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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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全文)-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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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传杰说:“等等。”他挣扎着坐起来说,“小康子,把钱褡拿来。”

  传杰说:“张垛爷,往后的路程,一切事儿就托付给您老了。这是我带来的所有的钱,现在都归您掌管,客栈咱找好的住,饭菜咱挑好的

吃……”张垛爷没接钱褡说:“三掌柜的,你这是骂我。”传杰说:“不,张垛爷,前些天是我少不更事,慢待了垛爷,慢待了诸位弟兄。”

他挣扎着下了炕作了个大揖说,“对不住了……”话没说完,脑袋一沉,人又一头栽倒下去。张垛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塞给小康子,说:

“这有几颗药丸子,你一天给他吃一颗,我保他好。”

  正午时分,马帮来到一座向阳的山坡。张垛爷跳下马,冲大伙喊道:“打尖了!”人们停下来,就地休息。张垛爷把马料口袋扔在马头前

,自己坐了下来,掏出烟袋。传杰走到张垛爷跟前说:“张垛爷,咋不上前边的客栈歇歇?也好让大家吃口热乎的。”

  张垛爷说:“你不是让我说了算吗?今儿个老爷儿(太阳)多好,这地场又朝阳,多暖和,赶上小阳春了。”传杰在他身边坐下说:“张

垛爷,我病的这两天,多亏你了。你好客栈不住,还总吃些平常饭菜,也太省了,你可别……”张垛爷说:“我怕你的钱不足兴。”传杰说:

“我担心您老是不是对我还有……”张垛爷说:“身子骨刚好一点,就磨叽起来了。你放心,我轻饶不了你,等明天到地方卸了货,再把回去

的货装上,我吃死你!”传杰笑了:“等回到哈尔滨,我还给你摆大席呢!”张垛爷又装一袋烟说:“你爹送我的这亚布力烟,虽说冲,味儿

可真好!”

  3

  山东菜馆门前的街上,一个报童举着报纸边喊边跑说:“看报!看报!强盗抢劫俄国人,近日就将正法!看报,看报……”鲜儿一身男人

打扮,满脸忧戚之色。她买了一份报纸,上面印着的照片正是她要找的镇三江。杂货铺的刘掌柜凑过来看报,一惊道:“妈呀,这好汉要没命

了?”鲜儿问:“大叔,你认得这个人?”刘掌柜说:“前些天,他在这条街上吃过饭呢。”鲜儿说:“哪家饭庄啊?”刘掌柜指着山东菜馆说

:“就那家。”

  走进山东菜馆,鲜儿找个位置坐下。朱传文走过来招呼:“先生,你要些啥?”鲜儿看着传文,愣住了,颤声问道:“你是——朱大哥?

”传文也愣了,端详着鲜儿的脸说:“鲜儿?”鲜儿点点头,传文激动得张口就要喊,鲜儿拉住他示意低声。传文说:“走,上后屋去。”

  传文领着朱开山和文他娘进来。朱开山说:“鲜儿,你果真是鲜儿?”鲜儿摘下帽子说:“爹……”文他娘搂住鲜儿,流下眼泪。鲜儿也

哽咽说:“娘……”文他娘说:“快告诉娘,你这些年怎么样啊?过得好啊?”鲜儿说:“好,挺好的。”文他娘说:“你男人?”

  鲜儿一错愕,随即点头说:“男人?啊,我男人也挺好,做买卖的,也算是个富裕人家。”文他娘说:“那就好,这我就放心了。”朱开

山说:“家也在哈尔滨哪?”鲜儿说:“不,挺远的,我是来看个亲戚,路过这儿。”那文进来了,门口还站着秀儿。 

  那文说:“鲜儿妹子来啦?我看看,我看看。哟!还是那么俊哪!”鲜儿说:“俊啥呀,都老太太了。”文他娘说:“你是老太太,那我

呢?”鲜儿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秀儿。秀儿看着她,眼里似有怨恨,一声没吱。鲜儿说:“爹,娘,我该走了。”

  文他娘说:“才来就走哇?在这儿多住几天呗。”鲜儿说:“家里人该着急了。改天吧。”鲜儿走到门口,停下来,看一眼秀儿,说:“

秀儿,姐姐对不住你。”说完掩面跑出去。

  文他娘朝朱开山说:“我看鲜儿不大对头啊。”朱开山点点头说:“是啊,怎么才进了家,就走了呢?”那文说:“不是说去看个什么亲

戚吗?”文他娘说:“她那亲戚比咱家和她还亲?”秀儿说:“娘,她是不是还寻思传武死了,觉着对不起咱家啊?”朱开山思忖着说:“兴

许啊!刚才怎么就没空出嘴来,和她把这事说了呢?”

  朱开山和传文正在算账。夏玉书拿张报纸走进来说:“爹,我从学校带回张报纸,你看看。”朱开山说:“你叫我看?你当我也像你似的

当老师呢——我才认得几个字儿。”夏玉书说:“这个人你能认识。”玉书打开报纸,上面印着大掌柜镇三江的照片。

  朱开山说:“是他?”传文也凑过来看。朱开山指着报纸问玉书:“这上头咋说的?”玉书说:“他已经被判处死刑。” 朱开山眉头紧锁

。传文说:“爹,他说的那几两银子……”

  夜里,关帝庙外,弯月当空。关帝庙后的大槐树下,两个黑影在晃动,是朱开山和朱传文。父子二人来到树下,搬开石头。朱传文摸到了

东西说:“爹,有了。”是个小包裹,传文打开,父子二人一看,竟是金条、元宝、女人用的首饰,还有不少俄国贵族用的金银餐具。

  朱开山说:“这要是换成银子,少说也值百八十两。”传文说:“哎呀,这可是老天爷让咱家发财呀!爹,多亏你管了那个人一顿酒菜。

咱可以用这笔钱再开个铺面……”朱开山说:“不!虽说这笔财宝是那好汉的,即便他是将死之人咱也得还给人家。”

  传文说:“是该还,可咋还哪?他在死牢里呢。”朱开山说:“我明儿个把这些财宝拿去换成银子,再找人到衙门口活动活动,整好了呢

,兴许能把好汉的那条命换下来。就是换不下来,咱也是把钱还给他了。”

  傍晌午,菜馆前厅里客人熙熙攘攘。这时,进来个人,还没等跑堂的上前,他自己便拣了个凳子坐下来。跑堂的急忙走过来问:“先生,

要啥菜?”来人说:“吃啥呢?来个新鲜的吧,就来个油炸冰溜子。”跑堂的愣了一下说:“啥?”来人说:“你聋啊?大爷要油炸冰溜子!

”跑堂的支吾着转身向后厨跑去。

  朱开山正在刨井边结的冰。传文跑过来说:“爹,有客人点了个油炸冰溜子。”朱开山一怔说:“油炸冰溜子?”传文说:“爹,有这道

菜吗?”朱开山想了想说:“有,当年我在金场子的时候,听说过这道菜。”他扔下镐说:“走!”

  朱开山领着传文回到前厅,那人却不在。传文问跑堂伙计说:“人呢?”跑堂的说:“他刚刚出去了。”

  菜馆门前围了不少人。那人正踩着梯子,要上去摘幌子。房檐下,挂着一排冰溜子。朱开山笑了说:“这位朋友,你可真是个急性子啊。

点的菜还没吃呢,怎么就开摘幌子了?”那人说:“咋的?油炸冰溜子你们做得出来?”传文拿个盆从店里出来。朱开山仍然笑着说:“朋友

,你先别下来,借你个手,帮个忙。”他拿过朱传文手里的盆说,“你就手把那冰溜子掰几个下来。”

  盆里的冰溜子被倒上了面糊。旁边的油锅开了,翻着花。传文、那文、秀儿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朱开山把裹了面糊的冰溜子下到油锅里,

稍一炸开便用笊篱捞上来,放到了盘子里。

  朱开山把一盘金灿灿的油炸冰溜子放到了那人面前。那人看着盘子,又扭头看朱开山,不大相信,问:“这就是油炸冰溜子?”朱开山笑

着说:“你尝尝嘛!”许多吃客围过来看稀罕。那人咬一口,冰溜子冒出丝丝白汽。众人无不叫好。朱开山问那人说:“朋友,以前吃过吗?

”那人摇头。 

  客人们不忿了,有人喊起来说:“没吃过你耍什么疯啊?”“你是不是想讹人哪?”那人讷讷地分辩道:“俺,俺也是受了别人的指派,

他说,说你家肯定做不出来……”众人骂道:“啥人这么缺德呀?”“要和朱家过不去,你当面站出来呀!”“他就是来摘人幌子的!”朱开

山说:“各位老少,各位老少,先别吵吵。说实话,我还得谢谢这位朋友呢,要不是他今天要这道菜,我还真把这手艺忘到锅台后边去了。”

有人嘀咕说:“这种损事也只有那潘五爷做得出来。”

  饭店打烊了,朱家还在议论油炸冰溜子的事儿。文他娘说:“上回是爆炒活鸡,今儿个又是油炸冰溜子,说不定明儿个又闹出个啥咕咕鸟

儿。”传文说:“爹,是不是咱再多让一步?”朱开山说:“多让?咋让啊?”

  朱传文说:“咱可以和潘家平日里多走动走动,叫潘家明白咱的心迹:咱来这里不是要和他家拔个尖儿,争个强,咱不过就想做点儿生意

。”朱开山说:“这话我早跟他说过。”传文说:“咱再说说嘛。您也说过,当三孙子……”朱开山说:“如今我后悔说过那话。”

  那文说:“传文,你是要咱家在他潘家面前装小,对不?这可不行!”朱开山说:“老大,你的意思我明白,就是不跟他潘家斗,这我也

赞成。可是,不和他斗,咱也不能装小。”文他娘说:“那咱咋做啊?”朱开山笑了笑说:“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吗——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呀

。他进他的招数,咱就不接那个茬儿,不信他就真能抓鼻子上脸。他要真抓鼻子上脸——再说吧。”

  第二十三章

  1

  夜色已深,客栈已恢复了平静。张垛爷鬼鬼祟祟地来到货堆旁,他四处看看,然后招招手。客栈老板悄悄走过来。张垛爷拍拍堆在上边的

两件货,轻声说:“就这两件。”暗中,两人互摸手指。客栈老板说:“这个整儿,这个零儿。”张垛爷说:“中。”客栈老板拍了两下手掌

,一个伙计应声溜过来。客栈老板压低声音吩咐伙计说:“搬后院柴房去。”伙计扛起一包,夹起一包,向后走去。客栈老板对张垛爷说:“

去吧,上账房取钱去。”二人离去。马槽边朱传杰和小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

  客栈老板把一摞银元交给张垛爷,张垛爷把银元在手中掂了掂。客栈老板说:“你不怕东家查出来?”张垛爷说:“查出来我也不认账。

一问三摇头,就是不知道。能把我咋的?”客栈老板笑道:“你这个垛爷,吃里扒外呀。”张垛爷说:“你别得便宜卖乖,你赚得比我多。我

是拿命陪他们,这点儿钱,我该拿。”

  一早,马帮已驮上了货物,准备上路。张垛爷冲客房喊道:“三掌柜的,走啦!”客栈老板出来说:“掌柜的,这就走啊?”传杰说:“

啊,天儿不早了。掌柜的,给您添麻烦了。”老板说:“哪儿的话呢,您是我的衣食父母哇!”传杰说:“掌柜的,您要这么说的话,那我还

得麻烦您。有件小事儿,想请您帮帮忙。”老板说:“您说,您说。”传杰说:“您后院柴房里的两件货,是不是还给我呀?”老板吃了一惊

道:“货?啥货,我……”他还支吾着,小康子扛着两件货过来了。

  传杰冲小康子一挥手说:“装垛上!”老板说:“我……”朱传杰掏出一摞银元,递给他说:“没整没零,我按我买的价给你,行吧?”

又转向张垛爷说,“张垛爷,咱走吧!”张垛爷一脸尴尬。

  传杰去帮小康子往垛上装那两件货。张垛爷一把拽住他说:“你羞死我了!”传杰笑了说:“张垛爷,这怪你呀,早起装垛的时候你也不

数数,少两件货你都不知道。”张垛爷说:“你……把这批货送回到哈尔滨我再也不干了,连这趟的工钱,也由你三掌柜的看着给吧。”

  马帮走进一片森林。雪深没膝,人马艰难前行。一赶马帮的伙计问张垛爷说:“咋钻老林子里来了?”张垛爷说:“三掌柜的说要抄近道

嘛。”伙计说:“这多不好走啊!”朱传杰和小康子走在马帮的前头。小康子说:“三掌柜的,这条路不行啊!”传杰猛地回身,喊道:“张

垛爷!你过来!”张垛爷急步赶了过去。传杰说:“张垛爷,这路咋这样啊?”张垛爷说:“你说抄近道嘛!”传杰说:“我说?你是垛爷,

路咋走你该拿主意!”垛说爷:“你急着要回去赶行市,我能不听你的吗?我欠你的情,我还能再驳你吗?”传杰说:“你欠我啥情了?我说

你啥了?你这是坑我害我!”张垛爷唉了一声说:“我他妈的啥也不是了!”传杰说:“你说,现在咋办吧?”张垛爷说:“只有返回去,还

走大道。”传杰说:“你还让我睡大野地呀?”张垛爷说:“山下有人家,咱可以住一宿。”传杰想了一下说:“好吧,你们先在这等着。小

康子,你跟我去探探路,看看前边还能不能走。能走就走,不能走,回!”朱传杰和小康子向树林深处走去。 

  张垛爷对马帮喊道:“歇了!歇了!”一伙计走到他身边问:“张垛爷,你又要熬鹰啊?”张垛爷说:“这回可是他自己熬自己。”突然

传来小康子惊恐的喊声,张垛爷紧张地站起循声跑去。

  原来传杰路不熟,跌进一个很深的大陷坑。陷坑里布着铁钎子,看样是猎户们猎老虎用的。传武的腿已被钎子扎出血。张垛爷向传杰喊道

:“别动!千万别动!那都是毒钎子!”又对身边的人说,“快!都解下腰带!”大家应声解下腰带。

  朱传杰终于被众人拽出了陷阱。他左小腿已被钎子刺伤,血染红了棉裤。小康子抱住朱传杰大哭道:“三掌柜的……”张垛爷一把推开他

骂道:“去你妈的!还没到你哭丧的时候!把他腰带解下来!”小康子止住了哭声,忙解开绑在朱传杰身上的腰带。

  传杰说:“张垛爷,我要是不行了,求你把货带回去……”张垛爷骂他说:“都啥时候了,还放这种没有味儿的屁!”说着,他把自己绑

腿上插的匕首拔下来,麻利地割开了朱传杰染血的棉裤腿,一直割到大腿根儿。朱传杰的小腿肚上有个血洞,血还在流淌。张垛爷扯过小康子

手中的一条腰带,把朱传杰的大腿勒住,把腰带两头又递给小康子和一个赶垛子的伙计,说:“拽!狠狠地拽!”小康子和那个伙计狠狠地拽

住,扎紧,朱传杰的大腿被腰带紧紧勒住。张垛爷伏下身去,用嘴吮吸传杰小腿肚子上的伤口,连连吐出一口口发黑的血。他又抓把雪塞到自

己嘴里,然后吐掉,又去吮他的伤口。

  找到一家农舍后,众人把朱传杰抬到炕上。传杰已昏迷不省。张垛爷对一个赶垛子的伙计说:“快去村北头,把马瞎子找来!就说我张咕

咚请他!”那伙计应声出屋。

  小康子守在传杰身边抹着眼泪。张垛爷说:“哭啥呀?你哭顶个屁用啊?”小康子担心地问:“张垛爷,三掌柜的他……”张垛爷叹了口

气说:“唉,就看他的福分了。也算他有造化,就扎了一个眼儿,要是身上再扎两个窟窿,那神仙也没辙了,咱就得给他料理后事了。这阱啊

,是专门对付老虎的。猎户怕老虎在阱里折腾,钎子上都挂了毒;为了要留张好虎皮,钎子戳得少,也细……”

  这时,伙计领马瞎子走进屋来。马瞎子挟着一个包,进屋便摘下眼镜在棉袍上擦起来。张垛爷说:“瞎子,你快点儿,别磨蹭了!”马瞎

子说:“急啥呀?有你张咕咚在,还能出啥事儿咋的?”马瞎子戴上眼镜,走近躺在炕上的传杰。张垛爷举着油灯给他照亮。

  马瞎子看了看传杰的伤腿,又从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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