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看着外边的世界，谁知道呢。
而进入这个世界后，这样的感觉就更浓厚了。在老鬼那里经历生死的考验，又获得绝世神功，进入陵光之后的千里奔袭，与蛇人的游击战斗，这一连串的事项，带给他的痛是真实的，累是真实的，危险和死亡的感觉也真实到让他的灵魂颤栗。但就算这样，他也仍是疏离着，经历的一切，好像是一个真实到极致的3D版RPG游戏，刺激惊险，但终究只是游戏。而他，则仿佛是一颗漂浮在空中的玻璃棋子，怎样也无法让自己落到那黑白的棋盘中。
对，就是棋子。他就好像是一颗棋子。
但下棋的，是谁呢？
想到这里，他望向老人，却发现看守人那浑浊的双眼也正定定地看着他。
“是命运啊。”
“命运……”公子粲喃喃念叨着，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从潜意识中就不接受这类虚幻缥缈的东西，但此刻，他却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真实的门槛。
“你真是像他。”
又听到这句话了。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有些迷茫，但这一次他已经不会再误解了。
“你认识我爸爸。”
老头嘴角咧出一个笑：“无所谓的样子像他，让人看了就讨厌。但追求真相的样子像红丫头，倒挺可爱的。”
“他是什么样子的人，一直是无所谓的样子吗？他——叫什么？”
雪儿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这个表哥。第一次，她觉得这个向来吊儿郎当的表哥，有一些可怜。和自己相似的可怜。
“红丫头果然什么都没对你说。”老头满意地点点头，“总算有一件事她听我的了。”
“为什么？”这一次开口的却是雪儿，“您不让他知道父亲的情况，又给我那个镯子隐瞒我的血脉之谜，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是命运。”老头脸上显现出与他表现出来的年龄相符的疲惫和苍老，“你们都是命中注定之人，就像你们是‘陵光之光’一样，有些事等着你们去做，有些经历等着你们去体验。”
“哼。你们这些老头都是这样。”公子粲低垂着头，五官都隐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这样耍弄人很有趣吗？看着别人像傻瓜一样横冲直撞，问你们设好的问题，走进你们摆好的陷阱，很有趣吗？玩弄别人的感情，很有趣吗？”
“你知道吗，你今天说的话，你那个讨人厌的父亲，也说过。”老头点点头，眼中射出缅怀的神色。
“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吗？”公子粲愕然。
“嗤。”老头笑了，像是面对一个无知孩童可笑的问题，“谁又能摆脱命运的安排呢？每个人都只是在命运规定好的齿轮里，一圈一圈地向前滚动。有些人能感受得到，因此，年少气盛的觉得烦闷、忧愁，有的则是各安天命；有些人感受不到，于是，碌碌无为的百姓各自在自己的生活中挣扎，有能力的，则向天问命，挣扎着要走一条不同的路。其实——”
“走哪条路不是走呢？关键不是走的路，而是怎么走。”公子粲皱眉说道。
“你能有这种想法，倒是让我很意外。”老头浑浊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比年轻人更显得生机勃勃，然而目光在公子粲身上停留了一阵，复又暗淡下来，“可惜有的人却不理解。明明是棋子，却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
“恐怕谁都无法接受自己是被人操纵的棋子吧。”
老头沉默无言。
“那四爷爷您呢？您相信命运吗？您是棋子，还是下棋的人呢？”雪儿问。虽然一直是公子粲和四爷爷在对话，但她觉得两人的每一句话都跟她有关，因此听得很认真，想得也很认真。
老头宠溺地看着雪儿：“丫头啊，这个世界，谁又说得清自己是棋子，还是下棋的人呢。除非——”
公子粲和雪儿都露出渴望知道答案的神情。
“除非能超越这个层级，到更上一层的地方，才能真正超脱出这个棋局，看个清楚。”
两人都露出深思的表情。良久，雪儿才问道：“那您之前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公子粲和老头异口同声地说道。公子粲又恢复了那副**相，不屑地撇撇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们这些老家伙，全都一个样。说话不说完，老爱留个尾巴。”
“哼，雪儿，我们走了，明天还有事情做呢。”公子粲上前拉起雪儿的手。
“哈哈哈哈。”看守老头大笑不已，“臭小子，没想到这么讨人厌的老爹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儿子。我喜欢。”
“你喜欢有什么用，又不是漂亮妹妹。”公子粲撇撇嘴。
“我可比那些女娃娃管用多了。”老头儿嘴一咧，显出一个顽童般的笑，在一旁观看的雪儿突然觉得，这笑意，和公子粲有些像，“你们明天不是想破坏我和蛇人的交易吗？哦，还想要我的那个宝藏是吧，我来给你们出个主意，照我说的做就行。”
附耳低语声，淹没在南民区夏夜的风里。
“哼，你们这些小爬虫，一大早的干什么呀。”看守老头哼哼唧唧的从钟塔里窄小简陋的房间走出来，睡眼惺忪。钟塔之外，已经站满了蛇人士兵，队形整齐，虽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沉默中酝酿的气势却严整宏大。
“前辈昨夜与好友相谈甚欢，想必是睡晚了。”摆设站在队伍的最前方，面无喜怒。
“知道我睡得晚还这么早来吵我。你小子尽是坏心眼。”老头皱着鼻子，瞪了摆设一眼。
“您的朋友近水楼台，我们就只能笨鸟先飞了。”
“你笨？你笨就没有聪明人了。”老头抱怨了几句，还是问道，“东西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摆设这时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表情：“不负前辈重托，已经准备完毕了。”
“好，那我们走吧。”
看守老头带着众人再次来到了那个深深的通道之前，回转身，看着摆设：“让你们准备的魔玉呢？”
摆设回头看了一眼脸色不善的蛇人两位王子，手一挥，四名蛇人战士推着一辆木车走上前来。
看守老头迈着步子走上前，揭开盖着的黑布，车里赫然是一堆青翠耀眼，闪烁着能量光芒的宝石，正是魔玉。在陵光这片神奇的土地上，金玉珠宝并不罕见，正如雪儿和白鸽所说，由于陵光的居民对这些财宝毫无兴趣，也没有进行过大规模的开采，因此有些山脉中，满是黄金玉石。但美丽的珠宝易得，蕴含能量的宝石难找。
陵光大陆的主人，都是各种妖类——曾被公子粲认为是兽人——而妖类征服这片大陆，靠的都是各个种族自古相传的妖法、功力，而各种含有魔力的宝石则是提升功力的捷径。因此，凡是听说有能量宝石出土的地方，必然会引来各大种族的注意。于是，魔法宝石就像地球上的其他资源一样，被抢夺一空，因此，魔玉在陵光大陆上就成为非常珍贵的，真正的“宝石”了。
而如今出现在看守老头面前的这一整车魔玉，几乎就是陵光将近一半的储量了。这么大规模的魔玉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势必让陵光所有的族长都会馋下口水来，要是知道这些都是要给一个人，恐怕会立即疯掉吧。而如此大手笔的交易，另一边会给出怎样的宝贝呢？
摆设此时就是一副兴奋的表情看着这一车宝贝，他正在衡量着付出的代价，期待着这巨大的代价能换回的东西。而蛇人的两位王子则是抑制不住地眼泛红光。虽然这一车魔玉都是他们置办的，但他们自己也无法抵御一整车魔玉的吸引力。昨晚摆设走后，他们就是搂着这一车魔玉待到了天明。
而这车魔玉现在的主人，看守老头，则是另一种表情：“哼，现在就只有这种货色了吗？”捡起一枚晶莹透亮的魔玉，“啪”的一下，捏成了齑粉，“这点能量，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呢。”
这次就连摆设的眼皮都跳了一下。这可是魔玉啊……
“好了，把这些魔玉都给我堆到地下那个房间里去。”看守老头轻飘飘的挥挥手，都懒得再多看这些魔玉一眼。
摆设点点头，两位王子一脸苦相地指挥手下照办去了。
蛇人的忠诚和效率是毋庸置疑的，很快，这些魔玉便一颗不少的堆满了石梯地下的石室，而且，完成这项工作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用在走完那段长长的阶梯上。
老头慢悠悠地带着摆设和两位王子一起也来到了石室里。
“留下五十个最优秀的战士，其他人都离远一些。”
照办。
“你们五十个人，把这些魔玉平分成五十份，以我为中心，围成一个圈，每人站在其中的一堆上面。”老头站在石室的中间，头顶上就是上次见过的那枚嵌在岩石里的红色能量宝石，说道。此时可以见到宝石上缺了一个角，正是上次老头挖了下来给摆设看，重伤了摆设和两位王子的那一颗。
摆设敏感地抬头看了一眼那颗红色宝石，心中泛起一丝不安。但到了这一步，就没有犹豫的可能了。
况且——
蛇人已经完全控制了周围一带，就算是只老鼠，也休想钻得进来。
将布置和计划从头思索了一遍，摆设心定了一些，点了点头。
照办。
一切都完成之后，老头环视了一圈，估摸了一下时间，满意地笑了。
笑容从嘴角弥漫到眼睛里，摆设看得出，那是发自真心的高兴。为什么他这么高兴呢？现在看来这些魔玉并非是作为财物跟他交换的，那么，他从这次交易中又能得到什么呢？突觉不妥，摆设一个闪身，飞速射向出入口。
就在他身形闪动的瞬间，老头也动了。却并不是追向出口，而是单手抬起，向红色宝石一指。
“啊！”一声惊呼，摆设反身一个空翻，回到了原地。
只见出口处有一层淡淡的红光闪动，在仔细看时，整间石室都笼罩在红光的结界之中。
“您这是什么意思？”刚才的情况，对摆设来说，真的是九死一生。若是他速度再快一点，来不及在发现红光之前闪身后退，那一头撞上结界的他，就要立毙当场了。
“我？”老头一脸的不解，“我是在完成我们的交易啊。谁让你乱动了！”
摆设第一次面对黄莺之外的人哑口无言。的确，没有其他的变化，没有那些叛贼出现的消息，他无话可说。
“你们到底还想不想要我的宝藏？”老头有些不耐烦。
“要要要！”蛇人两位王子忙不迭地点头，白了摆设一眼，奇怪他方才的鲁莽举动。摆设则是有苦难言，他知道，的确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你们就别乱动。再有谁胡乱说话、移动，可别怪老头反悔！”看守老头吹胡子瞪眼道。
三人立刻肃立当场，再不敢有丝毫异动。
老头怒瞪了一圈，平复了一下心情，终于开始动手了。
鲜血，瞬间淹没了整间石室。
第四十三章 重见天日
血，四散飞溅。
没有惨叫，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发出，看守老头虚抬右手，收起四指，食指轻轻的绕着身周一转，血，便像下雨一般，飞洒了出来。
摆设三人被这突然的变故一惊。
围绕着石室的五十个蛇人精锐，全部是心口处开出一个指头大小的洞，一线鲜血就从这个小洞里飙射出来，直喷到头顶的石壁上，再反溅回来。而令人最毛骨悚然的是，这五十个蛇人的表情也是完全一致的，没有痛苦没有绝望，他们的面容在见到自己的血液从身体中迸发出来的一瞬被定格下来——惊讶，成为他们此生最后的形象。
鲜血落地之后，仿佛受到了什么指引，慢慢地向堆在蛇人脚下的魔玉弥漫而去。本来青翠欲滴的魔玉仿佛是在吞噬这些鲜活的血液，又或许是血液给魔玉注入了另一种生命力，总之那些魔玉开始逐渐变红、发亮！不同于染色后的变红，从摆设三人的眼中看去，那些魔玉仿佛天生就是红色，他们的感觉并没有错，那种红色并不是表面染了血，而是从内透出的血红，若有人捡起一颗来，就会发现，浸染的鲜血一滴都不会在表面发现，那魔玉是完全干燥的！
不过此时，谁都不会再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眼见五十个自己最优秀的族人莫名其妙的在眼前被杀，蛇人的两位王子身上登时泛起了杀气，眼中也冒出和魔玉相似的红光。虽然错愕，但转瞬间两人都恢复冷静，“呛”、“呛”，两声清脆的龙吟之声，宝剑在手，幻起一片银亮的光幕，眨眼间向看守老头劈出了几十剑，剑剑精妙，招招致命。
看守老头连眼角都没往他们那里瞥，仍保持着拿他们当空气的态度。剑风如闪电，下一瞬间，便到了老头的身前。
“轰！”一阵奇异的响声在剑风及体时响起，但细细听去，却又像是无数的声音拼凑在一起的合响，而非单一的声音。但无论如何，那都不是刀剑劈入人体的声音。
在两位王子的瞪视下，一层黑色的烟雾从老头身前弥散开，有迅速凝结成一个人影，正是摆设。而他手中尚未收回的那一柄黑色细刃刀则明白地告诉众人，刚才的刀幕，正是他为老头接下来的。
“大人！这是为什么！”蛇人两位王子怒火冲天，又隐隐有一丝恐惧。他们想不通为何神圣羽陛下派来的亲信会在这个时刻站在这老头的一边，但看他刚才举重若轻地接下他们含恨出手的剑幕，此刻一人执刀面对他们二人时，连气都不喘的样子，至少能明确地知道他们不会是他的对手。
面对超越自己能力的对手，如果不是必要，还是忍一忍再说。
而摆设也无意与他们为敌。略带些不满地回头看了老头一眼，他那低沉的声音响起，仿佛含有某种魔力，让两位蛇人王子的心绪稳定了一些：“两位王子稍安勿躁。这应该是破解‘妖王’封印的‘血祭’仪式，两位不要轻举妄动。”
蛇人两位王子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一方面是因为族人的死亡，不管是什么理由，看守老头这样毫无征兆地杀死五十个最精锐的蛇人战士，都是一种挑衅，一种示威，赤裸裸地藐视了蛇族这个高贵的种族；另一方面则是摆设的话，任谁都能听得出，他知道许多蛇族不知道的事，而背后，显然是神羽陛下的安排，这也就意味着蛇族在陵光的地位，并不像蛇王以为的那样超然，而隐含的可能更让两位王子心惊——蛇人，可能只是神羽的一枚棋子！
情感上虽然无法接受，但两位王子都不是莽撞之辈，闻言，纵然勉强，还是站住了脚步。
“好！好！好！”似乎是完成了一项施法，看守老头放下手臂，悠然回头望着三人，眼光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摆设的身上。
“想不到，现在还有人知道‘妖王’的故事啊。”老头点点头，眼中有藏不住的赞赏，“在年轻人来说，还真是了不起。那么说，你是知道那里边藏着什么，才要跟我交易的。早有预谋，好，好，好！”
“这都是陛下的安排。”摆设脸上毫无喜色，在提到“陛下”的时候，右手抚胸，恭敬地鞠了一躬。
“那个现在叫神羽的小子？哦，倒是我看走了眼。原来是个这么聪明的小子。”老头再度赞赏地点点头。
“陛下是历代神羽中，最优秀的。”摆设再次向陵光的方向恭敬行礼，随后直起身，淡然问道，“前辈，下一道仪式，是什么？”
看守老头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歪头想了一会，然后遗憾地叹了口气，摇头道：“这话可不对，我就知道一个也叫神羽的小子，比这个长进多了。”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老头似乎是沉寂在一些过往的回忆之中，默然半晌，续道，“来，说说这个神羽，他都知道点什么？”
见摆设眼中有些疑虑，老头指指稍远处的两位蛇人王子，破天荒地正面直视那两个在他眼里像爬虫一样的人：“我想，他们也很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