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可风默默点首,心情依然紧张地望着两叟及房英。
就在这时,一声怪啸自远处响起,遥遥传来。啸声响起时似乎极为遥远,但尾声却已离此不远。
车中所有人脸色不禁一变!正静心吐纳的房英,颓然垂手,瘫痪地依靠着车篷。
这刹那,武当掌门大喝道:“少侠,你想走火入魔,前功尽弃吗?”
房英神色一震,复又运气做功,静心吐纳,额上隐隐冒出一片白气,精神大增。
显然,两叟的真气贯入房英体中才有这样神效。
接着车帘一掀,白依山趋前报道:“看来遇上强手了。”
任可风道:“来的有多少人?”
白依山道:“除那个鬼和尚还有两个老者。”
任可风眉头一皱,那两名老者是谁?
白依山道:“似乎是‘邛崃双色魔’。”
车中所有掌门人神色皆骇然一变!
任可风叹道:“二弟,现在车中所有人都无功力,只有请你抵挡一阵。我们生死与共,若能拖延时间,尽量拖延,能过一个半时辰,即可无误。”
二剑白依山因不知刚才车中“输功渡元”之事,心中不知一个时辰后,从哪儿找救兵来,脸上一片诧然之色,却仍应诺退身。
此刻,在车外,终南八剑的二、三、四、五、六,七剑,个个仗剑屹立,在车前排成半弧形,紧张地面对着道中屹立的人。
这两人不用说,正是天香院中绝顶高手,一个是红衣喇嘛,正是“龙虎坛主”。
另两个是老者,水泡眼,秃头匏牙,不是“邛崃双色魔”还会有谁。
于是荒凉的山道上顿时暗暗涌起层层紧张的杀机。
曹若冰《神眼劫》第 七 章 秦岭征程
飒飒寒风。
荒林山道。
两辆牛皮篷马车,一前一后,停在驿道中。第一辆马车前,站着终南六剑,个个仗剑护车。
车来处,“邛崃双色魔”及广释喇嘛脸上浮动着鄙夷的冷笑。
只见广释喇嘛吆喝一声道:“那些掌门王八在哪辆车中?”
六剑居中的二剑白依山,竖剑朝天,双手抱拳,拱一拱手道:“在下终南白依山,知道大师必不肯甘休。但区区终南六剑却望大师能有些高手风度!”
广释喇嘛满脸肥肉一横,瞪眼道:“洒家来自西天竺,中原高手见过不少,怎样才算是高手风度!”
话声一顿,嘿嘿冷笑道:“若无高手风度,你们这六人恐早已变为洒家掌下游魂!”
白依山冷冷道:“高手对敌,以功力较强弱,判生死,大师怎能出口不逊,辱骂敝派掌门?”
他是故意挑字眼,拖延时间,广释喇嘛被数说得—怔,旋即哇哇大叫,厉笑道:“区区几个掌门人,岂放在洒家眼里。你们这些小子莫非是想早点送死!”
说完,宽大的红色僧衣一晃,双掌骤然翻出……
这刹那,一旁的大魔花不邪喝道:“坛主且慢动手!”
广释喇嘛一呆,收手怒道:“长老是什么意思,阻止洒家动手?”
要知道他虽为“龙虎坛主”,但在“天香院”中身份特殊,除了天香院主外,无人敢干涉他行动。故“邛崃双色魔”身为长老,论职位身份虽比他高,但若以功力权势而论,这广释喇嘛,根本不卖账。
只见大魔花不邪水泡眼一翻,嘻嘻笑道:“网中之鱼,大师何必急在一时,倒叫江湖笑话咱们没风度。嘿嘿,反正时未过午,车中除了七个废物外,只有终南两个老儿及什么姓房的小子还有一点能耐。咱们干脆放点宗师风度,慢慢解决。”
广释喇嘛鼻中冷冷一哼,道:“两位长老既这么说,洒家就来耍个猫玩耗子。”
二魔花无邪鱼纹眼一溜六剑,接口道:“喂?我说你们听到没有?乖乖让开,把马车调调头,或许还可以保存一条命。大师面前,老夫代你们说说。”
三剑令狐衷哈哈长笑道:“花老丈好意,区区兄弟心领了。今日之战,生死不论,咱兄弟早抱着车在人在,车毁人亡。”
大魔花不邪水泡眼也斜,嗤地一声,冷笑道:“就凭你们这几个?”
五剑王威冷冷道:“终南八剑在武林中也不是无名之辈,现在咱们六兄弟虽自知不是三位对手,但三位若要称心如意。嘿嘿,恐也还得费一番手脚!”
广释喇嘛大吼道:“那两个老儿及姓房的小子何不一齐出来!”
二剑白依山心中忖道:“奇怪,两位师叔何以不出来?”他暗暗怀疑,口中却笑道:“大师打发了咱们兄弟,师叔在车中自会现身相见!”
广释喇嘛狂笑一声道:“好,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齐上!”
二剑白依山目光—溜五位师弟,沉声回答道:“功力不能勉强,江湖规矩却不能逾越,在下六兄弟愿依序领教大师绝学。”
大魔花不邪嘻哨一笑道:“不愧名门宗师,都有这种陋规矩,何不把老夫兄弟算上—份。”
二剑白依山心头一紧,他明知如师兄弟六人联手布阵合击,或可幸存生机,却怕三名绝顷高手也同时出手,因而决定以一对二,以生命来换取—个时辰的时间,以待后援。若“邛崃双色魔”也出手,以二对三,只合两阵,—个时辰可以过手千招,一阵是否能挡五百招,实在大有问题。
那知广释喇嘛狂笑道:“长老尽可袖手督战,洒家要毙这区区终南六剑,易如反掌。”
大魔水泡眼一翻,冷冷道:“大师既然如此说,老夫兄弟就为大师掠阵好了!”目光一瞥二魔,飘退—旁。
终南六剑心头顿时一松,即见广释喇嘛吼道:“你们六人那一个先上!”
二剑白依山缓缓上前两步,长剑平胸—横,转首对其余五位师弟道:“不论愚兄是生是死,皆依江湖礼数,依序出场,不得抢手出击,知道么?”
其余五剑神色皆惑然不解,他们不懂师兄何以舍安取危。二剑白依山岂有看不出五位师弟怀疑之理,接下去悲怆地道:“掌门令谕如此,不容违背。”
广释喇嘛大喝道:“那有这多废话!还不放马过来!”
二剑白依山转首肃然道:“终南白依山领教!”
横胸长剑,猝然卷出,终南绝学“玄灵剑法”源源而出。只见千条剑影凭空而起,咝咝剑风,把广释喇嘛整个罩住。在这瞬眼间,白依山已挥出三招之多。
那知广释喇嘛身影恍动,狂笑一声道:“这点手法也敢在佛爷面前卖弄,杀!”
双手一抖,平胸推出,只见平地涌起一层流转红霞,挟着一阵焚人欲窒的狂飚,向剑影中硬生生撞入,用的正是“密宗雷手印”。
二剑白依山陡然一声轻啸,身形如柳絮一般,斜滑六尺回身出剑,反手挥出一招“玄灵吐丹”。
他本打算游斗,以争取时间。此刻眼见这等威势,岂肯硬拼。脚下移动如风,又接连剌出六剑。
广释喇嘛僧衣如鼓风一般涨起,厉笑道:“好贼溜!”
右掌一曲一伸,倏向剑影抓去,以空手硬抓精钢利剑,招势之霸道,未曾见闻过,连一旁的“邛崃双色魔”也不禁乍舌。
白依山神色骇然,身形一弹,收剑滑向右侧。那知身形方避过对方这一抓,倏听得广释喇嘛厉笑道:“姓白的还不上阴间报到!”
一股如山罡劲,猝然撞到胸头。原来广释刚才一抓竟是虚招,觑准白依山移动身形,右掌猛甩而出,这情形仿佛白依山自己凑到对方掌风上去似的。这刹那,白依山惶然欲避,已晚了一步,嘭地一声,掌劲打实。“哇!”鲜血如泉水一般,从口中喷出,身躯已象断线风筝,摔出七八丈之远,连哼也未哼出声,“吧哒”一响,已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两人由开始动手,到白依山丧命,前后仅一盏茶时刻。交手不过两招半,这种情形看得终南剩余的五剑,脸如土色,悸栗丧魂。
他们眼见二剑白依山尸躺血泊之中,皆默然落下两行清泪,紧张和悲愤交集,每个人的身躯皆抖颤起来。
广释喇嘛凶目瞥了八丈远的尸体一眼,得意地发出一声长笑。笑声中,猛然一转身,面对其余五剑,精光如电一扫,笑声陡顿,吼道:“第二个谁来送死?”
三剑令狐衷猛然迈出一步,颤声大叫道:“我令狐衷领教!”
“教”字未落,迈出的足尖一垫,身形如箭,电掣而起,向广释喇嘛冲去,长剑随身而走,直刺对方胸膛。
语完剑到,剑到人到,这抢先出手,出奇一袭,当真是快若光电,攻敌不意。
广释喇嘛突然一声怒吼:“你嫌死得太慢!”
身形奇怪一闪,众人眼前一花,他竟与三剑擦身让过,右掌猛然向令狐衷后心印去,令狐衷悲怒交进,一剑刺空,眼前人影已失,知道已经不妙。
他虽剑道高手,怎及得这位异域邪道异僧,身形就在一错闪避间,广释喇嘛的掌力已结结实实地印上他后心。
又是噗地一响,旁人看来,犹如令狐衷冲势未止,身形凌空飞出十余丈,惨哼一声,一头撞在道旁一棵大树干上,反弹回来,恰巧与二剑尸体双双躺在一起。
鲜血与脑浆进流,黄泉道上又多了条冤魂。
这一次竟前后不到一招,仅是一举手之间,三剑就丧命了。一旁的“邛崃双色魔”大声喝采,大魔对二魔轻声道:“这和尚不但掌力沉厚凶猛,轻身功夫也不错。”
二魔匏牙动—了—动,点点头道:“无怪天香院主对他另眼看待!”
这边五剑却已是心胆欲裂。五剑王威倏然大吼道:“我们怎能一个一个送死?”
五剑王威悲厉地大叫道:“兄弟们一齐上,生不共辰,死而同时,也不枉师兄弟一场!”
六剑周岘大叫道:“四师兄说得对,终南一派弟子,面死不惧,也好让江湖上知道正义尚存!”
八剑胡畏大鸣一声,长剑陡然挥出一朵老大的剑花,向广释喇嘛扫去。
这一引动,四、五、六、八剑如疯狂—般,蜂涌而上,四柄长剑幻起层层剑澜,直向喇嘛围去。
车篷中,撩开隙缝观战的一干掌门人看得心惊胆裂,目不瞬睛。
尤其终南掌门,更是悲痛欲绝,连连叹息道:“唉!我的错,我错了。他们不知就里,竟拼命起来。这样一来,违背了拖延时间的计划,岂非死得冤枉!”他心中虽在叹冤,口中却不敢出声点明。
不过片刻,车外响起一阵惨嚎,只见八剑胡畏首先身躯被广释喇嘛震出三丈,横尸道旁,一命呜呼。
任可风悄然移坐车中,阖上双眼,心中默默祷告着。
其余的掌门人,也离开缝隙,每个人都不愿再偷窥下去,默默地互望着,过份的惊心悲痛,反使每个人的神色,变得混沌而茫然。
终南两叟此刻虽与普通人无异,把—身修为让渡给了房英。此刻已休息过来,恢复了一丝体力,双睛盯着默默静坐。宝相庄严的房英,神色却—片焦灼,恨不得立刻运功完毕。
但是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房英却正值运功吸元的紧要关头。此刻他天人交会,对外界任何情况都听不到,就是听到也无法竭止住体内汹涌澎拜如浪涛—般的真气。他必须以自身真元,慢慢融合这些突然增加的真元,归纳丹田,循转到七经八脉。
车外又响起一声惨嚎!任可风与七剑同师数十年,清楚地知道那声惨嚎是发自五剑上威口中。
无疑地,五剑王威也跟着二、二剑一样,魂落黄泉,只听得峨嵋宝印大师及长春无垢师太连声低颂佛号,脸上一片肃穆。
两位佛门出家掌门似在为刚死去的英魂超度。
车中的气氛在沉默中带着绝望。因谁都知道,这场搏斗根本已成了绝望之战。
车外响起了广释喇嘛的狂笑声。只听得他道:“想不到你们这几个兔崽子一点也不怕死!嘿,既不怕死,洒家倒要耍耍猴子,让你们慢慢的去死!”
接着五、六剑的狂吼声,阵阵传入车中,任可风黯然叹息喃喃道:“五弟六弟真傻!真傻!对方既不想立下煞手,何不趁机游斗!唉!傻透了!”自言自语,似乎恨不得大声讲明白。
一旁的华山神火先生却苦笑道:“任掌门人,想不到贵派也有象老朽这等火烈性子的人!”
蓦地——车外又响起一阵惨厉的狂吼!任可风无力地默默道:“啊!是六师弟!唉!”
众人此刻心头顿时无望地一沉!每个人都想到,自己命运的终点,也快到了!
任可风却情不自禁地又举手拉开车篷一丝缝隙向外望去,心中默默道:“五师弟!五师弟!你千万要能再支持盏茶时刻!”
目光瞬处,果见六剑周岚一颗脑袋整个震碎!横在路当中,山风四起,天地似也在悲号,风沙中传来阵阵血腥气味。
仅存的五剑王威此刻双目通红,长剑刷刷刷忘命进招,剑剑不离广释喇嘛要害。可是任他剑势如何诡疾凌厉,每剑都是只有分毫之差,竟伤不到广释一根汗毛。
只见广释喇嘛身形闪动间,倏东倏西,口中冷笑道:“终南六剑只剩你一人,要听洒家的话,干脆就举剑自刎!”
手掌一反,诡然横拍而出。啊!正好击在王威背心。
“吭!”王威身形前冲三步,一个跄踉,吐出一口鲜血。但是这一掌,广释喇嘛只是心存戏弄,掌力拿捏得恰好。王威虽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却并未失去战力。
这种比死还难堪的刺激,使得他更如疯狂一般。只见他拿稳身形,刷刷刷,回身重又连出三剑,口中凄厉地喝道:“大爷就是要死,也得在你贼僧身上戳上两三个洞!”
广释喇嘛僧衣飘动,让过三剑,怪笑道:“冲你象小孩子玩竹竿一样的剑法,还能奈何得了佛爷?打!让你再尝尝佛爷掌上功夫!”
左掌一扬一推,啊地一声,又是一掌结结实实拍在王威左肩上。
这一掌比刚才又重了三分,打得王威吐出一口鲜血,横移六步。
这时的王威混身浴血,神态狰狞而凄厉,狂笑道:“贼秃,大爷死也不会饶你,跟你拚了!”
剑势横扫直挥,刮起呼呼剑风,不要命的乱砍乱杀,犹如狂人一般,在一再刺激下,他似已失去了理性,剑势虽然凶猛,却已根本不成招式章法。
但他每出一剑,必挨上广释喇嘛一掌。只见场中一条红影,飘动如虹,不时响起一两句极尽侮辱的讽刺。直逗得一旁“邛崃双色魔”哈哈大笑,弯腰驼背,差点透不过气来。然而在车中的任可风,却如锥刺心,悲痛地泪水泉涌,几乎要跌足长号。
师兄弟的相继丧命,固已使他伤心。但终南弟子被邪魔左道象耍猴一样戏弄,终南绝学,威震江湖的“玄灵剑法”被人家称为孩子耍竹竿,更使他情难以堪,心中阵阵绞痛,几乎窒息过去。
渐渐地,五剑王威发束散乱,脚步踉跄,但是他仍拚命的挥舞长剑进攻。只是每挥一剑必气喘如牛,剑与剑间的间歇已愈来愈长。可是从他的一双虎目中,可以看出他仅是作垂死的挣扎,失去了理性。
广释喇嘛似乎已经戏弄够了,蓦地狂笑道:“姓董的,别再替终南丢人了,佛爷现在成全你!”
巨灵掌一举,疾如闪电,向王威当头压下。
终南掌门心头一酸,双目情不自禁一阖。他不忍眼见五师弟无助地死去……
就在这刹那,车篷中一条人影闪出车外,凌空一个折身,如苍鹰穿云,疾向广释喇嘛扑去。
其快如电,其势如虹,人在半空,口中已大喝道:“贼秃,还不住手!”
双掌一翻,—道如山岳般重的狂飚,直向广释喇嘛撞去。
一遇警兆,广释掌落一半,不得不先自卫,狂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