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足以让她能看清自己身上的脏污痕迹,脸上却带着怯懦之色道,“潋滟失仪,恐污了娘娘慧眼。”
“这是说什么话!”皇后略带惊讶的上下好好看了一圈,这才拉起她的手道,“你是个乖巧的孩子,怎么今日这般模样,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跟旁人没有关系,是潋滟自己不小心!”小声的回着话,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根本不受控制的一颗一颗掉落下来,砸在衣服上濡湿了一片,也让皇后看着心疼不已。
“你素来是个仔细识理的好孩子,怎么会不小心,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对于华潋滟常遭人取笑的事,皇后也并不是不知,只不过孩子家的玩耍,若是搀和进去,未免落了话柄认为皇后徇私chù事不公,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不过今天,看起来她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皇后若是再不管,就太对不起故去的姐妹情谊了,“有本宫为你做主,谁敢放肆!”
“回皇后娘娘的话,我家小姐是在路上遇到了齐府二小姐,起了争执,被齐府家丁殴打至此。”看了一会儿,玉青总算明白了自家小姐的心意,适当的时候站出来说上几句。
“玉青,别胡说!”低斥一句,华潋滟道,“是潋滟自己不知避让,才惹下今天的事端,皇后娘娘万莫为了潋滟的事操劳。”
皇后皱了皱眉,齐家二小姐的刁蛮任性倒是略有耳闻的,不过毕竟不是宫里的人,她若管教未免有些越俎代庖,可今天却断不能置之不理了。
一拍桌子,她怒道,“不管因何起了争执,岂有奴才打主子的道理,真是反了天了!”
转头对方才那姑姑道,“莫忻,着人去请齐府二小姐。本宫倒是要瞧瞧,皇城脚下,竟是这般无法无天了!”
第十六章、御岚受罚
不多会儿,齐御岚便跟着莫忻来了,身上的衣裳已然换了,看上去倒没什么异样。意料不到的是,居然燕子卿也跟着来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点点头,看着他道,“你怎么也来了,今儿不上课吗?”
“今天是驭灵课,适才莫忻姑姑来请齐二小姐,儿臣想着不如同来给母后请安。”他恭敬的回道。
看到他,华潋滟心里一哂,刚才在巷口的争执厮打不知他看见了多少,待会儿辩驳起来,怕是也帮着齐御岚的,这可不在她的考量之内了啊!
“御岚,过来让本宫瞧瞧。”皇后语气温和,一点都听不出生气的意思。
事实上,齐御岚一进门看到华潋滟,心中惊了一下,尤其是看到她那般模样,不免有些奇怪。但皇后面前多少要收敛几分,此刻听到皇后唤她,便往前走了几步。
皇后上下认真打量了一番,“真是女大十八变,隔些日子没见,出落的越发漂亮了。”
“谢皇后娘娘夸奖。”她施了施礼,倒俨然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们这些孩子的事,我原也不想多管,只不过你们都是系出名门,怎么能在大街上争强好胜,这样成何体统!”说了两句果然开始言归正传了,她转头看了眼一旁的华潋滟,“御岚,你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如今怎能出手如此重,潋滟自幼丧母,性子又柔弱,即便起了争执,你也当让让她才是。”
“我……”齐御岚吃了一惊,她料到皇后会袒护华潋滟,却没想到居然会说她出手打她,委屈的说,“皇后娘娘,是她动手先打臣女的,后来臣女的家丁是来了,但并没有动手伤她,她这身……不知是哪里弄的,在这里污蔑臣女。”
回眸看了眼兀自低头啜泣不语的华潋滟,皇后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你的意思是,潋滟自己打了自己来诬赖于你?还是说,本宫眼拙竟分不清是非黑白?”
说话间,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看着她一身干净的衣裳,“潋滟素来性子柔弱,更不曾如你们一般学习课业,如何伤得你?”
“是真的!”见皇后隐隐动怒,齐御岚有些急了,抬手就要挽起袖子,“不信您看,我的肘臂都见血了呢!”
“放肆!”皇后怒喝一声,吓得她动作停顿下来,“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做出这等有伤风化之事,平素你父亲就是这般纵容教导你的吗?”
齐御岚这才反应过来燕子卿还在,怎么能在男子面前挽袖露臂,立刻跪下磕头道,“皇后娘娘息怒,臣女也是一时情急,臣女是冤枉的,请皇后娘娘明鉴!”
“罢了!”叹了口气,皇后似有疲累之意,“你有今日之失,想来与平素的宠溺太过有关。从今日起,罚禁足半月,在家中思过。至于课业嘛,也暂时不用去了。先习做人,再学其他吧!”
“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她着了慌,转头看到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燕子卿,仿若看到了救星,“子卿哥哥,你方才也在的,你帮我说句话啊!”
“子卿也在?”听到这句话,皇后狐疑的看向他,似在等待他的回答。
华潋滟手中的绢帕捏了捏,并没有抬起头来。
第十七章、自请修进
燕子卿点了点头,“适才儿臣本是去上课,路上偶遇两位小姐正因琐事争吵,便劝解了几句。”
“可曾见到是谁先动手?”皇后又追问了一句。
“儿臣经过之时,两位小姐各有损伤,并不曾见事情来龙去脉。”他倒完全是据实以报,目光都不曾斜过半分。
可这样不偏不倚的话,却对齐御岚无半分益处。
她着急的看向燕子卿,“子卿哥哥,你当时到的时候,明明是我受伤在地,她哪里有受伤,你怎么能帮她不帮我!”
“住口!”这下皇后动怒了,“什么叫帮你?帮你掩盖事实真相说瞎话来糊弄本宫吗?!子卿,你来说!”
面有难色的看了齐御岚一眼,燕子卿道,“齐二小姐,方才我到的时候,华小姐确实也是受伤靠在丫环怀中,我与华小姐本就不熟,何来偏帮一说。”
“好了,事情已经清楚了!你若再狡辩不肯认错,本宫便要请教严师父来教你礼仪尺度!”沉下脸,皇后一字一顿的说。
教严师父听起来没什么了不起,实则是专门教导王公子弟督察品习的。由皇上皇后下放权力,可以责骂甚至体罚,无论纨绔子弟还是名门女眷,都不能有悖。
所以,被请教严师父除了会受约制,也是很丢面子的事。
听到这里,齐御岚咬了咬唇,“臣女知罪,请皇后娘娘息怒!”
见她肯服软,皇后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然后道,“好了,本宫也累了,你且退下吧。待你思过完毕,再来回禀本宫。”
“是!”委委屈屈的回答,齐御岚咬牙瞟了华潋滟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你们也都回去吧!”揉了揉太阳穴,皇后有些头痛的说道。
华潋滟攥了半天帕子,一脸为难的开口,“皇后娘娘,臣女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抬眼看她那张略有些花的脸,心头就升起一股歉疚之意。当年与潋滟生母可谓情同姐妹,一时兴起便指腹为婚,可现在太子却不满意这桩婚事,数次提起要退婚,这让她怎么能做,又怎么对得起故去的姐妹。
无论如何,对这孩子终归是有些亏欠的,难免就想补偿她一下。
“臣女天资愚钝,自持在课业上无从精进,但也不想终日无所事事,不求饱读诗书通古晓今,但求尽心尽力以勤补拙。”她无比谦恭的说。
其实,她这几日通过零碎的回忆和听到看到的,知道在大燕国并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这里无论男女,都可以修习课业,而课业种类繁多,只不过华府以乐为世代传袭,所以华府子女大多修习琴艺。
而其他,比如燕子卿,便修习剑技和召唤术。在这个踩低拜高的时代,没有点防身的技能只怕日后会更加任人欺凌,所以她在来见皇后之时,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请修课业。
没想到路上会有齐御岚这么个插曲,这倒是给她一个更好的理由。
第十八章、兽艺课业
“你是想……修习课业?”皇后沉吟片刻道。
“请皇后娘娘成全。”她起身跪下。
皇后连忙道,“快起来,你肯上进,这原本就是件好事。只不过你可曾想好要学什么课业?”
大燕朝的课业种类还是比较繁多的,而且多以修炼自身元灵为基础,若是资质太差,即便再用心,也是事倍功半的。如果太过愚钝,授业先生甚至会劝退,免得影响其他同学的进度。
所以,当年华潋滟初开蒙学琴,不过半年有余,便被琴艺课的授业先生劝退了。华文渊觉得颜面无存,亲自教导了一阵子,却也不得不放弃。可见,华潋滟的资质是差到了什么地步。
从那以后,她就甚少离府,只怕遭受别人的嘲笑羞辱。
想了想她所听闻的课业中,最感兴趣的便数召唤术了。
召唤术一课,乃是凝集自身元灵,召唤天地间有灵性的植物动物驱使,为我所用,对于她这样音律不通的人来说,倒是没有什么影响。
于是她仰脸看着皇后道,“臣女想随兽艺先生修习召唤术一课。”
皇后怔了怔,似乎有一点意外,不过仔细一想,倒也点头,“倒没想到你对这门课业有兴趣。虽说华家是琴师世家,但若出个召唤师也是无妨的。此门课业女子修习起来不会太费气力,只不过若是要学,终究还是要勤学苦练的。你,明白吗?”
“臣女明白,定会用心学习,不辜负皇后娘娘一片怜爱之心!”俯地叩头,她知道皇后这番话,其实也是允了。
看着她这般认真的样子,皇后也不忍打击她的兴趣。
大燕国无论何种课业,研习起来纵然门派种类各不相同,但是有一点是同宗同源的——就是都需要靠元灵来做基础。
可华潋滟在琴艺方面逊到如此地步,其他课业只怕也难有大的精进。只不过难得她这般有信心,也不忍抹杀她的小愿望,姑且就允了她,至多吩咐下兽艺课的老师,无论如何都不能劝退她罢了。
这样想着,抬眼看向一旁尚没有退去的燕子卿道,“子卿,你一直在修习兽艺课的,是吗?”
“回母后的话,是的。”他恭敬的回答,心里已经有了揣测。
“既然如此,明日你便引潋滟去课堂,先生那里,本宫自会知会的。”皇后吩咐着,不放心的补充;“日后,你们同堂修习,要友善谦恭,切莫再发生类似今日之事!”
燕子卿长揖道,“请母后放心,儿臣定会照顾华小姐,也会在课业上多多帮助的!”
“这便最好!”扶额挥了挥手,皇后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们都回去吧!本宫乏了!”
看着皇后一脸疲倦的样子,华潋滟行礼道,“臣女告退!”
缓步退出景阳宫,出得门刚想舒展下身体,却发现燕子卿也跟着退了出来。
第十九章、绝非善类
虽说对他没多大好感,但是方才他有意无意也算是帮了自己一把,不好转头就走,便站在原地看着他朝自己走来。
燕子卿径直走到她的对面站定,却一句话也没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潋滟眨了眨眼,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不说话,干嘛自己要先开口,要看就看呗。
俩人诡异的对视了片刻,燕子卿终于开口道,“我以为,你会向我道谢的。”
“道谢?”她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为什么要道谢?”
“刚才,我可是帮着你说话的啊。”方才在皇后面前,听起来他的话是不偏不倚,完全公正客观,可至少她应该明白,自己多少是偏帮了她,齐御岚不是都觉察出来了?
不过华潋滟却摇了摇头,“王爷说笑了,潋滟愚钝,竟是一点都没有听出来。”
脸突然往前凑近,潋滟吃了一惊,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王爷自重!”
“本王只是想看一看,什么人居然可以把谎话说的这么面不改色!”他直起身子,笑得一脸邪肆。
“王爷的话,潋滟听不懂。宫中不宜逗留太久,潋滟告退了!”她象征性的施礼,不想再跟他耗下去。
本来只是给他点面子才停下来,可是这人显然蹬鼻子上脸,尤其那笑,感觉实在太奸诈了!
燕子卿并没有拦她,只是声音略提高一点道,“华小姐头上的发簪真是精致,只不过粘了根马毛实在有碍观瞻。”
他话音未落,华潋滟已经停步转身,眼神狠狠的盯着他。
这家伙实在太恶劣了,而且……眼睛也忒毒了!弄的她差点顺手去拔下簪子看个究竟。好在只是手指动了下,立刻就反应过来按捺下了。
“王爷好眼力!只不过用错了地方,还是多在课业上用用功吧!”她咬着牙,一字一字的笑着说。
他浅笑着走近,抬手——
却只是替她扶正了弄乱的发髻,用低低的声音道,“这么漂亮的发簪,不该做这么不淑女的事情,男人都会喜欢温柔点的女子,尤其是太子!”
最后几个字声音压的极低,不过却似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
华潋滟脸色一寒,冷笑道,“太子喜欢什么类型的,似乎与王爷无关!”
好端端的,提那个衰人做什么,她是不温柔,以前的华潋滟够温柔够乖巧了吧,可谁都能欺负她!再说了,他们喜欢什么类型的,又关她什么事!
“与我无关,可与小姐有关啊!”燕子卿依旧笑着,一副关切的样子,“从明日起,华小姐便是本王的同窗了,怎能不关心一下。”
“多谢王爷关怀,潋滟受用不起!”她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日后要和他常常相见,这厮绝非什么善类,只怕自己的日子不那么消停的,“府中还有事,潋滟先行告退了。”
走了两步,似想起什么,又转头道,“忘了提醒王爷,方才您已经在皇后娘娘面前公正的描述了事实,若是一不小心遗漏了什么或者说错了什么,未免有些太晚了。”
说罢,也不待他有任何反应,翩然走远。
看着那抹骄傲的背影逐渐消失,燕子卿笑意漾开。
有意思!若不是之前在街上看到她用发簪刺了马让马儿失控,只怕自己也会被她唱做俱佳的演技给蒙混过去吧。
第二十章、琴声哀婉
坐上回府的马车,华潋滟这才掏出帕子在脸上认真擦拭着,顺便拍了拍衣裳,将上面的灰尘尽量掸去些。
忙了会儿,转头看到玉青怔怔的看着她出神,拍了她一下道,“发什么呆,快帮我看看脸上干净了没?”
玉青这才回过神来,认真的看了看,然后拿帕子替她将没有擦拭到的地方仔细擦干净。
“小姐,您今天真是厉害!”她由衷的赞叹,从小服侍自家主子,从来没见她这般凌厉过。
街上和齐家小姐唇枪舌剑,在皇后面前还可以博得同情,真是越想越觉得大快人心。
听了她的赞誉,华潋滟却一手比在唇前,“今日之事万不可乱说,知道吗?”
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玉青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主子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虽然主子和从前不太一样了,但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现如今的小姐,再不会动不动就被别人欺负了。
好在回到华府的时候,华承业和华如玉都去上课还没有回来,耳根子倒是清静了不少。
沿着廊檐穿过别苑,隐隐听到琴声悠扬。
在华府,丝竹之声向来是不绝于耳的。只不过在这个时候,华承业和华如玉都还不在,其他闲杂人等更是不可能,会是谁呢?
皱起眉脚步不自觉就放慢下来,经过佛堂的时候,那琴声似乎越来越大了。
佛堂是娘生前最后一段时光常呆的地方,自她过世以后,除了打扫的下人,更是不曾有人踏足。
心内困惑,索性便径直往佛堂走了进去。
才踏进门槛,华潋滟便看见了抚着一方琴端坐在堂中的人——居然是华文渊。
他抚琴而奏,似沉醉其中,眉头微敛,面色有些凝重和……忧伤,好像连她进来都没有发觉。
踟蹰了下,终究没有开口打断他,只站在原地看着他手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