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望着房英嫣然一笑,笑得是那么纯洁,那么天真。房英脸色又是一红,却见清虚真人叹道:“想不到施主竟有这么一位贤淑女儿!”
只见齐无治呆呆望着齐婉儿的脸色,倏然叹息道:“婉儿,自你娘去世后,十五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作小孩子。唉!今天才知道你已长大了!”
齐婉儿娇声笑道:“孩儿年已十八,自然已长大。爸,我不高兴您老人家老把我看成孩子,假如你不帮助这几位叔伯,孩儿将来也会恨你的。”
齐无治倏然回头望了房英一眼,灼灼目光中,似乎另有一份深意。房英被看得混身不自在,正想找几句话说,倏见齐无治一顿脚道:“好,我就破一次例。婉儿,你去后楼把药拿来!”
婉儿一声欢呼,蹦蹦跳跳奔回竹屋,齐无治转身目光一:“各位运气,下不为例。”
武当掌门苦笑道:“若再有下次,贫道恐只有灵魂来此向施主求救了。”
齐无治鼻中一哼道:“不过老朽先声明,等下为各位恢复功力,一定要用‘金针过穴’手法,过程中还需一位身具纯阳真元的高人运气通穴,否则不能全功……”
房英忙接口道:“这点晚辈自信尚有能力!”
齐无治怀疑地望了房英一眼,一挥手道:“好,各位请进屋内准备。”
转身就向竹屋走去,房英方松一口气,蓦地——
木楼中,响起一声惊恐的娇呼声,隐隐传来,齐无治混身一震,停步远望小楼,大叫道:“婉儿,你怎么了!”
语声方落,一声冷笑从小楼中响起。接着木楼窗户一启,冒出一条红影,窜上屋脊,停身遥遥面对站在花圃中的诸人,肋下正挟着惊恐挣扎的齐婉儿。那人长发飘飘,红衣宫装,也是一名女子。
齐无治颤声大喝道:“你是谁?”
那女子冷冷道:“齐无治,你问问房英就知道。”
而此刻房英神色大震,心胆欲裂。不错,他的确认识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正是“天香院”前宫宫主燕南翎。齐无治这时惊惶地转首道:“她是谁?”
房英道:“天香院的魔爪,燕南翎。”
只见燕南翎艳丽的脸上有一股得意的冷笑,扬声道:“房英,你心机不能算不高,但想得到本宫会赶到么?”
房英厉喝道:“好卑鄙的手段,小爷难道不能杀你?”
燕南翎咯咯一阵娇笑,把肋下的齐婉儿一放,紧按着婉儿肩膀,面对着诸人,道:“你难道不怕本宫先杀她!”
齐无治大喊道:“快放我女儿!快放我女儿!”
燕南翎冷冷一笑,倏又挥手,木楼屋顶又冒起三条人影。房英星眸一瞥,一个是布衣大褂老妪,两个丑陋的老者,赫然是“灵蛇魔姬”金婆婆及“邛崃双色魔”。
这刹那,他不禁心头大震,知道前功尽弃,身入罗网……
曹若冰《神眼劫》第 八 章 侠心自非寻常心
五行山中——
天香院前宫宫主燕南翎、“灵蛇魔姬”、“邛崃双色魔”倏然一齐现身,而且抓住齐婉儿作人质,不但房英心头大震,诸掌门也骇然失色。
“草药散人”齐无治更是骨肉连心,惊惶失措,仰首鸣声道:“你们快放我女儿……快放我女儿啊!”
齐婉儿在屋顶,粉臂被燕南翎牢牢握着,一见诸人及听到父亲喊叫,立刻手舞足蹈,拚命挣扎着喊:“爸爸……他们要杀我……你快来救我……快设法救我……”
这是一幅悲惨的画面,小楼与花圃间,父女相隔二十丈,摇摇惶然相对。
尤其是齐婉儿,一生从未履世过,根本不知道外界是怎么一个世界,十八年,只知白云飘渺,烟霞变幻,花木争艳。如今却受到人世间丑恶的惊吓,早巳清泪纵横,芳心颤栗。
这情形看得一旁终南第五剑王威咬牙切齿,再也忍不住,暴吼一声,道:“好卑劣的人,王五爷与你拼了!”
嗖地一声,肩头长剑已掣在手中,身形凌空向小楼扑去。
房英慌忙身形横飘,伸手硬生生把王威拖落在地上,沉声道:“五侠,你不是送死么?”
王威厉声道:“王某已死过一次,死了总比受活罪强!”
房英低喝道:“只要有时间,就有希望。你这样去送死,岂不冤枉!”
他此刻虽也心乱如麻,一筹莫展,却不愿眼睁睁见王威再去凭白牺牲,强自把他按住。
只见楼顶的燕南翎已扬声笑道:“齐老儿,你要我放你女儿不难,只要有人说句话就行。”
齐无治急急道:“要谁说话?”
燕南翎得意地笑道:“就叫你身旁的房英说句话,你女儿就可以毫发无损地回到你身畔。”
齐无治神色惶急地道:“要他说些什么话?”
燕南翎道:“就要他当面自愿束手就缚,本宫就立刻松手。”
房英插口厉声道:“燕南翎,你太卑鄙了,是武林人物,何不与小爷凭功力拼个强弱!”
燕南翎格格一阵笑道:“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到前宫伪装卧底……”
房英狂笑道:“小爷到你魔窟,有施出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么?”
蓦地——小楼顶一条人影疾如隼鹰,凌空越过竹屋,飘落在花圃中,灰发锅盖脸,赫然是金婆婆。只见他右手一抹腰际,灵蛇棒嗖的弹出,冷冷道:“房英,你别目中无人,老身就会会你!”
房英心头一凛,狂态顿敛,冷冷道:“婆婆出手,小可敢不奉陪!只是动手之前,小可有个要求。”
金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一片冷酷,冷冷道:“什么要求!”
房英道:“先把齐姑娘放下!”
金婆婆冷道:“老身只是耳闻你三招击败了本院龙虎坛主广释,是以现在想领教你身手,与燕宫主完全是两码子事。”
房英晒笑道:“婆婆既如此说,这仗不打也罢!”
金婆婆道:“你怕与老身动手?”
房英双眉一挑,狂笑一声道:“小可从不知‘惧怕’是什么味道!只是贵方人质在手,小可不动手是输,动手也无法赢,与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燕南翎在楼顶扬声笑道:“房英,你既然知道,就应该干脆一点,照本宫的吩咐去做!”
金婆婆回首喝道:“燕宫主请暂勿出言,老身先要了自己的事!”
燕南翎笑容一敛道:“遵长老吩咐!”
房英却一怔,冷冷道:“婆婆本身有什么事与小可过不去?”
金婆婆沉声道:“房英,你应该想想进天香院总坛时的情形。如今为了你,老身受了不大不小的牵累,你简直把老身害惨了!”
房英哈哈一笑道:“婆婆想怎么办?”
金婆婆厉声道:“你向前五步,老身才告诉你!”
房英挺胸昂然跨出五步,道:“婆婆有什么话说?”
金婆婆脸上皱纹一阵颤动,厉声道:“今天老身要以一根。‘灵蛇棒’,打断你两条腿,再活擒你向天香院主交账!”
语甫毕,右腕一抖,漫天棍影,就向房英兜头扫到。
这金婆婆不愧名列邪道八大高手之一,出手之势,果然诡奇绝伦。但见棍影在半空弯曲卷疏,幻出干条蛇影,棒风急锐,比谷外的风雪何止凌厉百倍,顿时把房英卷入一片乌光之中。
房英一凛,凝聚的“达摩先天罡气”陡然提起,散布身躯上下,刷的一声,精钢长剑已经出销,立刻展开家传“七巧七式。剑法,一招“七巧横空”挥洒而出,向满空灵蛇似的棒影插去。
他招式一展,就把先天罡气渗入剑身,浑转之间,大非昔日初出道时境象,剑势纵横间,剑光尤如一片有影无形的剑网,眨眼银虹大亮,寒蕾朵朵,反卷回去。
金婆婆神色一震。她感到房英剑上的压力,出乎自己预料之外,三四个月不见,武功仿佛换了一个人似地,立刻棒影一转,唰唰唰三棒,电掣般接连而出,抢制先机。
房英刚才顾虑掌门人及齐氏父女的处身安危,故不愿动手。此刻却横下心肠,把满腔怒火,贯在剑招之中,狂泻而出,出招剑势,愈来愈狠毒凌厉。
但金婆婆名列邪道八高手,武功岂是凡俗者可比,身形疾似飘风,棒影呼呼。只见一片乌光挟有一溜灰影在房英四周飞旋,令人分不出那是兵器,那是人影。
搏斗愈来愈激烈,楼顶的燕南翎及“邛崃双色魔”俯目注视,就连挣扎喊叫的齐宛儿也静静地睁大了秀目观看。
这一边王威横剑紧紧戒备着,齐无治却连连喊道:“不要打!不要打!要打先放了我女儿再打!”口中虽在嘶喊,却因不懂武功,根本无法插手阻止。
其余二叟及诸掌门更是紧张地观战,对齐无治已无余暇去理睬。
齐无治喊得力竭声嘶,毫无用处,渐渐也只好闭口。于是,气氛在沉寂中充满了紧张。
棒风呼呼剑气锐啸中,只可惜了那大片花圃。在这一阵剧战中,如被狂风摧残一般扫得七零八落,花落缤纷,断枝凋折,顿呈一片凄惨之象。
交手恍眼已过五十招,双方依然败胜未分。房英此刻暗暗觉得金婆婆的身手功力,似乎还比广释喇嘛高出一头。他心中不禁焦灼,忖道:“这样打下去,非五百招以上,无法分出胜败。对方尚有三名强敌,我这般损耗体力后,会得到什么结果呢?”
这刹那,他恼中倏然闪过许多人像及口诀,那些在少林武厍中背得滚瓜烂熟,半通不通的,“天龙斩穴二十四手”一些精奥繁复变化,在激烈搏斗中,一一在他脑海中重又浮起。
于是他长剑疾挥,倏改攻势为守势,尽量把那些奇学秘诀及呆板的招式人像,印证着眼前金婆婆的攻势。
少林武库中,那本“天龙斩穴手法”秘籍的招式,在房英的脑海中由死的,渐渐变成了活的,实际的拚搏过程,触发了他潜在的天赋智慧。他倏然感觉到以前许多无法连环的变化,现已倏然贯悟。
可是就在他心神两分之下,金婆婆绝招连演,棒影如山,唰唰唰接连攻出十招二十五棒,满空乌光大盛。刹那把房英卷入一片电漩乌光之中,攻得房英险象百出。
这情形看得王威及诸掌门心中大骇!他们不懂房英本来打得势均力敌,毫无不支之象,何以忽然白取守势?
只听得金婆婆一声笑道:“小子,你能接过老身百招,总算有点能耐,再接老身这招‘百蛇归窠’。”
棒影一抖一递,幻出百条灵蛇,齐向房英中腹击去。
房英慌忙旋身疾转,剑势连挥,方想硬封来势,突闻金婆婆一声冷笑,道:“小子,还不躺下!”
漫空蛇影幕地一敛,化来一溜乌光,向房英膝盖疾点而下。
这种诡奇的招式,莫测其来去之势,房英一剑挥空,心头一紧,暗呼不妙,那一束棒影,挟着劲风已如电光一般,撞到双膝。
一旁的诸掌门看得同声一叹。王威更是一挺长剑,就要出手相救,在他们的目光中,房英无论如何也避不过这一招,胜负立将判明。
岂知就在这刹那,只见房英陡然一声大喝,左脚猛然向左移开一步,长剑疾刺而出,左手一沉,五指奇奥一撩,就向袭身棒影斩去,正是“天龙斩脉手”中一招“龙行幽渊”。
他剑势先出,左掌后沉,任何人看去,都比金婆婆的棒势慢上一步,非伤在对方棒下不可,哪知众人眼睛一花,只听得金婆婆口中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那一招“龙行幽渊”,房英掌势竟正好斩在棒端。他随掌而发的先天罡气,立刻把那根灵蛇棒弹开三尺,竟比出手剑快上一线。
威胁一除,房英右手长剑已点到金婆婆咽喉。这种变化原在刹那之间,旁边的人尚未看清怎么回事,金婆婆已神色骇然,陷入危急之中。
心高气傲,名列八大邪道高手的“灵蛇魔姬”刚才一招已经用老,而且想不到房英竟在危险一发之中突出奇招,要避已是无及,双目一闭,只能等死。
房英剑尖点到金婆婆咽喉刹那,往昔云梦天香院中往事倏地在他脑际映现。
当初若非这位邪道高手好心解危,自己恐怕早已陷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境遇。而对方那时所以收容自己,却是看中自己,并无其他恶意。大丈夫身受点滴之恩,当涌泉以报,我怎能就这样杀她?
这些念头说来虽慢,但在房英脑中如电光石火一闪。他左手一撂。剑势如遇到什么阻挡一般,突然斜开三寸,自金婆婆颈旁一错而过。
口中却用低得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话声道:“念昔一言之情,小可今天暂留一招,望婆婆三思。”
这番话说的快,说完人已斜斜跃退。
此刻的金婆婆呆呆站在当地,脸上皱纹抖动,双目疑视着房英,不知是气是怒?抑是惭愧、惊惶?
双方观战的人刚才见房英剑势倏然错开,以为金婆婆用了什么绝妙神功挡过一剑,楼上的燕南翎首先扬声道:“金长老,你受伤了么?”
金婆婆狠狠一顿脚,尚未说话,房英已狂笑道:“谁也没有受伤,谁也没有败落。只是想起这样打下去反而中了你的奸计,所以不愿打下去了。”
燕南翎笑道:“你即然不愿再打下去,何不立刻投降。”
房英厉声笑道:“要我自捕那有这等容易。燕宫主,若是你下来与我交手三招,能胜过在下,不要说是投降,就是要我房某的人头,房某也自己当场割下来奉上。”
燕南翎呼呼一笑道:“你等已是网中之鱼,瓮中乏鳖,本宫何必再动手。你既不甘束手,本宫就先杀鸡给猴看,毙了齐家姑娘再说!”
说完,左掌一举,已按在齐婉儿的头顶上。
房英惊怒交集大吼道:“你敢!”
但他眼见金婆婆静静站在前面,神色莫测高深,却不敢离开诸掌门。
齐无治却看得心胆欲裂,大声嘶叫道:“不要伤我女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燕南翎扬声道:“对,齐老儿,本宫主这笔交易,本是以你为对象。现在就看你能否说服那位房少侠了!”
齐无治倏然辅身,凄苦地道:“房少侠,你救救我女儿。她今年才十八岁,老儿辛辛苦苦把他扶养成人,难道你愿意眼见她香消玉殒。”
房英心头大骂卑鄙无耻,对白发苍苍的齐无治的哀求,却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回答。
齐无治脸色渐渐变得凄厉,嘶吼道:“房少侠,你刚才满口正义,难道现在真愿眼见咱们父女遭此这般下场么?”
他愈说愈悲愤,老泪纵横地叫道:“我齐无治终生在此幽谷,与世无争,都是你们带来的祸害。姓房的……你……你为什么不说一句话?为什么不表示一下正义?”
房英嗔目大喝道:“老丈住口!”
喝声如春雷进发,震得齐无治蹬蹬蹬倒退三步,惊愕结舌。
只见房英长长一叹,转身对诸掌门一揖道:“各位前辈有什么意见?”
清虚真人绝望地一叹,道:“少侠意思,贫道理会。唉!人事已尽,且听命运安排吧!”
房少侠悲痛地道:“势逼如此,晚辈实感为难。”
地痴叟倏然长笑道:“一切就由少侠作主,老夫早已把生死看淡了!”
房英又长长一揖道:“如此晚辈有僭了。反正晚辈与前辈同生死!”
说完,倏然仰首对燕南翎厉声道:“燕南翎,若遵你话做,你肯放下齐姑娘么?”
燕南翎咯咯一笑道:“本宫素来言而有信,只要你束手自缚,本宫不但放下齐姑娘,还要对齐老丈另眼看待呢。”
说完身形飘飘,凌空揉下小楼,落在金婆婆旁边,“邛崃双色魔”也同时探落。但两对色眼却不时在齐婉儿身上转来转去。
房英长剑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