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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政策自有黄金屋
1。 冯永话说秀水镇（1）
和书记在会上特别强调，要求进场人员忍耐克制，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2006年我来的时候，还在围着盘子闹红火的桃峰县或是秀水镇，已经看不出当年丝毫的不安，也找不到当时狂暴的任何痕迹了。一切都很祥和。生活如同沙盘一样，时间则是一袭还原沙盘的长长的推板，不论沙盘上堆垒过的是上帝的十字架还是希特勒的集中营，只要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都会了无痕迹并逐渐还原成生活原本该有的样子。时间不会遗忘也不会记住，它的记录不写在羊皮纸上而写在大地之上。记住历史的不是时间而是人类。
这是人类社会有别于自然万物的标志，也是人类文明所独有的专利。
所以，当生活的沙盘被时间还原之后，历史仍然存在。
秀水镇的人大主席冯永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很热情地带我去看现场，我说那些事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微胖而面相和气的冯永是个很健谈的人，他听了我的话哈哈大笑，说，“那种事一辈子也遇不上几次，你说咋能忘了？就是想忘都忘不了，何况我还记着日记！那个阵仗真怕人哩，说不清那天夜里群众往会议室里砸了有多少块石头？光是后来我们清理这些石头、砖块、瓦片什么的，就拉了满满好几车，大家紧紧张张忙乎了整整一天！”
秀水镇的办公楼是老式的那种，走廊建在楼外，阳台一样悬空伸出来，栏杆瞅着就不怎么结实。会议室很老式，简陋，可同时容纳百十人开会，隔断成一大一小两间，大的开大会，小的开小会。小的那间有四间房那么大，当时被砸时开会的人都在小会议室。
小会议室里有老式的沙发和老式的茶几，这些沙发和茶几在当时是立了功的。会议室的玻璃窗挂着厚厚的透明塑料长条垂下的百叶窗，那天晚上，它们像几挂柔韧的软盾，率先承受了石头的砸击，使它们不能直接伤人。
“这些塑料窗帘子可是立了大功，顶了大用。”冯永指点着说，“你看看，玻璃全碎了，沙发和茶几也砸坏了，要不是塑料条条挡着，怕是里边的人员也会有伤亡呢！”
“那几辆被砸坏的车子，机器大概是还能用的吧？但全都砸得没法看了，得送去大修，好好整整容。这个损失可不能说小。不过，和书记这人心善，他说群众害不下，是听了别有用心的人的煽动。别有用心的人这里边肯定是有的。我本身就是秀水镇人，原来在庄田镇当副书记，2003年10月全县干部公选、竞争上岗以后，10月7号就到秀水镇工作，正赶上桃电二期工程，正在积极筹备，紧锣密鼓地准备上马。这个事情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教训，大部分群众不明真相，就是想多要几个钱。秀水镇上万人，经过桃电一期和华昌焦煤公司占地，地基本上已经占完了，特别是平坦的河滩地和水浇地都已经很少了，像一、二、三村，人均不足三平方地，连山上的两个村子加起来，人均不足一分地。人跟地的矛盾，经济发展和土地少的矛盾，相当突出。过去秀水镇靠种地为生，占地后种地养不活人，就靠劳务输出，好多人以给外地和当地的企业打工为生。秀水镇人把今后过日子的希望都放在这一分地上了。村干部也有思想不通的，说到底村干部也是个农民，少数村干部还有抵触情绪，认识不到企业上马后能拉动村里方方面面的经济发展，想着这一回再占地，土地可是彻底完了，完了以后怎么办？他也要考虑他的生存。秀水镇大多数人是想让电厂上马，只是嫌钱给的少。”
“一个是国家政策有规定，多给就是违反政策；一个是一亩地非要100万，不达目的就不让占地；还有一个是企业上马有期限，上马早了能挣钱，晚了就可能赔钱。这一来，矛盾就更加尖锐了。在要钱的这个问题上被占地户都是很齐心的。发生问题的主要根源是这个钱少，可是土地政策是国家定的。沿海许多城市的土地拍卖活动一浪高过一浪，秀水镇信息不闭塞，有十几家网吧，上网什么信息都能看到的。也不能说农民想多要几个钱就是不对的，漫天要价当然不对，但合理合法地多要钱也是有道理的。可是占用农民耕地的补偿政策是十几年前制订的，滞后得实在厉害，跟经济发展已经不相适应。这就是全国总是发生这类矛盾的总的根源，根源就是这个土地政策滞后、不到位、不相适应，受经济利益驱动也是因素。”
1。 冯永话说秀水镇（2）
“县委、政府、人大、政协四套班子的领导也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组织全县、全镇的干部下去做工作，工作难做，大家都头疼。我是秀水镇人，先做亲戚的工作，拿上分给他的钱上门，赔着笑脸先说政策，他不听你说下去，就咬定人家电厂领导说，每亩地就要100万，这个钱太少，不能要。我就说好话，要他签个字把钱收下。他也说了真话，说这钱大家都不收，我要是收下就是叛徒，收下了全村人都要骂，骂得连门也出不去，这个脸可是丢不起！我说你这个脸丢不起，我这个脸就能丢得起？我在秀水镇大小也是个干部，是吃公家饭的，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支持我工作，你说我这个脸能丢得起？到底还是自己的亲戚，说东道西说，说得就不好意思了，也就收下了。还有些人是躲着你，瞭见你快来了，锁上门就走，让你找不着。一回找不着两回，两回找不着三回。大家就这么做工作，前前后后的，用了将近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到4月底5月初，一次性到位的土地补偿费眼看着也发得差不多了，临时占地群众百分之九十八在临时占地合同上签了字，从表面看，这工作确实是取得了很大成效。”
“时间不等人，县委和政府也觉得工作做的有一定基础了，拖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敢再无限期地就这么拖下去，就决定5月2日进场，是试探性进场。和书记在会上特别强调，要求进场人员忍耐克制，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如果试探性进场施工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就正式进场施工。当时施工现场总指挥是副县长罗生门。为了防备万一还从各个煤矿抽调了一些安全保卫人员维持秩序。一共组织了40台机具，我就是在最前边领着机具进场的人。当时我们也是有考虑的，我这个人是秀水镇人大主席，又是地道的秀水镇人，我家里的亲戚朋友几乎都在秀水镇里，在秀水镇还算是有点家族势力，估计群众认得我，也不会怎么样我的。”
说到这里，冯永阴霾起脸，叹了口气说：“唉，没想到根本就进不去！”
我急于知道，问他：“为什么进不去呢？群众不是都签字了吗？”
冯永摇了摇头，不肯往下再说，端起杯子喝起水。
2。 不闹盘子闹什么（1）
钱这个东西，在人们的心目当中，是比过年还要重要的。
2006年春节刚过，我随县文联朱太明和桃峰县电厂的小赵一起走进秀水镇时，桃峰县年的气氛还十分的浓烈，不时有似雷的炮仗，如花的焰火，拖着缕缕硝烟升空，还有从楼上垂下的火红和在匝地里回应的鞭炮。这些吉祥的升平年景的信使，携带着俗世百姓祈盼好年景好日子好运气好心情的希望和祝福，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忽上忽下地炸响和盛开，在21世纪的第六个年头，在寒意料峭的早春二月，在弥漫着喜气的人间乐土。
秀水镇政府办公的所在地，有一个宽敞的大院，正面是三层楼，每一层楼上都扯的有红布白字的条幅，一层楼中间的条幅是：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建设和谐发展新秀水镇。两边则是：输出一批劳动力，带回几项新产业。走出大山闯世界，带回财富建家园。二层楼依次是：查问题找不足挖根源党员干部受教育。闯出自己的天空，谱写创业的人生。三层楼提纲挈领地在中央托举起一个彩绘的长长的木质牌匾，上边是邓小平的语录：发展才是硬道理！
节日的气氛体现在悬挂于每层楼之间的红灯笼上。还有的是浮泛于人们眉眼之间的那种压不住的喜气以及来来往往的人们都穿的是好衣服。镇政府工作人员已经上班，村干部们也只有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上，农民则不必上班，在这一点上他们无须听从政府的安排，能够让农民上班的只有季节，他们只听从四时的召唤，农闲时候是他们一年中狂欢的日子。
县文联主席朱太明带我们去看过盘子，也转过九曲黄河阵，他告诉我，桃峰县盘子是全国一绝，只分布在桃峰县城周边10公里左右，是一种地域性很强的文化现象。现存最早的盘子就在秀水镇的沙曲村，出自清光绪年间，距今有250余年。老盘子用木头做成，比起现在的盘子，造型比较单调，尺寸也比较小。老盘子木板背上还写着毛主席语录，因此才得以幸存下来。现在的盘子造型比过去更考究，不论是单层的还是多层多面的，皆彩绘得富丽堂皇，雕琢得光怪陆离。最大的盘子大到可以让人到楼台之上观赏，最小的盘子则如托盘，可以端上走。最好的盘子得花几十万块钱打造，最为简易的盘子可用木杆支起，搭挂上树枝蒿草，贴上几副对联、供上几个神像，摆些许面塑供果就行。建筑材料因地制宜，或木头打制，或铁皮铁管焊接，或砖石水泥砌筑，不一而足。盘子各部位之间讲的是套和插，除了用砖石水泥砌筑和铁制盘子的部分组件，一般各部分之间似拼图一样，是活套的，可以即时拆卸。
每年的正月十二三套装好，活动完后再拆下来保存。有些地方出了新招，专门为盘子建造一所房子，元宵节时把门打开，活动完了再关上，省下了年年装拆的功夫和对连接件的损坏。也有的地方干脆把盘子做成固定性的建筑，材料改变，形体扩大，更像庙宇了。
所以，朱太明认为桃峰县的盘子是“浓缩了的庙宇，扩大了的神龛”。
盘子除正面主画有一定限制，其它地方则可以自由发挥，或飞禽走兽，或正传野史，或春秋笔法，或贻笑大方，龟头人身，肆意夸张，人面羊体，随欲变形，想飞天就插翅，无限想象，不一而足。盘子装好后要摆面塑。面塑的式样很多，单个蒸好成组摆放的有大供，面猪、面羊、面鱼（俗称“三牧”）等。大型的，单独摆放的是由S形的小件拼捏成的，中间用当地特产大红枣连接起来的有“枣囤囤”、“枣山山”等。所有的面塑上都用柴棍儿或高粱秆皮的条儿挑一个面鸟儿，棍儿条儿的身上再缠些彩色纸条，面塑便愈加五彩缤纷。还有一样很耀眼的东西叫花纸，是用本地粗纸染成各种颜色，再写上各种祈福迎祥的字，纸的两角各糊着彩色纸穗儿，粘贴在绳子上横挂在空中，让盘子活动更加琳琅闪耀，竭尽招摇。
盘子活动的组织者被称为纠首，由区域内的男户主轮流出任，为首的叫主人家，主人家要从纠首中推选，负责主管盘子活动的所有事宜。祭祀活动是盘子很主要的一项内容，祭祀供奉的主神是天官即观音，多为子孙后代祈求天官赐福。盘子檐前挂有锁，善男信女们领着子孙来到盘子底下，点两炷香，烧两张纸，卖锁的人把锁在供物上绕几圈给孩子们戴在脖子上，祝福这孩子幸福长寿。盘子祭祀的中心活动是求子。不生育或生了女儿想生儿子的夫妇们，都要到盘子上去偷供献的面塑。面塑由专门的面艺人员制作，水平比较高。有的地方除了基本的面塑，每家每户还要蒸一份，到正月十四子夜时分送到盘子上去供奉，叫做“点头香”，往往在点头香的时刻，供品仓就会被堆得满满溢溢的，足见人们的虔诚了。
2。 不闹盘子闹什么（2）
围绕盘子的活动很多，有旺火、赏灯、扭秧歌、转九曲、弹唱等。弹唱者往往是一男一女，在锣鼓和乐器的伴奏下，两个人摇着伞子拿酸捏臭，粗俗至极却也热闹至极。经常逗唱到大半夜，观众还迟迟不肯离去。有盘子必有旺火。旺火一天往往要烧掉一两吨煤。山村用柴火点火，酸枣树枝火力最旺，大火可以把一个院子或一个村子照得通红透亮。小伙、姑娘和小孩子们从火堆上头往过跳叫跳火笆。等柴火渐渐冷清下来，主妇们会把年节祭神的面塑拿来掰成数块，放到柴火堆上烤，以便储藏。煤垒起的旺火燃烧时间长，几乎通宵达旦。扭秧歌一般在白天，晚上也有，多在街上或院里。赏灯也是盘子活动中桃峰县城居民的一项必修课。最有趣的要数九曲黄河阵，由四个回转的方阵组成九曲十八绕黄河阵，360道弯代表一年365天，春门进，冬门出，历经农历二十四节气。这似乎有人生的寓意，入世容易出世难，年年复年年，急切间找不到出路，只有横下心走到底，才有一个圆满结局。
盘子活动一般从农历正月十二开始，十八暂停，二十五再闹，直闹过二月初二去了。
朱太明感慨地说：“2004年的这个时候，正是闹盘子的日子，秀水盘子最冷清，人们不闹盘子光顾了闹着要每亩地100万块钱。不光秀水人没过好年，就连桃峰县都没有过好年！”
钱这个东西，在人们的心目当中，是比过年还要重要的。
3。 风波“5·2”之前
以政法干警、武警、民兵为主体，做好现场的保卫和警戒工作，并依次构筑了“三道防线”。
2004年之于桃峰县而言是个多事之秋，亦喜亦忧，喜的是改制两年各项成果已在不断显著，忧的是秀水镇事件仍在继续升级。为了进一步促进问题的解决，4月14日桃峰县常务副县长宁开荣在电业局四楼会议室主持召开了一个会议。县委书记和治国在会上讲话说：“改革发展过程中不出现问题是不可能的，但发展中的问题不尽快解决，就会影响经济发展的大好形势。共产党能推倒三座大山，完全有能力清除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不打击坏人就领导不了好人，让好人受气，全县人民也是不答应的。我们一定要维护发展稳定的大局。”
4月20日又召开了桃电二期有关情况分析会，会议认为：①总投资50亿元的桃电二期工程，设备已经订货，如不能如期进行，供货方要将设备改供其它电厂；②由于桃电二期前期工作不能如期进行，周边部分乡村少数人也煽动群众企图围堵、冲击其它重点企业和项目，直接威胁全县煤炭企业安全生产；③县委派驻秀水镇工作组、镇村两级干部开展工作已经取得初步成效，被临时占地村大部分党员干部群众对二期建设的重要性认识是比较充分的，情绪比较平稳；④桃电二期如能尽快进行前期工作，必将有力推动其它几个标志性项目建设的进度，有利于维护全县改革发展稳定的大局，有利于推动全县经济建设；⑤全县广大党员干部群众强烈要求二期项目尽快实施前期文物、地质勘探等工作；⑥我县4月14日铺开的“优化发展环境，维护社会稳定”集中整治活动已经取得初步效果，形成了强大的舆论氛围，对桃电二期组织前期工作的社会环境比较有利。决定在“疏导不强制，维护不冲突”的原则下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