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忆凉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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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忆凉辰-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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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阡陌,瓜棚豆架,雨绵如丝,心潮若皎石。

闹时一起去田埂地头,他指着路边孤坟吓她,表情狰狞夸张得虚假,她不以为然,气焰嚣张,仰脸大声说她素来和鬼亲近。

她并不是偏爱农家生活,亦对锄头深井无半分好感。她只是觉得那样的地方,天地会显得愈发的大,山野旷达,只有他们二人,可无拘畅游。

众人听戏听了大半出,都已习惯了这姑娘是不按理出牌之人,答问至今,回的都像是打着擦边球过去,乍听不觉有什么,要辗转细想了,才能觉其蕴意。

然不是所有人都能体会的,比如先前被奚落得惨的薛大少,就一脸不屑。

“何又为怒?”帘内人继声问道,那话音里却已是柔和了许多,像是渐熟的好友,探听对方的喜好。

苏锦凉被这问题从悠远的思绪里拉回来,几乎没有片刻思考,扬首即坚声回答:

“孤臣霜发三千丈,每岁烟花一万重。”

哗……星棋纷砸入局,乱声纷入耳。

“她怎么敢这样说……”

“完了,这姑娘看着伶俐,实则还是无脑啊,怎能这样顶撞王爷……”

“哎……命不久矣啊。”

卫灼然望着苏锦凉,俊眉紧锁,心下沉紧:她怎么会提这个?

说得好!郭白衣在心内暗自呐喊,却奈于身份卑微,不敢说出口。

薛痞子笑得一脸无赖,你个小丫头不等我收拾你就玩火自焚了吧。

苏锦凉只昂首望着,无半分怯意,面色慷慨无惧。

早在以前,她还只在书上读到这句子时就觉悲愤难言,怒无可抒。如今亲落入这世界,虽说所见不多,却也曾听重砂说过战乱颠沛的事,也亲眼目睹过皇宫的奢华腐败,亲手……喂过骨瘦如柴的孩子一个馒头。

也许是生来的贫穷,骨子里会对这些过于富贵悬殊的人心生抵触。

可要说怒的,首当其冲想起来的就只有这么一样。

卫灼然当然不知道苏锦凉这是脑子一热迸出的想法,只皱眉掂量着,这话的火候是过了头,万一触怒了六王爷要怎样替她收场才能保周全。

帘内人一直没有搭腔,众人由刚初的喧杂淀下声来,皆望着场中傲首视着的姑娘,心内暗自替她捏汗。

苏锦凉依旧无惧地视着那淡黄绦金的帷帐,谁叫你要问我!你问了就得听我说!

帘内人一直没有出声,许久未开腔的胖掌柜站在一旁,抖着袖子抹了圈汗。

街上突然静得有些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深夜和朋友拼文的产物。很好玩。

我一小时920,楂楂849,蒙蒙521。

筱筱突然跳出来说他写了2200。

众人无语凝噎。

呼呼~刚刚写完,新鲜出炉。马上奉上。天亮啦~睡觉去。

45

45、第四十二章 千金纵买相如赋(二) 。。。

“啪。”

什么东西突然被大力掷碎的声音。

帷帐里的人猝然起身,几步向前:“大胆!本王念你一介弱质女流,替你留几分颜面,你竟不识好歹,狂妄至此!来人!”

声音厉寒,如平地惊雷。

“你身为王爷怎么这点肚量都没有?”苏锦凉昂首看着他,丝毫不为涌过来的侍卫惊惮,心里腾地起了火,言辞分厘不让,“只有好话能入耳,就不许不中听的实话么?”

“屡教不改!蛊惑民心!”帷幔层层,隐约见里边的人愤然地一拂袖摆,“拿下收押,听候发落。”

众侍卫听了,粗手粗脚地架起绳子就来五花大绑。

“王爷息怒!”卫灼然一步向前,举袖急劝道,“王爷请细看这诗,岂有亵渎圣名之意?!”

“此等胡言哪堪细看!辱我大齐国威!”

“王爷!”卫灼然恳切道,“这姑娘吟的分明是前朝旧都之事,贬古扬今,实乃对当朝的夸赞!”卫灼然见帘内人并为出声,继而沉声缓言:“孤臣霜发三千丈……王爷请想,东齐朝野上下,不论文武,可有白发之人?”

众人深思,一时无言。

“大齐人才济济,多青年才俊,在朝为官者,年龄最长的刘开山刘将军也只刚过天命,正当壮年;若要论地方……”卫灼然折扇一展,众人目光均是聚在他谈笑风生的面上,被那言笑间刚好合度的自信所吸引,挪不开半分。

“江州知府卢之郊上月初三刚贺耳顺之期,是大齐在籍官员中最寿者,亦是精神矍铄,无半丝霜发,王爷明鉴,此诗岂有妄指?”卫灼然玉扇虚顿,复又款道,“反观前朝,满野沉沓之气。著有贺融将军激战楼兰,八百里加急快报只因昏帝彻夜荒淫,弃之不处,酿就险困若羌之难,贺将军从此一夜白头,此等激怒之事也是天下皆知。”

这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乾坤骤然扭转,在座皆为叹服,凝神继续听他接下来将如何分解。

郭白衣双眉一皱:此人是谁,既不是我大齐臣子,怎对在户官员如此了解,连一小小知府的生辰都记得一清二楚。

卫灼然复又开口,依旧是笑若萤玉,不急不慌:“每岁烟花一万重……”

卫灼然折扇轻掩,笑得几分莫测地望着苏锦凉。

苏锦凉被押着双臂,同样是眨巴着眼睛望回去:你牛逼,真能瞎掰。

“江南烟花柳巷最是多,扬州更是重重街市栉比而开。”卫灼然折扇摇得缓而又缓,扇面上笔锋遒劲的泼墨大字深烙入眼,“一个姑娘家,总有些少女情思,因此事生怒……是再平常不过了,王爷又何必如此动气?”

卫灼然语罢,又微笑着摇着扇子看她,净白的扇面衬得他如玉面庞好似皎月。

“我道贤侄是舒淡之人,今日怎生这样沉不住气?”一阵清朗之音传来,紫袖掀帘,金冠璎珞,丰神俊朗,王者气派华彩顿溢。

“王爷万福……”众人见此情景,齐齐拱袖,头都不敢妄抬,毕恭毕敬。

安陵昌拾阶而下,大步走至庭中静立的翩翩公子。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气度非凡,华彩难抑,形若玉树临风,容似霁雪荧光。

“王爷。”卫灼然颔首举袖。

“平日里只闻世侄倾世名风,我还道是不信,今日总算服了,卫丞相果是教子有方!”安陵昌轻拍卫灼然的肩,语调缓了半分,“多年不见,世侄已这般大了,可是连心上人都有了……”

卫灼然也不辩解,只温润一笑:“灼然来东齐好些时日了,总也想寻个光景拜谒王爷,只是闻得王爷近来总煮酒烹茶会天下俊才,便未上门叨扰雅兴。怠慢之处,望王爷见谅。”

霎时间,四下热议声如滚汤沸壶,一经炸开便不可止。

这便是那才遏四海,名满天下的西燮卫公子么?

传言他不仅赋得传世名诗,能为人人吟诵,更有帷幄之才,军政奇略。近年西燮朝廷大刀阔斧的革新政变就有大半就是出自他之胸腑。

郭白衣心内高浪迭起,还道是谁……难怪……原来是卫公子。

他只暗暗叹服,方才还觉这姑娘才情惊人,吟得神来之诗,现竟又得见了卫大公子,今日真是几番际遇,此生无憾。

“既是一场误会,王爷雅量,就不同她计较了吧……”卫灼然浅笑谦言。

“你卫世子把话都圆到这份上了,我岂能不成人之美?”安陵昌拂袖一挥。

绳子一解,苏锦凉就被推着歪了出去,卫灼然上前一环抱住:“有没有事?”

他的领口怀中都是白芷的香气,温暖又清舒,稳当温柔地抱住她,没有半分差池。

“我要是这样就有事了,还不被你玩死?”苏锦凉站直身子,气结郁胸地瞪他,“你真能装啊,早告诉我就找你开后门啦,还在这傻拼命。”

“你也不差。”卫灼然笑着看她,“我还当真是没有看出来……”

他看着她,眸子深处有隐耀的光芒。

“丫头。”安陵昌转首看着苏锦凉,一扫之前假装的严厉之气,笑得随和,“你给本王说说,怎会为烟花之事而怒,我贤侄难道是此等人?”

安陵昌笑得很道貌岸然。

“怎么不是?”苏锦凉斜着眼睛瞧卫灼然,“你问问你的好侄子,我们是在哪认识的?每次碰面都是在青楼哪!”

卫灼然干咳了两声,今日真是被拆台无数。

“男儿风流是常事,况且是世侄这般出众的人物……可丫头你为何常在青楼?那可不是女儿家该去的地方啊。”安陵昌疑道。

“我是……”

“王爷。”卫灼然迅速出声打断了苏锦凉的话,转首向安陵昌道,“我二人今日是为梦春之画而来,既是技才略胜一筹,还请王爷慨赠此画,以圆长憾。”

苏锦凉听了,也立即忘了争辩,兴奋得直点头。

“画?”安陵昌闻言扬眉,一抬手拂袖,身后高楼的匾额上,滚着绣球的红绸就应声落了下来。

上好的金华檀木,却是只字未题。

安陵昌一拂衣摆,在来人奉上的椅上坐下,笑得闲适地抬头望着苏锦凉:“今日既是你逼得我金陵男儿无颜色,拔得头筹,这扁就由你执笔,替本王赋文一篇。”

“啊?”苏锦凉为难出声,“开始可没说有这规矩啊?”

安陵昌不悦扬眉:“你还与本王谈条件?”

“你不会写赋么?”卫灼然见着苏锦凉犯难的神情,附过首轻声问道。

“恩,这个有点手生,不常玩。”苏锦凉认真点头。

“没事,这些东西都是举一反三的。”卫灼然领着她走至桌前,白花花的宣纸铺得和三尺白绫似的。

苏锦凉神情迷茫地望着那几尺素白,脑子里搜索枯肠地什么也想不起来。

卫灼然见着她困顿的神情,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得柔和:“好啦,快写,赋就是胡扯些没意思的东西,把简单的东西说复杂就是了……你平日里瞎胡扯的本事不是挺有一套的。”

“……你见过我对着一楼瞎胡扯么?”

卫灼然执笔蘸墨,垂首笑颜犹如三月清晨时时徐来的春风,和沐清朗。

他悬肘抬笔,一手托着衣袖,看着苏锦凉笑道:“别贫,得了就念,我替你写。”

他复又绽了个如初阳般和暖的笑,脉脉似潺泉的温柔,声音轻舒:“好好想,不急的。”

好好想,不急的……

这一暖心的话突然赠予了她莫大劝慰,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以前背过一叫《滕王阁序》的东西,草草地梳了一遍,竟还全记得。

她如释重负,轻然一笑:“我有了,你写吧。”

众人见她自信满满的样子,皆前了一步,想瞧瞧诵出那样好诗的姑娘又得一篇怎样好文。

“这么快?”卫灼然笑着蘸了蘸墨,悬肘于纸上,亦是等她开口吟诵。

“豫章……”她话才出口,突然停了下来。

卫灼然本提笔欲写,见没了下文,转头看她。

苏锦凉柳眉微蹙,兀自沉思。

他知她定是遇了什么难,也不催她,就静静立着等。

有些东西,就算当时看上去万分的寻常,日后回想,也总能觉出暖意。

四周文人等得有些焦躁,无聊地产了些微词。

安陵昌悠然坐在椅上,端着来人奉上的茶盏,浅浅吹开一口,腾起温热馨香。

苏锦凉站在这焦点中央,心内狂躁无比。

要念了才发现这《滕王阁序》全是用典,时空不同,他们听上去一定和胡言乱语一样。

可赋她读过的实在少之又少,一时间实在是想不起别的来。

该死的!怎么就挑了首赋呢?

苏锦凉胡乱在心内思忖了一番,草草过滤,好像《滕王阁序》中有那么三段是纯粹写景的,没牵扯什么乱七八糟的典故,只是没头没尾的……

不管了,本来也就是应付应付,拿了画就走人。

她一扬头,朗声诵道:“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周遭顿时静了,话音一出即抹去所有的浮躁,瑰奇绚丽的一句,半掩着开头,接下来一定是如玉酿般精絮的文章。

作者有话要说:哎,本来昨晚是在好好写的,结果巴萨输球了,我一时悲愤!

于是当天的稿子废了,这又是今夜重新奋战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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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三章 千金纵买相如赋(三) 。。。

“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他闻言,悬着的肘顿了一下,狼毫才落下素白的宣纸。

轻云流水一般的下笔,行文俊隽蓄锋,气势壮阔,其字亦雕如联璧。

好漂亮的字!真真一手墨宝。

卫灼然着一身华白绦金边锦服,端束一根月白发绦,余下的青丝静好地垂下来。

他立于桌前,身势微倾,持笔之手随意自然,侧颜是说不出的专注。

苏锦凉不知怎的,看着他突然就失了神。

那眉目,那眼神,还有高峻的鼻梁,薄软的唇。

苏锦凉突然觉得……他很好看。

那么好看。

、奇、卫灼然悬着笔在那儿等了半晌,见没了下文,抬起首望她:“怎么不说了?”

、书、苏锦凉慌忙移开视线,正偷窥得失神呢,突然就四目相对了。

、网、她十分不好意思,一个劲地挠头,吞吐念着:“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

她闪躲着不看他,心里却因为方才忽然对上的那双墨瞳有一丝纷乱,念起来也底气不足。

苏锦凉其实生平算是对美色无太大兴趣,青天白日的,也就犯过这样两次花痴,一次给了庭燎,一次给了卫灼然,再没有了。

这种过分少女情怀的事情很是损她小霸王的形象,她往往做了一次便没有勇气再来下一次。

她很快地将心里的尴尬扫荡一空,继续背诗。

她念,他写。

这样的画卷很是美好。

原本围着看的众人更是上前了好多步,大有人头攒动之势,好将文章听得仔细些,将字迹看得真切些。

《滕王阁序》本就是一篇华丽之致的赋文,那些绵密雕琢又不乏气势的工整句子,很有替人洗脑的效果,让人听了赞不绝口,叹为观止。

卫灼然一路听着写下来,心内愈惊愈叹,这些句子太漂亮,让他怎能相信她只是偶然得之,且还不擅长?

当他听到那千古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终于讶异地抬起头看她,神色里满是惊艳。

她立在那儿,满身都是澄澈,还未来得及染上一点尘埃。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一路跌宕地写完全赋,在座众人只觉品了一场饕餮盛宴,味蕾厚重的刺激,缓不过劲来。

连才高若他者,也只觉衷心的叹服。

落款的时候,他笑着问她:“这下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总不至于还让我写个落汤鸡?”

“有什么不行,你不要剥夺一只鸡想成人的权利!”苏锦凉说得理直气壮。

卫灼然看着她,只淡然一笑,摇摇头,万般无奈的样子,提笔而书。

“好了?给本王瞧瞧。”

安陵昌放下手中茶盏,抬眼望向来人在面前展开的素净宣纸。

得认真看看都写了些什么,居然叫那一圈人围着等了那么久。

苏锦凉见着那一长卷白纸在面前展开。

文章的末尾,苏锦凉三个字静静地呈在那里。

她错愕抬头,卫灼然正摇着扇子看她,笑得一脸坏水。

“你怎么知道的……”她呆呆问他。

“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今后怎可让你放心托付?”他吟着笑答道。

她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满船的星辉,万里的霞光。

“好!写得太好了!”安陵昌激动得站起身来,前踱了几步,喜不自胜,“丫头,你竟有才若此,倘是男儿身,我定荐你为官!”

“你想,我还不想呢……”苏锦凉小声嘟囔了句。

“虽不能为官,但可为本王的文士!”安陵昌没有听见,喜得眉飞色舞,“本王就破例收你这个女门客,你意下如何?”

举座皆是一片哗然:他们今日齐聚于此就是为了这个,岂料却被一女子捷足先登。

女子为门客,可是闻所未闻,惊世骇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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