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昶不知道对方是否知道这一点,至少从后果来看,它就算知道估计也没怎么刻意做防范。当然这一箭毕竟是朝黄昶射过来的,它那边只算是被余威波及,但即使如此,那复制体也显得狼狈无比。仓促间只招出一面符盾,几乎没起到什么作用,若非有法衣护体,估计直接就给炸死了。
眼下虽然还没死,伤得可着实不轻,黄昶就看见它在一口一口的向外吐着血,血液落在地上,迅速化为道道黑气,消失在地面上。而那张大弓更是早就被摧折破坏,扔在地上成了一堆废渣,此时也正在同样缓缓化成黑气。
“就这么一支符箭,居然废了我十五面盾牌……以前还真没想这种大箭还能这么用。”
黄昶检视了一下刚才消耗,心头不禁泛起一阵凉意。若不是自己精神力足够强,能够同时驱使多达十几面的符器盾牌,就算乾坤戒指里存货再多,一次用不出来也是白搭。
对面那家伙够狠啊,虽然用不了雷火箭,却也找到了最接近的武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自己差一点点就成了那寓言中的傻瓜。
一四零 镜中人(五)()
关键是这么近的一箭,无法躲避只能硬抗,若换了个装备或神念方面稍差一点的对手,肯定挡不住这一击。对面那个复制体还真是狡猾,充分利用了手头的一切条件。
——等等,利用一切条件?黄昶心中一动,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感觉自己理解了对方。
黄昶原先一直只是从自己的角度看待问题,站在他的角度,当然觉得这复制体的选择很不理智,没有任何道理。但对于这个幻影分身来说,当真是这样吗?
黄昶发现自己疏忽了一件事——这个幻影分身毕竟只是心魔殿中那面魔镜制造出来的一个复制品而已,用来考核试炼弟子的,而这些试炼弟子的平均水准只在炼气中期,所以这个复制品的战斗力,最多也只能限制在这种程度。
——假如是个法元仙师站在这里,魔镜复制出的幻影分身难道也能有法元实力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心魔殿终究只是铜马堂阵的一部分,它只要能满足铜马堂阵的要求就可以了。复制体的境界,以及复制装备的效果,多半都是被限制在这一水平的。
黄昶本人并不需要把这张大弓极其配属的长箭当作主要武器,因为他有更好的,威力更大的装备——火龙棍,雷火箭,都是拥有法元期威力的武器。但那具幻影分身却并没有这样的条件,它从黄昶乾坤戒指中能够复制的最大威力武器,恰恰正是这一套大弓和长箭。
估计它本也没指望这弓箭还能用第二次,利用火焰道法制造出的爆炸遮蔽视线,在区区数丈距离之内拉开大弓,创造出一次击败自己的机会,而且,恐怕也是唯一的机会。
——这便是那复制体对这套弓箭的使用方式,站在它的角度上,它确实选择了一件最合适的武器。
“原来如此……嘿嘿,不愧是通盘复制了我的思维方式啊,考虑问题很实际么。”
虽然是敌手,这一刻黄昶倒也对那复制体升起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情,这却也正常——本来就是自己的分身,性格秉性都是来源于自己,当然就很容易觉得顺眼。
隔着大爆炸产生的废墟和土坑,那复制体吐了一通血,略略恢复了一些体力,却见黄昶只是远远站在那儿,并没有趁机上前发起攻击,不由得一愣:
“我已经受伤了,你为什么不反击?”
“暂时还不必,我想看看我的这些装备,在换了一种思维方式后,到底能把我自己逼到哪一步。”
黄昶淡然道,那复制体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真是狂妄,你就不怕把自己玩翻船了?”
“失败了无非是给传送出去而已,反正昆仑弟子有两次打铜马堂的机会,凭我的实力,就算出去后马上再申请,也能过关。可下次再进这心魔殿,未必就能遇到你了——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这话分明比刚才更加狂妄,但那复制体脸上的怒色却渐渐消失,转而变成一种怅然若失的神情。
“是啊,你们可以失败,你们哪怕失败了也还是可以重新来过。而我们……就算赢了,可最后的结局还是一样。”
——这心魔殿中产生的复制体号称可以比拟心魔,可是历代弟子在这里失败的多了,难道都给心魔控制了?想想看也不可能么。归根结底,在这里面产生的只是一具幻影分身,用来给试炼弟子制造些麻烦而已,恰如其它法阵中的傀儡,尸妖之类一样。
然而偏偏这些复制体又不象傀儡尸妖那样无知无觉,它们复制了原来本体的思维,有头脑,有智慧,几乎与活人没什么不同。如果原主是笨一点的,其复制体可能还会相信法阵在“制造”它们时灌输的“干掉本主就能控制其躯体”这种概念,但象黄昶这种聪明人,他的复制体,要说还会被这种小伎俩哄骗住,那可太蠢了,也不配去做本体的对手啊。
它只需要按照黄昶最擅长的“逻辑思维”稍微推断一下,很容易便能得出结论——西昆仑根本不可能让自家弟子真正受到心魔的威胁。而由于心魔殿的特色,它们这些复制体的下场只会比普通试炼阵法中的“员工”更惨:其它法阵中的“工作人员”若在战斗结束后还没被毁掉,那还能留待下次再用。而在这处心魔殿里的,无论试炼弟子最终成功还是失败,等待这些复制体的都只有灭亡一途。哪怕下次又重新“刷新”出来了新的复制体,头脑想法都变了,还能算是原来那个么?
这是个颇有哲学性的问题,一般复制体是决计想不到这么深奥的,但偏偏……这个复制体不一般。黄某人的思维方式,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对于这复制体的悲叹,黄昶心里却也有几分戚戚,一时间双方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不太像是要进行生死之战的对手了,倒有点彼此理解的意思。
如此过了片刻,黄昶看见对方口鼻眼耳等部位还在时不时的渗出血来,不由问道:
“我的乾坤戒中各种丹药和恢复品也不少,怎么不见你用?”
那复制体不料他会这么说,脸上略显诧异之色,过了片刻,却嘿嘿一笑,摇头道:
“那些东西对我们没用的,而且……你应该也猜到了,我其实并不能把你背包中所有的东西都变出来,只能是有选择的挑一部分。”
“哦,所以你只选了那些直接用于战斗的?恩,难怪只选那些威力最大的。”
黄昶心头的一个疑惑终于得到了证实——对方果然无法将他乾坤戒指里的存货全部复制下来,而是必须有所取舍。比如远程弓箭,就只挑选了一副,其它诸如兵器,护甲,符盾之类,也只见它用过一次,不象自己,光符盾就一家伙扔出来十几面……
看来宗门在设置心魔殿法阵时终究还是有些破绽的,不过这种破绽恐怕一般弟子也享受不到——普通蓝衣弟子能有多少家当?连乾坤袋对他们而言都算是奢侈品了,大多数人,无非就是一些随身携带的装备而已,根本达不到复制的上限,当然也不存在挑选的问题。
一四一 镜中人(六)()
打一次铜马堂,却找出人家一堆破绽来,还把本是用来考验自己实力的幻影分身给搞成了哲学家……黄昶看着那个复制体一脸纠结的样子,自己心里面也觉得挺无奈的。先前铁甲尸兵那一关,已经是搞到连师父长青子都亲自出手干预了——黄昶相信以师父的潇洒性子和对自己的爱护,以及他一贯主张修道之路应该灵活机变,不必循规蹈矩的概念,若非是有一帮人在旁边看着,弄得师父不好意思了,他未必会直接把自己踢飞。
这一关若还有一帮人看着,会不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存心来找碴的?上回在白云坊的工匠作坊那里黄昶已经犯过一次这种错误,他可不想再重蹈旧辙。况且这铜马堂阵包罗万象,乃是宗门各大堂口联合维护,光是以黄昶的眼光看来,这心魔殿就至少涉及到阵法,炼器,驱魂,以及类似于天师堂那种,但却是针对魔怪的专门研究部门——黄昶迄今还没接触到,但他相信一定是有的。
倘若自己在这里再搞出个大新闻,那些宗门堂口的负责人肯定不会觉得这弟子水平高,技术好,居然找出了我们专业人员的疏漏——换了黄昶自己坐在对方的位置上,肯定也会觉得这家伙真会惹事,难道是存心来找麻烦么?
然后,他们会不会也给自己找些麻烦?别忘了这才第九关,下面还有三关呢。宗门这些试炼法阵也许不需要人工操控,但人工干预一下肯定是没问题的。当年就连入门的验心金桥法宝都能干预呢,况且这种法阵。
可我真不想这么搞的啊,我只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而已,谁知道却反而引出了这家伙的……该怎么说呢?——“心魔”?我能咋办呢?我也很绝望啊!
——黄昶心中暗暗叫苦,看着对面那个站在原地发呆发愣,长得却跟近乎自己一模一样的复制体。现在它倒是不再吐血了,而且地上的黑气似乎正在反过来向它身上渗过去,应该是起到了某种治疗作用。
但这复制体一直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口中念念有词的,确实全无战意。可这样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铜马堂阵可是有时间限制的,虽说现在还很充裕,但他可不想浪费在这儿。
想了半天,黄昶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还打不打?”
这句话却仿佛是开启了某种开关,或者说起到了当头棒喝的作用——那复制体全身一震,缓缓抬起头注视着他,眼中的迷惑和纠结渐渐散去,转而恢复清明。
然后,这具幻影分身再次向黄昶举起了手中铁棍:
“当然,当然……我想明白了:无论如何,我被创造出来的目地就是击败你,这是我的宿命。你想要见识我充分发挥后的能力,那就来试一试好了……打!”
“如此最好!”
黄昶认真点头道,同时亦举起手中武器。
…………
“……嘡……嘡……嘡……嘡!”
一声声犹如打铁般的巨响持续不断响起,心魔殿中,两条人影一进一退,毫不停留的在殿中游斗。所经之处,火焰冰霜等符箓法术亦是漫天飞舞,打得心魔殿中几乎化作一片废墟。
由于存着让对方全力发挥,以验证自己所思所学有何破绽的念头,黄昶此刻仍然处在守势。不过他虽然在不停的后退,但脚下步伐稳定,进退有序,行动起来一板一眼,并没有显露出丝毫败象。
——因为在他对面,那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分身,所用的一招一式全都是自己非常熟悉的,对方的进攻方式和路线大都在自己的预料之内,简直就好像是一个最熟悉自己的人在刻意喂招,当然没什么好紧张的。
在他对面,那具幻影分身起先倒也是不急不慢,各种招法战技信手拈来,有些是黄昶所熟悉的,有些却换了用法,改了搭配——不知道这心魔殿创造幻影分身的原理是什么,居然能把试炼弟子的武功招法基本模拟下来。
但它们终究不可能把试炼弟子脑海中的经验和战斗习惯完全继承过去,就好像先前复制乾坤袋里的东西一样:那么多装备摆在那里,怎么用却要自己摸索。复制体在这方面不必受到原主记忆的限制,可以自成体系。有些可能跟原来主人的习惯一样,但有些却可能另有想法。
而黄昶之所以容忍它不断攻击,也正是为了看这些变化。双方对战良久,期间那幻影分身先后露出各种破绽,试图引诱黄昶发起反攻,从而利用奇险妙招,一举奠定胜局。只可惜后者并不上当,只是紧紧守住门户,根本不去理睬对手的破绽,当然也就不会踩入陷阱,明显是打算以稳扎稳打的战术解决对手。
这下子那幻影分身可有点抓瞎了——这样慢慢磨下去,它肯定没对方底子厚。自己的武器装备全都是靠“复制”对方而来,而且还没复制完全。黄昶兜里东西虽多,但符器毕竟是消耗品,用完就换的。黄昶自己可以靠数量优势取胜,复制体可没这条件。
包括它所掌握的武功战技,也全部是出自黄昶本身,要说应用的熟练程度,最多只是与对手相若,而不可能说是马上就能超过原版了——连它自己出现都还没多久呢。各种新想法,新战术毕竟不可能凭空从天上掉下来,总要有时间去琢磨才成。
如此久攻不下,那复制体渐渐显示出几分急躁之态来——所谓“狂风不竟日,暴雨不终朝”,连续抢攻最怕无果,若是被对方抓住机会,打个反击,那好不容易抢到的优势可就不复存在——黄昶虽然存心拖延,但手上也渐渐不再放松了,找到机会就反击一波,让那复制体丝毫不敢大意。
然而它一时间也找不出更好办法来取胜——毕竟只是个“复制品”,它的武器来自对方,它的战技来自对方,它的一切取胜途径,都只能是从对方的策略库中选取。山寨想要干翻原版,在黄昶自己不大意,不犯错的前提下,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一四二 镜中人(七)()
这样又打了一阵子,黄昶依然是不紧不慢,好象海绵一样耐心吸收着对方的攻势,而那幻影分身却是越来越急躁。终于,在又一轮急攻未能奏效后,它被黄昶抓住了一个疏漏。
这可不是故意露出的破绽,而是真真切切的疏漏——被黄昶抓住机会,反手一棍抽在腰间。复制出来的法衣护甲再次起到了作用,一道霞光护住了幻影分身的躯体,化解了这足以致命的一击。但是以此为分水岭,双方的攻守之势开始逆转了——黄昶觉得对方进攻招式已经看得差不多,决定看看对手的防御能力。
黄昶的攻击同样凶狠而致命,然而复制体却没有他那种绵密谨守的能力——毕竟光是知道武功招式没用,还得能熟练运用才行。黄昶是通过在宗门斗技场上,经过无数次实战才得来的经验,这个复制体最多只是“学会”了他的招式,距离融会贯通可还早着呢。仓猝间靠着机智想出些新战法,新策略,可要论整体全面,肯定比黄昶差远了。
然而防御却又是最考验基本功的,稍有不慎便会被对手抓住机会,趁虚而入。黄昶刚才和那复制体纠缠了那么久,对于它的战斗习惯已经基本有数。他在防御时,对方的进攻路数基本都能猜测到,所以打不着他。而等到他这边开始攻击时,那复制体的防御策略也差不多能预估到,破解起来自是不难。
于是心魔殿中再度开始一进一退的攻防,只是这一次双方角色互换,而且局面也要惨烈了许多——黄昶的攻击屡屡打在对方身上,激发起那件法衣护甲一道道的霞光护体。那幻影分身复制黄昶的所有装备中,大约要算这件法衣护甲最是真材实料,当真是有法器级别的防御力。
前前后后的,黄昶手中精铁棍至少打中了它五六次,但都在道道霞光中被化解。本来足以致命的攻势,在那件法衣护甲面前却是屡屡被挡住,滑开,最多只让对方踉跄一下,后退几步,却是根本没什么伤害。
——符器对法器,就是这么累!
不过再怎么强悍的防御装备,终究只能被动防守,碰上个顶不住的主人那也是没办法。一棍子打不坏就两棍三棍,一刀子捅不穿就四刀五刀……黄昶很有耐心的反复攻击着,反正是在拿对方在练招,那“靶子”当然是越耐打越好。
那复制体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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