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去。”楚辰暴喝了一声,门外便没有了声音。
“漓儿,我不要太医,我不要太医,你懂不懂。这里再痛,也比不上这里,你懂不懂?”楚辰反手扣过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楚辰,你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不要胡闹了,会留下疤的。”我挣扎着想抽回手,可楚辰的力气太大,我竟不能撼动分毫。胸口因为用力一阵抽痛,有丝丝黏稠的东西溢出,我咬了咬牙,忍住喉咙翻涌的腥甜,怔怔的看着楚辰。
“留下疤也好,那样每次你看见那疤痕,就会想起,它是因为你留下的。漓儿,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好,却还是比不上一个持着匕首要杀你的人。”楚辰眼里的怒气化成一抹深深的失落与无奈。
“梦蝶她已经这样了,我只是想尽力帮她,给她找处宅子吧,过些时日,她习惯了人群,我就让她搬出去。”眸光对望着楚辰,楚辰的眼里恢复了一丝神采。只是若他知道为何我要送梦蝶走时,只怕会恨我吧。我不能再照顾梦蝶,只能送她离开,让她此生远离那些权谋,从此平凡一生。可楚辰,面对你,我只能选择逃避。
也许那日在大殿上,我便有些明了,我的心,原来早已背叛了那个人。可也仅此而已,我不会再牵绊着你,我只想,默默的守着你,然后静静的离开。楚辰,我们之间的缘分,竟也如此的浅薄。
就算知道你爱我,就算知道,你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可我无法承受,我只能选择逃避,楚辰,你明白么?青漓说得对,与其让你最后痛苦,不如一开始,就与你,保持距离,那样,即使我走了,你也不会那么痛。
楚辰,原谅我的自私吧。有个人,无论我在哪里,他都在等着我,我不能辜负那个人,我与他,有生生世世的约定。所以,对不起,我只能负你。
“我会尽快安排好的,漓儿,此生,你哪里也不许去。就算你是石头,我也会打动你,就算现在你心里没有我,也没有关系,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让你忘记那个人,让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楚辰一把揽过我,紧紧的拥在怀里,胸口处的血染红了一大片,我悄悄的拉过外袍遮住。
耳畔是楚辰的心跳声,脸不由得染上一抹红,我想说些什么,却终是说不出口,任由楚辰抱着。
第二十二章
“漓儿,你知道么?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我听见你站在我面前唤哥的名字时,心底竟是那样的痛。我明知道你不会喜欢上我,但我仍不肯罢手。我带你去紫凉山去见哥,也是因为我自己的私心,我知道你很善良,所以我想用你的善良让你留在我身边,那样我就可以感动你,让你在意我。有时候我很矛盾,明知道你是哥爱的人,却还是不肯放弃,漓儿,若早些遇见你,也许,你就会比现在更在意我。漓儿,我拿了一生来赌,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唯独不能放弃你。”楚辰,我在你心里,就那样的好么,好到你可以放下你最崇敬的人。秦晋,你会不会责怪我呢,若你还活着,你们最后会不会反目?我不敢去想,因为,秦晋,那样温暖的男子,不会容忍手足相残,他也许会选择放手。秦晋,我忽然有一点讨厌你的宽容了。
“楚辰。”我轻唤出口,闭着眼,头靠在楚辰温暖的怀里,似乎只要楚辰在身边,我就可以放心睡过去,不用担心外面的权谋与斗争,因为楚辰的怀抱,可以给我安宁。
“恩。”楚辰放开我的身子,将我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你,你就放手让我走吧,在那之前,我一定不会离开,我守在你身边,等你来打动我。我哪儿也不去,如果到了我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你就不要再留我,让我走吧。”我看着楚辰眉宇飞扬,倾绝天下的脸,一字一字吐出。
“我不会让那一天来的,此生,我与你,生同寝,死同椁,我会努力做到的。”楚辰将我放在床榻上,掐好被角,已恢复了往日的温润。
“傻瓜。”心口一阵抽痛,楚辰,我相信你做得到的,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想告诉楚辰,我已没有时间了,不要那么傻傻的去执着,可话至唇边,终是被生生的收回。楚辰,就让我们,忘记那些伤痛,沉沦一次吧。
“是,我就是这样傻。漓儿,你才知道么?”楚辰的温热的唇落在我的额头,带来一股淡淡的紫荆花的香味。那是我与楚辰第一次有那样亲密的举动,我怔仲的看着楚辰,楚辰似得到糖果的小孩一般,眉目飞扬的笑了,然后离开了我的居室。
我回过神时,猛的想起,楚辰的手受伤,还未包扎,转瞬我便失笑,楚辰自己会处理的,是我多虑了。
手指触上楚辰吻过的地方,我勾起薄唇,竟不自主的笑了,心底温暖一片。胸口突然一阵生疼,我拉开薄薄的锦被,一片触目的红色,我艰难的支撑起身体,扯开衣物,拿过一旁的药瓶,将粉末洒在伤口上,一阵钻心的痛袭来,我咬紧牙关,换上新的纱布和衣物,这才叫侯在门外的侍婢进来,将染血的衣物和纱布拿出去扔掉,特意交代了不要禀报楚辰。
一夜无梦,许是受伤的缘故吧,夜晚我竟能安稳的睡着,不再失眠。不过第二日我才发现,并非我睡眠好了,而是居室里燃着有助睡眠的焚香。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梦蝶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星芒仍旧偶尔过来陪陪我,我的身子也恢复了七八成,能下地活动了。我总是陪在梦蝶在积满厚雪的花园里捉迷藏,现在的梦蝶,似又回到了小时候,整日嚷着玩那些孩童玩的游戏,我的伤口仍未痊愈,只能陪着梦蝶玩一会儿,便体力不支,只能由翠屏陪着她,我在一旁的凉亭里和星芒或者楚辰说说话。
许是我受伤的缘故,忘却了自我醒来,已半月有余,而曾随在楚辰身边从不离身的青漓,一直未曾露面。
那日陪着梦蝶在花园里玩耍,星芒远远的见了我,踱步过来,雪花落在他瘦削的肩头,鬓角的白发杂在青丝里,俊美不凡。
“坐吧。尝尝?”我手里拿着茶具,无聊的时候,我便跟着楚辰学会了摆弄茶具。我想不到,有一天,我竟也会做这等附庸风雅之事。
“恩。”星芒挑了挑眉,神色诧异。我望着星芒笑了笑,认真的冲泡着茶叶。进贡的龙井,煮沸的水,我一步一步的按照楚辰教的方法将茶煮好,倒在茶具里,递与星芒。
星芒接过我手里的茶,放至唇边,用鼻尖嗅了嗅,方才饮了一口。
“怎么样?”我迫不及待的凑近星芒眼前,星芒平静的脸,闪过一抹尴尬,随即饮尽杯中的茶,拉开了与我距离,随意道:“不错。”
星芒仍是这样,从不会逾越,淡漠,却给人温暖。
“最近怎么一直没有看见青漓,他很忙么?”手里仍摆弄着茶具,我似随意的开口,却未见星芒脸上已染上一抹浅伤。
“他、、、、、、在药斋。”星芒的声音有些低哑,似在隐忍伤痛一般,让我有一瞬的错觉,以为是我出现了幻听。
“什么?”上好的茶具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很多块。
“他的左手,废了。”星芒紧闭着双眼,他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上,晶莹剔透。
第二十三章
“怎么会这样?祈前辈也没有办法么?”我抓过星芒的手,似是在祈求一般。祈斫那么厉害的人,怎会救不了青漓,他可以的,他可以救青漓的。
“那支箭上面有毒,从青漓的肩胛骨上穿过,幸好他点穴护住了心脉,否则、、、、、、”星芒,就算骗我一次,也不可以么?为什么要那么残忍的告诉我。为什么。
“带我去药斋,我要去看他。”我紧拽着星芒的手,星芒微蹙了眉,似在思考,许久,他点了点头,道:“我在外面等你,回去加件外袍吧,你的身子,经不住冷。”
“恩。”我起身,走向翠屏,让翠屏照顾好梦蝶,记得按时用膳,然后折回了居室,拿了外袍,向王府大门走去。
权力真的那么重要么?那么多人宁愿不要性命,宁愿不惜骨肉相残,也要站在最高的位置,真的就那么重要么?失去了至亲,就算你得到了天下又怎样,一个人,不会觉得寂寞么?
厚厚的积雪铺了一地,马车不能驶得太快,可我坐在马车里,坐卧不安。我怕看见任何人受伤,我怕看见神色无光的青漓。只有一只手,他以后怎么站在楚辰的身边,守护那个他用生命在守护的人。
星芒似是看出了我的焦虑,他的手按在我的肩头,轻声道:“别急,你有伤在身,既已去了,就让祈前辈给你瞧瞧吧。”
手指曲成拳状,指甲嵌进肉里,是啊,我现在这样,只怕春天来的时候,就会走了吧。这次心脉再次受损,夏天,我也许等不到看夏天炙热的太阳了吧。
一路无话,约莫两个时辰,我们便到了药斋。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一片萧条模样。再有些时候,雪就要停下来了。待雪花开,春天就来了。我竟有些不舍,奢望着明年的春天,能迟一些到来。
星芒仍旧站在药斋入口处,朝着里面喊话,两个小童提着琉璃灯,将我们引了进去,虽没有了上次的大雾,因为飘零的雪花,却仍旧不敢乱闯。药斋里处处皆是机关,若错一步Qī。shū。ωǎng。,便是神仙,也快不了机关的速度。
“前辈。青漓的手,真的没有办法了么?”我解下满是雪花的外袍,站在祈斫的面前,满脸期待的望着那个小老头。
“没有办法了,若不是他护住了心脉,只怕是连命都没有了。”祈斫掳着花白的胡须,摇了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一把抓住祈斫的手,声音已经失控。
祈斫的手扣住了我脉门,神色凝重,随即叹了一口气,道:“我带你过去看看他吧,他现在身子还很虚弱,泡在药桶里,以清理身上的毒素。”
我知道祈斫诊了我的脉,心中已是一片叹息。便不再多问,跟着祈斫向后院走去。雪花依旧不曾停歇,世界染成了一片白色。
推开门的一霎,喉头一片哽咽,我双手捂着嘴,不让自己溢出声音。青漓闭着眼,光着身子,坐在药桶里,青色的胡茬长满了他的下巴,整个人瘦了几大圈,左肩上那个丑陋的疤痕十分的刺眼。
星芒见我几近失控,一把拉过我,靠在他的胸口,轻喃道:“放心,青漓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任由星芒抱着,泪水终是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在门口站了许久,久到我觉得自己快成化石了,星芒这才松开我,柔声道:“好了,我们走吧。过些时日,我再带你过来看他。”
我只觉心里已是一片木然,机械的随着星芒走着。星芒对着祈斫说了什么,行至药斋时,便松开了我的手,他仍在茶室里等我。
“夫人坐吧。”祈斫的声音拉回了我些许理智,我愣怔的看着祈斫,机械的点了点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夫人不必过于挂怀,人各有天命,是命,终究躲不过,还望夫人看开一些。”祈斫那双老朽的眼仍是初时的澄澈,许是他已经历过了人世的爱恨,寻得了悟吧。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慢慢的摸索,从无知,到渴求,最后放弃。祈斫已是悟了,而我,却仍在执着。
“前辈,你爱过人么?”我看着祈斫,轻问了出口。
“人这一生,总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夫人问老朽爱过人么,老朽一介凡夫,又怎会逃得过情网。老朽也曾如夫人一般,执念根生,就算要老朽负这天下,来挽回她,老朽也甘之如饴。可是,老朽明白,人世间,有些事,有些人不能强求。老朽曾为她,醉生梦死,可她却告诉老朽,若我爱她,便放她安心离去。爱,不该是占有,而是成全和放手。夫人,该放下的,就放下吧,一个人背负那么多,伤得最深的,只是自己。忘记,也许才会更快乐。”祈斫看着我,眉眉含笑,我看着眼前的祈斫,似觉得他根本就没有表面上的那般苍老,他悟得了人世间的爱恨,他的心,不会老。
忘记,也许更快乐吧,可要我怎么去忘记呢。我做不到那么洒脱,我只想把那些我爱的人,深深的刻在骨子里,永远的铭记在心底。
“前辈谅解,是墨漓唐突了。”心稍稍的平静了下来,我微颔首,扯出一抹浅浅的笑。
“无妨。适才老朽替夫人把过脉,夫人近日受过重伤,心脉再次严重受损,加之夫人内心郁结之症,未得解开,又添心伤,老朽不敢断言夫人之期,言尽于此,望夫人珍重。”祈斫略沉了沉脸色,凝重的说道。
“请前辈直说吧,墨漓还有多少时日。”既然已是不可避免了,那么就坦然接受吧,其实这样也很好,我可以早一点去寻秦晋了,也可以早一点避开那个人了,不是么?
“若是夫人静心调养,忌酒,能坚持至明年立夏吧。若是夫人再劳心,老朽就无法断言了。还望夫人,切记”祈斫的话,一句一句的落在我的心口上,最长不过明年立夏,最短呢,不知道,随缘吧。
第二十四章
“星芒,今日是什么日子?”出了药斋,在马车里,我起唇与星芒轻声问道。
“腊月初五,再过三日,便是腊八节了。你怎么了?从刚才出来,神色就有些不对。”星芒蹙了蹙眉,似是不解,我为何突然问起了时日。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我现在真想看看,夏天的太阳。”如今已是腊月初五,大寒已至,立夏,立夏,三月十六日,原来时间已经那般的少了。我拥了拥外袍,闭上眼,假寐。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星芒,星芒在祈斫那里得到的答案仍是我无甚大碍,只需静心调养,待明年的冬天,再带我来诊治。
只是,我已等不到明年的冬天了。
秦晋,你听见了么?明年的立夏,便是我来寻你之时了,你耐心的等着我,好不好。我不期望梦蝶能恢复记忆,她现在这样什么也不记得,比她想起那些不堪的回忆,能更快乐。我须得加紧安排梦蝶的以后,我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不舍,把她拴在我的身边,是时候,让她离开我了。
星芒我也会让他再回到铁骑营,他那样出色的男子,理应为国尽忠,为赤唐开疆拓土,站在疆场,谈笑退敌。他守护我的这些日子,已经够了,他是驰骋蓝天的鹰,却因了我,而束缚了羽翼,星芒,以后,走你自己想走的路吧。
青漓呢,青漓会怎样呢,我已不想去管了,他也许仍会守在楚辰的身边,为楚辰遮挡风雨,可只有一条手臂的青漓,他还做得到么?我不知道他会怎样选择,可我仍希望他能幸福。
楚辰,你会怎样呢?
我不要你为了我,放弃这个天下,我知道你肩上的责任,皇室只余下你一支血脉,你的肩上,有着这个帝国的兴衰,楚辰,我不要你为了我,毁了这个天下。所以当你说要陪我去仗剑天涯时,我不知该如何回你。楚辰,你的子民,比我更需要你。你应是一个出色的君王的,我不会让你走秦晋的那条路。
楚辰,你会懂么?
思绪仍在翻飞,马车突的止住,我睁开眼,想探出头去看发生了什么,星芒却一把抓过我的手,将我按在原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一刹那,无数只箭向我们飞来,星芒紧紧的拉着我,向上终身一跃,马车顿时四分五裂,我看见那个驾车的老人,嘴角鲜艳的血,以及他身上的几十只箭。
心口一阵抽痛,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他们如何下得了手。人命,真的就那样廉价么?
星芒仍是紧紧的拉着我的手,将我护在身后,神色凝重的对着包围我们的人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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