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忆凉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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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忆凉辰-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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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凉愣了愣,也不推辞,只未落座于他身边,择了亭中一条长椅坐下,扬着唇角笑了笑:“大家说六王爷惜才若宝果真没错啊,一定是觉着我肚子里还有两点墨水才对我这般宽厚吧。”

安陵昌扬了扬眉:“丫头倒未比往日减几分伶俐,怎地前几日在我那侄儿身边徒得了副妇人模样?”

苏锦凉楞了楞,不自觉地将双腿盘上了长凳:“我以前是那样么……”

她若有所思地想了会,眼眺着回廊上的飞龙衔檐,一会,傻笑起来:“好像真是,上次那回是挺嚣张,我都忘了……”

安陵昌瞧着她憨憨地摸了摸自己脑勺的样子,端起桌上一盏碧螺春,轮盏略吹了吹,淡笑:“予儿说得没错,你这般随性,确是不宜进宫。”

“宫里有什么好玩的……”苏锦凉随口跟了一句,片刻想起什么,回过头问道,“王爷,顾临予他这一辈子真就要锁在宫里了么?”

“再过得几日他就要做太子了,你说他一辈子在哪?”安陵昌不以为然。

“你呈来的折子朕都看了,办得不错……长风道长果是未少花心思,将予儿栽培得如此出挑,父皇甚是欣慰。”安陵广遣退了四下侍从,合着衣从榻上下了座。

顾临予略颔着首,未发一语。

“父皇本还有些许忧虑,你此次返得仓促,许多未待准备妥当……这一来倒也安心了,太子一事便无须搁置了。”

……

“父皇,此事可还有斟酌余地?”

“……何意?你虽从小不在朕身边,但继位一事也是在书信里早早言明的,早该有所准备了。”

“儿臣……志不在此。”顾临予垂首作揖,沉声应答。

“混账!”安陵广重一拍桌,震得瓷杯玉器低鸣不止,“你……”

他压低了声音怒道:“你此举将你母妃置于何处?!”

安陵广动了怒,原本染病沉沉的身子有些轻颤,握拳的臂膀因愠怒而震颤不止,片刻,更是猛然咳了起来。

顾临予忙一步上前扶住皇帝,护至榻边坐下,自己也挨着坐下,轻抚着他的背顺气。

好长的一会,安陵广的粗喘才渐渐缓下来,四下忽然有些静。

这一场突来的骤病拉近了生疏父子间的距离,安陵广觉得有些欣慰,心里涌起一股湿热,伸手欲轻轻拍拍儿子的手背。

顾临予冷冰冰的声音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在殿内响起:“……父皇当初执意要娶娘,究竟是真心使然抑或只是利用?”

“我知道,他是为了娘吧。”苏锦凉择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长椅扶手,眯着眼睛望着亭顶的壁画,“他说……他爹将娘抢了过来便再没见过面,兴许是发生了什么,才迫不得已让娘进了冷宫。所以……他只有当皇帝,才可以让娘再出来……”

苏锦凉喃喃地念着,凝神瞧着壁画里投水成仙的女子,好一会才回过神问安陵昌:“是这样么……”

安陵昌淡笑:“我怎知皇上的意思,只是……做一个皇帝绝不可能只是为了一个女子这般简单。”

苏锦凉淡淡嗤鼻:“那是为了什么……他又不是当皇帝的料。”

“哦?”安陵昌生疑。

苏锦凉翻身从长椅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皇帝要胸怀天下,以苍生众责为己任……你看他,成天就只爱盯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瞧瞧。”

“我侄儿原来是这这般模样?”安陵昌扬眉。

“是啊……他那个人,没劲得很呢……”苏锦凉侧过身,趴在亭椅靠背上。

池塘里下起了薄雨,轻轻点点的,是一会就停的春雨。

“所以……不要让他干这个了……”苏锦凉呆呆望着水中溅动的涟漪,“他志不在此,一生要就这么被关着的话……好没意思啊。”

“这次就不多加责怪……朕当你是于宫外泊久了,天性无拘了些。”安陵广面色肃然,方才一番谈话想是耗了许多心力,额上沁了一层薄汗,起身想寻了茶来喝,“……你年纪也不小了,父皇是时考虑你的婚事,替你定定心。”

“儿臣已有中意之人。”

安陵广披衣欲起,闻着此言顿住了,片刻又坐回去,俯眼视他:“是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丫头?”

顾临予抬头,面容坚定,声音掷地有声,一字一顿:“我要娶她。”

“不知道他以后会娶什么样的姑娘……”苏锦凉伸出手觉了觉细雨,尔后闭着眼枕在臂上,“在那个位子上,今后定是要做许多身不由己的荒唐事吧。”

安陵昌闻得她一言一行笑了,轻放下杯盏:“丫头你就那么厌恶皇宫,将它说得同修罗炼狱一般。”

“有么?”苏锦凉没意识道,想了想,又说,“是吧……我觉得到处都是墙,将心关着,挺可怕的,做什么事要思前想后的顾虑算计,带着目的……”她勉强地笑了笑,笑容纯真又美好,“许是我想多了吧。”

“罢了,你有何想法便依着自己的来,既是有了喜欢的便娶了,父皇不多过问……只那事,无半点商量余地。”安陵广渐露疲态,裹着披衣起身,挥了挥手,“朕累了,你下去吧。”

顾临予又在原地跪了片刻,才面无表情起身,“谢父皇。”

夜晚垂落下来,永明宫里当差的宫女都被安陵广遣退,还未来得及点上烛台,窗棱间漏下一点光,偌大的宫殿空空寂寂,幽幽暗暗的。

顾临予推门之际,闻得身后父亲沉声的低语:“你今日既会同朕提这样的请求,也该了然朕当年迎娶眉儿的心意。”

他只觉心口一阵难扼的悲怆,手上用了用力,推开门。

亭外的雨停了,安陵昌起身,掂了掂袖子:“时辰不早了,同你这丫头说话倒也打发得快。”

苏锦凉亦了然起身:“王爷可是又要去会门客?”

顺王府上圈着许多门客,多是才高八斗的,亦有下人嚼舌根子时说:王爷就是这些文人墨客的见得太多了,才至今都未婚娶。

安陵昌噙着笑敲了敲苏锦凉的脑袋瓜:“你这丫头若肯来,可把我养的那圈没用的都给比下去。”

夜幕从天际上扯落下来,已有些辨不清人的表情,可她的笑容还是在这夜里熠熠发光:“王爷说笑了,我也就会些小聪明,磨磨嘴皮子。”

“小聪明好……本王走了。”安陵昌笑着开了步子,“你好些养伤,这几日予儿忙,等他得闲了就来看你,到时候别拖着个病手……那他该怨我这个做叔的没待好你了。”

他笑着还没走开两步,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对了……我听下人们说,你会摆弄种新巧的琴?”

苏锦凉楞了楞,想着应该是说她这几日闲来无事在房里弹的吉他,点头:“是啊。”

安陵昌笑了:“正好今日老三得了本新琴谱说要赠我,一会儿有人送过来,晚上我差人给你送去,你也弄个曲儿给本王听听开眼。”

苏锦凉点了点头,又忙招呼道:“好……王爷你快去吧,大家都早侯着你了。”

安陵昌走后,苏锦凉又一个人在亭子里坐了好一会。

方才同他的谈话让她想起了许多事,她是变了许多……变得不像她了。

从前只顾着要一直跟着他走,很久都没有停下来要看看自己,现在终于得一段清净时光,她却好像迷失了自己一般。

她跟着他走,却把自己弄丢了。

她有一搭没一搭凌乱地想着,又埋下头看塘里戏游萍的鱼,黑漆漆的什么也没瞧见。

“锦姑娘……锦姑娘。”

苏锦凉听见由远及近的叫唤,扭过头,胖管家歪歪扭扭地跑了过来。

他直喘着气地问她:“我方才……还见……王爷同姑娘在亭里说话,怎地……一晃就没影了?”

“哦……王爷去见他的门客了,王管家可是有事?”苏锦凉忧心忡忡地瞧着来人的身材,想着能长这么胖也真是难为他了。

“没啥大事……就是王爷要的琴谱送来了,我想请示他搁哪间阁子比较好?”

“琴谱?巧了,王爷才说晚上叫人给我送过来呢……那我去拿好了,省得人再辛苦跑一趟,正好也能提早琢磨琢磨弹给王爷听。”苏锦凉大大咧咧,不以为意地,“去哪拿呀?”

“这……”

王管家其实是想告诉王爷,今日那琴谱是庭燎公子亲自送来的,王爷是否要前去礼待一番,可现下王爷既在礼贤,又不好怠慢了苏锦凉……

胖管家陪着笑点了点头,满是歉意:“那有劳姑娘了,就在北边沁芳亭呢。”

苏锦凉点头应了就奔了过去,大概这是十几天来的头一桩差,她兴奋得竟然忘了自己是路痴的这回事。

在园子里绕来绕去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的都没寻到,偏偏这会子又是下人们用膳的时候,她荡了好久才抓住一个活口将她领过去。

那边林里庭燎已是等得火冒三丈了,若要在自己地盘上定是直接把手下的桌子拍碎了走人。

他想着待会就算是安陵昌亲自来了都不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然后等啊等的,苏锦凉像个陀螺一般在梅林里晕头转向地挪进来了。

还隔着好远呢,她就开始点头哈腰,一口一个对不起,林子太大不认识路,让您等久了真是不好意思。

这一连串的抱歉到了跟前,抬眼一看是他,那两眼一翻,小身板抖了抖,就跟见了鬼似的。

庭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琴谱往苏锦凉身上一甩,转身就走。

他微敞的衣襟压不住他烦怒的火气,随手一扯便将它拉开了些,月亮也升起来了,像是为他而来,为窥探他胸前袒露着的那段深狭的肌肤。

苏锦凉在原地挣扎了许久,想着虽然这个男人害她前阵子脚趾发抖了整个晚上,但今日她也让他在亭里没女人消遣地等了一个时辰。

呃……苏锦凉寻思着还是开口叫了他:“喂……喂!”

庭燎大步流星的背影当真是生风,苏锦凉追得飞快才赶上,忙着解释去拉他的袖子。

这一拉便是轻薄,更难作解释了。

苏锦凉也瞠目结舌的,这男人的衣服怎么比女人的还好脱,轻轻一拉便要滑大片肩膀的。

她望着眼前雪

80、73 讵有青马缄别句(二) 。。。

一般柔滑的肤,剑锋般硬朗的轮廓——很是销魂的一块肩膀,使劲吞了吞口水,然后茫然地抬起脸:“我什么都没干……它自己掉的。”

庭燎不耐烦地拉起衣襟,瞧着她:“还有什么事?”

苏锦凉楞了楞,大概是没料到他这样的反应:“没……没。”

庭燎二话不说又转身走了,许是心里的火气太盛,没走开两步觉着这是决计压不下的,怎么都该泄泄愤,还没人敢叫他庭燎等上整整一个时辰呢。

他转回头去,果然那丫头还傻呆呆地站在原地,大概是又忘记回去的路了。

“喂。”庭燎生硬地拍了拍苏锦凉的肩,想起自己这样子不大和善,又堆了抹不甚自然的笑。

“啊?”苏锦凉茫然地转过头,月光下,他俊秀精致的脸铺上了一层好看的银灰,如扇的长睫下是一双潋滟的眸子,直直视着她,不知为什么,好像今天看上去没那么可怕。

庭燎惋惜地叹了口气:“无事……我就是想着有些可惜。”

“啥?”苏锦凉挠了挠头。

庭燎执起她的手,目光恳切沉痛:“也不知这一事后……我俩还有没有一点缘分……”

苏锦凉这下要把头都挠烂了,没明白这厮这般深情的凝望是要干嘛。

“你知道……我是他的人,三殿下要干什么我是决计不能拦的……若你真有心于我也就罢了,好歹我能为了你拼一条命也算值得,可……”庭燎痛不欲生地别过脸去,泫然欲泣,“可你竟一心只念着那安陵予……”

苏锦凉看得一愣一愣的,好想问问他,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害的他这般伤心。

“我也没别的话好说了……只期若这一夜是我活了下来,你好歹今后能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若是……若是我死了……”庭燎假惺惺地抬起袖子拭了把泪。

苏锦凉瞪大了眼睛:兄弟……真哭了啊……

“我只求你记住……要杀他并非我本愿……实在……实在是身不由己。”庭燎以爱这土地爱得深沉的口吻握住苏锦凉的手抖了一抖,终于含恨而去。

天地良心,苏锦凉发誓绝对看到那男人的眼圈是红了的。

她半天才回过神来,颇感世界真奇妙地往回去的路上走,想着这男人真不简单,说风就是雨的。

他刚才生离死别地同她说的一堆到底是什么,还“要杀他并非我本愿呢”,这不是逼良为娼么。

苏锦凉干笑了两声地走着,忽然脑子“唰”地闪过一道利芒。

杀,三殿下,安陵予,太子……

苏锦凉腿下发软地一连退了好几步,月光打在脸上,她的嘴唇和脸都是一片惨白。

她脑子里嗡嗡炸响,忽然猛地转身,拔腿就往林外跑。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把顾临予的内心一亮白…………他就像变了个人似地……

难道他应该一直神秘着……被误会着……最后沦为一个渣男……我再给他立一块革命烈士墓么………………

好悲壮的顾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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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74 讵有青马缄别句(三) 。。。

“求求你……让我进去吧……”苏锦凉眼泪都急了出来,把身上最后一点碎银子也掏了个干净,又抠了些在江研买的小玩意,七零八落地全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两个守门小兵看得一愣一愣地,但还是色厉内荏道:“姑娘,军令如山,闲杂人等不得入城。”

苏锦凉怒红了眼,把刺给抽了出来,奈何一只手又是废的。双刺跟着一起残废了,沮丧地暗骂了声:“妈的!”

她方才听了庭燎那席闪烁的话,便惊慌失措,一路跑出林子地路也不迷了,魂不守舍直至了安陵昌会客室外才定在原地。

不能找他!他是个王爷,三皇子也是他的侄子,顾临予也是,谁知道他的心偏着哪一边,弄不好反而会害了他!

苏锦凉想着又飞快地转身跑回去,一路小跑变为狂奔:还好……还好及时冷静了,未惊动他人,现在要怎么办……对……找他,这些人都不清楚底细,不可托付,自己要亲口告诉他!”

苏锦凉翻墙跃地,动作熟练得就像前日都还在做杀手,她飞快地往皇城方向赶,虽是不识路,却知道最宽的那条定是通往皇城的。

一路上倒也顺利,却在这门口被拦下了。

几位守门小哥估摸看着苏锦凉也不是什么恶人,单薄的身子哭得咬牙切齿的着实可怜,便有一位软了心肠,挠了挠头向她道:“姑娘,你别哭了,你要找谁,小的若认识进去帮你通报一声,叫他出来会你。”

苏锦凉楞了楞,那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似的落,自己这样残废着肯定也是打不过人家,可待他们这一趟跑下来,不知道会不会已经出事了……他妈的又没别的办法……

苏锦凉的脸色很凄切,倏地松开手,抹了把眼泪。

“那好,我找你们四皇子,安陵予。”她换了套故作镇定的表情,不想叫别人看出什么破绽,打草惊蛇。

小哥的腿软了一下,这来头大了,他有些犯晕。

犯晕的小哥还是很好心肠的提着他的红缨枪往宫城里头跑了。

苏锦凉靠着永乐门,拳头不停地抖,黑砺的墙壁磕的背生生的疼,她全顾不上,只一直念着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锦凉?”

像过去了漫长的时间,她才听得一声低唤,回头见他立在一挑灯笼下,面色好好的,他好好的。

她忽然激动得涌落了两滴泪,很快又定下神来,没事就好,没事现在想办法,不慌就不会出什么岔子。

她上前紧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抖:“你今晚要小心,有人……”

“回去再说。”顾临予蹙眉,执紧她的手把她向怀里带了些,一路向宫里快行。

传话的小哥仍旧有些紧张地挠了挠头,脸都红了。

对面的那位身子站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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