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位小姐是女流辈,非必要不肯出面,万一碰上一两个突如其来的跳梁小丑,你便得尽力赶走他们了。以往飞鞭欧文的长鞭出神入化,三五个小辈根本近不了车厢一丈以内。如果你比欧文差,要你赶车丢人现眼吗?”
“这……万一打出人命……”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真出了万一,不要你耽心,有咱们处理。”
“那……你们何不干脆明里护送?”
“武胜关以南,不是咱们的地盘,明里保护,必将引起误会。”五爷不愿多加解释。向两名骑士一指,又道:“他两人有事禀告两位小姐,你去禀报一声。我去知会外面的人,你小心留意些。”
中年人说完,向两名骑士打招呼示意,然后匆匆走了。
两骑士向林华善意地一笑,点点头打招呼。林华走向内室门,轻叩室三下叫:“小的宗三,五爷带来了个人,说是有事禀报小姐。
“唤他们进来,你在外面守候。”大小姐在内叫。
“是,小的遵命。”
两名骑士推门而入,室门闭上了。他站在门外,凝神倾听室内的动静。乡村小店墙厚门薄,门缝可以传声。他的耳力极佳,可以清晰地听到里面稍高的语音。
两名骑士似乎情绪不太稳定,说起话来唯恐对方误解,因此声调急促而高亢。先听到两人向小姐请安的声音,接着其中一人说:“主人接到法堂手谕,说是确已证实对头已重返中原,在未将他们一网打尽之前,任何人皆不许擅自暴露身份,违者必受到会规的严厉制裁。因此,主人命小的前来禀明小姐,要小姐立即启程返回开封。”
“这是什么话?岂能半途而废?我决不中止此行。”大小姐坚决地说。
“主人说,以住凡是曾与死对头照过相的人,一律奉指示藏匿,因此不能抽出人手保护小姐南下,如果……”
“我并不需要人保护,不必说了,你回去禀明老爷,不必为我耽心。”
接着,是另一名骑士禀报道:“小的奉沙爷手示,特来请小姐速返开封。”
“怎么回事?”大小姐口气极为不悦。
“沙爷曾经指示的禀明,说是金花门拒绝合作,虽经杨副会主出面调解拆冲,无奈该门的主脑根本没有商谈的诚意,最后不欢而散,彼此谈不拢来。”
“金花门不合作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有他们不多,无他们不少,为何又牵连到我南下的事?”
“因为沙爷在谈判决裂时,想用武力迫他们就范,他们却事先有所警觉,在沙爷发动前片刻一哄而散,从此避不见面。金花门的人神秘莫测,神出鬼没飘忽无常,他们避不见面,根本不可能找到他们的藏匿处。据说,他们已知道沙爷的打算,很可能反脸成仇,如果他们打听出小姐的真正身份,恐怕将有不测之祸。沙爷目前正在致力找出他们的主凶匿居处,无暇兼顾小姐的事,为防意外,因此请小姐立即返回开封,等此事解决,再派人专程前往开封迎接小姐返家。”
“沙爷目下何在?”
“小的不知道,小的受命是在江西九江府。”
“那你向何人回报。”
“向九江府的薛爷腾蚊。”
“你可以先返回九江禀报,叫沙爷不要管我的事。”
“这……”
“与你无关,你们两人走吧。”
“小姐……”
“你们谁都不要管我的事,各行其是,我要在江南各地走走,谁也休想阻止我。你们走吧。”
小姐不悦地下逐客令,两名信差怎敢赖着不走?沙爷派来的人只好说:“那么,小的只好据实返报了。据小的所知金花门之所以不肯开诚合作,一方面固然是与七星会宿怨难消,另一方面是打听出死仇大敌已找上门来,可能误会沙爷是仇敌派来探底的人,因此一口拒绝毫无转寰余地。假使这误会无法解释清楚,反脸成仇乃是无可避免的事。假使他们探出小姐的身份,迁怒小姐出面截击,后果十分可怕,务请小姐三思。”
“我知道,你们走吧。”
外面偷听的林华心中暗急,忖道:“金花门这一闹不打紧,沙千里可就要隐起行踪在暗中施诡计了,要找他岂不难上加难?他为了并吞金花门,连新婚妻子的安危也置之不理,要在他的妻子身上下工夫。恐怕也是徒劳,真糟!”
信使也不知沙千里的下落,想改变计划跟踪信使也是枉然。在未确实找出其他线索之前,他不愿放弃两位蔡姑娘这条唯一的线索。
不久,轻车重行上道。前面半里地,有五名负责保护的人,各乘一匹健马开道。后面二三十丈,中年人五爷与六名大汉断后。飞鞭欧文也在其中,神色委顿,大概上次被林华打伤了内腑,伤势仍未愈可。
林华高坐车座,泰然赶车无所顾忌。但他心中明白,不管与任何人冲突,他不可能置身事外的,他必须从这两位小姐身上找出沙千里的下落,他必须阻止任何人对两位小姐不利。
丑骑士也跟来了。最后面,是方中和方中平兄弟俩。
五爷留心这三个人的举动,但并未出面干涉,南北官道行旅众多,怎能干涉别人的行止?
出村不远,便是金龟桥。龙背港是一条小溪流,宽仅两丈左右。金龟桥是石墩木桥面的小桥并无异处。
马车轻快地驰向桥头,马蹄踏上桥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桥有灰影一闪,猿猴似的翻越桥栏,眨眼间便屹立在桥中心。
“南无阿弥陀佛!”灰影唱出一声佛号,拦住了去路。
原来是一个灰青便袍未披袈裟的中年和尚,青袍因年深日久而变成了灰色,挟了一柄方便铲单掌打问讯挡在桥中心,头上光秃秃,戒疤闪亮,满脸风尘。长了一对八字眉,眼角下吊,显得愁眉苦脸,正是所谓天生哭像。
和尚出现得太突然,显然早有预谋,藏在桥下等候马车上了桥方行现身,前面开道的人怎知桥下有人守候?马车在桥上进退两难,这一手相当绝。
林华高坐车座,居高临下看得真切,心说:“好俊的轻功,这和尚了得。”
他勒住了缰,车缓缓停下了,距和尚仅差半个马头,再进便撞上和尚了。
“大师父,是化缘的吗?”他问。
前后两方的骑士纷纷向桥头急驰,赶来应变。
和尚咧嘴一笑,说:“佛度有缘人,阿弥陀佛!贫僧来自九华地藏道场,特来指示迷津。”
“哦!这条小河不像是迷津哩!大师来自九华,不知上下如何称呼?”
“贫僧上悟下净。”
“但不知大师如何指引?”
“请车中的施主一见。”
“车中是女眷,出家人理该回避。大师既然不知车中人,何以指示迷津?”
“呵呵!如果不知,贫僧也不会来了。车中是开封府荣记车行蔡东主的两位千金,没错吧?”
五爷的马首先驰到,马前冲人已跃落掠过车右到了和尚身左,突然脚下一顿,脸色大变脱口叫:“不戒魔僧!你……”
和尚又是咧嘴一笑,说:“咦!你不是荣记车行信阳分店的夺命飞环余五爷吗?呵呵!幸会幸会,你该认识贫僧的,对不对?”
夺命飞环余五脱掉长袍,丢给后到的一名手下,接过飞鞭欧文递上的剑,沉声道:“不戒魔僧,在下今天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敝东主与你结下的梁子,你冲余某来好了!”
“呵呵!你别慌,自然有你一份,贫僧久走江湖,从来就不会令人失望过呢!”
“你……你想怎样?”
“贫僧三年前就曾经对贵东主说过,要等他的两个闺女含苞待放再来取,贫僧来了,来得不是正好吗?三年了,待贫僧先看看这两朵含苞待放的娇花是否令人失望。”不戒魔僧不慌不忙地说完,走向右侧车门,直向夺命飞环撞击,旁若无人。
林华默运真力,劲注鞭绳,拉开大嗓门怪叫:“和尚,桥窄,人多,你们在此地吵闹,不是存心不让人走路吗?”
“你这赶车的叫驴,给我闭上你的鸟嘴。”和尚粗野地扭头骂,骂完撞向余五。
林华的长鞭像一条灵蛇,一无风声二无鞭响,闪电似的从和尚身后疾落,突然卷住了和尚的右脚,喝声似沉雷:“和尚落水!哈哈哈哈……”笑声中,人影暴起,车轮急转。
不戒魔僧,正是宇内九大邪妖之一。正是见不得美女的著名色魔。不止此,这贼和尚任何不戒,酒色财气杀人放火无一不好,所以自称不戒。其实,他早年确是曾受过戒颇有地位的僧人。大概看不破世情,与佛无缘,受够了苦修的活罪,转而走极端任何不戒,加以艺业惊人,而且心狠手辣,气量狭小牙龇必报,尤好美色,便成为宇内九大邪魔之一。白道朋友恨之刺骨,黑道群豪也畏之如蛇蝎,但他的艺业深不可测,想找他的人下场必定够惨。
林华当然听说过这号人物,但却无所畏惧,乘和尚将注意力放在夺命飞环余五爷身上的刹那间,出其不意用赶马的长鞭戏弄和尚。
不戒魔僧根本没将夺命飞环几个人放在心上,更不必说一个赶车的车夫了,骄者必败,骤不及防便着了道儿,右脚被缠,皮鞭梢紧紧地勒入肌肉,巨大无比的凶猛劲道,将他凌空拉起,飞起丈余抛过桥栏,没有他稳下身躯或反抗的任何机会,反应力虽快亦无法应变,卟嗵嗵水响如雷和尚落水。
在长笑声中,马车冲过桥,向前飞驰。
夺命飞环大骇,做梦也没料到林华竟能用马鞭将不戒魔僧丢下河去,惊得呆住了,像是中了魔。
方中和兄弟飞驰骑到,急叫道:“还不快走?和尚上来了你还有命?”
夺命飞环神魂入窍,举手一挥,飞身上马,众人如飞而遁。
不戒魔僧沉入水底,好在河仅八尺左右,和尚的身材有七尺高,却不会水,只能一跳跳地慢慢向岸边移,一浮一沉逐渐登上水河南岸,方便铲丢掉了,浑身水淋淋地成了落汤鸡。
上得岸来,车马已远出里外去了,他一面吐出肚中的水,向车马的背影大骂:“王八蛋兔崽子,佛爷追上你们,一个个活剥了你们。”
蓦地,他听到身后传来了嘻笑声,不由怒火上冲,扭头一看,怪叫道:“好小子,你笑什么,你的马很好,很好,给佛爷一用,滚下马来。”
桥头,栗色马站在那儿丝纹不动,马上的丑骑士据鞍高坐,盯着他直笑。
丑骑士不笑了,泰然地说:“我听到那位赶车的高叫和尚落水,再看你这狼狈像,真开心很值得喝彩呢!”
不戒魔僧怒极反笑,一步步欺近阴恻恻地说:“小王八蛋,等会儿你便真的开心了。”
丑骑士嘿嘿笑,不悦地叫:“你这贼和尚出口伤人,可恶,刚才那位车夫给你丢下河去洗澡大爷要给你烤干你的臭皮囊,聊施惩薄,打!打!打!打!”
一连串四打字,每叫一字射出一颗红色的小珠,所射的部位并非要害,而是控制了近丈正面,和尚如想前冲或闪过,很难脱出小珠的控制。
和尚岂在乎这些小珠?湿淋淋的一双袖椿一挥二扫,拍向射来的小珠,而且奋身上扑。
“砰砰砰砰!”四颗小红珠几乎同时爆炸,火光入目。
和尚浑身着火,湿衣上沾着赤红色火焰在表面燃烧,黑烟弥漫,异臭触鼻。
“哎呀!”和尚狂叫,不管三七二十一,抱头涌身一跳,重新跳入河中洗澡去了。
丑骑士策马到了桥旁,向下叫:“和尚,这只算是见面礼,下次你再招惹大爷,我要教你变成烤猪,不信且拭目以待。”
说完,发出一阵怪笑,栗色马四蹄翻飞,向南追踪马车绝尘而去。
和尚气得几乎要吐血,上得岸来,发觉水面上仍有火焰在燃烧,在愤怒中,却惊出一身冷汗切齿叫道:“这是啥玩意?看火焰不是飞磷毒火,也没有磷臭,中原怎不曾听说过用这种火器的人?王八蛋,佛爷如不将你化骨扬灰,难消今日落水之恨,你走不了的,除非你会变,变成乌龟王八我就找不到你了。”
他等水清之后,捞回了方便铲,恨恨地向南追,口中不停地谩骂着大踏步赶路。
德安府,那时尚未建造同王府,市面十分繁荣交通发达,算得是江汉间一大都会,也是江湖朋友最易谋生的地方。
德安府的附近是安陆县,城北五里左右有一座铁城山,归安陆县管辖。
德安府的名流缙绅中,有一位家财百万的富豪吴瑞祥,是地方上的名人,为人乐善好施,声响甚隆。地方人士称他为吴员外,也称吴大爷,小一辈的人尊称他为瑞公或瑞老,他已是年近花甲德高望重的人。称公称老理所当然。
吴大爷家有良田数百顷,在城中也有不少产业,一批发百货的大店,两间粮行与油行,自建的油坊碾厂,垄断本府的粮油两业,资本雄厚,无人敢与竞争。他的庄院广厦近百,称为铁城寨,除了他吴姓的家族外,不住外姓。当然寨内也住有不少外姓人,但这些人如不是他的奴仆,便是他的佣户、长工、伙计等等。在附近州县中,提起德安府吴家,可说妇孺皆知,颇获地方人士的尊敬。
开封荣记车行在德安设有站,但车不投站却投铁城寨,可知两位自命不凡的姑娘,已知道危机迫在眉睫,不得不找地方托庇了。
铁城寨四四方方像是一座城,东西长南北窄,寨墙高有三丈,比府城的城墙还要高,外面建了壕。南寨门的门楼十分壮观,以飞桥架在三丈余宽的壕上通行,有警时拽起飞桥,断绝内外交通。德安府地近洪山,而且西北一带又是山区,经常有匪徒成群结队打家劫舍,因此各地村落必须自建武装保家卫乡,所以称寨堡理所当然。
夺命飞环保护着两位小姐光临铁城寨,受到吴大爷热诚的欢迎。原来吴大爷与蔡东主是知交好友,自然受到热诚欢迎。
林华在庄丁的指示下,将车驾人车房,自有庄丁伺候招呼,他带了自己的包裹,随着一名庄丁至马厩右方的厢房安顿,与那些庄丁伙计住在一起。
已经是未牌正末之间,天色尚早,送他入房的庄丁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壮年人,粗壮结实相当豪爽,将他的包裹向床上一丢,笑道:“井在院子里,很方便,洗漱事项自己来。我叫冯四,就住在你的右邻房。管事的王二爷已经交代过,你有事可以找我。有关食宿的事,我会关照你啦。”
他取了面巾与洗脸用的皂角饼向外走,笑道:“冯四哥,你这庄子真神气,坚牢着哩,三五百个土匪流寇,休想打贵寨的主意。天色还早,我能到各处走走吗?”
冯四陪同他向院子里走,一面说:“这个自然无妨,但你得记住,中间以北一带是正宅,是主人的居所,不是贴身的人,是不许接近的,更不用说乱闯了。东西一带你可任意走动,切记不可登上堡墙以免误会。
西面的广场两首,槐林深处建有亭台石几,是咱们这些哥儿们消遣的地方你可以到那儿走走,结交几个朋友聊聊天,岂不甚好?”
“承教了。”“兄弟有事到后面走走,等会儿再来招呼你找些食物填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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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人在屋檐下竟然不低头
“四哥请便。”他客气地说。
洗漱毕,换上一身青衣,他信步向西面的广场走去,有意无意地打量四周的情势,暗中留了心。
转出一条巷口,到了广场边缘,看到一个大汉指挥十余名庄丁,正冒着大汗挖土栽设梅花椿叱喝声不绝于耳。一旁背手站着一十四五岁眉清目秀的少年人,生了一双流光四射的眼睛,像在监督庄丁们工作。
他悠闲地走近,心说:“椿径小而间隔大,练的人得冒不少风险呢!”
蓦地,少年人转首瞥了他一眼,招手叫:“你,过来,别闲着。”他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