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天子的权威何在?
他们这些太监权势滔天,说到底依仗的就是天子的权威,所以萧敬此时对张超的看法就有些复杂,张超无论怎么跟内廷友好,根本还是文臣呀!
所以这一天上午,张超就在半路上等来了圣旨,既然有了内阁的票拟,一切合规,他当然就丢下荡倭营,迅速入宫。风程仆仆的张超来到紫禁城,却被带到了端木宫。端木宫是皇太子的宫殿,莫不是皇太子出什么事情了?
张超是稀里糊涂,等到了之后才发现不仅仅皇帝在,宫中的大佬也云集于此。等问清楚原因,他简直是哭笑不得。原来今天是钦天监选定的好日子,需要给皇太子种痘,听说他正好来京,所以让他赶来压阵,谁让他名气大呢,又是种痘的第一人,有了他坐镇,想必种痘会一帆风顺。
昨晚连夜召他就是想着让他今天一早来到宫中,可谁知道张超拒绝了圣旨,所以不得不让他快马加鞭,以防止误了良辰吉日。
张超知道之后,摸了摸磨出血的大腿内侧,虽然心中抱怨,但他也体会到了天子的爱子之心。都是做父亲的,种痘虽然几乎没有风险,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是疫苗呀,世上没有几个人有那位高女士的胆量。
皇太子生于弘治四年九月,这一年虚岁四岁,活泼可爱,天资聪颖,长相类父,十分清秀,太子被一个女官牵着来到了宫中,还左顾右盼,不停的嬉笑,时不时还停下来玩闹一番。
等远远见到弘治皇帝后,太子立刻挣脱了女官的手,然后格格笑着朝天子扑了过来,弘治就如同普通父亲一样,把太子抱在怀中,摸了摸太子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厚照,今天可不要调皮奥!”
太子点点头,四处瞧了瞧,却见到张超这个生人,太子一点不认生,他连续看了几眼。见张超反应过来,微微抬头,他突然拌了一个鬼脸,张超脸色一变,太子得意的格格笑了起来。
张超见朱厚照果然如此,三岁看少七岁看老,这位未来的正德皇帝果然本性活泼,这对普通人家的孩子倒也没什么,可是对于皇帝来说,这就是悲剧了。
张超此时也用余光看到了李娘子,二十多岁的李娘子变化并不大,虽然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了,但是当日她在他面前啼哭的场景,张超还历历在目,岁月变迁,一晃眼三四年过去了,春华都当妈了。
两人视线交流了一下,然后又各自收了回去,张超微微点了点头,李芷萱也同样点点头。此时此刻确实不太方便,但是见到彼此都好,也就足够了。
给太子种痘的大夫是当年黄老培养的学徒,他满头大汗,小心翼翼的划了一个小口子,太子奇怪的看着他,倒也不哭不闹,等感觉到疼痛时,身体只是动来动去,扭个不停。等种痘完成,他忽闪忽闪的看了两眼,见被松开了,猛的一阵小跑,跑到了张超面前,抓住了张超的袍服,原来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打扮的大臣,充满了好奇心。
张超是监察御史,穿的是七品青袍,绣溪敕,而太子在宫中见到的人除了太后帝后之外,要么是宫女,要么是太监,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文臣,所以太子摸着官袍的补子,然后抬头盯着张超,操着清脆的声音问道,“你是何人,为甚穿的不太一样?”
张超施了一礼,然后微笑着回道,“太子殿下,臣是监察御史张超,奉旨过来观看殿下种痘。殿下真勇敢,臣十分敬佩。”
太子得意的点点头,见张超语气和蔼可亲,胆子越发的大,“你的礼物呢?”
张超一愣,他明显听到旁边传来压抑不住的笑声,弘治皇帝也满脸笑容,但是他却没有出言阻拦,看来他也想知道张超如何应对。
没想到张超还真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小心打开之后,拿出了一个陀螺,张超放在地上,陀螺被绳子缠绕,张超用力抽绳,陀螺就直立旋转起来了。
太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玩具,目光就追着陀螺,他蹲下身子一把抓了过来,然后又站起来,跑到了天子面前,拍着手笑道,“父皇,好玩,真好玩!”
弘治笑不可支,慈爱的说道,“既然好玩,你还不谢谢张御史?”
太子点点头,小大人一样的对着张超行了一礼,然后不等张超回礼,急忙抱着陀螺跑了出去。太子身边的太监也连忙跟着跑出去,看着太子的身影,弘治有些奇怪的问道,“卿家怎么随身带着玩具?”
张超回道,“臣有二子一女,现随妻子住在南京。臣宦游在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了,心中甚是思念。臣在驿站见到有商户出售此物,就一时兴起,买了下来,没想到却能一愉太子,臣真是荣幸之至!”
弘治点点头,张子卓倒是一点不迂腐,没有如同其他大臣一般,见面就是进谏不断,然后说这个不对,那个不对。
想到这里,弘治突然有了一丝好感,今天早上的郁闷也就消散了,他见张超面露疲惫,笑着安抚道,“爱卿辛苦了,还是早日回去休息吧,等过两日,朕再召见荡倭营立功将士。”
张超行礼后,慢慢退了回去,萧敬笑着说道,“子卓,你昨日拒绝中旨,天子很是不快。不过今日你应对得当,想来应该无事!”
张超笑着感激萧敬的好意,有些无奈的说道,“多谢萧公相告,唉,下官带兵入京,不得不小心谨慎,心中惶恐呀!”
萧敬点点头,“此事虽然怪不得你,但不能再有下次了,你不要忘记了,天子的中旨也是圣旨!”
张超很明白萧敬的警告之意,他郑重的点点头,“下官明白!”
第405章 未来()
与萧敬地严厉警告不同,士大夫的反应就正面多了。张超离开皇宫之后,就被早有准备的倪岳请到家中,倪岳的态度十分宽厚和蔼。
等问清楚了张超入宫的见闻之后,倪岳顿了顿,“子卓,天子爱子之心虽天下皆知,但是中旨招你入宫,确实出人意料。”
张超点了点头,“学生也是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思之再三,不得不拒绝了中旨。一来学生以为越是大事,越要沉得住气,这大半夜里跑到京中,有些骇人听闻,二来学生恰好带兵入京,嫌疑太重,必须小心谨慎,若是歹人矫旨,就是灭族之祸。”
张超如此解释,倪岳点了点头,很明确的说道,“你能如此想,可见你确实长进了不少。祖宗设立内阁就是怕小人蛊惑天子,胡作非为。你此次虽然有些多虑,但多想总比少想好,这才是士大夫应该做的。这几年在外历练,果然提高不少,真是可喜可贺呀!”
张超连忙起身表示不敢当,倪岳摆了摆手,“当日王三原一定要罢去你的官职,老夫虽然不赞同,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但经过昨日,老夫可以肯定的说,你虽然做事争议很大,但本质是好的,王三原门户之见还是太重,他不该罢你。”
倪岳如此点评,又涉及到退休的元老,张超只好沉默不语。倪岳继续说道,“子卓,你擅长理财练兵,都是一等一的本事,未来国家要仰仗于你,好好做,不要让老夫失望。”
张超这时候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致谢,只听倪岳笑着说道,“不夸你了,免得你骄傲自满。这一次招你入京,除了奖励功臣之外,老夫以为荡倭营规模太大,提议拆分,老夫想听一听你的看法。”
张超立刻表示赞同,“学生也有此感,所以去年不得不与陈游击分开治事,这实在有违朝廷的制度。只是荡倭营新设,颇有朝气,又战绩不俗,朝廷想增设官员,最好挑选一些有上进心的官员。”
倪岳听到这里,见张超毫无推脱,毫无私心,就显得更加高兴,又一次感慨道,“你确实做的不错,不论是制器,还是治军,你都是一等一的。”
提到了制器,倪岳有些无奈的说道,“只是你铸造的那些大将军炮还是太贵了些,朝廷装备不起呀!”
张超摊开手,有些无奈的说道,“一门大炮,动辄上千斤精铁,而且铸炮甚难,十门能有一两门堪用就不错了。
学生在荡倭营最大的花销就是这些大炮,也许说出去阁部不会相信,学生在荡倭营三年,一文未取,所得都化成了大炮巨舰,这才有琉球大捷。”
听张超这么说话,倪岳是哭笑不得。两人事实上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倪岳嫌贵,张超则说贵的有价值,而且表明我付出太多,别想着再坑我一把。
倪岳对于商人这一套当然不怎么样,所以聊了几句,只得无奈的摇摇头。既然歪题了,所以倪岳又掰了回来,“你对荡倭营分拆,若有什么意见,可写一个条陈给内阁。”
张超点点头,示意明白了,倪岳接着说道,“刘大夏拼了老命,都累得吐了血,才把运河修通了,今年朝廷应该不会那么捉襟见肘。所以朝廷决议今年铸造一些大炮,以守卫边防。”
张超听完,点头表示同意,既然手里有了钱,又见到了大炮的威力,铸炮是必然之举,只是九边那群乌龟大炮造的再多,是不是真有用,还真说不准。
“荡倭营枪炮厂的工匠随时可以调拨北方,只是学生造炮用的是苏钢,北地钢铁是否合用,学生却说不准。”
倪岳听张超说起了技术问题,也有些头大,他不太听得懂,所以摆了摆手,“过几日,内阁会请兵部工部一起商议此事,你也到会说清楚。”
张超示意听明白了,这时倪岳突然问道,“你一任榷场主事,一任巡按御史,明年御史任完,就是三任期满,按照制度,你无论如何也应该升迁了,你想去哪里?”
张超听完,有些发愣,我去哪里能自己做主吗?这不是你们这些大佬决定的吗?
所以张超憨厚的说道,“学生就是一块砖,朝廷哪里需要就去哪里,一点都不挑剔。”
倪岳哈哈一笑,张超这态度不错,只是有些言不由衷,他半开玩笑的说道,“你善于治军,那就去哈密一趟,你意下如何?”
张超听完,眉头紧皱,他才没心思去西域啃沙子,只是漂亮话刚说了,总不能立刻就反悔吧。
倪岳见张超眉头紧皱,显得很不乐意,笑着说道,“老夫也知道你不愿意去,放心,哈密那个不毛之地,还用不上你这个大才。”
张超见倪岳语气亲昵,索性说出了真实想法,“学生倒不在乎升迁或者是去哪里,关键是要说话算数。这几年学生一直是主官,独断惯了,所以不愿意给人当助手,不自在。”
听张超这么一说,倪岳也有些意想不到,没想到张超是这个态度,想想也是,张超为官以来,行事风格与众不同,争议也很大,那这样一来,他们计划的几个部门可就不合适了。
张超这任御史完毕,按照惯例,若是在京,就是大理少卿,通政司参议这样的二流部门的二把手甚至更低。
若是在外,张超就会出任一省参议或者按察副使。所以吏部考虑到张超会带兵,让他成为三边总制属下,然后加一个陕西或者山西参议,去守边吃沙子去。
或者让张超去南赣剿匪,那里到处都是大山,可以学一学当年的党国五次围剿了,至于能不能成功就看运气了。
但是由于张超在琉球立有大功,按照弘治的意思,需要越级提拔,那么张超按察使或者左右通政都可以担任了,只是这样物议实在太大,内阁没有同意。
今日听张超这么一说,倪岳立刻就感觉吏部原来的思考有些不妥,这家伙若是去九边或者南赣,肯定会自以为是,到时候要是与巡抚闹将起来,搞不好还真会误事。难不成真的要让他去一趟占城,帮助占城王,然后直接超擢?
想到这里,倪岳不动声色的问道,“子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张超知道自己瞒不过倪岳,他点点头,“陈游击告诉学生,天子有意让学生带着荡倭营去援助占城。”
“你动心了?”
张超点点头,倪岳摇了摇头,“本朝士大夫这么喜欢掺和藩国事务的,你是第一人,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张超突然间躬身施礼,“阁部,您可能有所不知,占城土地肥沃,一年三熟,每一年富余的稻米就有几百甚至上千万石之多,而且价钱极其低廉,光这一点,就值得朝廷援助占城了。无论什么时候,粮食总是最珍贵的,更何况江南粮食产量越来越低,朝廷总要想办法解决此事。”
倪岳沉思了半晌,突然问道,“海运已经如此便利了吗?那荡倭营为什么海运漕粮需要那么多的花费?”
张超张了张口,他没想到倪岳这么精明,所以只好苦笑着说道,“阁部,谁又能撼动漕运呢?”
倪岳听张超这么说话,也只得连连摇头,他至此算是真正听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第406章 朱夫人()
张超告别倪阁老,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果然在那里见到了自己的一群小伙伴。张超看他们正推杯换盏,举了举手,“打扰各位了,在下能否蹭一杯水酒喝一喝。”
张超说完,顿时就是一阵哄堂大笑,张彩搂着侍女大笑不止,咳嗽了几声,这才假装板着脸说道,“银子带来了没?”
张超听完,在身上作势摸了几把,苦恼的说道,“洒家没钱呀,这可如何是好?”
又是一阵大笑,宋珫走上前,拉着张超坐下,“没钱就老老实实罚酒三杯。”
在一阵欢笑声中,张超坐了下来,预留了一个很不错的位置,他旁边是靳贵宋珫,再外面是张彩杨旦,很显然都是张超的好友或者这一科的佼佼者。
靳贵笑着问道,“子卓兄,先喝喝酒压压惊,今日在宫中受惊不小吧。”
张超先是端起酒给同年们敬了三杯酒,表明自己的歉意,这时才笑着回复靳贵,“倒也无妨,在下见太子殿下聪明活泼,心中欢喜,大明前途定会一片光明!”
这一次,张超的家奴提前入京打点,所以同年都聚在张家,准备今日给张超接风,没想到先是听闻中旨被拒,然后是张超入宫,再然后是倪岳招见,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见天色已晚,这些人只好先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大家聚在一起开始聚会,张超是主人,又不擅长诗词,所以只好聊聊天,议论一下朝政。
听张超说完他这一天的经历之后,张彩有些咂舌,他很不明白张超为什么这么喜欢出海跟藩国较劲,虽说富贵险中求,但用在张超身上就不适宜了,无论是前途还是财富,张超都是数一数二的,他还这么喜欢出海做什么。
只是张超独特的地方太多,张彩也是习以为常,杨旦则有些明白张超的想法。占城是大明西洋贸易的第一站,很显然张超控制了东洋贸易之后,得陇望蜀还想控制西洋贸易,野心是真大呀!
这一年张超与福建人的关系好了不少,荡倭营虽然收银子狠,但是在维持航线,扫荡海盗上面做的很不错,甚至保险公司的存在也极大的推动了海洋贸易,看起来这笔钱花的还算值。
最关键的是,张超供给福建的货物虽然做不到与双屿一碗水端平,但也尽量维持平衡,由于解除了海禁的束缚,福建在海外贸易上巨大的先发优势,福建海贸的总盘子在去年有了很大的增加,这样一来,大家对于张超就有些复杂。
蛋糕做大了,矛盾也就缓和下来,在福建人眼中,张超虽然很霸道,仗着荡倭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