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宇澄-在天堂边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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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宇澄-在天堂边疯长-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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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为了制造条理,武凯一首歌唱完说要再献上一首臧天朔的《朋友》的时候,仲杰端坐在吧台上头也不回就大叫了一声:鬼叫地叫,别唱了,强奸人耳朵!
  酒吧里也就十来个人,一时都静了下来。
  武凯朝我们这边看看,就看到了我,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大概觉得那一声是我叫的。我估计换了别人他一定会客气三分,一看是我这宿敌,立时摆了一个鸟脸说,你是什么东西?
  于是酒吧里的人都把眼睛丢过来了,要看我是个什么东西,他那边贝司手鼓手吉他手也一下子全都霍地站起并排摆一个POSE,平均高度哇靠一米八。我们这边我和仲杰都比他们矮小,只有布奇是一米九的,强弱可知。但是我一看到武凯就一肚子火烧穿了心肝脾肺肾,明知双方要拼起来输多胜少,也不能落了面子。
  我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慢悠悠地说,不管我什么东西,好歹是个东西,你却不是个东西。不是个东西凭什么问我是个什么东西。
  仲杰听了呵呵狂笑,转身挑衅地看着武凯说,告诉你这不是东西的,这叫绕口令,要不要学?
  对方大概是要学的,而且整支乐队都想学,就四个好学的人一起逼过来了,灯光闪烁下如同一堵墙压过来。我突然觉得今天这事儿有点不大明智。这时候我看到那个老板娘芳姨从二楼赶下来了,于是我大声对武凯说,有问题外面跟你们找地儿解决,别在这里扫别人的兴。
  武凯冷笑一下,操,麻烦是你挑的,现在怕啦,怕就叫大爷。今天要么打傻了你抬出去,不然你别想出这个门。
  仲杰和布奇刷地站起来神光闪闪,就等我一句话上前放倒他。我还没开口,却看到芳姨突然走过来站到我和武凯之间,怎么个潇洒的动作给了武凯一个嘹亮的耳光,那声音真有点重金属的味道,然后冲他吼,你他妈发什么神经,跟你说了多少遍别和客人闹,到我酒吧里来的只有客人,你敢在这儿搞事就给我滚!明天也别死过来了。  我看得都傻掉了,原来仲杰终于说对了一件事,这个芳姨真是有点斤两的。武凯挨了打挨了骂居然屁都不敢放一个,悻悻地回到场上去了。
  芳姨对我们说,真不好意思,这个小鬼就是搞七捻三弄不灵清,你们不要生气,我就怕你们生气下回不来了。今天的酒钱算我芳姨的当是道歉。
  仲杰呵呵一笑说,没有的事芳姨,我们今天没有不开心,你那一下抽得我好过啊,你每天都抽我们每天都来光顾。布奇也操着一腔拗口的普通话说,芳阿姨,我们是老顾客了,不会为了小事情不开心的,我们以后会经常来。
  芳姨爽朗地笑笑说,我就最喜欢你这个老外,好玩儿。  芳姨赏了武凯一个嘴巴以后的时光,我们特别开心,在酒吧一直坐到很晚才出来。
  被外面的夜风一吹,三人同时抖了两下。伤病刚好我喝酒自然喝得最少,所以走起来只有我没打晃,也只有我最先听到后面的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心知不妙,那个重金属乐队赶来了,估计是要和我们金属碰撞。
  我连忙对布奇和仲杰说了,三人就此站定,回过身来品字形地等在那儿。仲杰说他妈的今天谁惹上来老子遇神杀神见鬼杀鬼。布奇吼了两声作为应答。他们两个喝醉了自然恶向胆边生,只有我是清醒的,觉得要是干起来我又得把早上扔掉的拐杖捡回来用了。
  乐队走到我们跟前,武凯看了我半天不说话,一副吃定我的样子。我心想要打就赶紧我还要回去睡觉呢。于是我笑嘻嘻说,你看够了没有,是不是看上我了,你不是有小雪了吗,一双眼睛还这么不正经。
  武凯说,没错,苏韵雪是我女人,我现在就告诉你了,从小你他妈就输给我,现在你还是个输,姓秦的你注定赢不了我。老子就是玩腻了苏韵雪把她扔了她也不会跟你这垃圾,你省了心滚远一点。
  然后武凯就躺下了。我那一拳比星驰的流星拳还快,沉重的冲撞在他脸上发生是如此解恨。本来我实在有点顾忌,一听他侮辱小雪,我这一拳就那么忽略思考地出去了,他就那么往后面摔过去了,撞在其他三个家伙身上。没有多余的话,仲杰和布奇见我一动手,立马越过我向前冲锋,我看着像两头禽兽,重金属再重也不能跟禽兽顶是不是。
  于是我只是上前等武凯站起来补了两拳两脚,然后就作壁上观了。武凯躺在地上估计在琢磨这就是为什么武侠小说里高手决斗的时候那么重视先机,谁他妈占了先机谁就是赢家。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看布奇打架,原来那么大个儿身手还是挺敏捷的,虽然他一脸茂盛的毛,但毕竟还只是个二十岁的少年风华正茂呢,他一边和对方拳来脚去还一边饶有兴致地骂:Come to papa,you son of a beach!
  我听布奇说,几个月前高考的时候他有一天在雷峰塔附近写生,三个小青年围着他笑,看他一身毛说猩猩也会画画真稀奇哦。他们不知道布奇听得懂中文,就被布奇放下画笔挨着个拎住掼到了西湖里。可是,西湖规定是不能扔东西的,洗脚都不行,警卫赶过来要教育布奇,脸上凶了点,也被布奇丢了下去,然后逃走了。你说一米九的个要逃起来谁追得上。
  我想象布奇拔腿奔逃的样子就想笑,我还没笑出来就发现,那边三个人已经躺下了两个了。同样是搞艺术的,还是画画的比唱歌的能打,我想我刚才的担心实在没有必要。等整支乐队都丧失战斗能力的时候,只剩下武凯一个人了,武凯还趴在地上呢,看着其他几个人逃了把他落在那里,龇牙咧嘴地不知道在骂什么。
  我走过去说,今天我胜之不武,没跟你打招呼就揍了你,你一定不服,下回我们再来过。然后三人扬长而去。
  我们扬长了三盏路灯以后,就搭着肩笑得没气儿了。仲杰满脸通红地叫道,真他妈爽,喝完酒打一架,百骸通达。我一掌拍过去骂道,小流氓!打架就来劲。然而我拍了一手的血。我把他扭过身来一看,后脖子上老长一道口子,流得领子上红艳艳一片。我晕,我说你不痛吗?
  仲杰看看我,呵呵一傻笑,不痛……然后脑袋一个回势,把胃里的仓底货全吐我胸前了,吐了几口,转一个圈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后便倒。  喝醉了又受伤的人最难照料,等我给仲杰收拾干净的时候已是丑时,困得来不及整顿自己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上午三人都没去上文化课,一直睡到午时。
  我起来睡眼惺忪地刷牙洗脸之时,阳光从窗外涌进来扑到身上,那一阵加温的渐暖如此让我迷恋,我突然想到了小雪,她也是那么令我迷恋。如果有一天这两样让我迷恋的东西能同时纠缠于我,我真的愿意放弃手头的一切去容纳她们,即使是要我和武凯拜把子。可是我明白,这个想法有多遥远,远到我难以奢望哪怕是拟构一个幸福的轮廓。然后我想到了花婷,我想到假如当时我没有让范子静把我抱得这么久,又或者我坚持不让花婷和橙子换座位,又或者我能放下尊严很诚恳地对她说,我愿意从此不再让你缥缈,那么我可能就和她在一起了,那么事情是否可以明快一点了,我也可以远远地避开小雪,去好好爱护我生命里喜欢上的第二个女子。
  从幻想里退出来的时候,我发现牙刷上全都是血,我用舌头舔了一圈,是一种很熟悉的腥味。我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牙龈出血是在七岁以前,我吓得哭了,结果被爸爸揍了,他告诉我说,你是一男子汉,不能哭,眼泪比血值钱。所以之后那么多年里我一看到血就会生发一种很轻描淡写的情绪免疫,竟是那么的无动于衷,那种坚忍的节奏都有些根深蒂固了。
  刷完牙我听到有人来敲门,过了一会儿听到门开的声音,然后是仲杰惊讶的声音:苏韵雪?你来……你找秦沐啊?
  我一听是小雪,就叫了起来,仲杰你叫她在外面等等我马上就出去,我身上只有条三角裤!仲杰听我一说把门很重地关上了,声音嘹亮,然后一边往房里奔一边骂道,我操,老大你NND不是东西,怎么不早说,我也只穿着裤头,我被人用眼强暴啦!
  我利索地弄了一下就开门出去了,小雪站在楼道里脸上红红的,说,你们是猪啊,我午饭都吃了你们才睡醒。我说昨天睡得太晚了,下次你要来先飙个电话给我,我好准备接驾,你有我的手机号吧。小雪点点头,说,先找地方吃早饭吧,你这样会得胃病的,我胃痛起来比什么都厉害,你别和我来个同病相怜。
  我说,有那么痛?你博取我同情吗,有六经痛吗?小雪问什么六经?我说大飞告诉我的,金木水火土乃是五经,六经就是月经。然后我挨了一脚,特重的。
  在饭馆里我喝着小米粥,我说你有话就直说吧,知道你无事不登猪圈。小雪说,你就咬定我不会单为了看看你而来的?我摇摇头,我他妈了解你,你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目的,不曾盲目,不曾给人空白的希冀。
  小雪的眼睛看着地上,于是我知道我说对了,可是我多希望自己是错的,多希望她这次来真的只是为了看看我,看看我的伤愈合了没有,看看我过得好不好,哪怕我过得并不好。
  小雪等我喝完粥那么诚恳地望着她,方对我说,我知道昨天晚上你和武凯有一些矛盾,我来是想看你有没有事。
  我就知道那小子最会告状,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跟上级报告,他从小就这德行,所以小雪这一次来的目的我用脚板底猜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我笑眯眯地听着她说一些我本不愿意笑着去接纳的话,我想我除了笑还能怎么样。我听到小雪说了一句话我就呵呵笑起来了。她说,你和武凯对我都一样重要,我真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为了我发生争执。
  我本来是眯眯地笑,现在是呵呵地笑,你说可笑吗。我倒确实可以为了小雪跟人打得头归头脚归脚,但是她却高估了自己在武凯心里的位置,因为我还能分明记得昨晚那小子说的话,他说玩腻了小雪扔掉也轮不到我。我很清楚,真正喜欢一个人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而现在小雪却把我摆在和武凯一样的位置说我们对她同样重要,我没有高兴,我只觉得可笑。
  于是我对她说,你放心,我们发生争执的原因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看他TMD本来就不爽。所以你要记住,即使我和他像野兽一样撕咬起来,也只是为了双方的眼神难以平行,而不是为了争夺食物。
  我知道我这个比喻有些过分,因为小雪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冷冷地问我,难道我在你的眼里,只是你们争夺的食物而已?  我点点头说,对,说明白点,好歹是我的食物,可是我为了得到这份食物失眠了千百个晚上,我思念她怜惜她爱护她,我舍不得吃,舍不得触碰,这么多年以来始终如此,结果却一直没有得到。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绝对不是武凯的食物,因为真正的野兽,把食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小雪大约真的生气了看了我一会儿,起身就走,最后丢下的一句话是,秦沐,我希望有一天你能亲口告诉我,你不是谁的野兽,我也不是谁的食物。
  我看着小雪走远,心想这一天,恐怕永远也不会来。我不知道自己故意激怒她到底对不对,我只知道再和她面对面地坐着,对我精神上是种残忍的迫害,还是走了干净,心里失落,总好过胸口逼仄。  下午我去学校上专业课时橙子来找我了,看到我的时候他一脸凝重。我说怎么了你面色惨绿的,是不是收到消息台湾要打过来了?橙子说,我靠,台湾打过来算什么,我眉头都不皱就去参军消灭他们。现在的问题比台湾严峻,妈的你叫我怎么开口,简直是家丑。
  我愣了一下,拍拍他脑袋,我说哥们儿消消气儿,是不是范子静有了谁家公子的骨肉?
  橙子骂道,你会不会说人话,她要真和那小子有了,我就操刀砍了他们!我说不要那么大阵势,那你自己还和沈月搞精神恋爱呢该不该杀?到底怎么回事?
  橙子说,你知不知道那天为你庆祝出院的饭局,子静为什么没有来,她就是去见那小子了。我一直逼供她是谁她就是不说,昨天我才知道的。
  我听橙子说完,半天回不过神来。原来昨天范子静来美院的时候橙子和老江在教室聊天,这几天老江总找他私聊,弄得比和我还亲密,搞得好像被他撞得半死不活的不是我是橙子,两人近来同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不幸的是老江见到范子静的第一句话是,我听你哥说了我才知道,上星期天是秦沐的祝捷宴,你本来应该去的,改天再到我这来弄论文。
  等橙子后来单独逼问她,她坦白了,其实没有什么论文作业,因为她已经喜欢上老江了,找借口接近人家而已。橙子当时就面色惨绿,百般劝说。范子静说哥你省省吧,我情根深种了。
  橙子没敢把这荒唐的事情告诉老江,更不敢告诉苗剑,怕苗剑从滨江一路杀过来找老江搏命,所以只好在我面前诉苦,总之我是听出来了,他想用我在他妹那边的影响力去做范子静的思想工作。
  我于是快活地笑了两下说,世界真奇妙,什么稀奇的事都有。不过我也没法子,你自己说的吧,你妹妹喜欢一个人就往死里争取,估计最后把人弄死了连尸首都不肯放过,这你应该比我清楚。而且当年她喜欢我,我求你救救我的时候你不也很适泰不理我死的活的吗,现在我也很适泰不想理。再且老江这么帅又是知识分子,他一把年纪的做你妹夫以后还不乖乖听你颐指气使的有什么不好,我给你算算简直赚翻了你。
  我一口气说完还没回气,橙子就飞起来朝我气海穴踢了一脚,秦沐你这丧心病狂的东西!你可是子静的二哥,老江他有老婆啦!
  我才恍然,对哦,这事要成了就是婚外恋。
  我记得住院的时候老江跟我说过,他上师范的时候发生了初恋,女的叫小惠。那个时代的爱情啊,两人上街压马路是一前一后走的,不像现在并排了进退还搂成一团,走两步扭头吻一吻。八九年的时候,小惠家人要她嫁个有城市户口的,那时老江是非城市户口,小惠死活要与老江私订终身。老江当时是学生会的主席,被推选去北京参加一个活动。小惠是反对的。老江在心里斗争了几日,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北京。临走时说等我几天,顶多两个星期。可他一去竟是遥遥之期,家人催得很疯,小惠心灰意冷下只得择个日子遂了家人的心愿嫁与他人。小惠出嫁三个月后,老江才灰头土脸一身风尘地从北京奔回来,见了面两人什么都没说,幽幽地抱头长哭了一回。那些后悔的东西总是求绕也回不来的。
  老江当时叙述到这里,沉沉地长出一口气,叹出了九转回肠的无限伤痛。两情不能相悦总是人世间最缠绵悱恻的痛,人同此心,所以我也听得挺难受,胸口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压着。
  小惠嫁掉后老江的朋友们就汤下面都抢着给他介绍朋友,再加上他帅得出奇,每时每刻都有女孩子寻死觅活对他穷追猛打,所以老江见过的漂亮女子实在多,排一排能绕美院一圈了。可他始终记着小惠,把别的女人当尘土。最后他偶然碰到了一个和小惠长得特别像的女人,也就是他现在的老婆林娟儿。
  老江那时一见林娟儿眼睛就发直,不幸的是林娟儿一见老江眼睛也一般地发直,两人直直地对望了许久,没几天就直接成婚了。婚后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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