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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到累了，雪儿指指上头，示意噤声。
楼上，凝重的话声毫无阻滞地透过法阵，清晰地传到了两人的耳边。
“队长，应该是刚刚死去，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一个人汇报道。
“周围的其他六个岗哨呢？”低沉浓重的话音之中，透出浓浓的杀气，盖过了周围所有百十来个士兵的气场之和。
另一个声音回报：“刚联络过，都正常运作，未发现异状。”
“正常？”队长冷哼一声，指指脚下的尸体，“这——也叫正常？！”
一时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队长稍敛怒气，继续询问：“山口那边可有什么情况？”
负责联络情报的士兵有些犹豫地说道：“山口的三个岗哨都完好，只是——”
“嗯？只是什么？”队长对于手下的拖拖拉拉很是不满。
“山口的一号岗哨里……三个哨兵……睡……睡着了……”在队长的威压之下，士兵吞吞吐吐地将得到的情报转达出来。周围响起轻轻的抽气声，士兵们的脸色更惶恐了，看来这位杀气腾腾的队长是个很不亲切的人物。
联络兵紧紧捏着拳头，心中默念：你们三个可别怪我啊，自己睡着了后果可要自己背，我没说你们是喝酒醉倒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啊——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队长身周的杀气更浓厚了几分，但对着周围的战士，一时却无处发泄。
目光落到倒毙在地的尸体，队长咬牙切齿道：“我们的战士在这里倒下了，有的人却在自己岗位上痴睡！看来外边的工作实在是太无聊了，既然如此，还是到‘里边’来吧。”
“里边”两个字在队长刻意的加重之下，包含了更深层的意义，周围的气氛也立时降到了冰点。看来，对于“里边”的恐惧，已经是豹族的队伍中普遍的现象了。
公子粲和雪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队长虽然愤怒，但显然也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稍顿了顿，压制住不满和愤怒，继续问道：“周围的情况如何？可有什么踪迹吗？”
听到这里，公子粲的心“突”地跳了一下，刚才自己只顾着听那奇怪的声响了，根本没注意落足的轻重，不知道会不会被看出什么端倪。
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回答，只听另一名可能是负责侦查的士兵答道：“队中的几十名战士都在搜索，目前尚未有任何发现。”
头顶的气氛又是一僵。
那位火爆脾气的队长吩咐了两句，安排一部分人继续在周围搜索并处理好尸体，便带着其他队员离开，看他们行进的方向，兴许是找那些“睡着”的家伙的晦气去了。在现场停留的时间，前后不足一盏茶的时间，显得习以为常，因此应对快速。
听了这些对话，公子粲已然明白雪儿躲在这里等待的究竟是什么，因此便不再多问，只是凝神继续听上边的动静。雪儿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也自留神倾听。
豹族的这支队伍，应是专门在各个岗哨之间巡逻的机动队，一旦发生意外事件，可以及时应对，避免引起周围其他岗哨的骚动，被人利用空隙混入城中。可见，这是一只训练有序的队伍，指挥官也很有临阵经验。
而他们面对雪儿制造的“突发事件”，只有愤怒却并没有惊讶。可以推断出，这是他们意料之内的情况，或者说，是已经发生了多次的“正常”现象。
在联络兵汇报了周围岗哨一切正常，未发现异状时，队长在讽刺之余并没有因这“不寻常”的情况出现任何犹豫、惊讶，或是迟疑；在知晓山口一处岗哨的“消极怠工”之后，也还只是愤怒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可见，推断中，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再联系到山口岗哨的对话，这里的士兵甚至队长，似乎都认定这是一起“里边”的某物引发的事件，只是不好放在明面上说出来。
而雪儿就是利用这个模糊的想法故意制造了这一起时段，借机观察豹妖士兵对此的态度，以便获取更多的情况。
“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公子粲也越加好奇起来。
队长走后，那股浓烈的杀气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飘忽不稳的恐惧。
“里边”，仿佛是一个魔咒，让与之为敌的豹妖畏缩、忌惮。为了化解那让人难熬的提心吊胆，被留下处理善后的士兵开始故作轻松地谈天，话声渐渐响了起来。
公子粲和雪儿各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听上头的对话，顺便也为接下来的行动储备一点体力。两人都知道，就算是他们，想将豹族的队伍搅个天翻地覆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看这么片刻间便能聚集百十人的队伍就可以推测，接下来还有得折腾呢。
听着上边的对话，公子粲哭笑不得地想：当官的听不到真话，还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啊。那个恐怖的队长一走，队员们的对话就渐渐显露出他们心中真实的想法来。
“喂，这又是里面的那个鬼魂搞出来的吧。”
“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那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一点异常都没有，周围也没任何动静，一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这里，连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没有痕迹吗？公子粲幽幽地想，难道说因为自己和雪儿走的都是轻灵的路子，落足处轻到如清风一般？想了想他笑着摇摇头，应该是那些豹妖恐惧太甚没法仔细检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好了你不要说了，搞得我渗得慌。”
另一人插到：“里边那个鬼——哦，不，里边那位，怎么到这里来了？之前不都只在祭坛周围……”。电子书下载
雪儿眼睛一亮。祭坛！原来是这样！
公子粲看对面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后那目光又凌厉起来，看得他也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丫头，打什么鬼主意呢，看来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而雪儿的确是在打着自己的算盘。自小对环境的熟悉，成为圣女后掌握的秘辛，加上耳边听到的零星线索，一一穿插在一起，让她心中的计划一点点清晰起来。
那个，只要得到了那个！
对接下去的对话失去了兴趣，雪儿从优雅闲适的状态中一下子跳脱出来，如一把出鞘利剑一般，插入了黑沉的夜空，只留下一道雪亮的残影。
“喂，你去哪啊。”那边厢公子粲发现自己又被丢在了后头，不禁也气恼起来，嘟嘟囔囔地急忙跟上，也因此错过了豹妖们最后的一席话。
“不过最近几天祭坛那边好像消停了很多。”
“那还用说。首领派‘那个人’亲自来了，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可是，‘里边’的那位和‘那个人’，究竟谁更强一些呢？‘那个人’真的能对付鬼、鬼魂吗？”
“我看有谱。‘那个人’来之后，里边那位好久没声息呢，没想到到了这边，是想跑吧。”
“嘘，你可别说这话，指不定，那个、那个，就在这附近呢……”声音颤抖起来。
“是啊，我们可不是‘那个人’，要真遇上里边那个，估计——就跟这家伙一样了。”最后，惶恐的目光都落在那具豹妖死尸上，处理善后的豹妖战士一边继续着队长指派的工作，一边胆战心惊地警惕着周遭的一切，只听到轻轻的牙齿碰撞的声音，将他们的畏怖清晰地表露出来。
雪儿一路向内标去，依旧沿着螺旋前进，不时干掉一两个士兵，引得一阵阵骚乱。
公子粲暗暗想，那位队长，今晚恐怕要焦头烂额了吧。豹族的士兵明天会不会将这个夜晚成为“里边”的鬼魂爆发之日，或者青丘山复仇之日呢？
无论如何，那一支百十人的队伍在一桩桩“意外事件”的善后过程中，必然会被渐渐分散，而除了这支队伍，他们尚未发现其他集结的力量出现。看雪儿的意思，应该就是让他们分散在这块狐族的土地上吧。
再向前突破了两个岗哨，公子粲两人已进入了青丘的内城。
只见一片片屋宇鳞次栉比，掩映在绿树青水之间。夜色将美好的景象覆盖，让公子粲无法一眼饱览这片曾属于他母亲的故乡，但那与人类城市不同，繁华却又自然的“城市”景象已让他深受震动。原来，“城市”，也是可以这么美丽，这么自然。
狐族的屋宇，都不太大，并且都选在风景秀丽的地点建造。有的是在一片傍着溪流的草地上，有的是在参天古树的庇荫下，也有直接改造山洞而成，或者搭造在树杈上的书屋……总之这片山坳内，狐族的家，仿佛洒落的珍珠，星星点点，每一处都是一片景致，让人流连忘返，每一处都想去住上几天。
顺着雪儿的指引，公子粲的目光从面前的屋宇中抬起，看向前方高处的一座山崖。在那里，房屋渐渐稀少，柔媚的青水绿树和刚毅的山岩组合在一起，形成一座仿佛是神迹般的高台，高台上，赫然是一座飞檐斗拱的巍峨建筑，一望可知便是青丘山的核心。
狐族祭坛！
望着祖祖辈辈的圣地，雪儿的目光有压抑不住的激动和闪烁，指向那方的手指也在微不可察地颤抖。她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一层熟悉的乳白色雾气仍围绕着祭坛缓慢旋转，仿佛是流连不去的魂魄，在这片故土依恋驻足。
那就是狐族世代流传的传说，狐族历代族长和圣女魂魄所化的灵物，青丘山的守护神。这，就是豹族士兵传说的“里边”的鬼魂吧！
雪儿唇边漾出了温柔的笑意，祖辈的英魂带给了她温暖和亲切，而发现它真的如传说中那般抵抗外敌，也让雪儿更是振奋。情不自禁地，她向着祭坛飞去。
那个，一定在那里！
公子粲又一次被雪儿抛在后头，当他发现的时候，雪儿已身在半空。突然，公子粲看见雪儿的身体一颤，随后便如失去了意识一般飞速地向地面坠落。
惊恐中，公子粲向雪儿的方向飞掠过去，然而，已经太迟了！
第五十九章 青丘遇险（3）
由于未曾想到雪儿一跃而出之后，会那么突兀地一头栽倒，因此公子粲略微愣神，才赶来救援。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雪儿已飞速坠落，眼看离地只有咫尺的距离，而此时公子粲前伸的双手离她仍有丈余。来不及了！
就在碰撞即将发生的一瞬，公子粲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睛，然而片刻之后，想象中沉闷的钝响并未发生，公子粲惊喜地发现雪儿在离地寸余之处停了下来，堪堪漂浮在草尖之上。
一连串的变故太过突然，公子粲来不及惊讶疑惑，抢身上前查看雪儿的情况，入目的情景却又让他的心猛地一抽——
雪儿平平展展地飘在地上，若不细看定会忽略她与地面间那微不可察的距离，便仿似倒卧在地一般。突然的栽倒过程中，雪儿一言未发、一声不吭，初时公子粲还以为她遇到什么变故陷入了昏厥，近前一看才发现她的双目大大睁开，呆滞地瞪着前方，两行热泪无声地涌出，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虽没有哭声，但那种哀痛绝望的心情却透过每一丝毛孔向外倾泻而出，让观者震撼无名。
“喂，你怎么啦？”公子粲轻轻蹲在她身边，伸手抚上她的额头。
“灵雾……攻击我……它不承认……族里……不承认……我……”雪儿的双眼仍定定地瞪着前方，在那里，乳白色的雾气仍绕着祭坛缓缓旋转，与第一眼见到之时并无不同。
看到雪儿这个样子，公子粲心中一阵刺痛，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突然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另一个哀伤的女子在他的脑中浮现，也让他的心疼更重了一分——那是他母亲，苏红，公子红的脸。
对于母亲和雪儿这样的“叛徒”来说，再多的艰难困苦，伤痛冷遇都不算什么，即使是族人的非难和误解，也可以秉着一腔赤诚忍受下来。但这灵雾——这号称是狐族历代祖先灵魂所化的雾气，这应该无所不知能洞察人心的超凡保护神——的不理解却一下子摧垮了雪儿坚强的心理防线。
如果连这灵雾都不能理解她，那她就真的是被族人所抛弃了吧。
看着雪儿无助失神的模样，公子粲心中也如堵了一块砖头一般，沉甸甸的很不好受。但此一时彼一时，这里可不是安慰女孩子的好地方。
“你受伤了吗？能不能动？”公子粲挥手化出一个隔绝法阵，皱眉看着雪儿的眼泪仍在汹涌。
雪儿仍保持着漂浮的姿态，寂静无声。若是闭上眼睛，就如一具悲伤的睡美人雕像一般。
公子粲心中不禁发起愁来，他平生大大咧咧，但最怕女人哭，最怕中的最怕，就是女人受到打击之后变成这般的行尸走肉，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在敌人的老巢里，如果雪儿真的变成那样，麻烦可就大了。
幸而雪儿并不是一般的女子。从她深受打击的同时，还能在落地前一刻定住自己的身形，就可看出她有别于常的坚强。
又静默地呆滞了一下，她美丽的双目终于眨动了一下，将眼中泛滥的晶莹眨掉，身子一弹，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公子粲一喜，跟着站了起来。
雪儿的脸色依然苍白如纸，眉间的忧戚尚未纾解，双目中却再次燃起斗志。
一扭身，雪儿作势又要向祭坛方向冲去，却被公子粲伸手拦了下来。
“你不要命啦！那些浓雾会继续攻击你的！”
雪儿并未动容，甚至并没有向公子粲看上一眼，只是定定地看着那白色的灵雾，眼中已没有了哀伤，而是平静，可是这平静却更让公子粲觉得心惊。“那又怎样？如果不能拿到那件东西，我们的战斗就毫无意义。”
“既然那么重要，为什么不多花一点时间想个稳妥的方法，非要吃力不讨好地硬碰呢？”
“可是——”雪儿一时语塞，脸色也和暖了下来。
低头默然一瞬，她抬头认真地看着公子粲。
认识这么久以来，一直觉得那是一个懒散的大少爷，在姑姑的羽翼之下无忧无虑地长大，在人间那种和平无为的环境中成人，除了自己的性命，对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尤其是他身上那种无所谓和**相，更让她觉得这个已然身手不凡的表哥在俊朗潇洒的外表下，还只是个母亲保护下的娃娃，经不起什么大风浪。
因此，在他来到陵光之后，她一直尽力保护他，锻炼他，能把他带在身边的时候，她就觉得放心，而他独自引开蛇妖部队的那一段时间，她真的是日日担忧牵挂，生怕他有什么闪失，无法向姑姑交代。
但这一刻，她却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错了。
此刻站在青丘月色下的两人，完全颠倒了一个位置。自己，竟是被这个初出茅庐的表哥点醒了！
这个现代生活培育下的表哥，并非是贪生畏死的人，人类的生命短暂脆弱，因此每个人都更珍惜生存的每一刻，但在失手错伤苏斌之后，为了寻找弥补的方法，他毅然离开故乡，跟着她来到这个陌生且危险的地方；他也并非是对什么都无所谓，只是在那个陵光人终身都无法想象的信息爆炸的社会，接触过的事情太多，以至于能让他觉得新奇的东西实在太少。而真是因为他与“众”不同的成长环境，让他比自己更超脱，更冷静，更谨慎。
看着那个目光如晨星的公子粲，雪儿唇边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如此轻微，如此甜美。
“阿粲，那你帮我一起想办法吧。”
“嘿嘿。”看到一直倔强执拗的表妹终于软化，公子粲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边挠头一边说，“其实——我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反正，硬来总是不行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因此，公子粲和雪儿开始慢慢地向祭坛探索，看看被灵雾封锁的范围究竟有多大，能不能找到破解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