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汐颜站起来后,罗氏又拉着她手继续往前走,又经过一个挂着帐幕圆月形落地罩,进入一个小一些房间,房中摆着矮塌茶几靠椅,南边儿有一个挂着软帘门。
罗氏指着这屋子对汐颜说:“这间屋子本是耳房,我教人打通了你那间梢间,这么着你无事时这间房里起坐吃茶,见个人说些话,又或者做些针指女红也甚是方便。再有无忧书房看书写字儿,服侍你丫头们从这耳房里门儿进出又自,也不打扰到她。”
汐颜点头再次谢过了罗氏。罗氏便叫丫头彩砚明日开始教汐颜书房中差事,又留丫头山茶,腊梅下来服侍她。
“媳妇儿,你今日想也是累了,便好生歇息。要吃要喝只管吩咐山茶,短什么东西只管吩咐丫头腊梅。明日你也不用来拜见我和她爹爹,等无忧好些了,你们再一起来。我这会子出去吩咐人叫素来与无忧诊脉海郎中来瞧瞧,替她再开些药吃,只望着她得了你福气儿既是醒来了,便早一些儿好……”
罗氏啰啰嗦嗦又和汐颜说了会儿话,方带着丫头婆子依着原路出去。汐颜陪着她出了书房到了厅堂中,那替炎无忧擦拭换衣丫头们已经端着铜盆等物出来了。于是一行人便又再次进到炎无忧房中,汐颜见她已然梳了一个朝云近香髻,发上插了一支金镶玉梅花簪,换了身藕色梅花暗纹对襟大袖衫,靠床头引枕上,手里托着个青花缠枝牵牛花小茶盏喝茶。
见到罗氏等人进来,炎无忧忙将手中茶盏放到床榻边伺立丫头彩墨端着填漆茶盘中,看着罗氏含笑问道:“娘,您怎又来了?”
罗氏上前一歪身床榻边坐下,一面两手拉了她手上下打量她一番,满目欢喜道:“我瞧你这会子梳洗了换了衣裳倒似是个没病人一般了,你对为娘说说,你可是好多了?再有,我瞧你又吃茶,刚好些,吃那许多茶做什么?”
炎无忧“嗯”了一声方说:“只是还觉着身子有些发软,比才将醒来时好了许多。”又指一指彩墨托着那茶盘上茶盏,“那茶是梅子茶,因口干无味才想吃那个,并没有吃多少。娘刚进来时才喝了几口。”
罗氏接话道:“这也难怪,你病了这一月多,昏昏沉沉,身子难免虚,嘴中无味也是有,但那茶还是要少吃,因你还吃着药。我一会儿出去便叫管家炎泽去请那海郎中来替你瞧瞧,再开些疏散温补药与你吃。你好生养一阵子,把身子养好了再起来罢。”
炎无忧往窗外看看,嘴中道:“我那时无故病倒时才进八月,听娘说已是一月有余,这会儿是什么日子了?”
“今日已是九月十四了。今年中秋你病着,我们阖家上下人等这节都过得没有兴头呢。”罗氏说得甚为寥落。
炎无忧转脸过来笑笑,“往夕每年中秋我都*领着长松他们吟诗作对,和爹爹打擂台,今年却没有打成。”
“是啊,今年没有你领着长松他们闹,我们这中秋过得忒冷清,众人也没有心思赏月,管今年月格外圆格外亮。好,如今你好了,来年又能过一个圆满热闹中秋了。为娘只觉心中甚为安慰。”
听罗氏和炎无忧说起中秋,慕汐颜不由也想起今年中秋,和祖母等人县衙后面小园子中赏月说笑。哥哥们说起县学中有趣事,爹爹也说起他衙门里可笑一桩案子。她挨祖母身边儿替她剥瓜子仁儿,听一家人有说有笑。那时至今只不过是一月有余,此刻却另又是一番情景,离家甚远,除了祖母外,以前自己心中并不讨喜那些家人竟然也叫她开始想念起来。
“你看你,我这会子不是好起来了么?何苦还抹眼泪儿?”
汐颜耳中听到这句话回过时神来,只见婆婆罗氏手中捏了一方绢子正抹泪,炎无忧正拉着她一只手摇着,面上是娇嗔之色。落汐颜眼中,不由得惊讶她看起来是个端方冷清人,竟然也有这样小女儿家姿态,看来起颇为娇媚时候。再仔细一看,原来是罗氏说到后喜极而泣,眼角滚下几滴泪来,炎无忧见了忙解劝她。
“婆婆,正如姑娘所说,她吉人天相,自会一日日好起来。”汐颜也上前轻声说些宽慰话。
罗氏回头看她一眼,再看看自己女儿,喜滋滋道:“我这是喜泪,有了媳妇儿进门,大姐儿命才能吉利起来。答应我,你们两个可要好生相处,好歹把往后三年过了,也叫我和她爹放心。”
汐颜闻言抬头看一眼炎无忧,见她看向自己淡淡道:“往后还请你多担待一二。”
她换了衣衫梳了头后,那容貌加端丽出色,话语淡然,与她通身那高华娴雅气度浑然一体。
汐颜只觉十分心仪仰慕,忙低头下去欠身道:“我只是一个蠢人,还请姑娘以后多指点包涵。”
这话说完,又转脸过去对罗氏道:“还请公公婆婆放心,我定会做好我分内之事,这三年之中,伺候好姑娘,和她好好相处。”
罗氏一手拉了汐颜手,一手拉了炎无忧手,左右看看,满意笑道:“好,好,你们这般说我便放心了。”
又说了几句话,罗氏便说:“外头偏厅上各府内眷还得去相陪,再有你这醒过来消息我还未说与你爹爹等人得知。方才丫头翠儿一出来与我说了,我忙忙便来了。这会子我出去把这好消息说于他们听听,让他们都乐上一乐。”
于是慕汐颜便带着自己身边儿那三个丫头,炎无忧也叫自己屋子里大丫头彩墨,彩宣等人出去相送。一直送到院子门首,罗氏带着一众跟随而来丫头婆子出了院门走远,汐颜等人方才折回来,回到自己房中。
回房后,汐颜便叫丫头彩砚去歇着,明日一早再来。彩砚应了声“好”下去了。等她走后,丫头腊梅便去端了水来让她洗脸洗手,洗过后汐颜进房中去换下大红嫁衣,穿了自己带来青织金衫儿,嵌金凤尾裙,外头穿了件绿遍地金比甲。山茶却是去泡了壶茶,端了些栗子糕并梅花糕来与她吃。
折腾这许久,慕汐颜确实是又饿又渴又累,外间小圆桌旁绣墩上坐下,一面端起茶盅喝茶,一面大口吃那两盘糕点。旁边伺立山茶见了不由笑道:“大奶奶,你吃慢一点儿,仔细噎着。”
汐颜也知道自己吃相不雅,但她确实是饿了,也顾不得太多了。稍稍抬起头,看了一眼丫头山茶,羞涩笑了笑,嘴中包着糕点含混低声道:“不妨事……”
“想来你这一天定是又累又饿罢,人都说娘出嫁那日是不得空坐也不得空吃。”山茶续又说道。
汐颜将嘴中糕点咽下,又一口气喝干茶盅中茶水,方看着山茶道:“这话说得不错,今日一早起来我只喝了一盅儿水,到这会子方吃上些东西。难为你这般顾着我。”
山茶端起桌上白釉扁平茶壶给汐颜那只白釉暗花莲瓣纹莲子茶盅中续水,又说:“大奶奶说哪里话,夫人叫我来这里伺候你,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这会子已过了未时,前面厨房中今日忙着前头宴客菜肴,我也不知大奶奶要吃些什么,便自做主张替你泡了茶,端了些糕点来先叫你果腹。你看你晚间要想吃什么,我一会子去对丫头彩书说,她管这屋里饮食。”
“彩书?”汐颜脱口而出,想了想,好像今天进来并没有看到过这个丫头。
山茶将手中白釉扁平茶壶放下,向她解释道:“这彩书也是我们姑娘房里大丫头。”见汐颜颇为认真看着自己等着下文,便又说,“想来大奶奶也见过我们姑娘房里那三个大丫头彩砚,彩墨,彩宣了。”
汐颜点点头道:“她们三个我今日都见到了。”
“我们姑娘房里共有四个大丫头,都是夫人自小挑给她使。以彩砚年纪大,姑娘十岁时,彩砚十二岁,彩墨等人只有八|九岁。今年姑娘十六岁,彩砚十八了。她老子家老爷田庄上管事,她娘这府里王姨娘院里当差。前些日子她老子娘求了夫人,说已经给她挑了个外头喂马家生子叫蒲三做女婿,日子都定下了,就这月底。”
汐颜一面听她说话,一面继续端起茶盅喝茶吃糕点。又叫山茶坐下说话。山茶推了推,方一旁一张绣墩上偏身坐下笑着继续说道:“我瞧着大奶奶是个极好性子,这一见便觉得亲切,只觉这嘴管不住想和大奶奶说话。”
“我也一见你便觉着你面善,也喜欢你说这府里事。毕竟我才来这里,对这府中事还是多知道些为好。不为别,只想着少说错些话,少做错些事才好。”
山茶闻言呵呵一笑,继续说道:“大奶奶既是喜欢听,那奴婢便把自己个儿知道慢慢与你说来。”
“我喜欢听,你管说。”汐颜一面说一面雕花红漆茶盘中拿出一只白釉茶盅,亲自倒上一盅儿茶水递到山茶跟前道:“你只管慢慢说,若是渴了,便喝这茶水。”
山茶接了茶盅放到桌上,心中喜欢这进门儿大奶奶温婉性子,待人也亲切,便又说:“多谢大奶奶赏茶喝。才将不是说到彩书么?谁知道我这嘴又说到彩砚去了,我这便跟大奶奶说一说那彩书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有童鞋说,这个文等这么久了还没开始。
我想这“开始”大概十说两个人相处吧。
种田文我觉得真心写不,都是家长里短比较多。
天气凉下来,我会些。
如果等不及亲,不妨养肥再看。
15第十四回()
“彩书姑娘房里那些丫头中年纪小,今年也只得十四岁,她爹是这府里二管事,她娘管着这府里厨房。所以但凡姑娘房中要吃什么都是她去厨房中吩咐做来。若是碰上这府里请客做生,她也去厨房中帮她娘忙。”
汐颜接话道:“所以今日她也是去前头厨房中帮忙了。”
山茶说了声“是”又问:“那姑娘你晚间想吃些什么?我等会儿去说与她听。”
汐颜心想自己初到这里,也不好吩咐特意做什么来吃,便说:“随意端些饭菜来便成。”
谁料山茶却说:“这可不成,府里厨房中每日做饭菜都是各房早定下,也没有多出来。大奶奶还是说与我听要吃些什么罢。”
“你们这府中菜色我也不知道,你便替我拿主意,只要些清淡菜便好。”汐颜无奈吩咐道。
山茶笑一笑说:“这府中焦姨娘吃得清淡,大奶奶若是嫌麻烦,我便去与彩书说,每日那边焦姨娘院里要什么菜吃,便也叫厨房里替你做一份来。”
“先这么着也挺好。”汐颜赞同点头。
两人说着话时,只见外头帘子一掀,丫头腊梅领着一个婆子并两个小丫头进来。山茶见了,忙站起来伺立旁。
腊梅先上来向着汐颜福了福道:“大奶奶,这是夫人跟前赵妈妈,带了两个小丫头来给你送些东西。”
汐颜看向那老妇人,只见她上前一步来向她道了福笑道:“太太吩咐我给大奶奶送两身换洗衣服,并月银二十两来。又说,这衣裳大奶奶先穿着,待我们姑娘好了叫裁缝来裁衣裳时再做。太太还说了,大奶奶要买些什么针头线脑小物事便用这银子叫你跟前丫头腊梅去办。”
“多谢妈妈带人送了来,您起罢,不嫌弃话便喝口茶再去。”汐颜忙站起来伸手去将她扶起,一面温和笑道。心中却想这婆婆待她委实是极好,这才出去一会儿便吩咐人又是送银子又是送衣裳。
赵嬷嬷直起身来道:“这月银是照着我们家姑娘月银给,这府里除了太太,便是大奶奶和我们家姑娘多了。我本想吃一口大奶奶茶再去,但今日外头来了许多贺喜各府内眷,我还得去外头帮着太太招呼,这茶就不吃了,改日再来罢。”
这话说完,后头跟来两个小丫头便将两个盖着红帕子托盘端了过来。丫头山茶和腊梅接过托盘放到桌上,揭开那两张红帕子,将内中那两套衣裙和四锭二十两雪花官银拿起。
赵嬷嬷又与汐颜寒暄了两句,便领着那两个收了托盘小丫头往外走。山茶和腊梅将手中衣裙和银子递到汐颜手中,两人出去送赵嬷嬷一行人到院门首。
慕汐颜看了看手中那两套衣裙,都是簇,颜色也浅淡,倒还是适合自己这年纪女子穿。又看看那四锭二十两纹银,这委实也太多了。自己自懂事后攒了五六年,手中不过四五两银子,一进这炎家门儿中,一月便是二十两银子,这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啊。若是这里呆上三年,也能攒下上千两银子了。有了这笔嫁妆,将来寻得个良人嫁了,婆家也很抬得起头。这么着想起来,她觉着好像嫁给这叫炎无忧女子冲喜也不是那么委屈了。
正胡思乱想时,出去送了赵嬷嬷等人山茶和腊梅挑帘子进来,看见汐颜看着手中东西呆呆模样便打趣笑道:“大奶奶这是想什么呢?可是怕银子咬手了么?”
汐颜回过神来,赧然一笑,转身进了闺房中,开了箱子将那衣裙和银子都放进去锁了。转身看见那螺钿雕漆大床和上头大红锦被,便走过去坐下,这一坐又生起了困意。脱了鞋和外头衣裳,放下帐幕,钻进锦被中香甜睡去。
外头等了一会儿丫头山茶和腊梅见汐颜半天没出来,隔着外头帘幕喊了声:“大奶奶……”
良久无人应答,两人便进到汐颜卧房中,却见那床帐已经放下,床踏上摆放着一双大红凤头高底绣鞋,帷幕中静悄悄,便知慕汐颜想是睡着了。
两人退出来后,腊梅便悄悄对山茶说:“这来大奶奶睡觉也不叫我们服侍,自己个儿不声不响便睡了。”
山茶道:“她今日累了,自是睡了。再有我瞧她性子好,凡事也不*麻烦人。倒不像是个事事都只管伸手小姐。”
腊梅又低声说:“可我听说她也是浚县知县女儿,好歹也是官家小姐。”
山茶看一眼那汐颜睡着卧房,拉了腊梅手往外走,到外头廊子间方说:“我们是夫人指给她使,只管我们本分服侍她周全,还是少说些这些有没。夫人说了,这三年服侍好她,待姑娘度了劫,定下亲事,定会有赏。你没瞧着今日夫人对她多上心,真真是把她当进门媳妇儿待哩。”
两人絮絮叨叨轻声说了会儿话,腊梅便往前头去寻彩书,交代晚间慕汐颜要吃什么饭菜。山茶耳房内拿出一个小藤筐,坐绣墩上做些针指活计,一面听着汐颜房中动静。
汐颜一觉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已是酉时末,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刚刚动一动身体,外间便有人掌灯进来。那人走到床榻边将灯放一方高几上轻声道:“大奶奶你醒了么?”
“嗯……竟睡了这么久,天色都黑了……山茶,这会子是什么时辰了?”汐颜从床上坐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听这声音是丫头山茶,便开口问道。
山茶将帐幕用錾花银钩挂起,汐颜坐到床边,穿了绣鞋下来。山茶替她穿上衣裙比甲等,一面嘴中道:“大奶奶,这会儿已是酉时末了,你睡了两个时辰了呢。”
“哦,我竟然睡了这么久。”汐颜有些小小吃惊。
山茶笑着接话道:“奴婢知道大奶奶今日累了,彩书亲自送了饭菜来,也没有惊动你。只把饭菜放食盒里等你起来吃。”
汐颜听她这么说便觉着肚子似是又有些饿了,随即喃喃道:“山茶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吃饭了。”
山茶陪着汐颜出来,端了水来她洗手。腊梅将食盒中饭菜端出来放到桌上,汐颜一看,桌上四个小菜倒还清淡,对她胃口。吃过饭,用过茶,灯下与两个丫头说笑了一回。看看已是二起,山茶和腊梅便服侍她洗漱睡下。两人出来一人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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