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吾名固大,弟名亦实不小。而犹沾沾培坟墓以永富贵,谋田庐以贻子孙,
岂非过计哉?
廿五日又获大胜,以后应可站稳脚跟。然计贼之技俩,必再来前后猛
扑一次,尚宜稳慎待之。·
致诸弟 同治元年七月二十日安庆
·治心以广大二字为药,治身以不药二字为药。
·余在外日久,间事日多,每劝人以不服药为上策。
·季弟信药大过,自信亦太深;故余所虑不在病,而在于服药,
兹谆谆以不服药为戒。
沅、季弟左右:
季弟病似疟疾,近已全愈否?否不以季病之易发为虑,而以季好轻下
药为虑。
吾在外日久,阅事日多,每劝人以不眠药为上策。吴彤云近病极重,
水米不进已十四日矣,十六夜四更已将后事料理,手函托我。余一概应允,
而始终劝其不服药。
自初十日起,至今不服药十一天,昨夜竟大有转机,疟疾减去十之四,
呃逆各症减去十之七八,大约保无他变。希庵五月之季病势极重,余缄告之
云,治心以广大二字为药,治身以不药二字为药,并言作梅医道不可待。希
乃断药月馀,近日病已全愈,咳嗽亦止。是二人者,皆不服药之明效大验。
季弟信药太过,自信亦太深,故余所虑不在于病,而在于服药,兹谆谆以不
服药为戒,望季曲从之,沅力劝之,至要至嘱。
季弟信中所商六条,皆可允行。回家之期,不如待金陵克后乃去,庶
几一劳永逸。如营中难耐久劳,或来安庆闲散十日八日,待火轮船之便,复
还金陵本营,亦无不可。若能耐劳耐烦,则在营久熬更好,与弟之名曰贞、
号曰恒者,尤相符合。
其馀各条皆办得到,弟可放心。·
致沅弟 同治元年九月廿四日安庆
·吾兄弟既普拚命报国,无论如何劳苦,如何有功,约定始终不
提一字,不夸一句,知不知一听之人,顺不顾一听之天而已。
·弟初以孤军进雨花台,于审力工夫微欠;自敌到后一意苦守,
好处又全在审力二字,望将此二字直做到底。
沅弟左右:
接弟二信,因余言及机势,而弟极言此次审机之难。弟虽不言,而余
… 00…
已深知之。萃忠侍两酋极悍极多之贼,以求逞于弟军久病之后,居然坚守无
恙,人力之瘁,天事之助,非二者兼至,不能有今日也。当弟受伤血流,裹
创忍痛骑马,周巡各营,以安军心,天地鬼神,实鉴此忱。以理势论之,守
局应可保全。然吾兄弟既誓拚命报国,无论如何劳苦,如何有功,约定终始
不提一字,不夸一句,知不知一听之人,顺不顺一听之天而已。
审机审势,犹在其后,第一无责审力。审力者,知己知彼之切实工夫
也。弟当初以孤军进雨花台,于审力工夫微欠;自贼到后一意苦守,其好处
又全在审力二字,更望将此二字直做到底。古人云兵骄必败,老子云两军相
对哀者胜矣。不审力,则所谓骄也;审力而不自足,即老子之所谓哀也。
药二万、银二万及洋枪一批,日内准交轮舟拖带东下。其馀银米子药,
苦于逆风,不能到皖。望弟稳守,不可急于出场打仗。十月间,吾再添派护
军前往助弟。
弟之新勇,十月亦可赶到。昨日风雨,余极忧灼也。·
致沅弟 同治元年十月初三日安庆
·凡行军最忌有赫赫之名,为天下所指目,敌人所必争。若从敌
所不经意处下手,既得之后,敌乃知其为要隘,起而争之,则我占先
着矣。
·嘱弟以追为退,先占太湖西岸。莫调金陵指日可下,株守不
动,贪赫赫之名,而昧于死活之势。
沅弟左右:
排递一线,知守局平安如常,至以为慰。大官圩等处之粮,多为我军
所焚,则金陵援贼之粮必难久支;城贼之粮,多寡则不敢必耳。计忠、侍引
退之期,必不甚远。吾前有信,嘱弟以追为退,改由东坝进兵,先占太湖之
西岸。水师亦由东坝进兵,在太湖西岸立住脚跟,则战船处处可到,而环湖
之十四府州县处处震动,贼则防不胜防,我则后路极稳。较之株守金陵者,
有死活之分,有险易之别,但无赫赫之名耳。
凡行军最忌有赫赫之名,为天下所指目,为贼匪所必争。莫若从贼所
不经意之处下手,既得之后,赋乃知其为要隘,起而争之,则我占先着矣。
余今欲弃金陵而改攻东坝,贼所经意之要隘也;若占长兴、宜兴、太湖西岸,
则贼所不经意之要隘也。愿弟早定大计,趁势图之,莫为浮言所惑,请金陵
指日可下,株守不动,贪赫赫之名,而昧于死活之势,至嘱至嘱。如弟之志
必欲围攻金陵,亦不妨掀动一番,且去破东坝,剿溧阳,取宜兴,占住太湖
西岸,然后折回再围金陵,亦不过数月间事,末为晚也。吾兄弟誓拚命报国,
然须常存避名之念,总从冷淡处着笔,积劳而使人不知其劳,则善矣。·
致沅弟 同治二年正月十八日安庆
·弟有大功于家国,余岂有不感激不爱护之理?子弟营之事,每
每稍事节制,亦本“花未全开月未圆”之义耳。
·余此次应得一品荫生,即以纪瑞侄承荫,将来与纪泽同去考前
同当部曹。
·肝火太旺,但强自禁制,降伏此心,释氏所谓降龙伏虎是也。
沅弟左右:
二日未寄信与弟,十七夜接弟初九日信,知弟左臂疼痛不能伸缩,实
深悬系。
兹专人送营药三个与弟,即余去年贴右手背而立愈者,可试贴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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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无损也。
“拂意之事接于耳目”,不知果指何事?若与阿兄间有不合,则尽可不必
拂郁。弟有大功于家,有大功于国,余岂有不感激不爱护之理?余待希、厚、
雪、霆诸君,颇自觉仁让兼至,岂有待弟反薄之理?椎有时与弟意趣不合,
弟之志事颇近春夏发舒之气,余之志事颇近秋冬收啬之气;弟意以发舒而生
机乃旺,余意以收啬而生机乃厚。平日最好昔人“花未全开月未圆”七字,
以为借福之道、保泰之法,莫精于此,曾屡次以此七字教诫春霆,不知与弟
道及否?星冈公昔年待人,无论贵贱老少,纯是一团和气,独对子孙诸侯则
严肃异常,通佳时令节尤为谋不可犯,盖亦具一种收啬之气,不使家中欢乐
过节,流于放肆也。余子弟营保举、银钱、军械等事,每每稍示节制,亦犹
本“花本全开月未圆”之义,至危迫之际,则救焚拯溺,不复稍有所吝矣。
弟意有不满处,皆在此等关头,故将余之襟怀揭出,俾弟释其疑而豁其郁。
此关一破,则余兄弟丝毫皆合矣。
再,余此次应得一品前生,已于去年八月咨部,以纪瑞侄承荫,因恐
弟辞让,故当时仅告澄而未告弟也。将来瑞侄满二十岁时,纪泽已三十矣,
同去考荫,同当部曹,若能考取御史,亦不失世家气象。以弟于祖父兄弟宗
族之间竭力竭诚,将来后辈必有可观。目下小恙,所不为害,但今年切不宜
亲自督队耳。·
[又二十日书云:]
肝气发时,不推不和平,并不恐惧,确有此境。不符弟之盛年为然,
即余渐衰老,亦常有劲不可遏之喉,但强自禁制,降伏此心。释氏所谓降龙
伏虎,龙即相火也,虎即肝气也,多少英雄豪杰打此两关不过,亦不仅余与
弟为然。要在稍稍遏抑,不令过炽,降尤以养水,伏虎以养火。古圣所谓窒
欲,即降龙也;所谓惩忿,即伏虎也。儒释之道不同,而其节制血气,未尝
不同,总不使吾之嗜欲战害吾之躯命而已。
至于倔强二字,却不可少。功业文章,皆须有此二字贯注其中,否则
柔靡,不能成一事。孟子所谓至刚,孔子所谓贞固,皆从倔强二字做出。吾
兄弟皆禀母德居多,其好处亦正在倔强。若能去忿欲以养体,存倔强以励志,
则日进无疆矣。·
致沅弟 同治二年三月廿四日安庆
·自古圣贤豪杰、文上才人,其志事不同,而其豁达光明之胸襟
大略相同。
·吾辈处功利场中,宜刻刻勤劳,早作夜思,以求有济。而治事
之外,此中却须有一段豁达冲融气象,勤劳而以恬淡出之,最有意
味。
·但能保沿江要隘,则大局必日振也。
沅弟左右:
弟读邵子诗,领得恬淡冲融之趣,此自襟怀长进处。自古圣贤豪杰、
文人才上,其志事不同,而其豁达光明之胸襟大略相同。以诗言之,必先有
豁达光明之识,而后有恬淡冲融之趣。如李白、韩退之、杜牧之则豁达处多,
冯渊明、孟浩然、白香山则冲淡处多。杜、苏二公无美不备,而杜之五律最
冲淡,苏之七古最豁达。邵尧夫虽非诗之正宗,而豁达、冲淡二者兼全。吾
好读庄子,以其豁达足益人胸襟也。去年所讲“生而美者,若知之,若不知
之,若闻之,若不闻之”一段,最为豁达。推之即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亦
… 02…
同此襟怀也。吾辈现办军分,系处功利场中,宜刻刻勤劳,如农之力穑,如
贾之趣利,如篙工之上滩,早作夜思,以求有济。而治事之外,此中却须有
一段豁达冲融气象,二者并进,则勤劳而以恬淡出之,最有意味,余所以令
刻“劳谦君子”印章与弟者,此也。
无为之贼十九日围扑庐江后,未得信息。春霆廿一日尚往泥汊,顷批
令速援庐江。少荃已克复太仓州,若再克昆山,则苏州可图矣。但吾能保沿
江最要之城隘,则大局必日振也。·
致澄弟 同治二年十月十四日安庆
·家中规模,总嫌过于奢华。纪泽亦坐四轿,此断不可,即弟亦
只可偶一坐之,四抬入省城则尤不可。湖南现有总督四人,皆有子弟
在家,未闻有坐四轿者,余音在省亦未四抬也。
·八侄女发嫁,科三盖新屋,各寄银百两,因恐奢靡,故不多
寄。
澄弟左右:
接弟九月中旬信,具悉一切。此间近事,自石埭、太平、旌德三城投
诚后,又有高淳县投诚,于十月初二日收复。东坝子初七日克夏,宁国、建
平于初六、初九日收复,广德亦有投诚之信,皖南即可一律肃清。淮上苗逆
虽甚猖獗,而附苗诸圩因其派粮派人诛求无厌,纷纷叛苗而助官兵,苗亦必
不能成大气候矣。
近与儿女辈道述家中琐事,知吾弟辛苦异常,凡关孝友根本之事,弟
无不竭力经营。推各家规模,总嫌过于奢华。即如四轿一事,家中坐者太多,
闻纪泽亦坐四桥,此断不可,弟曷不严加教责?即弟亦只可偶一坐之,常坐
则不可。蔑结轿而远行,四抬则不可;呢轿而四抬,则不可入县城、衡城,
省城则尤不可。湖南现有总督四人,皆有子弟在家,皆与省城各署来往,未
闻有坐四轿。余昔在省办团,亦未四抬也。以此一事谁之,凡事皆当存一谨
慎俭朴之见。
八侄女发嫁,兹寄去奁仪百两、套料裙料各一件。科三盖新屋移居,
闻费钱颇多,兹寄去银百两,略为资助。吾恐家中奢靡太惯,享受太过,故
不肯多寄钱物回家,弟必久亮之矣。·
致澄弟 同治二年十一月十四日安庆
·沅弟有功于国,有功于家,干好万好;但规模太大,手笔太
阔。每代起一祠堂,别家恐无此例,当设法裁减。
·弟之直人人知之,其能忍则兄独知;廉人人料之,其不俭则兄
所不及料也。
·莫怕寒村二字,莫怕悭吝二字,莫贪大方二字,莫贪豪爽二
字。
澄弟左右:
十一月十一日朱斋三来,接十月初六日一函,具悉一切。围山嘴桥,
稍嫌用钱太多。南塘竟希公祠宇,亦尽可不起。湖南作督抚者,不止我曾姓
一家。每代起一祠堂,则别家恐无此例,为我曾姓所创见矣。沅弟有功于国,
有功于家,干好万好;但规模太大,手笔太阔,将来难乎为继。吾与弟当随
时斟酌,设法裁减。此时竟希公祠宇,业将告竣,成事不说;其星冈公祠及
温甫、事恒两弟之祠,皆可不修,且待过十年之后再看 (好从慢处来),至
嘱至嘱。
… 03…
余往年撰联赠弟,有“俭以养廉,直而能忍”二语。弟之直人人知之,
其能忍则为阿兄所独知;弟之廉人人料之,其不俭则阿兄所不及料也。以后
望弟于俭字加一番工夫,用一番苦心,不特家常用度宜俭,即修造公费,周
济人情,亦须有一俭字的意思,总之爱惜物力,不失寒士之家风而已。莫怕
寒村二字,莫怕悭吝二字,莫贪大方二字,莫贪豪爽二字,弟以为然否?
温弟妇今年四十一岁,兹寄去银一百、燕菜二匣,以为贺生之礼。其
馀寄亲族之炭,敬芝圃之对,均交牧云带回。此间自苏州克复、苗沛霖伏诛
后,诸事平安,即问近好。·
致澄弟 同治二年十一月廿四日安庆
·李少荃在苏州杀降王八人,最快人意,戈登亦无加之何也。
·弟家人客太多,渐趋奢华,此后总领步步收紧。
·有福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总之家门太盛,人人须记此二语也。
·禁坐四轿,先从星冈公子孙做起。
澄弟左右:
十一月十七日接弟十月廿八衡州一缄,具悉一切。此间近事,推李少
荃在苏州杀降王八人,最快人意,兹将渠寄总理衙门信稿一件,抄寄弟阅。
戈登虽屡称欲与少荃开仗,少望自度力足制之,并不畏怯,戈登亦无如之何,
近日渐就范围矣。
衡州之粤盐,只禁船载,不禁路挑,弟所见,极为有理。江西新城县,
亦为禁闽盐之路挑,竟被私贩将委员殴毙。现在衡州每挑既补二百四十,若
再加亦必激变。从前道光年间,衡州严禁粤私,从未禁遏得住。将来新章到
衡,弟可与府县及厘卡说明,只有水卡查船载之私,每斤加作八文;其陆卡
查路挑之私,概不再加分文。亦不必出告示,亦不必办公牍,但得水卡一处
稽查,便算依了我之新章耳,兹将新刻章程三本寄回。
弟家之渐趋奢华,闻因人客太多之故,此后总须步步收紧,切不可步
步放松。
禁坐四轿,姑从星冈公子孙做起,不过一二年,各房亦可渐改。总之,
家门太盛,有福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人人须记此二语也。·
致沅弟 同治三年四月十三日安庆
·弟肝病已深,不胜焦虑。金陵迟迟尚无把握,不入耳之言语纷
至迭乘,余尚温郁成疾,况弟之劳苦百倍阿兄乎?
·此病必须将万事看空,毋值毋怒,乃可渐减。蝮蛇螫手,则壮
士断其手,所以全生也。吾兄弟欲全其生,亦当规恼怒如蝮蛇,去之
不可不勇。
沅弟左右:
十三日接弟初十日书,有云肝病已深,痢疾已成,逢人辄怒,遇事辄
忧等语,读之不胜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