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期言谢,只求你将来莫要怨我便是好了。”冰润五指轻拈了一余新叶洒于水上,碧嫩与陈绿相映,又是一壶好茶。
这话弱水很早以前就已说过了,那时的她还远不是现在这模样。
苏锦凉笑了笑,推开竹门——弱水这些高深莫测的话,她是从来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摸了摸门上丰圆的竹壁,喟叹道:“我是真喜欢你这竹楼,住在这里……什么都香了。”
她拍了拍碧竹:“走了。”
三月,煦阳明媚,苏锦凉走在竹径上,忽然感觉时间像过去了很久一般。可明明去年今日,她都还和陆翌凡在这草地上打过一架。
陆翌凡……前些日子听说他从外边回来了,近来忙得都没有时间去见见他。哎……还是先搁着吧,苏锦凉拨开一弄竹枝。
她抬手拦了拦强盛的日光,想起方才弱水同她说的争兵一事……
李子尧……还是一年前有缘得以一见,那时他还许诺……罢了……连姓名都没留一个的,全作无名英雄了,他应当亦是不记得自己了。
也不知他此行究为何意,瞧着是个不错的人,但愿不要同那安陵昊有什么关系才好。
苏锦凉脚下深深浅浅地走着,心里不甚踏实,总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会出什么岔子,思索再三,决定还是先去找庭燎问问,他也好久不来王府了。
想着,便折了个道,往三皇子安陵昊闲居之所行去。
这建邺城分三层守兵,把住各个城门,严督往来,将城里划为三区辖统。
第一层便是金陵的地界,城外还是通去各地的商道,城里便是灵杰宝地,百姓与高官同住,商人、文豪,还有蜿蜒而过的秦淮河里最多情的女儿,正是俗世雅韵并存的民生百态。
城中东南方再坐着一内城,沿城墙而行,一天不可尽,此为皇城。
皇城的把守虽亦严密,但只须持有通关的文牒,符令,便可通行,无须作人员往来的记录。各王爷府邸、他国来使,国子监,祭天坛便落于此。
每日,进奉宫中的巧物也是先送抵皇城进行甄选,再由宫中四司差人来取。这皇城里虽绝去市井民气,但亦热热闹闹的,各国来使风情,琳琅满目的贡品,品来也是另一般滋味。
入了皇城,往最深处走,愈见得路华叶茂,人声僻静,过了环兵严守的四门,便步入这金陵城中最后一城,也是最重一城——宫城。
当今圣上、六宫妃嫔、太子、及未封王的皇子、未婚嫁的公主便居于此,宫内幽静肃清,无半分吵嚷,行于其间,闻不得人声只入耳鞋履的匆匆,鸟雀的清鸣,御花园中偶听得几声出谷黄莺般的倩笑,是这东齐最美丽的女人们。
三皇子安陵昊虽未及封王,但太子已定,移居皇城也是早晚的事,况且安陵昊门客众多,平日里一般也是宿于皇城偏府的,庭燎便是这安陵昊诸多门客中的上座者,苏锦凉此刻形色恹恹地,就是向那皇城里行。
其实这三月对苏锦凉来说,亦有诸多变数。
情爱没谈上就不说了,和顾临予更是连面都没好好见过,只偶在宫中远远打过几个照面。好不容易有一次是六王爷的寿辰,他作为贤侄一名自是要来贺寿的,可这一来便齐刷刷地来了,众目睽睽之下,顾临予也不好有何妄举,两人只得隔着千万人地遥遥站着。
眉目传情这等需要风月情趣的事就更不指望他俩能干上了,于是便是金风玉露难相逢。
其实若单单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苏锦凉等顾临予早也不是一两年的事了,偏偏她这会是一不在王府里闹腾,二不在人院子里撒泼的,正儿八经地干起了大事——当一名出色的女间谍。
怂恿她走上这条无间道的正是她从前的死对头——庭燎。
这事还得从那日沁芳亭之夜后说起,那日之后,庭燎时常会来王府教安陵昌抚琴,苏锦凉作为“精通音律”者,逼不得已也是要在席的。
一开始,她蹲旁边瞧着对面那倾城的脸总是坐立不安,但久了,她发现不知是这王爷的功效还是这琴的功效,庭燎那从来拧不直的脊椎骨这一道倒是挺得不错,坐在那儿如青松沐风似的,苏锦凉百无聊赖地也就跟着听了听他说琴。
烫金的焚香炉缓缓旋起一盘香雾,苏锦凉坐在对面听着他娓娓道来的沉音,瞧着那锦瑟朱弦上若蝴蝶翩飞一般的长指,不禁迷了眼,再抬起头时,见着那倾城之色,便似不识得眼前之人。
好像……这不是那躲在屏风后边敞衣坦胸,妖娆侧卧的狐媚男人,而是净身浴香,翩翩抚琴的儒雅公子一般,但,这绝对是幻觉!因每每苏锦凉想得入神之时,那厢里便会抛来一个一言难尽的甚为淫/荡的笑容,苏锦凉这半张脸还没明媚起来,迅速又黑了。
每次习琴毕,安陵昌总叫这琴艺超凡的两人多交流交流,尽管苏锦凉不知道吉他和古琴之间哪有半毛钱的关系。
于是她便担起了所有有关庭燎的送往迎来,比若送送公子出门,与公子一同去取个琴谱,就连给新琴上色都要陪着一同去选染木,服务周到得就差没送入洞房了。
两人同行的大部分时间里苏锦凉都是怕他的,底气不足地只肯跟在他后边,庭燎心情好便抓着她调戏一二,若无心便连个好脸色都不甩给她的,径自傲然拂袖离去。总之是不会有正常一日。
但渐渐地,苏锦凉也老爱往他身边贴了,因他时不时地会同她说些顾临予的新鲜事,比若立储那日的险事便是庭燎说的,苏锦凉听得顾临予在祖宗灵位前被自己的亲哥哥质疑血统之事,心里便怎么都不是滋味,禁不住问他“后来呢?”
后来,后来自然是高卢王子大战铁公鸡若干,将悖言一一驳回,以正其名。
那再后来呢……
于是,为了很多个她想听的后来,她没出息地沦为了庭燎的走狗。
其实也全不是为此,庭燎那一大堆话里有几句是在理的。
他原是三皇子安陵昊府上最尊贵的门客,一路平步青云,但不知何故,私下里竟找到顾临予,将安陵昊的意图打算和盘突出,意下便是要转投了。
话说到这里,苏锦凉多少有些好奇,因为听得弱水说过,庭燎与顾临予虽然是同门师兄弟,但在山上时就无几日好脸色给对方看,下山后更是从未有过往来。庭燎争强好胜,最最不愿输负便是顾临予。
这一倒投撇开风险不说,照他那不服输的性子就有些难以理解。但,这事既是顾临予亲允了的,苏锦凉也不好怀疑什么。
既然秘密当上奸细了,身为安陵昊手下要员,自然盯着他的人也不少,要与顾临予通气委实是有些困难,这便需要有一个无甚嫌疑的搭档来玩这一出无间道。
庭燎曾在苏锦凉面前假意叹道:“若是有一信得过的女子便好了,也省去许多风险麻烦。”
苏锦凉自然上钩,呈天线宝宝状托腮询问:“为什么要是女子?”
庭燎俯身奸笑:“我那门里来了什么都是要查,唯独女人……”
他欲言又止,一副你应当懂得的神情,苏锦凉眨了眨眼,顿悟一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她了然于胸地点头,然后问:“那你看我成么?”
“你?”庭燎凝重地思考了一下此女子与他房里扫地的丫鬟之间的异同,最后神思渺远地追忆了一番,勉强道,“你若打扮得像个女人些,露个胳膊腿儿肚儿奶儿的……”
于是苏锦凉一个拳头飞了过去。
第二日,安陵昊的偏院里便走着一个烟视媚行得吓人的女人,那水蛇腰简直如同山间巨蟒,疯狂地抽搐,径直向着最西头的海棠苑里去了。
于是众门客纷纷感慨,庭燎公子的口味是越来越重了。
苏锦凉今日走得急,没能好好地打扮风骚一番,但走路的劲儿还是没少使,扭得风生水起的,这还没摆到海棠苑呢,忽然有人拧住了她的手腕给一把拽了下来。
苏锦凉的手还没全好,“哎哟”叫着就栽了,回头一看,见着庭燎肃气的面容。
“你走成这样,驱邪呢!”庭燎横着眉。
苏锦凉揉了揉手腕,扬头就骂:“你使这么大劲,手一会弄断了又要医,敢情你这拆了装装了拆的好玩啊!”
苏锦凉近日手好得快,确要感谢庭燎,他瞧见她半死不活的手腕,拿过来摆了摆,骂了几声庸医,再过几日来时便拆了她手上的夹板,从从未遮拦紧过的胸襟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布贴,硬给她粘上了。
苏锦凉狐疑地探着手腕嗅了嗅,还可以闻见略为呛鼻的味道。
庭燎妖娆地绕了绕垂发,侧卧下去软语道:“本公子的灵药不轻易给人的,你要好好珍惜哦~”再附上媚眼一个。
苏锦凉本能就哆嗦着想撕了丢掉,但想起弱水曾说:自己所擅不过观星窥命之术,习医唯略懂皮毛,檀放师妹虽专修于此,但天资有限,未能卓尔。几弟子间,有一医术超群,堪比师傅的,便是庭燎。其技法,要言起死回生也不为过。
苏锦凉想了想,还是贴着吧,贴着,受一时之辱,等手好了,打起架来占得上风,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是?
眼看着要好了,前几天因庭燎说顾临予坏话时打的那一架又给折了,修养了两日,今天又杯具了。
苏锦凉那个气啊……一腾火还没发上来,庭燎今日竟出奇的识趣,握着她的手就揉住了,陪着笑道:“凉子我错了,是为夫的不好。”
庭燎总爱随着自己性子叫她,今日小傻明日呆花的,叫一个忘一个,最近在她手机上看了动画,学着小日本叫凉子了,但叫得实在和娘子似的……这在外人眼中,是一副多么伉俪情深的画面啊……
于是安陵昊又闻得消息,座下第一门客不再干招蜂引蝶、夜御数女的生活,谈起婚娶了,此乃府中第一奇事。
苏锦凉最怕庭燎这绵里金针的样子,立马把话题扯去了正事上,两人拣了个墙角说话。
“李子尧这次来朝,和安陵昊有什么暗通款曲么?”
庭燎听见是正事,才直了身子,但仍旧是不大正经的样子,懒懒地侧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地:“他关心李子尧的事?”
苏锦凉扬眉:“别绕圈子,有是没有!”
庭燎轻离了墙,踱步漫道:“有是没有有何相干,他如今要在意的是青阳家的兵权最后
82、75 帝王旧迹今人赏(一) 。。。
落在谁手里,李子尧区区八千散兵成得了什么气候?”
“这干青阳家什么事?青阳将军不是没有异心么?”苏锦凉奇道。
庭燎随意拈下一朵海棠,嗅了嗅,什么也没嗅着,随手丢了,回头道:“眼下是没有,待那皇帝归了西,青阳将军再效忠谁就不一定了,再来,青阳将军如今已如斯岁数,儿子青阳恪又雄武有谋,子承父业是迟早的事。”
庭燎曾说过,原本推灭前朝,安陵广应是在长安城称帝,尽掌天下的,不知何故,竟舍了半壁江山,来了这金陵偏都,当时朝堂重员大多未随他至此,唯独只有青阳策将军,抛家傍路,帅十万大军渡河南下,硬生生在这建邺城上建起了金陵胜景,说起来,若要论算这十八年来的昌平盛世,青阳将军当是居功至伟,这一段毕生追随的衷心,据说还是因四十年前一段不为人知的情谊。
“青阳恪同三殿下是拜把子的关系,你说这兵权若要落到了他的手里,再加上原本就挺着三殿下的郑将军,他顾临予哪还有一点点胜算?”庭燎又前行了几步,“如今他不就是凭得他老子的照拂,才可暂且无忧么?你看待皇帝死了,这宫里哪会留他一点说话的分量,赶紧逃命是紧,还做什么八千散兵的打算!”
“庭燎!你怎么说话的!”苏锦凉听着他一口咒谁死,一口说顾临予没用的,甚是愤怒,简直想一巴掌轮上去给他砸扁了。
庭燎背着身子没瞧见她狰狞的表情,随手拈了片叶子,转着玩儿道:“所以,当下要紧的还是这青阳家的事儿,照我说,直接把青阳恪给杀了,让青阳将军只得把位子继给他们没用的老三,这样倒也方便了我们掌稳兵权。”
苏锦凉累了先前的气,再听得他这样中伤青阳炎,又草菅人命的,怒火中烧地上前狠踢了庭燎一脚。
庭燎回头见着苏锦凉是真生气了,才噤了声,拉着她手情意绵绵地摇:赔笑道:“凉子真生气啦?”
苏锦凉虽是嫌他那嘴贱,说话太没轻重,但字里行间的理据还是颇为真切的。
她一时面对这严峻的局面不知如何是好,又不好出声问他,以承认他方才说的都有理,只得憋过脸去,怒气沉沉道:“我就问你那李子尧和你上面的有没有勾搭。”
庭燎微笑:“有的。”
苏锦凉这心……“嗖”地就掉进了十二月的冰窖。
自古兵权才是硬道理,这茬儿她不上历史课也知道了,可这下一看来,竟没有哪一方是倒向顾临予的。就连青阳大将军都……
她愈想愈慌,仰头骂起那安陵昊泄愤:“你说他什么居心啊,那位子是给他亲弟弟的,又不是别人,这样他也要加害么!”
“说得好!”庭燎赞许一笑,偏头道,“你说,你毕生的理想与目标最后输在了自己亲弟弟手里,还是一个从未为此花过一分心思,只因父皇的一句话便允予了的亲弟弟,而那位独独只予了他的父皇,却是他们共同的父亲。”
“你说……”庭燎近了些视她,笑容有几分狡猾,“是你,你将作何感想?”
“况且,这也不是……”庭燎突然想起了什么,口中的话又止住了,浮起一抹更甚的调侃之意,捻着下巴琢磨道,“我看你对这顾临予当真是上心,他还安稳地在宫里呢,你就急成这样了……哎……不知道那远在战场的卫公子知道了,当作何想呢?”
苏锦凉正是慌神,听得他这一说还没立即放映过来那“卫公子”是谁,待得回神,已是一把抓住庭燎衣襟质问:“战场……他怎么会去战场!”
卫灼然上战场了……会不会有事……夏之呢……
庭燎点头赞许:“果真两个情郎一般重,一个都不落下。”
他瞧着苏锦凉面色发白,嘴唇泛干的失神样子,分明是无心再同他调笑,不由眯起眼睛打量她:这丫头平日虽火气大了易恼了些,但勉强也算好玩,挂心的人多,又心眼简单,甚好利用……不错不错。
他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玩,瞥见院墙晃过的一抹金黄,机会就来了。
庭燎忽作一把收紧苏锦凉的腰,将她推按至墙上,一双美目转瞬不移,鼻尖亦点上了她的。
苏锦凉早已被那些纷沓的消息搅乱了心神,一双大眼慌张地视着他:“你干嘛……”
“三殿下驾到!”不远处,小厮高声朗道。
苏锦凉急乱地想脱身回头去看,却被庭燎箍得死死的。
庭燎笑嘻嘻的瞧着她:“你怕什么,演戏就当投入演像些。”
他将头埋进她的颈项,在衣襟微敞处深深嗅了一口,鼻尖顺着那玲珑曲线慢慢揉上来,直至她粉嫩白皙的小下巴。
这呼吸委实太过暧昧,喷在她的颊面鼻息,扰得人心愈发慌乱。
他贴得她紧紧地,似身上每一寸曲线都几欲相合,那一只手仍不嫌添乱地,顺着她的背摸索了上去。
庭燎的声音咬在她的耳垂畔,低沉而迷离:“我与女人们做这些事……殿下早已见惯不惯了……”
“所以……”他凝着她饱满的小唇,转神不离,像着迷了一般,手顺着腰肢愈来愈上。
“所以……”他呢喃着,再不多语,俯身即含吮住那两瓣娇红。
作者有话要说:燎哥就是个色狼。见人就揩油。大家要习惯。。
杯具的小苏。。不就是摸摸亲亲嘛……回头叫顾哥哥好好补偿你。。节哀。。阿米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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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76 帝王旧迹今人赏(二) 。。。
奶奶的!你这才消停了几日,又来了!
苏锦凉屈膝狠狠顶向庭燎下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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