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我的笔变得很沉重。我实在是不愿意对文竹这个可怜的女人再品评些什么。
大输有大输的本事,在他不太醉的时候脑袋还是很灵光的。车棚门卫室里暖气
很足,空间太小就很燥热,屋上面有个小天窗,平时总开着,用来流通空气。大输
找来一架破梯子搭在车棚后面,等文竹熄了灯又有男人钻进屋后,他就悄悄地登上
车棚屋顶,绝对军人般的一点点匍匐至天窗边,把眼睛瞪成狼样,把耳朵竖成狗型
他发现找文竹的男人越来越多,这让他很兴奋。
别以为大输是对男女之事感兴趣而费那么大的劲跑去寻刺激,他才没那份心思。
他是在收集着证据,屋里人的片言只语对他来说都如获至宝。当然若赶上大月亮的
天能看到些什么那是最好的了。他有一个小日记本,每次在上面都记得非常详细。
也有他认为不顺的时候,自己忙了半天冻了半天,黑漆漆的什么也没看见,里
面的人也不怎么说话或说出的话让他听不清。下来后就没什么可记的了。第二天他
就审文竹,非把那些细节问干净了方肯罢休。文竹不肯说也不好意思说,大输有自
己的损招,他用针扎文竹。要不说有些电视剧就不教人学好呢,大输从电视上一个
叫容嬷嬷那里学会了这一手,想想都会令人心寒的事啊。到后来文竹一见大输拿出
那又细又尖的针来浑身都会发冷,就乖了,也豁出去了,问什么说什么,有的也说
没有的就编些出来说,只要大输感觉满意放下了手里的针,她抽紧的身心才会放松
下来。
谁不想把下酒菜弄得好一些呢,就像谁都想把日子过得舒服些一样。大输不满
足文竹给他的那几个钱了,太紧巴。他要自力更生了。
大输来到老五家,见老五的老婆也在,就从衣袋里不紧不慢地掏出个小日记本。
老五啊,十次可是早就过了吧?另外 吓得老五连声的说,好好好,是是是。
把大输拉到屋外,塞给他二张百元钞票。
大输到运输公司找到大翻斗子,掏出那小本本,斜着眼盯着大翻斗子。
我说大翻斗子啊,我很好奇呢。
大翻斗子问他好奇什么。大输见四周有几个人已经注意他们的谈话了,就把嗓
门抬高些,说,听我老婆文竹说,你的小弟弟长得和十岁的孩子一般大,可否脱了
裤子让俺瞧瞧啊?
大翻斗子很尴尬的笑起来,一边说大输你可真会开玩笑,一边偷偷地往大输口
袋里面掖钱。
大输终于在一个饭店的酒宴上找到了大翻斗子的徒弟。他一屁股坐到他身边。
我来问你件事。
那人见到他心里就开始有些发虚,堆出满脸的笑来问是什么事。
大输说,你倒是说说看,我老婆文竹的奶子比你老婆的到底大了多少? 那个
当徒弟的若不想把人丢大了,就赶紧给大输钱。
大输找到某某人。
就这样,大输今天找这个,明天找那个的。到后来,那些人若是实在躲不掉,
一见大输掏出那个小日记本来,就会变了脸色,赶紧有所动作。由于大输厚积而薄
发,他的材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钞票滚滚而来。每天他精神焕发,小脸总是红扑
扑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呢。
文竹很伤心。文竹已经知道了大输在她做那事的时候就趴在她头上的屋顶,他
在看。她就尽力的让她看,她要让他看个够,听个够。只要是她值班,到后半夜进
她屋的男人她都会来者不拒,留不留钱随便。有时她想着想着就会心惊肉跳的,自
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啊。每次她都会很夸张的叫床,说些很不要脸的话,
两眼死盯着天棚,心里想着,你看吧,你听呀,你不是要喝吗,你不是要钱吗,你
不是骂我吗,你不是扎我吗,我不要脸了,我不是人了,但我是你大输的老婆,你
愿意看喜欢听就来吧。 那些人是既怕大输又恨大输,就免不了的和文竹说
些牢骚话。文竹有一天就劝他,说大输你不要这样了,人家说你这是敲诈呢。大输
恶狠狠的说,去他个驴日的,我想好了,我要是不日他们母亲,这帮人是不会冲我
喊爹的。
后来就发生了一件事,使大输那红火的生意被迫停了下来。
进入腊月,天可冷了,特别是晚间,西北风嗖嗖的能吹到人的骨头里去。大输
又来到他常去的地方守株待兔,套用一句警察的常用语叫做蹲坑。已经有好几个文
竹当班的夜晚没有让他逮到目标了,他很失落,觉得这样下去可是不行了。他也曾
怀疑是不是文竹和那些个人换地方了或者真的就断绝了往来。不过那天他还是大有
收获,他看见了他家那个平时很本分很一本正经的邻居的男人在文竹熄了灯后毛手
毛脚的进了门卫室。他很高兴,他早就看着那个在媳妇面前装出孙子样的男人不顺
眼了,也早就看出他在用眼角瞥文竹时那龌龊的含义。
他轻车熟路的摸上房,又一点点地爬过一片铁皮屋顶,把脑袋小心的探向天窗。
文竹一声紧似一声的呻吟随即传入他的耳鼓,那邻居的男人也语无伦次的说着些很
撩情的话。他都听见了,也都记住了。 问题出在他返回的途中。时间久了,
天气太冷,他感到浑身发麻,在顺梯子下时他一脚没蹬住,重重地从屋顶摔了下来。
冰天雪地的,这一下摔得大输两眼直冒金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回
过神来他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他站不起来了,右腿开始刺心的痛,疼得他浑身直
冒冷汗。他像狼一样的嗥了起来。 文竹把大输送到医院,一检查可坏了,
右腿粉碎性骨折。手术接骨,大输遭了好大的罪,也花了不少的钱。幸亏文竹攒了
些钱,大输的治疗才得以维持。住了二十多天的院,可把大输憋坏了,因为医院里
特别是他这样的病人是坚决不允许喝酒的,他肚子里的酒虫都快要被饿死了。就天
天嚷着要出院。那时候春节即将临近,加之医院那高额的医疗费用也着实让文竹伤
脑筋。反正也是吃药静养,就给大输办了出院,回到家来。
在家里,大输整天吊起打着石膏的右腿,手捧着那个军用水壶不放。
达丽有信来了,说她在广州的一个四星级酒店里工作,做迎宾小姐,每月工资
八百。信上还说她没有放弃她的梦想,一直坚持学习。还说由于路途遥远,她出来
的时间又短,春节不能回家过,并寄回五百元钱做家用。大输和文竹看过信后都很
高兴,不管怎样,一块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春节就要到了,过年嘛,再穷也得吃顿饺子呀。文竹就也采买了一些年货。除
了给大输买了新内衣内裤和新袜子外,还买了两瓶他最喜欢喝的竹叶青酒。那酒以
前可不好买,属于高档货。现在到处都有的卖,价格也不贵。大输特别的钟爱竹叶
青,喝到嘴里绵绵的,甜甜的,虽然有些后劲太足,但也是带着浓浓的醇香让你心
里一拱一拱的发热,很舒服的。
所以,大输见到文竹买给他的酒就特别的兴奋,抓过一瓶就眯着眼品了起来。
等文竹做好饭端进屋,大输已经喝下半瓶了。文竹就把剩下的抢了下来。她倒不是
心疼那酒,而是医生一再嘱咐说喝酒对愈合不利。就吃饭,大输意尤未尽,骂骂咧
咧的,可也没什么办法。
晚间时文竹出去了。大输住院后,文竹分不开身去上班,她就找原来车棚下岗
的姐妹替她看了一阵车棚。临到年了,想着怎么也该表示一下。就带着白天时买下
的一点心意,去姐妹家串门。
大输在家里很难受,酒没有喝好,没有尽兴,把他吊在了半空中。他一点点的
挪下床来,即使是疼得他满脑门子的汗他也全不顾及。记得文竹是把那酒拿到厨房
去的,他就奔厨房使劲,用手撑着往前挪动。他站不起身,够不到碗柜也开不了灯,
就在所能及的地方摸索。最后终于给他找到了,他在水缸的后头摸出一个瓶子,心
中不免一阵窃喜一阵得意。急忙忙地打开盖来,仰脖咕咚咚的喝了几口。真甜啊,
味道也很冲。他又使劲喝了几大口,有些不对啊,怎么味道当中少了那熟悉的酒精
味呀。
那是一瓶用来杀蟑螂的药。是物业公司发给各车棚用的。文竹想到自家也有很
多令人讨厌的蟑螂,就把剩下的半瓶拿回了家。
大输意识到自己喝的不是他要找的竹叶青酒时,他的腹中便开始了一阵紧过一
阵的疼痛。肚里的酒精使得那药性发作得很快。他想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想喊,
却不知道该喊谁。他感觉这事可真够滑稽的,就呵呵呵地笑。他喊了一声文竹,没
有人应;又喊了一声达丽,随即就想到达丽已经离开了他。他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
情,这世上已经再没有一个可以救他的人了。
文竹从姐妹家回来时大输已经死了。他死时的样子很特别,两眼瞪瞪着,满嘴
的白沫子,表情并没有多么的痛苦。令人奇怪的是,他倚在墙角处,手里紧紧抓着
的一把条帚,在努力向上够着什么。想要够什么呢?
其实大输临死前想到的,是他家棚角处那个黄豆粒般大的蜘蛛,那蜘蛛独自经
营着一片巴掌大的小网。大输恨它有些时间了。他恨它,那么点的东西也会编出张
网来,也会捕杀生命,然后悄无声息的吞食掉。他想在自己死之前,把那只令他生
气的蜘蛛连同那一小片网一起毁掉。
大输没有过去这个春节。
联系不上达丽,所以送大输走时就只有文竹了。文竹哭得死去活来的。有时她
是哭大输,有时她是在哭自己。她给大输买的那些新袜子什么的提前派上了用场。
大输住院时已经把家里的钱花得差不多了,所以大输后事所用的钱都是由他的
生前好友老五垫上的,也不知道文竹什么时候能还得清这笔债。
那年的春节文竹过得很冷清。除夕之夜,她一个人默默的坐在大输的遗像前,
心里空空的。外面的爆竹声响作一团,提示着她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她站起身,在
大输的像前摆了满满三大碗竹叶青酒。她在心里唸叨着,大输啊,你喝吧,现在你
可以无忧无虑的喝酒了,这些酒也够你美美的喝一顿醉一场了。
其实阴间或许和我们眼前的这个世界也差不了多少,多了谁也不会显出拥挤,
少了谁也不会增添什么寂寞。富的就尽可能的去风光,穷的,也会咬紧牙关活下去。
活下去吧。
海天书苑
骂官
作者:张兴元
吴心良在老河乡当了八年乡长了,至今仍是个副的。他每年都被评为这模范
那先进的,可就是老在这个副手上打转转。眼看就到了年龄上限,要是再提不起
来,他这辈子只好老苗在这个副乡长的位子上了。别看这正职和副职只差一个档
次,可那权力和那权力带来的油水可是天壤之别。说形象点儿,那就是一个吃肉
一个喝汤,有时连汤也喝不到,只能在一旁闻香儿。吴心良一直想靠自己的工作
成绩赢得上级领导的器重,可过了一年又一年,跟他同级的副乡级一个一个嗤溜
嗤溜地提了起来,惟有还在原地踏步走。每想起这事,他总是唉声叹气,感叹自
己时运不佳。这叹息慢慢被副书记刘光华所破译。这天,刘光华笑嘻嘻地劝他说:
“伙计,别装傻了,天上掉不下来馅饼,要想扶正还得靠自己跑呀?”吴心良问:
“咋个跑?”刘光华说:“跑是个代名词儿,就是要跑门子,拉关系,要打通各
个关节。当然喽,最关键的是要打通大老板的门子!”吴心良知道大老板就是县
委孙书记。现在各单位对领导者的称呼全市场化了,一把手被称为大老板,二把
手也就是县长被称作二老板,管干部的副书记被称作三老板,其他副手便挂不上
档次,也就难以被称作老板了。吴心良也不是榆木疙瘩,他狠了狠心说:“球,
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我也要买个正职当当!”
吴心良当了八年副乡长,光靠几个工资是富不起来的。当然,他作为副职,
这几年跟着正职喝汤也多少占点儿油水,几年下来也积蓄了五六万元。老婆怕他
乱花钱,特意把存折锁在柜子里,把钥匙拴在她腰带上。现在他要动用这笔积蓄
了,得先打通老婆的思想,要不然老婆不给他存款折,他也是干着急没有用。所
以,他想了很多理由,来作老婆的工作,不料他刚一开口老婆就爽快地答应说:
“中中中,你当了一把手就可由喝汤改为吃肉了,我就是个傻瓜也分得清大小头!”
老婆把钥匙交给他,他打开柜子,取出那几张存折,心里却又犯了滴咕,孩子要
考大学,老父亲又有病,这五六万块钱可是他家的惟一经济支柱啊!他说:“孩
子他娘,要是这钱万一换不来一个正职,不等于白扔了吗?”老婆说:“原来想
指望你好好工作弄个正职,现在看这几大摞儿奖状也白挣了!为挣这些奖状你出
多少力,流多少汗!孩子他爹,你别心疼这几个钱!这会儿花几个小钱,以后才
能挣来大钱嘛!”吴心良说:“这能是小钱?五六万呀?我不吃不喝,十年的工
资也弄不这么多呀?”老婆说:“你没听人说嘛?一万两万递支烟,三万四万管
顿饭,五万六万,弄个正科干干!不花个五六万,你能把正乡级弄到手吗?”吴
心良对老婆不由敬佩得五体投地,一个农村妇女竟如此开通,这到底是社会的进
步还是社会的悲哀?他说不清!
吴心良腰里揣着一大把钱,来到县委大院,看看院墙上那两行大字“廉洁奉
公,无私奉献”,心里又犹豫起来。前几天开展“三大讲”时,大老板还义正辞
严地大讲了一通反腐倡廉的道理,我要是当面把钱送给他,他就是作作样子,也
要批评我几句的呀?所以,吴心良没有直接去办公室里找大老板,而是赶在吃午
饭的时候直接来到大老板的家里。寒暄几句之后,吴心良便直奔主题说:“希望
孙书记日后多指导多栽培!”说着便去掏腰包。大老板见他掏腰包,便到卧室点
了一颗烟。等他出来时,大老板的夫人也刚好把钱收起来。吴心良判断,大老板
绝对看到了夫人装钱的动作。果然,大老板脸上堆满了笑,递给吴心良一支大中
华,说:“老吴,这几年你干得不错,我是不会埋没你这个人才的!”一切都在
不言中!有了大老板这句话,吴心良好像吃了定心丸,便乐颠颠地从大老板家里
告辞出来。
吴心良没有想到买官竟这么简单,他回到家里对老婆一说,老婆乐得半夜没
有睡着觉。她一会儿问:“在城里盖栋小楼得多少钱?”一会儿又问:“现在户
口好办不好办?”吴心良这时才明白,老婆所以这样开通,是她看到别的乡干部
在城里盖了房子,买了户口,全家人都搬到了城里住。老婆虽在乡里长大,她也
想带着孩子到城里去享享福!
有一个美好的希望在心头深埋着,日子也就过得有滋有味的,显得特别愉快
轻松。然而,眼看半年过去了,却不见县里要提拔他的意思。吴心良到县城去找
大老板探听情况,大老板的夫人说:“就是种块萝卜白菜还得等个季节哩,不到
时候哪能改茬口呢?”吴心良听听也觉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