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忆凉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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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忆凉辰-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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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昊双目一亮,作揖道:“愿闻其详。”

“只要安陵予不能如期登基,在下是指……因了他事耽误加冕,这在以后便是罔顾江山社稷,昏君所为,于祭天坛上更是为先帝祖宗看得一清二楚。”庭燎说得不紧不慢,娓娓道来,“殿下文韬武略,亦有凌云壮志,此番再一举而上,取而代之,不正是顺应天道?”

“公子说得轻巧,可八千兵士进了宫,那是自投罗网,不成功便成仁的事,判罪下来,可是谋反!”周武立于一旁,冷眼插道。

“公子,恕我直言,此法听来确有些激进。”安陵昊忖道,“我安陵昊绝非贪慕皇位尊权一辈,实乃立志于此,并笃信吾能造福百姓,若此役不成,倒落得谋反的名声……”

“殿下……”庭燎阻他继出之言,悠然一笑,上前了几步,“殿下何不同我赌一赌,那安陵予会自行离开?”

“为何?”

“为何?”庭燎不知想着什么,神思有些渺远,最后竟轻然一笑道,“恐怕要叫殿下失望了,实在无趣地紧,为的是一名女子……”

庭燎笃言称,那苏锦凉是安陵予命紧之人,若以其安危相要,安陵予必定让步,只不过平日她长居于王爷府上,且看护颇严,无甚下手之机,然,己已于今日申时将其约至无想寺,只须将寺内一干人众清毕,要如何处置那丫头便全凭殿下一语了。安陵予若闻了信,必然亲往,届时正处大典,这登基之事便就……

安陵昊皱眉:“公子何以确信安陵予定会弃场离去?”

庭燎悠然踱步,至厅首案旁坐下,闲散端起一杯茶:“殿下除了信我,亦别无他法,不是么?”

“大胆庭燎,竟敢同殿下这般说话!”

庭燎那姿态委实是傲慢了些,便有人看不过眼喝言出声。他自己却不以为然,只端起碧螺春浅浅抿了一口。

安陵昊立于原地,面色沉凝地忖度了好一阵,最后自嘲一笑:没想到他竟会沦落至利用区区一介女流的份上,但确如庭燎所言,已别无他法,区区八千散兵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抗衡之力。

百般无奈,终只得取其法,安陵昊与庭燎约定,一旦伏袭之人得手,便鸣放紫烟,引安陵予离开,再以八千精兵师出有名,取而代之。

庭燎颔首,称如此甚好,遂又交予安陵昊一信物,若是安陵予未能入瓮,便出其示之,他断然速速离去。

最后,一干人众又商议了这分兵、夺权之事,直至天明才作散。

安陵昊辗转再三,终是觉得将全盘押至一女子身上太过草率,又留下庭燎详谈一二,庭燎亦略透了些许其中原委。

“原来如此……”安陵昊叹道,“原来公子与那女子相交是早有计较,是鄙人浅薄,以为公子耽于女色。”

“殿下谬赞。”庭燎正色回礼,心里却哗啦啦地酸了:就她那扭曲小样也能算是女色么,但面上还是装得颇为正道,“是殿下平日教导,成大事者不可拘于儿女情长,在下受教罢了。”

*****

“皇兄何事?”顾临予未回头看那扰言者,只稍稍侧颜淡道。

于登基之刻出言妨碍,实乃大不敬,阶下众臣都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想着宫里这两殿下暗潮汹涌这么久,终于还是对上了,迂腐大臣们不由颤了两颤,生怕一会有何政变。

“也无甚要紧的。”安陵昊掂了掂袖口,大方沉言,“只是想起殿下有件事儿忘了办。”

一般历朝历代,若是先帝已故,大臣们会立即参拜储君,称其圣上,这其实就已经算是继位,只不过差个正式的仪式而已,而安陵昊此刻称的是殿下而不是陛下,来意是何就甚为明显了。

顾临予闻言,缓缓转过身来,淡淡看他一眼:“皇兄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安陵昊向前走了几步,竟是兀自踏上了祭天坛,一步一步,在顾临予环身悠踱,缓言道,“不过念在手足情深,于情于理,我这个做哥哥的都应当提点一下皇弟,免得今后皇弟知道了,怨我的不是……”

他最后一句,语气虚了半分,眼却直直视着顾临予,一步踏在他近旁,尽是挑衅之意。

手足情深?天知道这是哪来的手足情深,在顾临予归祖立储那日,不知是哪位手足情深的好哥哥站出来,质指这十八年未归的弟弟不是皇上的嫡亲血脉,怎么听都是叫人心寒,如今未隔得几月,倒骨肉情深了。

底下大臣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交头接耳。

而安陵昊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顾临予瞧,希望将那双淡敛的眸子看出波澜来。

直至阶下又有人发了话,笑叹着出了列队向前了两步:“三殿下与皇上兄弟情深,是我大齐之福,但殿下……”安陵昌笑得甚为熟稔,“这手足之情与国事不能混为一谈,殿下若有何要同皇上细说,大可另择他时、他地,上了这祭天坛……当算越矩无礼了。”

其实不应该这样堂皇地称其皇上,安陵昌作此称呼,也只是期望警醒安陵昊本分二字。

“啊!皇叔提点的是。”安陵昊作恍然大悟状,可那步子还一步未下又收了回去,看向顾临予,悠悠道,“只是这话晚了半刻不得,旁人听了不得,只能在此时此地说予我的好皇弟一个人听。”

安陵昊似笑非笑地盯着顾临予静视向前、淡然无澜的侧脸,忽然又想起什么补了一句:“啊,不过说起来,此事王爷兴许也能听听,毕竟是在王爷府上住着的人……”

顾临予长眉忽然皱了一下,听出他话中隐指,回头直视着安陵昊:“你究竟何事?”

安陵昊其实心中甚为紧张,总是不相信顾临予会为了区区一女子弃了全局,这才绕来绕去地说了诸多废话,此刻见着顾临予的神色,心中终于稍稍有了些谱,踏前一步视着他,低道:“我有样好东西拿给皇弟瞧瞧,只给瞧一次,皇弟可要瞧仔细了。”

说着,他便从袖中掏出那物,在顾临予眼前静然晃过。

这一来,竟是让顾临予面色大变,左手在袖下紧紧攥了个硬拳,骨节都脆出声响来,他强忍怒气,还是掩不平那些动荡,皱眉逼视着他,声音低怒:“你想怎样?”

“怎样?”安陵昊背手转过身去,这样的做法亦是让自己都感不齿,他抬眼看了面前的祭天坛与龙袍,神色淡淡的,“我并未要皇弟如何,只是她既已在我手里,诸事就需皇弟自己权衡了。”

顾临予一把攥起安陵昊胸前衣襟,紧拉至面前,忍不住怒目低斥:“我当你是磊落之人!敬你兄长,不料竟卑鄙至此!”

底下群臣哪能料到如此变动,纷纷骚动不止,安陵昌亦是猜出了七八分,皱眉召来领事的公公,快声吩咐几句,自己上前欲先稳稳这情形。

面对眼前着要打起来的架势,周遭交头接耳不止。

顾临予顾临予,你果真还是不淡定啊……庭燎列于长队中,秋水长目里只烙着那张情绪失控的脸,那一只紧紧攥住对方衣襟的手。

往日里不管看了怎样的风云动荡也不会有半分波澜的人,此刻居然真给激怒了……唇角轻轻扬了个几不可见的浅弧,庭燎不动声色地笑了,尔后竟又有些失望:以为是一个颇有分量的对手,居然如斯简单就把软肋给找到了?

安陵昊感觉到面前汹汹的愠怒,闭目长吸了气,眉间涌起隐痛,最终却只得自嘲地勾了唇角,复又睁开眼来,一双透亮双眸,什么话也没有说。

“她在哪!”顾临予又急又低地怒问。

他的五指攥得紧绷用力,两张脸贴得很近,不一样的表情,其实还是能看出几分相似的。

安陵昊动了动眉,自己果真还是要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争取……

他轻叹了口气,似万般无奈开口:“她在……”

话还未出,天际竟是又腾起一道紫烟,响亮地炸开,硬生生切断了他继出之语。

安陵昊回头,那烟依旧是在腾无想寺方向。他不由愣住,自己并未作何指令示意燃第二道紫烟,心下突生诸多不好预感。

庭燎瞧见自己目的已到,也该出来收个场,免得玩笑开大了,要把这事搞砸。

他落落大方地从列队中踱步而出,拾阶向前,群臣正值动乱,忽见有人似闲庭信步一般,阔步行在这无人长阶之中,面上挂着浅笑,不由纷议声更大,紧盯着他絮絮私语。

此时的庭燎还只是安陵昊府上的一位门客,无任何官品,只能作为未来参备居于长队之后,为臣下之臣。可自此,他一步一步,踏阶而上,自信满满,越过众人,行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这以后,庭燎便亦如今日一般,平步青云,满朝文武再无人处其右。

“三殿下。”庭燎言笑晏晏,径自行到了祭天坛下,与安陵昌平阶而立,停下步子视他,“想来是我疏忽,竟忘了告诉殿下一事,害得殿下多此一举……李公子前日说,想了想还是回他的仙岛,这俗事种种实在不是他一闲人能过问的,失敬的地方请殿下见谅了。”

“你!”安陵昊楞了两秒才错愕出声,视着面前笑得坦荡之人,忽转将什么都明白了。

他脸色苍白,惨笑了两声,继又转为大笑,片刻,垂目视向庭燎,眸光锋利,正色厉言:“我以真心待公子,不料公子竟待我若此!”

庭燎恭敬颔首,依旧挂着彬彬有礼的微笑:“燎某择良木而栖。”

“良木……”安陵昊冷笑,话音不落,忽地衣襟被人更大力地一扯。

顾临予已是不耐,怎再听得着二人碎言,大力拽着他,怒言出声:“说!人在何处!”

安陵昊一生虽不

84、77 帝王旧迹今人赏(三) 。。。

说多么的光明磊落,至少也是一堂堂男儿无愧天地,不想今日竟沦落至此等模样。

他立于祭天台上,向着朗朗乾坤,只觉天意难筹,实乃不公,不由纵声大笑。

“安陵予!你想救她?!”安陵昊笑毕,直目对着自己的亲弟弟,正色凛然,朗声高言,“十八年前,父皇为救他心爱的女子,经营一生,从未将我们当过他嫡亲之子!我天赋异禀、刻苦勤修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场虚空!……真真可笑,他只当你一人是亲子,可不知谁才是那野种……可怜父皇,一生精明竟替别人养了好儿子……”

他话还未毕,忽然觉到喉上一阵骤然收紧的窒息,半个字也吐出不得,只能极力龇目,双手奋力摘掉擒住他的臂。

顾临予面色已是不好看,却竟出奇的冷静,只扼住他的喉,眸光冷冷地逼视,狠声道:“你若还有半句废话,今生休想再吐一字!”

安陵昊被大力推松开,踉跄了几步才至站稳,狼狈地粗喘着气,他抬目视着面前之人,又嘲讽笑了:“这又如何……父皇到最后还不是没能见她一面……”

“嗯……”胸腔一记沉痛的穿刺,安陵昊隐忍出声。是顾临予没有半分迟疑地,抽出身旁侍从的佩剑,大步向前,径直狠狠刺入。

“安陵昊!朕最后问你一次!说是不说!”顾临予修眉怒扬,剑又刺深几许,朗声高喝。

天台上突然一片死寂。

纷议的群臣不出声了,六王爷欲上前去的身形怔住在场,就连冷笑的安陵昊亦是僵了表情。

之前的许多猜度在那一句高喝中顿作消弭,所有人皆被其震慑,只得视着他的怒言,不得出声。

所谓王者之风,大抵便是如此。

庭燎亦是震惊,他视着面前之人已全然暴怒的神色,未免大感出乎意料。

其实他此举只是试探,之前对安陵昊说顾临予定会为了苏锦凉而去的话只是自己随口胡扯。

他与顾临予同门四年,所认识的他从来不会轻易被人抓住软肋,陷为被动,亦不会为谁牵绊心神,一别至今,他虽是能感觉到他的些许变化,但仍旧不敢相信他竟会为了她动荡到如斯地步。

这样的失控,就连在对杜危楼时亦是没有的。

“不用去了,你救不了她……”安陵昊面露苦涩,低语道,“她中的是青衣之毒……”

*****

苏锦凉仰头,呆呆地盯着天上愈淡消弭的紫雾,心中暗暗地想:这算不算上是帮上了他一件事呢……哪怕,他已经夺了先机,占得了优势,这八千散兵已算不上什么了……

她仰头望了好久,直至天空又恢复了一碧晴痕,才又垂下首来。

她想起昨夜,她扮成个小太监央着庭燎把她带进宫去,在兴庆殿见到的他隐忍低头的光景。

她隔着好多人瞧他,眼中只有他,耳边喃喃萦绕着听不懂的往生咒,哭泣声,低诉声……全部充盈在耳边,可她眼里就只烙着他低垂的眉眼,心被人攥得好紧好紧,涩得连呼吸都不能有。

他没有看见她,他不知道她在。

这没有关系,她只要远远地陪他站着,只期在他最难的岁月里,她可陪他一起走过,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小段……就好……

可只得短短片刻,一圈太监便下去轮换来新的了,跨出门时她回望了一眼他的背影,匆匆地,就被拥挤层层的人群阻拦得只剩一个寥落的肩膀。

苏锦凉叹口气,蹲下来,凝着地上那一圈燃烧余下的灰烬。

说服李子尧成功的焰火已经放了,庭燎应当看到了吧。

本约今日与李子尧细细详谈,却不料皇上于昨晚驾崩,这事就显得燃眉之急,刻不容缓了。

庭燎勒令她:死皮赖脸都要把李子尧给拿下了。苏锦凉咬牙想这是自然。

但回想李子尧方才所言之事,那面上的神色,言语中的怅然,都还是有几分酸涩。

世间最叹惋的就是可惜二字,眼看要得到了,却又失去了……苏锦凉虽是伤怀却同时又用力地想,一定一定,要用力地握紧自己的幸福。

幸福……应该不远了吧,她想着想着就面露喜色,竟然还透了两分女儿家的不好意思来,渐渐地,也就松了方才的周身戒备,缓步踱去桃花树下。

城中的桃花今日是都开了,但这月老祠的桃花常年都开得这样好。

庭燎说,那李子尧是三殿下盯得紧的人物,你与他在青玉楼商谈,难免引人注意,怕有何不测,无想寺与青玉楼挨得近,事毕了就速去无想寺侯着,勿要四处乱走,我便去接你,以紫烟为信。

苏锦凉见着他如此关心自己的安危,心中还是有些感动,又不大情愿承认,就随口说了句:“那谢谢了啊。”

庭燎笑了,极其无赖:“我对凉子好吧……”然后又更无赖地贴过脸去,“那你亲我一下。”

苏锦凉想着就低骂了一句无耻,但还是又浅笑了起来。

她缓步在林间绕行,想这庭燎委实是淫/荡、风/骚、无赖,但好像……还是没那么坏的。

苏锦凉抬眼,又望见了满树红绦……好久没来了,上一次……还是大家一起,在这里求签祈福。卫灼然、夏之、宇文……

她仰头静静视着,落红轻轻飘下来,像是过去了好久的时间。

那次她抽了一条好怪的红绳啊,不伦不类的,早就说不该信的,要不是那小孩……对了,苏锦凉警觉四下张望,那日寺里都还有好些人,为何今日安安静静的,连解签的和尚都不见了……

她心中顿觉蹊跷,不由习惯地按向腰间双刺,这才发现因近日手受伤,使唤不上没把刺带出门,这下……苏锦凉紧张劲还没起来,突然又松了手,挠挠头,想自己这瞎担心什么,一会那风/骚燎就该来了。

于是,她便又开心地倚在桃花树下想起心事来。

走前,庭燎曾逮着她说,她这活干得漂亮的话,顾临予就该把她娶进宫当皇妃了。

她当时羞红了脸地骂他瞎说,但是自己一个人闲在府里的时候还是会偷偷地想:会不会呢……说不定会吧……那天,他都亲她了……

他现在又在干什么呢……应该已经登基了吧……要穿龙袍么……

虽然他穿得黄澄澄的是有些奇怪,但……还是蛮好看的。

绯红的桃花落下来,她的脸烧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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