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毫不稀奇。黄昶这一路上也碰到不少,故此并不在意。
然而就在两人互相接近,快要交错而过时,他却忽然眉头一皱——从对面那人身上竟然隐隐感受到一团敌意与杀气!这里再无旁人,毫无疑问是针对自己的。
就在他抬头的同时,对面那人也骤然发难,从其袖中弹出一截利刃,划出一道银光向着黄昶咽喉削来。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端的是熟练无比,大约是经常干这一行,使这一招的资深杀手。
只可惜这位杀手这一回实在是找错了目标——就在他手中利刃削出的同时,从对面那原本赤手空拳,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性的小伙儿手中忽然冒出一截木棍,并且以不合逻辑的速度变粗变长,瞬间成了一根大棍棒……远在袭击者手中利刃能够碰到对方躯体之前,便已经毫不讲理的狠狠抽打到了袭击者本人身上。
其力量之大更是远远超出了普通凡人所能想象的范围——那袭击者的整条手臂连同手上刀子都没了,整个被打飞了。火龙棍余势不减,又将他半边身体骨骼一起砸碎。
黄昶一棍子将那袭击者抽飞后没有浪费一点点时间,立即一个箭步跟着窜到对方面前,双目紧盯着那张完全陌生的脸,叱声喝问:
“为何想杀我?”
——因为是仓促之间出手,黄昶只来及控制住棍上火龙,没直接把对方烧死。但力量控制上就差了点,眼看就要把袭击者打死了。所以他连对方身份都来不及问,赶紧询问攻击原因。
黄昶这一声叱喝中本就隐含镇魂之音,而那人身受重伤,更是抵挡不住他以强大神识造成的压迫,也来不及编造瞎话,脱口而出便回应道:
“主人……令我……灭口……”
由于伤势太重,在临死恍惚之际只来得及说出这几个字,随后便脑袋一歪断气了。黄昶皱了皱眉头,手掌探出按在了对方头颅上……但终于还是收回,放弃了对其搜魂的念头。
——这只是个凡人,想杀自己,却被自己反杀,以命相偿也够了。若是对他搜魂,从此便魂飞魄散,再不能入轮回,永远消逝于天地之间。以他的行为,还不至于要承受这么重的因果。
西昆仑乃名门正派,行事自有分寸,时时须得保持克制自律,哪怕在这些小地方也不能松懈——自认为没有“圣母心”的黄昶在昆仑山上十年,终究还是在师尊长辈们的潜移默化之下,习惯了按照这些戒律行事。
当然就算不搜其魂,光从他最后说出的那几个字中,也能够推断出很多东西了——灭口?还是派这么个普通凡人来灭自己的口?那只能证明下令者对自己其实一无所知,包括这个负责执行的也一样——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黄昶还很清楚记得那人先前的一系列表情变化:从出刀时的轻描淡写,满不在乎,到被自己一棍子抽飞时的惊讶和不可思议……直到死后,这种极端的意外和惊诧表情依然停留在他那张脸上。甚至压过了死亡所带来的痛苦和恐惧。
——估计对这家伙来说,原本只是顺便踢开路边一颗小石子那种动作,结果却是踩到了一头斑斓猛虎!当然若不是这种发自内心的轻松和不在意,他也不会有机会靠近,黄昶早就可以感受到他的敌意和杀气了。
偏偏这家伙居然真的只把黄昶当作一个寻常过路人,杀之易如反掌的那种——轻轻松松靠近,在两人身形交错的刹那一刀断喉,然后扬长而去——在那人心里大约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好像走路喝水一样简单。所以他的心情一直极为放松,居然连黄昶都没发现异常,直到出手的前一瞬间才有所反应。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一只耗子也许可以在老虎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靠近它,但以为能就此袭杀对方那纯属做梦,即使黄昶不做应对,他身上穿着的宝甲,昆仑弟子铭牌等等护身法器也会及时做出反应。确实有些倒霉的修仙者有时候会被凡人暴起偷袭杀死,但一身顶尖装备的黄某人肯定不在其中。
“隔那么老远,连看到个路人就要灭口……嘿嘿,看来所谋甚大,真有点意思了。”
黄昶低下头去,对那具尸体细细搜检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值得关注的线索。包括他身上这身仆役装束,明显是临时从别人身上剥下来的——黄昶估计在这附近不远应该有个被扒了衣服的倒霉蛋正躺着,只不知道是昏是死。
他转过身去,又返回到刚才那棵树下,这一次是正儿八经,动用修士手段,细细寻找线索了——人家既然要灭他的口,那他也少不得回报一二。以直报怨么,包括西昆仑门派也一直是这么干的——若非那些胆敢对他们乱伸爪子的蠢货都被干掉了,又何来今日天下第一大宗门的赫赫威严?
不过这次还是没什么收获,那个神秘人物确实有够谨慎,除了两个浅浅脚印之外没留下任何其它多余痕迹。就连脚印也只在树旁出现,稍远一点就不见了,不知道是运用了轻身功法还是其它方式——比如飞遁。
但黄昶也不失望,无论如何,那个红衣女郎本身就是一条线索,虽然他并不认识对方,但既然能在姒氏宴会上出现,必然不是无名之辈,肯定能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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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以直报怨(一)()
“祁红玉……玉柳山庄……”
不久之后,黄昶从负责宴会组织的白二总管那里打听到了那红衣女的信息。顺带着,也将自己出门散心,却莫名其妙遭遇“灭口”的事情和白总管提了提——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对手不好说,但跟地头蛇打个招呼总没错。若是此事跟姒氏有关他们就必然要给自己一个交代,若是无关,那自己正大光明的报复,也不至于引起误会。
白总管果然业务娴熟,非但立即给他找来了相关资料,同时也很精准的表现出了震惊和惊讶之情——同情当然是用不着的,要同情也是同情那些平白惹上祸事的倒霉蛋。当然出于礼貌,白总管也询问了一声是否需要姒氏介入?然后理所当然的被黄昶谢绝了——自己的恩怨自己解决,这是基本江湖规矩。只要此事与姒氏无关他们就没理由介入,除非黄昶打算欠下人情——至少现阶段还用不着。
秉持着“打脸不过夜”的原则,当天晚上黄昶就找到了地头。玉柳山庄名字好听,其实只是一处普通宅院,不过位置不错,靠近一处风景优美的湖泊旁边。听闻以前是某位褒国大员的别院,后来因本人获罪,家族败落,产业零散,这片屋宅几经周折辗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入到了这位“祁仙子”之手。
——嗯,黄昶先前也稍微打听了一下子,这祁红玉在本地修仙界中还是挺有名的。物以稀为贵么,只要是女修,再稍微有点容貌的,得个“仙子”名头便毫不费力。如果脾气再好一些,善于和人打交道,那更是很容易便成为诸多年轻人心目中的女神。
不过和这世间大多数女修一样,既然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容貌身材方面,那修为境界难免就要差一点了——这位祁仙子水准一般,以前大约只是炼气二重天的水准。最近似乎有所进境,堪堪达到三重天标准,但距离突破中期,还是相差不少的,基本上跟黄昶先前惊鸿一瞥时的感受一致。
既然对方实力有限,那黄昶也就不必玩什么夜探潜行之类的把戏了,他在山庄外围先以神识扫了一遍,确定那祁红玉确在其中,以及并没有别的修士在此,便直接从屋顶上走了进去。
山庄后院,矗立着一座单独小楼,黄昶从屋顶上轻飘飘落下,立在门前。楼内几根红烛先是熄灭,但很快又重新亮起,同时一个慵懒娇俏的声音响起:
“外面是哪位道友,请进来吧。”
黄昶点了点头——总算没废到家。若是被人欺到门前都没反应,那他倒要怀疑这个三重天是冒牌货了。一般来说修士很忌讳进入到人家的地盘,不过黄昶艺高胆大,干脆利落的上前推开房门,倒是没急着进去,先站在门口,朝里面扫了一眼。
绿绮萝,红绡帐,家具尽皆描金画风……标准的富贵人家闺房陈设。而在位于房间中央的一张胡床上,一位红衣女郎正斜倚其上,带着一种懒洋洋目光朝他看过来。
没错,就是她,虽然换了件衣服,却依然是鲜艳的大红色,看来这位“红玉”还真是人如其名呢。不过她居然敢托大到用这种姿势面对一位高阶修士?……又或者,这就是她在面对男性修仙者时,最擅长的“备战”姿态?
在看见推门之人后,那祁红玉先是吃了一惊,但随后便展露出一个笑容:
“原来是黄道友,久仰大名,却不想今日有缘得见——还请进来说话吧”
不过黄昶始终站在门口,不进也不出,就这样冷冷看着对方。那祁红玉脸上起初还能保持住慵懒迷人的笑容,但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终于吃不住劲,皱起眉头道:
“道友既是夤夜来访,又为何不肯进来。我这里虽然算不上什么洞天福地,可也不是龙潭虎穴啊。”
见黄昶的目光在地面上扫视了一圈,祁红玉微微一笑,手指头朝地上点了点:
“这地下确实埋了一个法阵,不过是练功用的,增强修行时的效果,并无其它危险……黄道友堂堂昆仑山门徒,想来不至于连这个都分辨不出吧?”
黄昶终于开口,却是哼了一声:
“听祁道友的口气,之前我们没见过面?”
祁红玉面露不解之色,犹豫道:
“白日在宴会之上,倒是有幸得见,不过那时候道友正在令堂身边,恐怕称不上碰面吧?”
黄昶嘿嘿一笑,提醒道:
“之后,在外面,一片树丛边上……”
祁红玉楞了一下,终于回想起来:
“那是……你?”
“是啊,是我。挺有意思的巧合哈……那位和你碰面的朋友,送了我一个惊喜,所以我也想要回报一二。只不过那位朋友藏得比较深,没奈何,只好来请祁道友帮忙指点指点了——他是谁,我在哪儿能找到他?”
黄昶的声音并不凶恶,遣词用句甚至还颇为风趣。但那祁红玉终究还是听出了他语调中的森森杀意,再也不敢装腔作势,而是一咕噜站起来,后退两步,叫喊道:
“道友别误会,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
黄昶轻笑一声:
“我知道不是你——看你刚才的行为,也不象是个杀伐果断的。所以,你只需要告诉我:那人是谁,在哪儿能找到他,此事就与你无关了。”
祁红玉却犹豫了,咬着嘴唇不说话,黄昶见状,知道对方多半是畏惧那人报复——也就是说自己给她的压力还不够大。于是轻笑一声,手指搓动,一条狰狞火龙从他指尖游出,围绕在他身侧转了一圈。而被火龙触及到的房门,户牖,乃至于门口的衣架案几等物事,都无声无息化作了灰烬。
祁红玉惊呼一声,后退两步,但依然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她不说话黄昶也不开口,只操控着火龙继续一圈圈兜着圈子,将所有触碰到的东西全部化作飞灰。
于是仅仅片刻之间,这间闺房的前半部分便不复存在,只余下了一地灰烬。
一六二 双修流()
眼看那火龙快要烧到支撑楼体的柱子,那祁红玉终于忍耐不住,语带哭腔道:
“黄……黄道友,你堂堂昆仑山高徒,怎么能这样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在说话的同时,她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也不见怎么作势,身上衣服却稍稍松开了一些,胸前颈下,腰侧腿胯,都隐约透露出几分雪白肌肤,在红衣和烛光衬托下更显得晶莹剔透。
见祁红玉果然用出这一招,黄昶禁不住轻笑一声——先前看她居然是躺着跟自己说话,就猜测这位女修恐怕走的是双修流路线。不过他倒并不会因此而轻视了对方——天地间自分阴阳,而孤阴寡阳皆不长久,唯阴阳交泰方有万物滋长,那本就是自然之大道,世间万般生灵,繁衍生息,尽皆有赖于此。修仙者从中推衍出高明的修炼法门自也是理所当然。
比起黄昶以前所熟悉的引借灵气入体,淬炼身躯以求仙道的法门,双修道法走的是另一条路子,以万物诞生之理,探求天生化灵之秘,这并非什么旁门左道,而也是一条能够成就仙道的煌煌大路。就连昆仑山上,都有专门的合籍双修之术,借助阴阳互补,提升法力境界,乃是属于一等一的顶尖功法。
相比起传统引气法诀,双修之术对于资源的要求不高,更为重视心性的培养。不过这种修炼方式与引借灵气修炼并不矛盾,两者可以兼修,取长补短,进益更快。
当然了,作为一门功法,双修之术并不能让人立地成仙,依然也还是需要勤修苦练才能有所进益的,不过比起传统修仙引气法需要抱元守一,辛苦搬运,双修流道法修炼起来可要简单快活得多——实际上,很多时候,修炼双修法的人常常会迷失在肉欲之中,以至于忘却了本心,陷入到一味追求**欢娱的邪路上去。
所以在昆仑山上,是要求门下弟子成长到一定年岁,有了足够的自制能力,最好还要结了亲,有了固定道侣之后才能学,一般二十来岁小年轻是不予传授的,连相关消息都尽量不透露,以免控制不住自己——不管男女都一样。
不过和“天师堂”的资料一样,这类小秘密在昆仑年轻弟子之间其实也早有流传,只是宗门长辈对此把控甚严,可不像天师堂那么宽松了。黄昶就曾经向师父长青子询问过相关信息,得到的回答是:等你和阿若正式成婚以后再来问吧。
——据说当世间那些名门大派也基本都是这个规矩:有收藏,也允许修炼,但不滥传。若是胡乱传授此法的,多半都没好事,至少在名声上就不好听。
这是所谓“正道门派”的做法,而邪门外道可就没那么多限制了,当世邪道九大宗派中,便有一个红云宗是以双修秘法而出名——不过它被打成邪道并非因为双修道法本身。而是它滥传滥用,门下弟子胡乱采补,甚至大批残害凡人,这才是他们被打击的原因。
而除了这类大宗派,在凡世之间也有不少散修和小势力中流传有双修法,其中又以女修为多——以双修法的天然优势,配合自身魅力的加成,足可以吸引那些男修士投怀送抱,在提升功法境界的同时,也能获取更多资源和保护。
黄昶以前一直很奇怪,为何在这个世界中,包括他们昆仑山上,女修士的地位会那么高?——以当世修仙者的身份之尊贵,地位之崇高,要什么女人没有?又何必去惯着捧着那些傲娇女修,仅仅因为对方学了几手法术?
不过在了解到双修法的存在,以及下山后接触了一些有这方面经验的江湖同道后,才发现还真是如此——凡人之间的皮肉欢愉对于修仙者来说已经没什么意思。真正的修士道侣借助双修道法可以享受到的快乐远胜于此。而且双方都可以借此快速提升修为境界,可谓好处多多。
修仙四要,财法侣地,其中那个“侣”字,当初黄昶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师门长辈们将其解释为同伴。不过,等他长大了成年了,才知道其真实概念,原来还就是指的双修道侣。
不过修炼双修法,有一条最核心的要求是双方修为境界类似——双方实力相若,境界类似的话,修炼起来效果则最好,双方都可以获得极大提升。彼此间修为相差越大,阴阳互补的效果越差。而且一旦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