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们世子就是那个疯汉子啊。”桃子从马车里钻出来:“天啊,怎么过了这么久,他还纠缠我们寨主?真不要脸。”
韩墨沉了脸,却不好生气。若渁竞天不是金汐,那世子行为的确不妥。只是,这分明一模一样啊。
“原来,是他啊。你回去跟他讲,我渁竞天不识得他。让他不要再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韩墨见她要走,忙道:“渁大人一路进京,辛苦了,在下已经订好客栈,不如跟在下去歇息吧。”
渁竞天突然冷了脸:“你是当我渁竞天好欺负吗?话已经说明白,再做纠缠别怪我不客气。”
桃子配合的一鞭子甩过去,韩墨忙低下头躲避。
桃子咯咯的笑:“怕什么,我这鞭子还离你脑袋半尺远哩。”
她面若桃花,身姿妖娆,这么一笑,便引得路人纷纷看来。
韩墨羞恼红了脸。
渁竞天带着众人从他身边走过。
韩墨待要再上前,却被两个大汉纵马过来狠狠一瞪,吓得住了脚。这可是苍牙山水匪,手上沾过人命的,可不是侯府里的护院。
忽然听到车厢里一声软软童音传来:“娘亲,我们去哪儿呀?”
便见渁竞天对着车窗笑道:“先去客栈,再带你们玩。”
透过薄薄窗纱,隐隐约约见到一个小童靠在后面,韩墨一个激灵,孩子?撒脚便往城里跑。
渁竞天望眼他的背影,去说吧,她倒要看看韩谦会如何行为。
找了一家干净的客栈,渁朝儿又说累了,两小人儿有些东倒西歪黏在床上不下来,便取消了出去吃饭的计划。
女人和孩子住了上房,二十汉子住了上房周围的房间,将渁竞天等人护得周全。
叫来饭菜,杜仪娘带着桃子杏子伺候眼睛快睁不开的渁朝儿和黎小泽吃饭睡觉。
渁竞天带着二十汉子坐在大堂一角,一块吃,一边低低嘱咐事情。
二十人眼神实在凶煞,没人敢坐近了,连小二上饭菜都战战兢兢。幸好登记住房,用的是杜仪娘的名字。不然知道她是渁竞天,还不知住客吃饭的人会怎样。
看着他们边上空出来的一圈桌椅,长着一双激灵猴眼的猴子低声笑:“寨主,幸亏你让咱们都学官话,他们说啥咱听得懂,看他们一个个怕的。”
淦州土话,渁竞天学了五六分像,平时官话淦州话混着用。自从她说了算,寨里所有人还有接触多的村里,渁竞天都让他们有机会都要学官话。
大多数觉得没用,不学。
渁竞天就逼着他们学,说,他们是有理想的水匪,以后总有用到的一天。别听不懂别地方的话,被人当面卖了都不知道。
众人都信渁竞天,便学了,没想到果然有用到的一天。不由对渁竞天更加信服。
第十五章 一曲凤求凰()
♂
渁竞天交待众人,明天她要上金銮殿,让他们保护好女人孩子。再耳朵机灵点儿,看看京城最近有什么动向八卦。
“寨主放心,咱们晓得,咱是侦察兵呢。”
渁竞天便笑:“还有不要惹事,但麻烦撞上来,你们也不能坠了苍牙山的威名。”
一个个听到此,便立起眼竖起眉。渁竞天眼角便瞧见店小二端着一盘菜上来,一个哆嗦又跑回后厨了。
就这架势,应该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渁竞天忙提点众人,收着些,免得没人敢上菜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木讷讷的大小伙子端了菜来,眼睛直愣愣只瞧着桌子,不敢看人。
猴子一看这不是个事儿啊,别人都怕自己等人,还怎么打听消息。忙一把铜钱塞给他,拿出最亲切的笑来,用不正宗的官话套话。
旁边几个立即跟风,也纷纷掏铜钱。
渁竞天对手下从不吝啬银钱,众人零花钱鼓鼓的,一抓一大把,傻小子就接了一衣兜,人家问一句他就答一句,虽然话少,但这样的人话里少水分。
看得后头店小二悔青了肠子,那么些铜钱,得有几百钱了。早知道是阔绰的,他咬牙也上啊。
渁竞天一起吃了些,再次嘱咐他们不得失了警惕之心,便上楼回房。
杜仪娘指着床上两只小猪似趴着睡的渁朝儿和黎小泽,笑:“路上累坏了,这一觉怕得睡到明天去。”
渁竞天笑,上前将两人翻正了:“睡就睡,一路上太兴奋,累坏了。”
杜仪娘看看门窗,压低声音道:“我让桃子杏子歇着去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要不要回去金家看看?
渁竞天毫不迟疑摇头:“现在不行。”
杜仪娘叹了声:“我帮你变装。”
渁竞天还是摇头:“小心驶得万年船。”
“唉,那些天杀的。”
渁竞天轻笑:“总饶不了他们。嫂子,你也歇了吧。”
她们要的这间上房左右有两间卧房,一样大小,布置也一样。渁竞天便一手抄起渁朝儿头,一手抄起她的腿,往另一间去了。
杜仪娘跟着过去,帮着她放好孩子,自己又回到那间。
渁竞天不能跟人同睡,除了渁朝儿。倒不是她讲究矫情,而是当年遭逢大难,她便落了这毛病,睡觉时身边一有人靠近她便要拿匕首砍。
杜仪娘试过一次,差点儿被捅到心窝子,偏渁竞天醒来什么也不知道的,让她委屈都没得诉。
苍牙山水寨规矩之一:寨主睡着的时候,任何人不得靠近。真有要事,隔着墙喊,哪怕敲大锣也行。
卧房一半布置成书房模样,渁竞天坐在临窗的书桌后静思,一动不动,天空逐渐变得黑暗,外边亮起灯火,她也没有起身点灯,仍是静静坐着。
关于明天面圣,她没有好担心的,一切都早有布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除非皇帝当场变脸要金銮殿上格杀她。可惜,这位皇帝没那么大的魄力,也没果决的性子,行事反倒有些妇人的阴狠。可怜南密传承至今,内忧外患,连她一方水匪都没法收拾。
唉,至今才知父亲不易。
渁竞天望着天上那轮不圆的明月,日夜思念的人儿近在咫尺,她却不能奔去相见,心头一丝一丝的疼。
“还不是时候…”
皇帝召她进京的消息,显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然韩谦怎么会让韩墨日日在城门守着?父亲和大哥并无动静,当然不是不知道,而是从那日的欣喜若狂不可置信中清醒了来,知道不能贸贸然相认。而且,上次离京后的两个多月中,她在淦州也没有听得金家有人来打听。便知道父亲意识到她处境微妙了。
渁竞天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她幼年时有心见过皇帝一面,那时便隐隐觉得皇帝不是个好相处的。上次再见,虽然不能明目张胆观察,但皇帝那肥胖的身子,虚肿暗沉的眼袋,还有透黄的脸色,让她心里暗爽。
四十一岁的皇帝,也算高寿了,她倒是要看看他还能撑几天。
有那么几个天天作妖的儿子,哪天突然被气死,她也不稀奇。
渁竞天不由屈起食指,关节抵在桌面上碾啊碾,在皇子争斗中她该如何作为才能给自己给苍牙山获得最大利益?哪个皇子胜面大一些?哪个皇子身后势力牢靠一些?
正想着入神,突然低沉的呜呜声传来。
渁竞天一愣,谁在吹箫?随即听出吹奏的是凤求凰,渁竞天心里便有了猜测,从窗户望出去,很快便看见了吹箫的人。
一袭白衣,正是韩谦。
多年未听到他吹奏凤求凰了。以前,金汐儿每次听到韩谦为她吹奏凤求凰,一颗心小兔一样乱撞。尤其韩谦生了一双极好的眼,一眼望去满满深情,让人甘愿沉溺其中,甘愿追随他一生。
可惜,金汐儿已死。渁竞天摸着胸口,似乎自己也奇怪为什么没有当年一丝同样的感觉,甚至连回忆也找不回来。
“毕竟,我不是金汐儿了…”
或者,属于金汐儿的过往,渁竞天只保留了她真正的亲人和仇恨。
一曲终结,渁竞天可惜的摇头,没感觉。听到京城四公子之一的韩谦深情吹奏,她竟然什么感觉也没有。呃,或者,还是有的。
一曲再起,仍是凤求凰。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哐当一声,隔壁桃子推开窗户大喊,渁竞天心里赞同。真吵。
外面静了静,凤求凰的箫声执着的再度响起。
渁竞天没了思考的兴致,关紧窗户,搂着女儿睡觉去了。
吃吧,吹一夜才好,她真想看看金悦儿和沈烟霞此刻什么表情。
渁竞天合眼就睡着了,韩谦的箫声没能入梦。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渁竞天坐起来,喊桃子杏子来帮忙。
杏子兑好温水,桃子帮着渁竞天穿官服。
一边穿,一边仍不满:“就这身衣裳才几尺布头,偏偏的折腾人。才哪个时辰?我不信皇帝也起这么早。”
“你以为做皇帝容易呢。现在出发不早了,还得到天直门排队,然后进宫,在金銮殿再等。等到皇帝出来,天光便大亮了。”
桃子嘟囔了句:“寨主小心。”
“放心,你家寨主我不打无准备的仗,看好俊妞儿,等我回来。”
第十六章 怕你们不成()
♂
来到天直门,已经有很多人了。渁竞天一身绯色武官袍,任由别人打量,半点不自在也无。
金大人和金诚自然也在,看着渁竞天挂着淡淡的笑,挺直站着,不亢不卑,似乎能与任何人说笑,又似乎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心里复杂,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爱说爱笑一派烂漫的小姑娘。
心里又翻起火气,在人群里找到韩谦,这不要脸的竟在渁竞天下榻的客栈吹了一夜的箫,一夜没合眼也没长出眼袋来。这个害人精。
有太监领着众人进去,到得金銮殿,渁竞天按着上次的位置站了,自然在兵部的阵营。一手自然下垂,一手按在武将配的装饰刀上,渁竞天目光直视前方,看着对面不知哪位大人的黑脑袋。
那位大人心里着实恼,果然是水匪,不知道天子面前要低头的吗?
就听着皇帝来了,三拜九叩,口呼万岁。然后是各个衙门的站出来有事上奏,渁竞天只听着,一个个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个不停,哪切实提到民生不易?说个像样的事吧,也听得出又是皇子们在争斗。
老皇帝,不易。
总算朝政告一段落,小太监细长着嗓子喊:“渁竞天上前。”
渁竞天便出列行武将跪礼。
皇帝暮气沉沉的声音响起,干巴巴表扬渁竞天剿灭恶蛟有功,让一边太监念了封赏。升官,金银,然后果然提到御赐宅子时,有那么一句:留京长住。
渁竞天故意做出一副犹豫的模样,便有兵部的人出来半是恭喜半是威胁,好似她不领命就是要造反。
韩谦急的要站出去,被他爹一把拉住了。
渁竞天便道:“臣也愿留在京城沐泽皇恩,只是…淦州水兵可如何管理?毕竟只有臣…”
众臣连同皇帝才想起来,苍牙山只有渁竞天一人有官职,别的都是兵。
这便尴尬了。
皇帝想说“朕派人去带兵”,可吃相未免难看。便问渁竞天,手下何人可堪副将。
渁竞天便提了黎铁华。
皇帝准了。
渁竞天又道:“只有副将,皇上可否开恩再封几个百夫长千夫长?”
兵部书看眼皇帝神色,笑道:“渁大人已是从三品将军,手下人的任职可自己调配,只要不超过八品,兵部批了存案即可。”
渁竞天大喜:“多谢皇上,多谢大人,兄弟们穿上官服也好炫耀一番。回头,我便将单子送到大人这里。”
众人乐呵一番,皇帝便觉得渁竞天不足为虑。不过是再封个副将,几个不上台面的兵头子,渁竞天就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
众大臣更是看轻了渁竞天,连她这个将军都没得俸禄,别说手下人了,不过是给几身衣裳罢了。土鳖。
但土鳖也是肉,皇帝想起自己打算,和蔼开了口,却是看向金大人:“金卿,听说渁卿是你死而复生的幼女?”
金大人心里一咯噔,他早想到会有这一问,当初冒失了。
恭敬不失悲伤道:“回皇上。臣确实觉得渁大人与臣死去的幼女极为相似,之前渁大人进京,臣还以为是幼女死而复生,前去相认。只是——”
众人便看向渁竞天。
渁竞天平静道:“臣不认得金大人。”
金大人也叹气:“形容相似,举止言谈无丁点相同。臣的幼女,未习练过武功。”
众人可是知道渁竞天武功高强,死在她手上的不知多少人了。金大人的幼女好像失踪五年了,五年,能让一个已然嫁人的妇人练成武功高手?
看来,两人不是同一人。
皇帝皱眉,突然问道:“不知渁卿的父母是何人?”
金大人不由紧张,看着她,别人以为他还没死心,不由感慨一句可怜老父心。
金诚也紧张的不行,皇帝问这些,他不觉得是好心。
韩谦更紧张,汐儿,汐儿,他就是你父亲啊。
渁竞天略皱了皱眉,有些歉意:“臣也不知。”
什么?
众人惊了。
金大人白了脸,韩谦惊愕又期待,皇帝挑了一边眉头。
“渁卿这是何意?”
“回皇上,”渁竞天抬手指指脑袋:“臣脑袋受过伤,伤了脑子,醒来后便发现以前旧事忘了许多,父母亲人来历过往皆不记得了。”
金銮殿上议论声顿起,失魂症?
韩谦激动大叫:“汐儿,汐儿,你就是汐儿。怪不得这些年你没回来,原来是忘了我忘了家。你放心,我这就请太医给你医治,一定治好你的病。”
渁竞天厌恶盯他一眼,别过头。
众人都看明白了那一眼:疯子。
金大人和金诚脸白成了纸,真是伤了头忘了前尘?
皇帝沉默,看看金家父子,看看渁竞天,再看韩谦,忽然问道:“你醒来是何年何月?”
“八年十一月,臣醒后只记得臣是苍牙山寨主。”
皇帝又沉默,当初燕平侯世子夫人于淦州失踪,韩家和金家闹出的动静并不小,他还隐约有印象,是在六月间。这时间,对不上呀。
韩谦忽然又喊:“孩子,孩子呢?孩子是何时出生的?”
渁竞天有孩子?她夫君是谁?
对着韩谦,渁竞天还用客气?
“关你屁事。”
皇帝身边太监大喝:“大胆,渁竞天,不得在圣上面前口出污言。”
渁竞天气愤闭了嘴,随即又不甘的指控:“这人从上次臣来京,就纠缠不清。若不是在宫里见过,臣便当登徒子砍了。昨晚,臣风尘仆仆才歇下,这人就在墙根子底下哭。臣也不是小气的,没嫌他晦气,随他去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说着拧着眼皱着鼻,端的无比嫌弃。
韩谦失望喃喃:“那是你最喜欢的凤求凰,你说,你最喜欢听我吹箫。”
渁竞天嫌恶看一边,还甩了甩手。
众人无语,原来是箫声啊,只要是个闺秀就能分清箫声和哭声吧。
皇帝直直盯着渁竞天。
渁竞天微微低着头,纹丝不动。
金大人忽然颤着手指头问韩谦:“韩谦,我问你,我儿遇难时,怀了?”
一双清目逼出血丝,含了老泪,看得人同情又可怜。
众人均想:若是金大人幼女遭难时真怀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