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尽力气说完这一句,又晕了过去。
“孩子?小飞,小飞。”魏扬压低声音喊着,满腹疑问,可是沙中飞歪在他怀里,再也没醒来。
魏扬寻思,难道青秋被关在了别处?他迅速决定,先带沙中飞出去,再回来找木青秋,因为沙中飞的情况等不起,再耽误,只怕就活不下去了。现在的情势,能救一个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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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参见王爷。”陈昂恭谨的向朱云狄行礼。
朱云狄手中握着擎天剑,目光一寸寸在剑身上移过,最后落在了剑身一侧那道淡淡的水纹上,声音平平的答:“起吧。”
他回京之后,擎天剑由赵王经陈昂之手转交给他,他这还是第一次仔细看,却看到了异样,很奇怪的异样。他问过锻造的技师剑身上那块凭空出现的水纹,锻造师父答只可能是被比此剑更硬的东西磨砺形成的。
世间比擎天剑更坚硬的利器不多,其中之一就是圣上的尚方宝剑,可是,是什么原因会让赵王做出不惜用尚方宝剑在他的擎天佩剑上磨出一块水纹这样大动干戈的事呢?朱云狄猜不透。
陈昂看了眼朱云狄手中的剑,目光落在那道水纹上的瞬间,突然如撞上了什么,忙匆匆闪开,不敢再直视。
“这把剑是你找到的?”朱云狄不动声色的问,冷然瞥了陈昂一眼。
“回禀王爷,是,是卑职找到的。”陈昂被问起,握剑的手不由颤了一下,连语调也变了些。
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脱朱云狄的双目,他若有所思,迟疑了一下,还剑入鞘,“魏扬把人带走了?”
“回禀王爷,是的,那个人叫沙中飞,是魏扬的朋友,并不是朝廷要紧的重犯。”
朱云狄愣了一瞬,又问了句在陈昂看来是废话的话,“他只带走了一个人?”
而一般情况下,陈昂眼中的王爷是不会问出这种废话的。陈昂也不由愣了一下,才毕恭毕敬的回答:“是的。”
“你下去吧。”朱云狄摆了摆手,面上仍旧云淡风轻,悠闲的靠在椅上,看天外云卷云舒,满园迎春怒放。
陈昂迟疑一下才退下。面前的王爷使他更加琢磨不透,难道,王妃对他已经不重要了吗?可是,大婚不是就要举行了吗?没有王妃,何来大婚?
陈昂走后,魏扬复又抽出擎天剑,凝视着剑身,指尖轻轻拂过剑刃上的水纹,眼中是深深的思量,眉宇间是萦绕不去的困惑。
远处一个丫鬟跌跌撞撞的小跑进园中,因为她弄出了太大响动,朱云狄不禁嫌恶的看了她一眼。
丫鬟老远就跪下,浑身哆嗦着,“王爷,水榭中的那位小姐不见了。”
朱云狄面色不禁更加阴郁,他冲丫鬟摆摆手,“你下去吧。”他说完又补上一句,“那里的东西不准动,保持他现在的样子,你只负责日常的打扫就好。”
“是,王爷。”
朱云狄知道木水泽总有一天会离开,却想不到是这个当口,毕竟她姐姐下落不明又大婚在即,他皱眉思索了片刻,明白了缘故,也便不奇怪她离开的时机了。嘴角不禁露出丝苦涩的笑。
我怎么忘了,她说过,她留下来,是为了伺机报复,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去桃花镇的路上了,这丫头古灵精怪,心思着实非常人可以揣摩,她姐姐生死未卜她也能放手离开,胸襟气度,世间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望其项背。
她复仇的方式,倒真是有些意思,只是,她即便取了水灵,又能如何呢?朱云狄不禁生出许多感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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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中飞睡了半夜,昏迷不醒,针灸药石,魏扬又渡以真气给他,他身上的烧总算是退了些,到天快亮时,竟然睡熟了。
老高笑的像是个孩子,“小飞总算是有救了。”
三娃慌里慌张从外面跑进来,“老魏,外头来了个人,说是你沙漠里的故人,姓赵。”
魏扬寻思一会,他关外并没有姓赵的朋友,既然找上门来,如果真是东厂的
人,相挡只怕也挡不住,然而依照东厂的行事作风,他们若是发现魏扬行踪,会直接带兵包抄的。
“走,去看看。”
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人,灰袍遮体,风尘仆仆,好生萧索,他掀开袍子一角,露出半张脸,“魏兄,还记得我这个故人吧?”
魏扬再想不到来人是赵振,大喜过往,一把拉住,“赵——赵兄,快,快里面请。”
“我在天水关接到王爷与青儿惊蛰成婚的檄文,特意赶来的,那檄文,与其说是遍示天下王爷大婚的喜讯,倒不如说是在寻人。”赵振进了院子,脱掉斗篷,一边随着魏扬进屋一边又说道:“青儿出事了对吗?”
“是,落在东厂手里,我昨天夜探东厂大牢,多亏有王爷给的地图,才避过他们几处霸道的暗器,却也只救出了小飞,我推断,青秋一定是在拘押在了别处,正筹划着今晚再去。”魏扬请赵振坐下,倒了杯茶与他。
赵振接过茶盅,端着也不喝,沉吟片刻,徐徐说道:“看来赵王已与刘公公同道,王爷是遇到了难处,以此往前推,青儿父母的大仇只怕也与赵王脱不了干系,青儿如今有了王爷骨肉,情势却又到了这步田地,王爷如此避讳此事,要你出手相救,心里只怕已与赵王有了嫌隙,我想救出青儿,只怕王爷就要与赵王决裂,王爷虽然骄纵自负,对圣上不甚恭敬,可是对大明却是一片赤子之心,他眼里绝容不下赵王与刘公公之间的苟且之事,我此次回来,就是帮他与青儿的。”
魏扬听赵振说完,心里也十分激昂,拍着赵振肩膀道:“王爷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赵振神色有些落寞,沉默片刻,情绪复又变得激昂,“其实我们早已不是朋友了,上次天水关,已经断义,我帮他,只是帮正义,帮大明。”
“说的好,好一个帮正义,帮大明,当务之急便是救出青儿,不知你有何高见?这东厂的地图,我看来看去,实在找不出青儿可能会被羁押的去处。”
赵振道:“我在锦衣卫有一个好兄弟,叫陈昂,我想先见他一面,他对京里形势比你我清楚,我现在是驻边将领,身份特殊,不得传召原本是不允许回京的,所以我不能出面,麻烦魏兄代为传信,我这里有书信一封。”说着掏出一封信,双手交给魏扬。
魏扬双手接了,“这件事情交给三娃去办,他找人接头最为擅长了。”
赵振莞尔一笑,又道:“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魏兄,我此次来,在军中挑选了三十个身手好信得过的弟兄,现在在城西三十里一杏林里,扮作贩卖枣子的商旅,还要请魏兄把他们接引进城,找个地方安排下来,这是我的印信,请
魏兄收下,他们只认这个。”说着又将他的大印交给魏扬。
魏扬珍重接了,道:“这个也不难,我让老高去接应他们就好,老高与城门的巡守交情不浅,带进来些人,应该不会盘查。”
“至于搭救青儿,怕只能等我见了陈昂之后,再商议对策了,对了,你说昨晚救出了小飞,他现在哪里?带我去看看他吧。”
魏扬起身道:“好,这边请,昨晚还发烧呢,天亮时睡着了,只怕这会也该醒来了,正好问问他当日的情形。”
这边老高与三娃分头行事,这边沙中飞醒来,将当日如何与木青秋并肩对敌,最后不敌,落入敌手的事情一一道来。只是自从落入东厂之手,沙中飞便再也没有见过木青秋一面。
☆、寒衣处处催刀尺
天阴的厉害;铅云低垂,层层叠叠;仿佛要将天都坠下来似的。
朱雍不疾不徐的穿过回廊;步子中透着股子老成持重,他走进花厅;先看赵王脸色不错;才笑着行了个礼;说道:“王爷,小王爷那里还是老样子。”
赵王正在看书,听说略抬了抬头;“是嘛,他倒能沉得住气。”
朱雍想了想,又回道:“老奴想,小王爷是胸有成竹。”
赵王掀书的手停顿了下,才翻到下一页,“后天就是惊蛰了,春雷滚滚,这京师难免是要闹腾的,该预备的今都预备下吧,再去查查,别到时候出乱子,不管怎么说,也是狄儿一辈子的大事。”
“老奴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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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监牢。
因为没有阳光,一年四季都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春天似乎永远都不会到来,冬天在这里更加没有尽头。
木青秋安静的靠在角落里,摩挲着手里的竹笛,一只老鼠从面前稻草上窸窣爬过,她甚至没有抬一下眼皮。
“宝宝,让你跟娘亲一起在这里受苦,你不会怪娘亲吧?”
“宝宝,娘亲昨晚又梦见你爹爹了,梦见他来带我们出去呢。”
“宝宝,都是娘亲不好,当初你爹爹要把玉佩送给我,我没有要,让他做了这个笛子,如果有爹爹的玉佩,那些恶人就不敢这样对我们,可惜,娘现在只有这个没用的笛子。”
木青秋声音很轻很低也很柔和,嘴角挂着一丝平和的笑。
他们用鞭子抽她,她便用脊背去承受,用冷笑去答复。
他们用冷水泼醒她,她仍旧一言不发,如此反复的折磨了她三日,他们实在难从她嘴里边要到一个字,也就放弃了。
从此,她便被丢进了这个冰冷绝望的角落。
不管再难吃的食物,她都会咬牙吞下,只为腹中的孩子。孩子,已经成为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唯一希望。
此时,她轻轻摩挲着竹笛,嘴角溢出一丝笑,“宝宝,娘亲给你吹首曲子听好不好?其实,这个笛子还是有用的,对吗?”
木青秋缓慢的抬起手,将笛子横在唇边。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吹丧呢,好啦好啦,别吹了,赶紧给爷滚出来。”一个狱卒不耐烦的走到牢门口,取下腰里大串的钥匙,打开了笨重的大铁锁,扯着嗓子冲木青秋嚷嚷。
木青秋将笛子好生收起来,一言不发的跟着他走了出去。为了孩子,她必须忍辱负重,鞭子抽在她身上无妨,可是孩子却受不了。
木青秋跟着狱卒走进了另外一间房,虽然这间房子
仍旧很破,可是相对于她住的那间牢房来说,已是天壤之别,至少,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没有难闻的气味。
牢房上方有个小窗户,天光从小窗户里投下来,使得这间屋子显得不太阴暗。半个月了,木青秋第一次重新看见天的颜色,她不禁多看了两眼。
“看什么看,快点,死囚犯。”狱卒在后面推了一把。
木青秋撞倒了椅子,腹部撞在桌上,微微隆起的腹部传来一阵揪心的刺痛。
孩子,我的孩子。她怒不可遏,再也忍耐不住,抡起一旁倒地的椅子向身后的狱卒砸去,她虽然有武功,可是自从怀了身孕之后,灵力便施展不出,内力更因为体力不济而受阻,所以这一下砸在狱卒身上,并不太重,却彻底惹怒了狱卒。
“臭娘们,还敢对老子动手,活得不耐烦了,看老子现在就宰了你。”狱卒一拳抡了上去,打在木青秋鬓角。
木青秋脑中一阵眩晕,身子向后倒了下去。
狱卒骂骂咧咧的要再补上几脚,撸着袖子正准备动手。
“住手。”一人大声喝止。
狱卒回过身看了一眼,吓得浑身一个哆嗦,跪在了地上,“周公公,是您老大驾光临啊,这个犯人实在刁钻可恶,小的就是教训她一下。”
周公公呵斥道:“还不快去传大夫,督主等着问她话呢。”
狱卒道:“小的看她八成是装的,一盆子冷水浇下去,就醒了。”
“我难道不知道该怎么做吗?”周公公冷言厉色,瞪着狱卒。
“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狱卒哆嗦着出去,却又恶狠狠的瞪了木青秋一眼,在心里咒骂,臭娘们,便宜你了。
木青秋再醒来时,又换了一间牢房,这里的环境比刚才那一间更好,或者说,这里根本就不能算是牢房了。
“木小姐,你醒了。”一个声音在她身后阴冷的笑着,让人不寒而栗。
木青秋转过身,就看见了刘公公,“是你。”她随即掩去眼中的仇视,有时候,太锋芒毕露,并不是好事。
“是我,想不到木小姐还记得咱家。”刘公公的声音又尖又细,实在是难听。
木青秋冷笑,她不愿意再多说。她早都料到,刘公公迟早会亲自来审她。仇人在面前着实会让人眼红,可是木青秋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一定要忍。
“木小姐怎么不说话了?”刘公公阴冷的笑着,打量着木青秋,似乎想要透过她最最细微的表情观察到她的内心,只是,木青秋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木小姐难道不怕我杀了你吗?”
“你要杀我,还会留我到今日吗?”木青秋反问。
诚然如此,他们让她活着,只是还有利用的价值罢了。刘公公无话可说,呵呵笑了会,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木小姐有了身孕,我不杀你,可没说不杀了那孽种。”
“你才是孽种,卑鄙。”木青秋怒骂,她无法容忍别人的玷污。
刘公公抚掌大笑,“木小姐果然有令尊的风范,好了,咱家就不绕弯子了,只要木小姐说出令妹的下落,咱家就饶了你腹中的孩子。”
木青秋心头一颤,妹妹,刘公公是如何发现妹妹还活在世上的?她自己也是在修罗古道中,朱云狄相告,才知道妹妹尚活在世上,此刻,别说她不知道妹妹的栖身之所,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告诉面前这个人。
木青秋下意识的护住腹部,后退了一步,“你是如何知道我有身孕的?”
刘公公看出木青秋神色有异动,呵呵笑道:“之前确实不知,刚才你晕倒了,他们找大夫为你诊脉,就发现了。木小姐,看来令妹还真活在这个世上,咱家先也只是怀疑,现在算是坐实了,咱家也就放心了。”
木青秋冷哼一声,没有言语,她不禁在心里怪怨自己,何时才能喜怒不形于色,又让表情出卖了自己,让这老狐狸看出了破绽。
“木小姐,咱家相信,你一定知道她的下落,你告诉咱家,咱家就饶了你腹中的小儿。”
“我不会告诉你的。”木青秋冷冷的说。在心里,她却柔声告诉腹中的孩子,宝宝,娘亲对不起你,娘亲不能把小姨的下落告诉这个人,如果要死,娘亲会陪着你的。
“在这里,还没有人能对咱家说不,你听说过东厂的一百二十般刑具吧,咱家相信,总有一样,能让你愿意开口的。”
木青秋对于东厂的酷刑早就有所耳闻。曾经,她亲眼见过爹爹从东厂大狱领回家的一个被冤入狱受了杖刑的人。
他是被几个人抬回去的,他的背部跟双腿上的血肉与衣服黏在了一起,大夫为了清理伤口,整整弄了三天才把衣服与肉彻底分开,而期间,他疼死过去二十七回。
等到他彻底可以下床走路,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情,没有伤筋,没有动骨,就只是血肉模糊。而杖刑,据说还是诸般刑罚中最轻的一种。
木青秋想起那个汉子压抑的嚎叫声,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她这细微的表情自然没有逃过刘公公的双眼,他阴郁的笑着,尖声尖气的说,“咱今天就先来点小玩意试试。”
“我劝你还是杀了我吧。”木青秋冷然说道,“你既然知道我腹中有了孩子,你就该知道孩子的父亲一旦知悉你的所作所为,你是否还能保住你的项上人头,你现在折磨我,他都会百倍千倍的还给
你,既然要死,我们都想死的痛快点,不是吗?”
刘公公弯下腰仔细看着木青秋,“难得啊,木小姐总算是开口了,不过我怎么听着木小姐话里的意思,像是在威胁咱家呢?”
“你没有听错,我是在威胁你。”木青秋冷笑道。
“可是,木小姐的威胁似乎有些无力啊?”刘公公冷嘲,“木小姐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