“你小小年纪,这种话是从哪里学来的?”
小包不答,她沉默地拉住秦歌的手,几乎是立刻,秦歌就感到自己心中纵横的杀气像被什么抚平似地,仿佛置身蓬莱万里荷田之间,心平气和。
这让秦歌想起她的师尊,她八岁那年被父母抛弃,几乎冻死街头,恰逢云游的师尊路过,救他一命,将他带回蓬莱。白发长须的师尊对其他徒弟都非常严厉,只有对她这个小徒弟,简直是宠到骨子里,也纵得她泼皮好动的性格,每逢犯错她都死不承认还怨恨师尊,师尊就让她跪坐在身边,干燥温暖的手拉着她。那一瞬间,她就感觉心中的褶皱被抚平了似地。
秦歌的眼神恍惚了一会儿,然后突然醒过来,低头审视着小包。
宁小包仰头一笑,露出缺了俩门牙的一口小白牙。但是她抓着秦歌的手一直没松开。一直到秦歌周围的仙气重新变得和缓,她这才收回胖乎乎的小爪子,缩在袖子里无辜地看着秦歌。
秦歌终于感到这个八岁的小姑娘是在不对劲。
她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她,出手捏住她的手腕,小包没有反抗的意思,笑眯眯的啃着另外一个手里的饭团。
秦歌催动六识。
她终于知道究竟哪里不对劲了,几乎是第一眼看到宁小包,她就感觉隐隐约约的舒服,只要这个小姑娘在身边,就感到气息平和运气舒畅,否则,她也不会放任一个小丫头就这么跟着她。
可是,哪里想得到,这个只有八岁的小姑娘,竟然天生仙骨!
仙骨难得,修成仙骨者莫不要上百年时间,倘若资质鲁钝,一辈子不得仙骨的也大有人在。可是天生仙骨,她熟读三界史,从上古到现在,此例只有两三个罢了。
秦歌脸上表情变了几次,小包看着她,眨着眼睛,无辜的样子。
秦歌终于平静下来,她蹲□子,平视着小包,“小包,你说我到哪里你到哪里可是当真?”
“娘亲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小包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脑袋安抚。
秦歌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等这边事情了结了,我带你去蓬莱,小包你知道么?蓬莱的万里荷塘像子归山下的大海一样,特别漂亮。”
宁小包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弯弯嘴角点了点头。
秦歌一把抱起她,大步向前走去。
当年仙门宁长闲在天劫中灰飞烟灭,顾乐安在她湮灭心思突变,仙气纵横毁了瑶池,然后翻身跳下堕仙台,秦歌的师尊秦温岭又意外被宁长闲的徒弟重伤,闭关至今未出。一晃将近三百年,仙门已一日不如一日,整个仙门,修成仙骨的加起来,不足百人。秦歌急切地想拐跑宁家小包的心境,也可以理解。
秦歌一改路上冰山美人的形象,升级成为絮叨的老妈子:“小包你知道么?蓬莱有很多师兄弟,他们一定会特别疼你,蓬莱的荷田莲子成熟的时候,我带你去划船……”
小包对于她突然之间的转变,诧异了一下,很快释然,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多变,她看着秦歌的脸微微笑:“好的,娘亲。”
“阿闲!”
宁小包听到这声音,身子一僵。
秦歌没有反应,继续抱着小包向前走。可是后边的叫嚷声从未停下。
“仙子,仙子,你停下,把我家阿闲放下。”
秦歌这才回头,后边追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少年,剑眉星眸,非常精神。少年背着一把剑,风尘仆仆的模样。
少年喘气:“阿闲你个混账,师父快要急死了,你快跟我回江南!”
小包偏头不理他,对秦歌说:“娘亲,我们走啦。”
“阿闲……”少年扶额。“我来还好说,你准备让师父亲自捉你回去?”
宁小包脸上神情变了变。少年得意洋洋,他知道宁小包生性冷淡不同其他孩子,能压制住她的除了她爹再无旁人。
秦歌打断他们的对话:“小包,这位是?”
“我前夫。”小包扭头。
少年被呛住了。
秦歌打量着怀里小包的平板身材,稚嫩包子脸。忍住笑挑了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额……介个是原来我的一篇文,修改了一些情节发出来~
☆、不归魔君
少年通红着脸解释。
他是小包爹的徒弟,名凤梧,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府里的姨娘们看两人要好便做主想替小包定下个娃娃亲,恰逢小包爹外出,大姨娘就做了主。可是小包爹回府后无论姨娘们怎么软磨硬泡,死活就是不同意,此事遂作罢。小包和风梧这未婚夫妻的名分便持续了不足半月的时间。
小包嘴里的前夫,拆开了听,也就是前未婚夫的意思。
秦歌微笑,冲少年点头:“原来如此。”
“仙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仙子允许在下将小包带回江南,师父和姨娘们都很想念她。”风梧拱手。
秦歌怎么可能会让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天生仙骨的好苗子丢掉?!
“少侠,我乃蓬莱代掌门,还请少侠回去转告令师,小包根骨极好,已拜入蓬莱门下,我自当好好教导,小包他日必有大成。如若着实想念,可到蓬莱探望。”秦歌打定主意,就算最后实在不行耍赖也不能让小包从手里溜走。
风梧瞪大了眼。他看向宁小包——你丫走南闯北跟在美人屁股后边溜达,今天总算把自己卖了啊!
宁小包低头玩手指。
风梧心里微叹了口气:“是,还请仙子给在下一件信物,在下回去好向师父交差。”
秦歌诧异少年的好说话,她从路边摊子上借来纸笔写了一封信,然后盖上蓬莱掌门的印章,少年接过信毫不迟疑的离开。
小包看到秦歌诧异的眼神,耸肩表示无奈:“娘亲我们继续赶路吧,这种事情……风梧他早习惯了。“
秦歌闻言纠结……
习惯了?!
???
不归山上的云是常年不散的。
秦歌带着小包御剑从山底直达山顶的大门前,门口的弟子拿剑指着她:“何人?”
“子归掌门求见。”秦歌说。
小包好奇,秦歌明明蓬莱出身,这会儿,又如何成了这子归掌门?但是很明智地不问一个字。子归,子归,小包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
不归门口的两个弟子彼此看了两眼,一人进去通报。
自从子归山的掌门——长闲上仙因大劫未过,离世而去之后,子归的名字便在仙门之中隐去,很少听人在提及,后入仙门的弟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子归了。
而那长闲上仙即使是今日,也是众多仙门弟子心目中一位的不可亵渎的上仙,她二十五岁修得仙骨,二十七岁接手师父手中的子归,治理的井井有条,三十岁带领座下弟子击退妖界的进逼,然后以一己之力恢复被妖界毁坏的房屋田地,仙力之高可见一斑。
当年的子归何其繁盛,处处桃花不落,弟子一万零三千。
然而,终是抵不过天劫。
长闲上仙天劫之中魂飞魄散,从此,仙界之中再也没有出过那种人物了。而同她一同魂飞魄散的妖主夭卿,也是妖界无能出其右的存在。
长闲与夭卿的灰飞烟灭,像两颗最华丽的星子陨落,这也是大荒那个属于他们的时代的终结。
可是,谁知道是永远终结,还是暂时离场。
“魔君陛下有请。”那个进去通报的弟子回来,恭敬的邀请秦歌进去,秦歌冷笑,在他的引领下进入这魔君的不归山。
魔君的宫殿名叫夕云,从脚下向上望去全部是黑色的台阶,似乎直接冲上云霄,整体都是玄色的宫殿在初生的太阳的照耀下更加显得庄严肃穆,台阶上有一队魔兵,步伐稳重地巡逻。
小包他们一行人慢慢地向上走,夕云殿的轮廓更整体的映入眼帘,几人才能抱住的粗大的柱子,差不多有小包一半高的门槛,巨大的殿门,以及空寂廖远的脚步声。
那个引领秦歌的弟子走到殿门口的时候,朝秦歌拱了拱手,然后退了回去。
秦歌抱起小包,慢慢继续往大殿走去。
“这里真冷清。”小包评价。
秦歌冷笑:“因为这里的主人没资格享受热闹与欢乐。”
小包察觉她又被仇恨和痛苦蒙蔽,胖乎乎小爪子再次握住她的手。
秦歌推开了她,不想接受小包传递来的那种能抚平愤怒的平和:“小包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包扶额叹气:“不想知道。”
“也是,”秦歌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殿上慵懒坐着看书的魔君。“这种龌龊事情,不知道,最好。”
小包偏过头不想搭理她了,随便她愤怒发疯去。
偌大的夕云殿,即使两人刚刚对话够小声,也隐瞒不住一个六识不用催动便能全开的魔君。
秦歌放下小包,向前走了几步,朝殿上的魔君拱了拱手。
“子归掌门见过魔君陛下。”
殿上的魔君翻了一页手中的书,连看都没有看台下人一眼。过了好久,他才发问,声音低沉清冷,在巨大的宫殿里显得非常空旷,似乎还带着袅袅回音。
“宁长闲她何时将掌门之位传给你?”
秦歌冷笑:“陛下不必知道,难道陛下刚刚以为求见的是会长闲上仙本人么?”
众所周知,长闲上仙早已经在天劫中灰飞烟灭,因为太过匆忙,身后事一件都没有交代,魔君陛下此问,带着些自欺欺人的味道。
魔君陛下终于放下了书,他抬眼看了秦歌一眼,表情冷淡,秦歌僵着脊梁和他对视,但是很快败下阵来,她愤怒地妄图呈口舌之快:“宁玄予,长闲上仙好歹是你的师尊,她当年对你如何纵容,而她死后你连尊称都不肯用么?!”
几乎三界众所周知,魔君陛下最厌恶的就是他和长闲上仙这师徒关系,特别是当他成为魔君无所顾忌杀人如麻之后,提起这事情的人,几乎都没了命。
周围气氛凝固了,魔君陛下的眼神更加冰冷了。
而小包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杀意。
她走到秦歌面前,抬头看那冰冷的魔君陛下,软软糯糯的说:“你不要这样做,她会不开心的。”
小包心里犯怵,她可不知道这句话能否成功,只是那股杀意太强烈,她怕再犹豫美人娘亲血溅当场。
魔君陛下听到这话,垂下了眸子。
片刻,他从榻上起身,衣袍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洁白耀眼的头发没有束起,就那么披在身后,迤迤逦逦直到膝盖。魔君陛下从小到大一直以眉目如画闻名三界,当年跟在他师尊身后出席仙门宴会,掷果盈车绝非妄谈,只可惜三百年前一夜白头,少了那头漆黑如缎的乌发。
“来不归有何事?”他问,一边缓缓走向小包。
小包和他对视。
最后受不了移开视线的竟然是魔君陛下。
秦歌的怒气已经消退了下来,她怨恨自己鲁莽。听到魔君这话,不由的庆幸,幸亏这次没有鲁莽败事。
“子归受到蓬莱突然攻击,望陛下施以援手。”她快速说出此行的目的。
魔君陛下没有回答,而是弯下腰捏住了小包的手腕。小包吃痛,挣扎着甩开他。很快他放开了她,回到座位上拿起那本刚刚放下的书,声音依旧冷淡:“凭什么认为我能帮你?”
秦歌讥讽地笑了。她从袖间掏出一块绸布包裹着的玉簪:“这是长闲上仙当年灰飞烟灭时候唯一留下的。忘陛下开恩。“
“这不归山,如有可能,秦歌岂愿踏上半步!”她看着他的眼睛,表情厌恶,“这对清欢云簪,是门内长老要我交给您的,望陛下念惜旧情……”她颤抖着声音,冷哼一声,终于说不下去了,“秦歌门外等候您的决定。”
魔君陛下冷淡看着她,旁边侍候的弟子接过秦歌手中的簪子,双手呈上交给魔君陛下,魔君陛下接过,侧身坐在乌木塌上,长发垂地,他支着额头,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假寐。
那对样式简约的清欢云簪,却狠狠地戳进了他的手心,殷红的血液滴在玄色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成了一小块更深的黑色。
???
“那簪子,是谁的?”小包扬着脑袋,好奇的问。
秦歌看着栏外移动得非常快的云朵,简单地说道:“他的师尊,长闲上仙。”
“但是——”小包眨眨干净清澈的眼睛,“他为什么那副模样?似乎……似乎……”小包努力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形容,但是以她的阅历,她很快就放弃了,“反正很不对劲似地,绝不是对师父的模样。”
“小包,你真恐怖。”秦歌蹲□与她平视,小小的孩子,拥有这么一双能看透人心思的眼睛,实在是让人脊背发凉。
她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
秦歌揉着她手感非常好的脸蛋,嘴角挑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因为啊……小包,你可知道宁玄予是谁?他可是三百年前那个罔顾伦理纲常,恋上自己师尊的子归山孽障,长闲上仙的嫡传弟子啊。”
小包看着她的眼睛。
秦歌揉揉她的脑袋:“这种事情,小包不必知道,也不必去记得。”她厌恶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夕云殿,“如果不知道,就不会像我这样,站在这里就会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龌龊的。”
☆、玄予收徒
小包感觉已经等了很久,久到她又累又饿,席地坐在玄色大理石的地面上,靠着秦歌的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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