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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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全文)-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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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说话。只要醒过来就要酒喝,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老独臂又喝了一杯酒,忽然感觉到心里难受,急忙用残存的右臂捂住胸口,稍后索性端起酒壶,大口地往嘴里灌着。传武、鲜儿有些发愣

地看着。鲜儿对传武说:“咱过去劝劝,不能这么个喝法。”传武和鲜儿走到近前,老独臂有些醉意地笑着说:“你们俩坐下,爷爷跟你们说

几句话。”鲜儿和传武小心地靠近老独臂坐下。 

  醉眼蒙眬的老独臂却不再看他俩,而是面色凝重地面对天空和江面认真地说:“你说,你说,我听着呢。”鲜儿和传武不解地看着,传武

欲要问话,鲜儿连忙阻止。

  老独臂不知在听着什么,随后哈哈大笑道:“你说什么?时辰到了?叫我这就跟你走?知道,急什么?我老独臂一辈子什么都知道,不就

是阴曹地府去走一遭吗?你说什么?我这辈子罪还没遭够?那好啊,我去伺候你们,我给你缝三年铠甲,洗五年血衣,推十年大磨,成吗?我

不害怕,我这一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你说什么?还让我活两天?那我可得谢谢你了!我这辈子在苦海里熬过,在刀尖上滚过,可就是没

跟女人睡过!赏一个吧,十七八岁的黄花大姑娘!行行好吧,让我闻闻女人味再走吧!啊?你早就给我预备了?那我可得谢谢你了,我给你磕

三个响头!一辈子就你知道我,就你知道我!哈哈……”笑着笑着涕泪横流说,“天爷爷呀,我等不及了,快领我进洞房吧!哈哈……”

  等他住了声,传武和鲜儿问:“爷爷,你在和谁说话?”老独臂淡淡一笑说:“和天说话。”传武说:“爷爷,你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

没听懂。”老独臂说:“你慢慢会懂的。”鲜儿说:“爷爷,你哭了?”老独臂又是淡淡一笑。传武说:“爷爷,你别难受,我们送你回家。



  老独臂沉默良久说:“想家啊,想山东老家,真想回去看看,可回不去了,真成了没家的人了!你们两个患难相交,有情有义,早些成家吧

,好好过日子。人这一辈子不管怎么要有一个暖和和的家啊,别像我,一辈子漂泊,没在一个地方扎下根。”鲜儿说:“爷爷,到了野马湾咱

就不走了,咱们买处房一起过,我和传武伺候你一辈子。”

  老独臂说:“孩子,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可爷爷熬不到那天了……你们记着,我死了以后,你们把我埋了,坟头一定要朝着咱山东老家,

我活着回不去,死了也要看着老家,看着爹娘!记住了吗?”两人点点头。老独臂望着传武和鲜儿,眼里跳动着异样的光芒。他摸索着传武,

又摸索着鲜儿,轻声地说:“真好。”说罢,他抡起那钵大的拳头,朝心口猛地一击,嘴里喷出一股血来,人已怆然倒下……

  两人呼喊着扑向老独臂。

  传武、鲜儿及排帮们举着火把,每人捧着一盏河灯向江边走来。鲜儿举着火把点燃了每一盏河灯。一盏盏河灯顺流而下。传武、鲜儿及排

帮们站在岸边,默默地看着河灯远去。空气中,似有老独臂以往的歌声在江岸的夜空中回荡……

  江岸上,传武、鲜儿及众排帮又把纤绳深深地勒进肩膀里,把身子拉成了弓,谁也不说话,艰难地行进着。他们没看到,江岸上土坡后,

慢慢地探出十几个脑袋,注视着拉纤的排帮们——这是一小群散兵游勇,他们的头目目光贪婪地盯着鲜儿……

  上行到了野马湾,传武和鲜儿告别了排帮伙计,沿江边默默走着。传武停下脚步轻声地说:“姐,咱就在这野马湾住下吧。你说过喜欢这

个地方,咱就在这儿安家,咋样?”鲜儿看着传武,轻轻地点了点头。传武说:“姐,我要送你一样东西。”鲜儿说:“传武,走了这趟排,

你的心思姐都明白了,姐什么都不要。”传武从怀里掏出一只银手镯说:“姐,这是我攒的,你戴上吧。”鲜儿望着传武,良久,把手伸出来

。传武把手镯戴到鲜儿的手腕上。

  传武兴奋之极,猛然将鲜儿拥到怀里,在鲜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随后放开鲜儿,高兴地沿江边跑着,边跑边兴奋地喊着说:“我有家了

!我有自己的家了——”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两声枪响!奔跑中的传武被枪弹击中,随后一头栽进江中。刚刚还沉浸在幸福中的鲜儿被突如

其来的枪声惊呆了!脑中一声轰响,人软瘫在地上。

  十余名散兵游勇举着枪,怪叫着从不远处飞马而来,成扇面形围向鲜儿。鲜儿吃惊地看着奔驰而来的马队,那头目高声喊道:“小娘们,

跟我享福去吧!”鲜儿悲愤地看着渐近的散兵,挣扎着起来,大叫一声:“传武,等我。”转身跳入江水中。江面只是荡开一个涟漪,随又恢

复了平静。头目狠狠地说:“妈的!这小娘们,性子够烈的!” 

  3

  三辆拉着山货的马车从春和盛店铺门前走过。夏元璋和传杰站在店铺门口内看着走过的马车。传杰焦急地说:“掌柜的,山货大批上市了

,您怎么又突然改了主意呢?价钱挺合适的,怎么就是不让我进货呢?您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夏元璋说:“传杰啊,这做生意不能赶大呼

隆,贵在别出心裁,讲究的是人无我有,人有我精,人精我走。都做这些大路货就没有什么赚头了。”传杰问:“那咱不做大路货做什么?”

夏元璋说:“走,我领你去见一个人,让你长长见识。”

  夏元璋说的这个人姓邵,人微胖,总是似笑非笑的样子,好像对什么也瞧不上眼。夏元璋在镇上酒馆里设了宴,让传杰陪他喝酒。邵先生

说:“据我所知,咱们这一带还没有做松茸的。这东西可金贵呢,在大城市大码头,那可是千金难求,卖得火着呢,里头的利大着呢,大得你

都不敢想!”传杰说:“我们掌柜的说过,做生意,凡是利大的风险就大。”邵先生说:“哎,这话得倒过来说,风险大利大,越有风险越有

利。你要是提篮小卖,或者只做点针头线脑的小生意,有没有风险?没有吧?可利呢?不能说没有,可那是蝇头小利,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传杰说:“可是做松茸投入太大了。”

  夏元璋笑了说:“传杰,资本大赚得也多呀,比方说都是三成利,你投入十块钱,周转一圈挣多少?三块钱吧?你要是投入十万块呢?那

可就是三万块呀!”邵先生说:“你看看,账还是掌柜的算得明白。我这三车松茸十万块给你们,你们贩到奉天,出了货就是三万块到手,够

你们几年挣的?”

  传杰说:“掌柜的,咱的家底划拉划拉也凑不够那么多啊。”夏元璋说:“哦,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有办法。”传杰说:“掌柜的,咱

能不能少进点货试试看?先探探路,好做咱再做大。”邵先生笑道:“夏掌柜的,想不到你这个伙计年纪不大倒是挺稳重。小兄弟,实话告诉

你,不少老客都在打我这三车松茸的主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对他们都是有言在先,这三车货我是打捆儿出手,零打碎敲我可不干。为

什么?耗不起工夫。我这三车货是急着出手才高进低走。知道我为什么急着出手吗?”

  传杰问:“为什么?”邵先生说:“实不相瞒,我和几个朋友约好了,想跑趟俄罗斯倒腾皮货。不过呢,出不了手我也不怕,索性俄罗斯

就不去了,我押着货到奉天也不少挣,不过比起到俄罗斯贩皮货利就又小了不少。”夏元璋说:“那倒也是。”邵先生说:“另外我这里还有

一个小秘密。”压低嗓门儿说,“我为什么对俄罗斯这么感兴趣?告诉你们,我在那边靠了个俄罗斯娘们儿,等着我呢。嘻嘻。”

  夏元璋吃惊地问:“是吗?”邵先生说:“怎么样,夏掌柜的,做完了这笔买卖我领你跑趟俄罗斯?俄罗斯娘们儿好啊,够劲儿!”夏元

璋正色说:“我对那些不感兴趣。”邵先生说:“失言了,知道您是正人君子。说正事,这笔买卖您感兴趣?”夏元璋说:“再说吧。”邵先

生说:“也好,这笔买卖毕竟不是小数目,夏掌柜的要是有诚意,价码咱还可以再商量。”

  回到家,夏元璋在屋里踱着步。巧云说:“先生,不早了,早些睡吧。”夏元璋说:“巧云,你把那东西给我找出来,我再抽两口。”巧

云说:“您不说就是玩玩吗?怎么又想起来了?别上了瘾,上了瘾就不好戒了。”夏元璋瞪着眼睛说:“啰唆什么!我还没有数?”他指着自

己的脑袋说,“那些上瘾的人这儿不行,没有定力。跟你说实话,年轻的时候,赌我也赌过,嫖我也嫖过,作得也不轻,别人都上了瘾,我说

一声戒,怎么样?他就戒了!这就是定力,不是谁都有的。我这几天正在思谋一件大事,也就是用它提提神儿。”

  巧云无奈,伺候夏元璋抽上大烟。传杰在外面问:“掌柜的睡了吗?”夏元璋说:“传杰吗?有事儿?你在客厅等一会儿,我这就来。”

一会儿,夏元璋精神饱满地从里屋走出来问:“传杰,什么事?” 

  传杰说:“掌柜的,我睡不着就想白天这件事。松茸是好东西,可太金贵了,我听说了,就是大城市,一般的饭庄也经营不起。奉天太远

我不知道,我打听了送山货的老客,人家说,哈尔滨的大菜馆货已经进足了,货源可能是邵先生的。”夏元璋说:“哈尔滨近水楼台,货进足

了不足为奇,奉天不会。再说了,奉天可就大多了,大饭庄有的是。你是不是没去过奉天?光一条中街有好几个元宝镇大,那人海了去了,有

钱的人也多。松茸这东西你是不知道,在饭庄老值钱了。”传杰说:“掌柜的别忘了,越是值钱的东西越下细。”

  夏元璋说:“你说的倒也是,可这也得分地方,奉天有钱的人多。这有钱的人可也怪了,什么贵想吃什么。熊掌贵不贵?燕窝鱼翅贵不贵

?吃的人少吗?我现在考虑的不是进不进这批货,是想怎么凑足这笔资金,价压到什么程度。你就是为这个睡不着?不用担心,我在买卖场滚

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你记住了,做生意四平八稳固然是正理,可你总是不敢搏就永远在原地踏步,就是前进一步也是小脚老太太

扭秧歌,退两步进三步,迈不出去多远。”

  传杰说:“掌柜的,我怎么寻思这事都有点不牢稳。”夏元璋发了脾气说:“行了,我做了一辈子山货,什么样的风险没经历过?我说你

怎么越来越胆小了呢?好了,回去睡吧。你提醒我倒是一件好事,我再考虑考虑。”传杰说:“哎。”抽着鼻子问,“嗯?一股什么味儿?还

挺香的。”夏元璋说:“你的鼻子就是尖,我最近吃一种东洋进的大补丸,这东西,挺来劲。”

  三辆拉着松茸的大马车整装待发了,夏元璋和玉书为传杰饯行。夏元璋说:“传杰,这回出门千万要小心,一定要昼行夜伏,不能有半点

差池,我可是把整个家当都押上了!”传杰说:“掌柜的放心,我一定会谨慎,只要那边一收了货我就把汇票打过来,星夜往回赶。”玉书嘱

咐:“传杰,天越来越冷了,道上该加衣服就加衣服。”说着为他围上围脖。

  传杰一愣说:“玉书,你什么时候织的?”玉书说:“还能让你知道?道上别不舍得吃喝,身子要紧。”传杰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

自己的。”夏元璋说:“传杰啊,这趟买卖回来之后我就彻底撒手了,货栈就交给你了。抽空和你爹商量商量,早些把你和玉书的事办了,我

也想抱外孙了。”玉书羞赧地说:“爸!”夏元璋从常先生手里接过酒杯说:“好了,不说了。来,喝了这杯饯行酒上路吧。”传杰喝罢饯行

酒,跳上马车上路了。

  韩老海牵着四匹马进了朱家大院。朱开山迎出屋子,惊呼道:“老海兄弟,你这是干什么?”韩老海说:“你装什么糊涂?我是来还债的

,这四匹马从现在开始姓朱了。”文他娘呱呱笑着跑出屋子说:“大兄弟,在哪儿学的骂人的法子?叫你这么说俺们也是牲口了?”朱开山说

:“老海兄弟,这马我是高低不能要,这都是大媳妇闹着玩的,这孩子没轻没重,玩笑闹大了。你把马都牵回去,我好好教训教训她,改日让

她给你赔礼道歉,再让她没大没小!”

  韩老海说:“老朱兄弟,自古赌场无父子,我输了就是输了,不管是输给了谁,还输得起,你要是不收可就让我没法做人了。”朱开山说

:“你说哪儿去了?你说你输了,我们可不认这个账,我们都不认账你还的什么账?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韩老海说:“你不认我认!好,

算我说错了,这马不姓朱,可是归你了,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朱开山火了道:“哪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也太霸道了!”气得抄起鞭子

朝马甩去。四匹马撒开蹄子朝韩家跑去,韩老海冷着一张脸出了院门。

  文他娘、那文在灶间里忙活着做饭。朱开山坐在堂屋门前仔细地擦拭着老土炮。玉书疯跑进屋,喘息着说:“大叔,不好了,传文哥她…

…叫马贼……绑走了!”文他娘说:“闺女,慢点说,到底怎么回事?”玉书说:“传文哥在镇上卖完了粮往回走,我正好遇见,刚说了两句

话,一伙蒙面人冲过来,把他绑到马车上跑了……”那文惊天动地哭着道:“我的天啊,这可怎么办啊!”擦拭着老土炮的朱开山坐着一动不

动。文他娘拍着大腿说:“你怎么一动不动啊?赶紧拿个主意吧!”朱开山说:“不急,是疖子总要有冒头的时候,这回是冒了头了,大戏到

了煞尾的时候了。”那文给朱开山跪下了说:“爹,救救传文吧,现在全家就你一个爷们儿在家了!”朱开山说:“孩子,快起来,不要怕,

我保证让传文平平安安回来!”忽听“啪”的一声,一只飞镖钉在门上,带着一封信。女人们慌作一团。朱开山取下信,铁青着脸看着,仰天

长叹道:“该来的都来了!” 

  三辆马车拉着松茸从奉天城回来了,传杰坐在马车上。马车飞驰至货栈门口,传杰匆匆跳下车,奔进货栈。夏元璋正在吞云吐雾。玉书疯

狂地摔着屋里的东西,哭喊着说:“爸!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呢?怎么就是戒不了呢?怎么一点志气也没有?这个家早晚让你败掉的!”巧云瑟

缩着站在一旁不敢出声。玉书又冲着巧云来了,说:“你这个糊涂虫,怎么不早说!”巧云抹着眼泪分辩说:“我敢说吗?先生不让。”

  夏元璋说:“闺女,没事儿,爹就是玩玩,爹有数,就凭爹的定力,说戒就戒,等传杰回来爹就戒了,你放心。”话音刚落,传杰哭喊着

冲进屋里说:“掌柜的,不好了!”夏元璋忽地站起身来说:“传杰,你回来了?买卖怎么样了?赚了多少?”传杰哭着说:“掌柜的,完了

,全完了,奉天大菜馆早就进了邵先生的货,咱的货谁也不收,咱们叫邵先生骗了!”夏元璋如五雷轰顶,惊呼一声道:“我的天,这下全完

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昏死过去。大伙急忙扶起夏元璋。玉书哭喊着说:“爸,你醒醒!”

  夏元璋元气大伤,连春和盛的大宅院都抵给了姓邵的,还落下一屁股债。又加上烟瘾折磨,短短几天,人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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