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缺牵起衣袖,小心翼翼的拭去昊天镜镜面上的尘土,镜子里模糊映衬着他的脸,他对着镜子虔诚地说道,“昊天镜,晚辈挂念父亲多年,父亲因晚辈之故,或许身受重伤,现今下落不明,晚辈今日冒险前来求借一观,只想知悉父亲此时身在何处,望你体谅晚辈孝心,能够替晚辈查知明晰,晚辈必感激不尽。”说罢,又朝昊天镜跪地叩了三首这才起身。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小心翼翼查勘了四周,确定无人,便抛却杂念,将丹田之中的太阴真元全部抽调到右手之中,此回催动昊天镜,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只有一个三十年可以耗费,若是一次未成,则希望渺茫了。
炼缺一面抽调灵力,一面安抚心神,不敢有半点着急大意。只待须臾,他将灵力全部化到手中正欲发功时,肩膀突然被人沉沉按住,他蓦地顿住,心若擂鼓,激出一身冷汗。
将才,他将全部意念皆聚集在引导灵力上,完全没有分神查探外界环境的异动,不知身后何时站了一人。现下突然有人闯了进来,他虽还未动用昊天镜,却也逃脱不了干系了,眼见着最后一点寻找留云的机会就此丧失,他却无能为力,不由得收紧了身体,嗓子憋得冒了烟。
当务之急,他唯有苦力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应变,如何全力揽下罪状,以免累及墨云华,可还未待他开口,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冽声音,“让为师来吧……”
炼缺旋即回头,目瞪口呆,“师父?你……你怎么来了?”
墨云华没有回答,将炼缺拉到身后,指尖现出白芒,欲催动灵力开启昊天镜。
炼缺急速拦下,“师父!不可!此等触犯门规之事,师父万万不可参与其中受到牵连!既是弟子一心求得爹爹下落,须得弟子自己来!”
墨云华回头冷声道,“胡闹!你有几个三十年可以耗费?你金丹初成,若因此事折了修为,毁了根基,日后还要如何追寻大道?”
“我……”
墨云华吩咐道,“时间紧迫,你站一旁好生看着,一旦昊天镜现出异象便牢牢记住!”
炼缺千想万想也没有料到紧要关头,墨云华竟然弃了百多年的原则前来此处帮助自己,一时喑哑说不上话来,见墨云华一脸郑重的看着自己,只重重的点了点头,心却在急速沦陷,他不敢想望等会若被发现该如何收场,此刻,万千情绪从他心中奔涌踏过,根本来不及平复。
时间紧迫,墨云华也没有多说,这几天他一直反复思虑,最终还是没能置身事外,为了成全炼缺的孝心,也为了保住炼缺的修为,他悄悄隐身跟着炼缺上了万仞峰。此刻,他拨出了三十年修行的真元划到右手,就见右手手掌之上托着一个明黄色的圆形光球,他轻吹一口气,昊天镜便转向了光球的方向,墨云华稍一弹指,光球之力便朝昊天镜发射过去,昊天镜与墨云华形成一道勾连,墨云华催促道,“炼儿,快快朝昊天镜投入一滴精血,想你心中所想!”
炼缺依言逼出一滴精血弹入镜面之中,就见昊天镜那拂尘满面的斑驳镜面突然灵光闪射,破天而入,发出一声轻喝,炼缺大惊失色,“糟了,师父!这么大动静,定会被发现!”
墨云华仍在朝昊天镜灌输灵力,急喝道,“还不赶紧收束心神,想你心中所想!”
炼缺被喝醒了神,逼着自己聚精会神默念留云的名字,昊天镜收到启示,镜面乍泄一道七彩灵光,嘭的一声,镜面上现出一片影像,炼缺定睛往里一看,镜面上显示出一片海域,海面上电闪雷鸣,白雾蒙蒙,没有岛屿没有海岸,初探应该是归墟的一片海域。
炼缺看得懵懂,一时也分辨不出这是哪处,再次注入心神默念起留云的名字,昊天镜随之又幻出一片灵光,显示的仍是那一片雷闪雷鸣的海域,让人无法摸透。
眼看着墨云华手中的光球越来越小,炼缺焦虑万分,可是无论如何召唤,镜面显示的景象都没有变动分毫
——难道爹爹就藏在这片海域之下,可这是哪里?
正是心急如焚之时,却闻门外突然有人破门而出,朝师徒二人大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无视门规,在此偷看昊天!”喊话者挥出一道雄浑灵元,蛮横地劈断了墨云华与昊天镜的联系。墨云华耗费了三十年的灵元,本就灵元不济,又被他人强行打断施术,受到反噬,忍不住一口鲜血喷薄而出,面色变得煞白。
炼缺冲上前接住了墨云华,“师父……”
墨云华趁势侧身挡在众人面前,还不待炼缺反应,捉住炼缺的手往炼缺脉门中逼入一道真元,皱着眉安抚道,“无妨……”
来人正是那日元婴大典上为文浩然册封的长老,此时已是怒发冲冠,斥道,“你师徒二人藐视门规,竟借掌门授行之日偷看昊天镜!昊天镜乃门中至宝,千万年来镇放此处,岂能容你们随意动用?来人!将这二人带到前坪,待掌门来了再行发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赶了个早,提前发了哈
咱只能保证每天下午五点
不能每天这么早
咳咳,冬眠的时候人懒得很哪
第85章 捌拾伍碧峰听审()
师徒二人被人推着出了大殿,此时大殿周围聚集了许多人;先才墨云华引动昊天镜;昊天镜激发一道神光穿透了大殿,万仞峰上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待他师徒二人走出殿外,众人皆十分惊讶。
这上清门上下;谁人不知墨云华百多年来一门心思清修;无欲无情;境界远在同辈修士之上;何时触犯过门规?这回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竟大胆妄为潜到门中重地偷看昊天镜。昊天镜几千年来不曾被人动用;一直尊为门中镇派之宝供奉在此;在众人心里,地位自不必提,加之上清门门规森严,无人敢起觊觎之心,自是不敢想象墨云华到底出于何种目的偷潜禁地演了这一出。
炼缺被人推搡着紧随墨云华身后,心乱如麻。将才催发昊天镜引出那么大的动静时墨云华却镇定自若,炼缺如今一细想,才恍然大悟。
——师父此前一直反对我偷看昊天镜,怕是早已知晓只要引动昊天镜,昊天镜激发的异象必会惊动门人,根本无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吧……
他想起墨云华之前三番两次的怒斥反对,可是……最后却明知故犯,跟踪自己来到这大殿耗费三十年真元催发了昊天镜,思虑至此,他的一颗心飘零浮荡,起起落落,万般惊愕之下,完全没有一丝思考的能力。
师徒二人被带到了正殿的前坪,掌门玉隐子闻讯已经赶来,怒容满面立在正殿的玉阶之上,见到墨云华,冷哼一声,恶言厉色道,“我与玉源老祖本是知己故交,玉源老祖一心向道,多有美名,你父亲作他首徒,本该扬恩师之名,却故犯色戒,与座下女弟子生了龌龊,闹得是满城风雨,玉源子来我这处撇了脸面多次为你父亲说情,哪知你父亲冥顽不灵,誓死不弃鸳鸯情,这才被送去问心池闭门思过一百多年。你好歹也算是出自玉源老祖一脉,我看着你这些年一心清修,本以为你持身正道,定会替玉源子扳回点脸面,哪知你却如你父亲一般目无法纪,犯下戒条,再朝玉源老祖的面门上抹黑!你父子二人到底将师门放在何处?你难道不知昊天镜只能用来洞察门中气运,还是说你就是明知故犯?!”
炼缺见玉隐子逢面不究原因朝着墨云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急欲替墨云华辩解,却无论如何清顿嗓子也发不出声来,这才回想起先才在后殿被人发现时,墨云华曾抓住他的脉门,往他脉中弹射了一道灵元,那道灵元游移到体内正好封住了他的天突穴,止住了他的声音。情况正是危急,他却只能哑着,纵有千言万语想为,急得满头是汗。
墨云华抓住了欲挣脱上前的炼缺,责躬引咎道,“是弟子的不是,弟子知错,门中有训诫,昊天镜不得靠近,是我擅闯禁地触犯了门规。”
玉隐子冷声道,“你既藐视门规,又自行认过,那便带去执法堂,交由执法堂处理!各位,盗看昊天乃是大事,须得先行理清,授行大典推至未时举行!”说罢,召来执法堂数人将人押至碧霞峰上。
于是,一众人等浩浩荡荡跟随着云隐子上了碧霞峰。管平涛随行在人群之中,见到这师徒二人落马,心里头存了二十多年的郁结终于缓了一缓,面上现出一抹冷笑。
这碧霞峰常年云山雾罩,寒风透体,炼缺被人压着沿途登上去,心中的悲凉竟比这气候还要严寒。他想起前日墨云华特意暗示他的那片行刑的广场——或许那时候,师父就想着为了我做这一切了吧……
他现下无法言语,又不知接下来将要面对怎样的责难,暗自拼劲催动真元,只求能够解开墨云华的封禁好在接下来的审问中替墨云华开脱几句,将罪责揽到自个儿身上。可一路上到山中,他都无力撼动墨云华的封禁术,心知墨云华此回定是要一肩扛下此事了。
这般想来,炼缺恨死了自己的疏忽,他若早知墨云华有心护他,定不会向墨云华征询昊天镜之事。他侧头看过墨云华,见墨云华面色灰白,额间挂着细汗,先才墨云华在大殿被遭反噬,受了伤,衣衫的前襟还沾着血迹,加之内耗巨大,看着十分虚弱。炼缺随墨云华这些年,在他心里,墨云华一直是那个孤高清冷,片尘不染的男子,何时见过墨云华这般惨淡,心不免抽抽的疼,便顾不得旁人眼色,划过衣袖悄悄牵住了墨云华的手,唤出太阴真元欲往墨云华脉门送去,替墨云华治伤。
墨云华当即挣断了炼缺的手,冷着眼警告炼缺莫要轻举妄动。眼下,身旁跟着这么些门中高人,莫说这样明显的举动,哪怕一点小动作也逃不脱众人的法眼,若再不安分守己一点,被人揪住了小辫子,真是实难善了。
炼缺当然明白墨云华的警告,只是看着墨云华为了自己受累,心里痛得厉害,只想尽一份绵薄之力好缓解了墨云华的苦痛。
一纵人等上了碧霞峰顶,广场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先才昊天镜被催动,门中许多人都感觉到了,这消息传得飞快,待师徒二人被押上碧霞峰,多数人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私自催动昊天镜在门中可是大事,又恰逢玉隐子在场,执法堂为了以儆效尤,便发出堂主令,内门中人皆被召来此处观看执法。
文浩然站在人群前列,心急如焚,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墨云华有什么缘由要去偷看昊天镜,墨云华一向谨守门规,戒情戒欲,向道多年,到底想知道何事?欲看何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云华怎就突生妄念动了这等心思,昊天镜好几千年来无人动用,何事值得他损耗三十年修为非要一探究竟?”
文浩然不明就里的朝炼缺望去,急于从炼缺那里探知一点讯息,却见炼缺眼神闪躲,面有愧色,似乎事有蹊跷。他稍加思虑,昔日往事随即从他脑海中呼啸而过,突然横亘出一个念头——云华难道是为了炼缺?
文浩然转而眼神冰冷,咄咄逼人的审视着炼缺。
炼缺哪里敢和文浩然对望,只得把头垂得低低的。
文浩然心下了然,不由得怒火中烧,心一横,大步朝执法堂堂主贺铭冶那处走去。
墨云华见状,厉声喝止道,“文师兄!”
围观的众人原本皆在小声议论,墨云华这一令喝,四下立时安静下来。文浩然收了步子,灼灼逼视着墨云华,誓要墨云华说个清白。墨云华双目清冷,见不着一点浮动,愣死没有多说一字,两人对持一阵,直至贺铭冶循声走到文浩然跟前,问道,“发生何事?”
墨云华目光如电,寒意渗人。
文浩然深深望了眼墨云华,软□子,叹了口气,道,“无事,我……就是想问问贺长老发生了何事……我师父出门在外,我……怕他老人家记挂……”
“等下听审便知!”贺铭冶抬步离开。
又过了片刻,贺铭冶召集齐了执法堂的三名执法长老,便于执法堂前坪开审了。
三位执法堂长老端坐在前坪的高台上,贺铭冶居中,两侧摆放了数个座位,除了玉隐子坐了东向首座,其余递次坐着门中出窍期的前辈和长老,余下的元婴,金丹弟子则靠站在两侧。
师徒二人被带到中央的开阔地。
贺铭冶俯眼望向两人,冷声道,“跪下!”
二人跪在地上,炼缺悄悄抬头瞟了一眼高台上三名执法长老,皆束着獬豸金冠,身着玄青色法袍,衣襟上满是獬豸绣纹,神情肃穆,刚正不阿。
炼缺心神一凛,獬豸者,小者如羊,状似麒麟,额生一角,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是正大光明,清平公正之表率。此回被押到此处,执法堂若不将事情问个清清白白是不能放过他们的。他心神沉落,瞥向墨云华,见墨云华一脸清正泰然,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
贺铭冶打破了思虑,沉声问道,“止水峰峰主墨云华及其座下弟子炼缺,你二人于今日巳时被余长老亲见催动了门中至宝昊天镜,我现下代表执法堂审问你二人,你二人为何要不顾禁令偷看昊天镜?!”
炼缺无法出声不能辩言,他的穴位仍被墨云华封禁着,突突的疼。墨云华抬头平视贺铭冶,平静说道,“此回盗用昊天镜是我一人的主意,与徒儿无关,他只是被我勒令从旁替我掩护。”
霎时间,炼缺耳边炸起一道惊雷,他死死拽住墨云华的衣袖,拼死摇头,希望墨云华说了实情,墨云华却是不为所动。
“下面的弟子老实跪好!”高台上,坐在贺铭冶右手边的长老发话了,“墨云华!你既认罪,本尊问你你为何要偷看昊天镜?”
“我催动昊天镜只为探查我母亲魂归何处。”
炼缺万万没料想墨云华竟编了个借口将祸水全部引到自己身上。他顾不得周遭众人的眼光,捉住墨云华的手在墨云华手心点划着,恳乞墨云华施术,好解了禁术让自己开口道出实情,心里悔不当初。
“——原来,师父上万仞峰时就做好了准备要护我周全吗?
——为什么我却没有发觉?
——师父……徒儿真是……不孝……”
墨云华冷的抽回了手,侧过头,神情冷肃,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不要乱动。炼缺与墨云华相伴这些年,哪能不知墨云华眼神里的意思,预感接下来的事情定是朝着最坏的方向走去了,一把瘫坐在地,念及自己当日之誓言,心头泼上一盆冷水,浇得透凉。
“肃静!”贺铭冶见那师徒二人拉拉扯扯,心生不喜,喝道,“墨云华,你母亲当年犯下情戒,与赤松子有了欢好之情,偷偷生下了你,门中顾念她夫妻二人修行不易,她却冥顽不灵,不肯服下化情丹,死在了问心池里,时隔这么多年,你因何动用昊天镜去查知她的下落?”
墨云华抬起头淡声道,“母子情深,心血相连,她虽往世,我却不能割舍,只想借用昊天镜探知她轮回之后过得可好。”
贺铭冶训斥道,“你这便是执念深重,堪不破人伦情缘,现下归墟动乱,攸关苍生,你却在这个当口唆使弟子参加选拔,趁乱混进万仞峰偷看昊天镜,只为一己私欲,实在是可恶至极!你可还有什么话好说?!”
围观众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唯独文浩然一脸怔忡,神采全无。
墨云华应声道,“我既已触犯门规,无话可说,知错了。”
贺铭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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