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笑咪咪与那白二总管应酬着,黄昶心中却很清楚:别看对方现在跟他们黄家人笑嘻嘻称兄道弟,但只要褒侯一个脸色,他立马翻脸能比翻书还快。当然黄昶也不至于因此而对那白二有什么成见,这原就是人家的本份么——就好像大周王朝的六扇门成员,公然就是把“朝廷鹰犬,天子爪牙”这块招牌亮在明处的。白二在褒国官场的地位其实与六扇门统领颇为类似,只是没有正式的官方身份而已。
跟他们这等人打交道,无非就是别把对方说的那些漂亮话当真罢了,但是只要褒侯方面没有对黄氏出手的念头,想来倒也不用担心白二自作主张给他们下绊子——忠犬总比疯狗要好打交道些。
相比之下,褒侯世子姒天都的眼光可就差了些,为自己所选择的鹰犬实在不咋样——黄昶先前在四处转悠时无意中撞见了那位苏三总管。他们两家虽然约定停战,但彼此间却都没有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化干戈为玉帛”之类的想法,撞见之后只是面无表情的互相看一眼,然后便各自离去。
之后回归席位,才发现两家相距倒是不远——作为拥有修仙者的家族,那苏氏座席也是被安排在大帐之内。只不过与黄家这边访客不断的热闹景象截然相反,苏氏座席那边却是气氛冷清。除了他们自家几位师爷和武师之外互相恭维外,就再没其他人了。
那位苏三总管独据一席自斟自饮,身边仿佛立起了一道无形屏障,不要说没人专程过来拜访了,就连从旁经过的人都自觉不自觉的绕行开去。气势倒是很足,但黄昶看在眼里却是暗暗冷笑——你这架子这么大是给谁看呢?若是完全凭自身之力开创的局面,那人家倒还能赞你一声锐气十足。可既然是以姒氏仆从身份立起的基业,家业乃是走的捷径而来,时刻跟家主保持一致岂不是最基本的要求?
姒天都这段时间跟自己多有往来,分明是存了结交之意——和一位昆仑弟子交上朋友,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家族都是大有好处的事情。黄昶对此完全能理解,可苏铁城的行为就让他看不懂了——连主子都在竭力的交好自己,他这个做奴才的却摆出一副冰冷面孔,是存心给上头添堵么?
况且之前的事情,纯粹是他苏某人主动惹上门来,自己看在姒天都面子上不予计较,才放过了这一回。若是换了那白总管肯定早就百般道歉,努力修复关系。别的不说,就今天这气氛,过来敬上一杯酒,说上几句软和话,那多少也算是有个想要诚心和解的样子么。
然而这位苏总管却居然就那么稳坐钓鱼台,看见自己后居然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搞得黄昶颇为不解——谁是谁非,谁强谁弱,你自己还心里没点数?就算这些统统不考虑,小侯爷姒天都亲自出面给你擦屁股了,他的面子就如此的不值钱?
黄昶以前还以为对方只是跟自己一家犯冲,但今日之所见,原来这位跟郡中旁人的关系也不咋样,合着还是位龙傲天呢,只可惜却偏偏选了条靠给人做奴才向上爬的青云路,实在是走错道儿了。
当然这些念头也只在黄昶心中一闪而过,那位苏三总管将来前途如何他压根儿就不关心,自己家里的事情才需要多操心——那位白二总管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时辰,倒也不是光说漂亮废话。在临走之前,他给黄家提了个建议,倒是让在座黄家人都觉得颇有道理的。
——时至今日,你们黄氏已经拥有了相当的实力,足以把家格门风提升起来。而包括姒氏在内的其它家族也愿意承认你们的地位。但这需要一个契机,俗话说“名正言顺”么,大家族作事情总要讲个面子和程序。平白无故的,人家就是想要与上门结交也找不到理由啊。
所以这就需要黄家主动给出个机会来,而在这方面,白总管给了一个听起来挺不错的主意——比如黄父下个月的生日,就可以好好操办一下。
白二走后,黄家三兄弟一时间没说话,脸上都略有几分羞赧之色——自家老爹的生日,却还要外人来提醒,可不符合孝道。其实他们并非遗忘,黄昶更是早在昆仑山上时就为他爹娘准备好了礼物,只是他们黄家素来简朴,以往并没有做生日的习惯。而且黄父今年四十七岁,这个生日既不逢五也不逢十,算不得大寿,家里人自然更不在意了。
但今日白总管这么一说,倒是点醒了弟兄几个——既然想要提升家族格局,那就不能再按从前寒门素户时的习惯行事了。有些排场,该摆的还得摆。
“……要不,就大办一下?”
父子几人粗粗商议了一番,基本上都决定要办。只是具体该怎么操作,还要等回去之后,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再好好讨论。
他们并没有获得太多的自由时间,因为很快便又有客人前来拜访,而且大都是褒国的高层——只要是稍有眼力的人家,都能看出黄氏即将崛起的势头已经非常明显,而能够跻身于上层的家族,在这方面的眼光肯定都不差。
…………
前头大老爷们儿的聚会尚且如此,后面女眷席中反应自然更是灵敏直接——以黄母陈氏太太为首的黄家几位女主人自从开席以之后就几乎没有消停下来的时候,总是不停有这家那家的夫人小姐过来絮絮叨叨……有拉家常的,有论旧交的,当然最多还是以前并不认识,但只要通过一两个人中介一下,便能熟络亲热仿佛多年通家之好的各家豪门太太们。
以陈氏如今的地位,只有各大家族的当家夫人才有资格来与她论交了,但即使如此,前来搭话的人数之多,依然令她忙得连喝口水都得见缝插针。要不是有女儿和媳妇在旁边帮衬着,哪怕以陈氏的精明强干,应付起来也颇感艰难。
女人聊天,话里话外,说的最多无非还就儿女亲事,不过让陈氏颇感诧异的是,这一回居然没人再提她三儿子了。
一五六 豆豆()
——黄昶实在太过于强势了,外面那么多双眼睛都清清楚楚看着呢:整个褒国除了姒氏以外最强的那几位仙师,诸如吴家庄主,白水掌门等人在他面前都只能居于下首,更不用说还有一位早就甘拜下风的玄阳观楼老神仙在为他吹捧。这样一个年轻人就算尚未婚娶,又有谁敢奢望用个女儿就能拴住他?请回家做姑爷?连老爷在他面前都得发抖!
所以如今已经没人再敢打他主意了。而黄旭和黄昭二人便成了诸多豪门太太们所瞄准的新目标。但黄母这回可淡定得很,笑眯眯稳坐钓鱼台,任凭谁来,也不管人家说多少好话,都只是打着马虎眼敷衍过去。
——开玩笑,她可是商家女儿出身,太清楚“奇货可居”这句话的意思啦。如今不要说他们老黄家,就连坐在她隔壁的陈氏和薛氏两家太太,其子女身价都是越来越高,家里头几个还没聘出去的儿女都成了香饽饽,以前高攀不上的门户如今却是任凭挑拣,这还只是沾了光的。那陈氏自己的一子一女又岂肯轻易许人。
哦,对了,家里头还有一个呢——连不到四岁的黄豆豆小朋友都有人给惦记上了,这回他们是全家出动,白姨娘带着黄豆豆也一并跟出来游玩了,不过妾室没资格参加这种大宴,豆豆则太小,又是庶子,便也没让他出来亮相。
但还是有人在陈氏面前提起了这个孩子,毕竟按规矩那也是她的儿子。当然作为后宅太太,大家心里其实都有数:除非本身没孩子,否则这种庶子在主母心中多半就是一根刺,没事儿不要去撩拨。可总有不按常理出牌,或者说不在乎这些潜规则的,还是笑眯眯开口了:
“……四公子和五小姐果然都是俊逸无双,不过听闻姐姐膝下还有一位六少爷,不知可否一见?”
能够这样不顾对方忌讳,仍然提出要求的,自然不会是寻常人——此时坐在黄母陈氏对面的一位夫人,年纪甚轻,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头戴金丝髻,发绾五凤钗;一双丹凤眼神采飞扬,可见素来是强势惯了的,不大会为别人考虑也是在所难免。
但黄母在她面前却硬气不起来——这位徐家二奶奶可是姒氏女儿!虽然出身只是旁系,但好歹还是姓姒。而且由于她本人聪明伶俐会来事儿,很能讨褒侯夫人的欢心。平时随便出入褒侯府,就好像回自己娘家一样自在。拥有了这样的后盾,这位徐夫人在褒国社交圈子里的地位自然不会低。
倘若是以前,黄母在她面前连个站的位置都不会有,但如今人家却开口叫她姐姐,也算是给足了面子。不过同样的,黄母也必须给她面子才行——这位小徐夫人在女眷的社交圈子里委实颇有些名气。连黄母都曾听说过,外面都说她行事干脆利落,很有男儿之风。但如果谁惹得她发怒了,却也能立马变身成为脸酸心硬的泼辣货,真要拉下脸子撒起泼来,就连一般男人都招架不住,更不用说那些贵太太了。
故此虽然心里头不太情愿,黄母还是让旁边仆妇出去传话,去宿营地那头把六少爷带过来拜见各位夫人。那仆妇跟随她多年,却也是个颇有头脑的得用之人,转念一想——宿营地距离这边可不近,眼下又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喝醉了酒的粗鲁武人四下乱窜,自己一个女人带个小孩子想要穿行其中,怕是不太方便。
况且自己还是太太身边的人,贸然跑到那边去说要带走六少爷,白姨娘就算性子软,好说话,心里头必然还是会有所疑虑,若是路上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那可真是跳河都洗不清啦!
于是她转脚先去了前头,向黄父和三位少爷禀报了此事,请求再派几个男仆跟着。旁边黄昶听得此事,稍稍思忖,却是长身而起:
“这样吧,我去接人。”
黄父和老大黄阳都有些意外,但既然黄昶这么说了,他们也没理由拒绝。于是黄昶与那位仆妇一同前往宿营地,有他在这一路上自是顺顺当当,白姨娘那边也只问了几句,便让黄豆豆跟着哥哥出来了。
黄昶平时跟这个庶弟接触不多——主要因为豆豆是养在白姨娘身边的,而他显然不可能经常去父亲姬妾的院子里转悠。不过豆豆对他的观感却很好,因为每次见面时黄昶都会送他小礼物,不是好吃的就是好玩的,当然就很容易被哄住了。
小孩子天性好奇,最不耐烦被拘在帐篷里。有机会出来转悠,一路上自是东张西望看个不住。小孩子腿又短,慢吞吞的走不快,磨蹭了一会儿,黄昶干脆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肩膀上,扛着往前走。
于是当一行人回到宴会场地,来到女眷席位中时,旁边诸多豪族夫人便都一眼就看到了这个胖娃娃——竟然是骑在近日来大出风头的黄家三郎肩膀上过来的。而且黄昶在把黄豆豆交到他嫡母手中时,还顺手在他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玉玦上点了一下,那玉玦上顿时隐隐散发出淡淡光彩,一般人可能不会注意,但场中几位对仙门道法略有涉猎的女修和道姑却都同时变了脸色。
修道不易,女子修道则更难,女眷座席这边人数虽然不少,但懂得道术的人可着实没几个。而这些女修道行未必深厚,性子却个个都高傲得紧,虽是坐在女眷席中,却绝不屑于去跟那些凡俗女子凑做一堆,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先前黄母陈氏那边挤了不少人,她们也只是远远看着,丝毫没有上去凑热闹的意思。但此时看到同为修士的黄某人居然顶着个小孩子进来,却终究还是忍不住聚到一起,悄悄议论了几句:
“……那黄家三郎心胸倒是挺开阔。”
“以他的修为和靠山,当然没必要提防这个小娃娃。不过公然让这孩子骑到他头上亮相,未免也刻意了一些……他就不怕惹自己亲娘生气?”
一五七 撕()
“也可能是其父的意思,向外表明黄氏兄弟孝悌友爱,不重嫡庶之分咦?他点亮的是什么?”
“应该是一件护身符器,还被特意激发强化了防护效果哼哼,这是怕有人暗中对他兄弟不利吗?倒是细心得很。”
“四五岁的小孩子,本来就容易夭折。若是再有人稍稍用些手段,做的天衣无缝也是不难当世诸国,后宫之中往往忌讳吾等修道之人,却又偏偏离不开我们,便是为此了。那黄小子年纪不大,见识倒挺广,想来是有出身宫廷之人提醒过他。”
说这话的乃是一位白发女修,其人面相阴鸷,声音嘶哑犹如夜枭。这些修道女虽是坐在一处,彼此间却还是保持了相当的距离,而在这白发女修四周更是空出一大片来,没人想跟她靠近。
——褒国就这么点大,各种讯息很容易流传开来。这位白发女修吴婆婆的根脚自也有人知晓:据说她是来自南方楚国一带,修炼的也是南楚那边极为古老的蛊毒诅咒之术。要说道法修为未见得多高,可各种害人手段却最是诡异玄妙,往往能阴人于不知不觉之间,令人防不胜防。
更有传说她曾在南楚宫廷之中厮混过很多年,为楚王宫中的贵人做过不少阴私事,由此遭了忌讳,被人追杀,不得已才逃至此处。平素里独居于荒僻泥沼之中,从不与外人来往。
不过嘛,“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位吴婆婆虽然号称是隐居避祸,从不与外人来往,可偏偏在座的这些女修,以及褒国顶级世家的女眷之中却还是有不少人知道她的事迹和本事。她此时也能够正大光明坐在这里,和其它褒国女修一样参加姒氏的大宴,这其中原因么便不足以为外人道了。
不仅仅是相貌丑陋,这位吴婆婆的脾性也不怎么好,难得说了这许多话,却见周边那群女修仍旧装聋作哑,仿佛个个都天真纯洁,对这些阴私事不感兴趣的样子,不由心头火起,当即又冷笑一声:
“得啦,这儿又没男人,一个个装出白莲花样子撇清给谁看呢就你们这点子微末道行,真要去外面战天斗地,跟那些男修争夺机缘气运,多半是没戏的,没准儿还沦为了人家的鼎炉。真要说最合适咱们这些人的,还是混迹于公府豪门,为人家后院女眷办事,以此来换取修炼资源,才是安全可靠的途径。”
吴婆婆虽然修为境界不高,但在这些本地女修们中间却仍然是数一数二,在这里还真能算不折不扣的前辈。在座那些女修虽然高傲,在她面前还是摆不起什么架子的。而且前辈肯出言指点,无论如何也算是一种恩惠,那些女修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还是得做出些感激的样子来。
见周围众女都收敛了声息,在她面前作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那吴老太婆颇为得意,正在心情畅快之时,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娇媚之音:
“哟,想不到鼎鼎大名的‘鬼枭婆’竟然也肯教导后辈啦,还真是少见呢。可惜是在褒国这种乡下地方,没人知道婆婆的名气,倘若是在大楚郢都城,那还不得惊掉了一地大牙。”
声音并不响,但周边那些女修们却一下子都活跃起来,交头接耳互相议论着:
“是玉柳山庄的祁仙子?”
“不是听说祁姐姐在闭关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显然,新来的这位在本地女修中的人气并不逊于眼前老太婆,而且名声上要好得多。
伴随着话音,一位盛装打扮的红衣丽人笑眯眯来到席间,并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吴婆婆对面,与她平齐对视——这一位在气势上丝毫不弱于这个凶名昭著的老太婆。
而吴婆婆在遭遇到这突如其来的冒犯时居然也没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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