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或许还有蕴含了几分对如今所作所为的怀疑，摇摇头，合上登记本随手丢进车厢。
发动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如同来时一样，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由两辆越野，两台重卡组成的神秘小车队再次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五分钟后，刺耳的破空之声由远及近，并闪电般在燃烧着火焰的村庄上空划过。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火红的蘑菇云徐徐升空。
果真如王小天所预料的那样，这座承载着他大部分记忆的村庄，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下，彻底的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然而，此时此刻，拥挤在重卡车斗中，被幸运女神眷顾，阴错阳差之下搭上了顺风车的王小天，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狭小的空间，拥挤、黑暗，没有任何光线来源。
堆积如山的尸体压在身体上，随着卡车的启动，颠簸，在沉重重量的碾压之下，王小天似乎能听到自己骨骼的呻吟。
混合了血浆、脑髓的黏稠液体，顺着尸体间的缝隙流缓缓淌下来，渐渐浸湿了外套，毛衣，内衣，黏腻冰冷的粘在皮肤上。
浓烈刺鼻的血腥味道充斥着每一寸空间。
想来就算是所谓的血池肉林也不过如此。
然而这些还只能算是开胃菜。
人类的脑髓是什么味道？
这是一个很恐怖，光是想以想，都很有深深罪恶感的问题。
可如今王小天不但尝到了，还是新鲜到没有经过任何加工处理的。它们从鼻孔、嘴巴里源源不断的灌入，然后拥堵在口腔里，吐不敢吐，吞不敢吞，黏糊、滑腻……
至于具体是什么味道？
王小天已经找不到任何人类的语言来形容。
只知道这种地狱般的折磨与煎熬，从他装死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持续着，需要他倾尽全部的精力去应付，才不至于当场就呕吐出来。
等到车队驶上了路况较好的乡际水泥马路，车身不那么颠簸，王小天可以小范围移动身体后，情况才稍有好转。
悄悄掀起帆布的一角，清新冰冷的新鲜空气迎面扑来。
王小天眯着眼，深呼吸一口，感受着潮湿、冰冷的空气从鼻腔灌入，直达五脏六腑，顿觉头昏脑胀、萎靡不振的精神为之一振。
正值此时一道刺眼的车灯扫过。
才刚享受了半会的王小天慌乱不迭的放下帆布，很是郁闷的将头重新缩回尸堆之中。
“妈的，竟然安排了车断后……”
王小天心底暗暗咒骂着。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不但代表着王小天得继续忍受混杂了血水与脑浆的恶心味道，同时从侧面说明，在等会跳车逃亡的时候，他还必须避开那辆车上武警的视线。
不过祸福总是相依相存的。
万幸的是，透过刚才车灯闪过的刹那，王小天无意中发现，紧靠着他右侧尸体上的墨绿军装竟是无比的熟悉。
“是那些人……”
正是那些屠杀了整个村子的军人。
在清剿丧尸的过程中，他们并不是全无伤亡，包括那名小队长在内，王小天就亲眼目睹了至少五名以上的士兵被丧尸分尸。
更幸运的是，若是记忆没有出错，除去大件的主武器，王小天清楚的记得，从始至终，他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去收拾或处理这些军人尸体上携带的其它武器。
但是身为军人会只随身携带一把主武器吗？
这似乎是个很愚蠢的问题。
王小天没有料想到的是，这些人竟会将朝夕相处的同伴和被屠杀的村民的尸体放在一起。
而如果真的找到了一把武器，这在即将来临的末世中有多么重要，相信只要不是脑子有点二的人都应该知道。
王小天只感幸福来得竟然是这么的突然，于是他有点小激动了。
哆嗦的探出右手，沿着记忆的方向从尸体间的缝隙里挤了过去。
湿漉漉的靴子，裤脚，小腿……
王小天仔细到不肯放过尸体上每一寸可能存在武器的地方。
终于在大腿位置的时候，王小天摸到了一个熟悉的长筒状物体。
“是匕首……”
失望之余，王小天也不嫌弃的直接将匕首卡进腰间的皮带里。
摸尸探宝活动继续，依次往上，直到摸到腰部皮带位置时。
湿漉漉的皮质枪套，冰冷的金属手柄，还有那已经在脑海中描绘过无数次的熟悉外形。
“是手枪！”
梦寐以求了多少年的东西啊，这一刻王小天感觉他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可就在王小天强压下心底的激动，冷静的用手指完成一系列复杂动作，解开枪套，用夹出手枪，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时……
“吱……”
刺耳的刹车声中，重卡猛的停了下来。
毫无准备加上巨大的惯性与堆积如山的尸体重量的双重重压，王小天手臂吃痛，好像就要折断了一般。
无奈之下，王小天只能暂时松开手，快速将手缩回。
可没想手枪却正好掉在尸体的缝隙间，眨眼就滑进了车斗底层的血池之中。
第四章：脱身
“干什么的？”
“打扫卫生……”
“通行证！”
不过没等王小天来得及心痛手枪，车斗外面就响起了几句简短的对话。
原来之所以突然停车，是到了封锁整片区域的哨卡。
暗暗庆幸之余，王小天知道自己又预料对了。
先是杀人灭口，然后在抹去痕迹，最后再封锁整片区域，既能防止病毒扩散，又能维护社会表面的和谐。
至于牺牲一个村子百来号人口来维持这种表面的和谐是不是值得？像这种大是大非的事情，王小天不敢去妄自评断。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在即将爆发的生化危机或者是末日面前，这个消息掩盖得越久，政府就拥有越多的时间用来准备，等到了生化危机或末日真正爆发的那天，就能拯救更多的人——虽然这很可能只是王小天一厢情愿的想法。
车队再次启动。
王小天则趁着哨所探照灯扫过的间隙，飞快掀开帆布，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黑压压的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丘陵地带，光秃秃的树干密密麻麻的耸立在道路两旁——是人迹罕至的乡村地带。
“不是往古陵市方向……”
王小天知道他必须找机会尽快脱离这个车队了，否则的话，他只会离曾经熟悉的地域越来越远。
在这个末日随时会来临的非常时期，这对本就处境堪忧的王小天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不过在这之前，王小天还是准备先将手枪给捞上来——那东西可是能翻了翻的增幅个人战斗力，没理由放弃。
可由于手枪掉下去的地方在身体右侧，而王小天又是平躺着的，所以他不得不先费力的翻个身。
这个时候问题又来了。
王小天在之前左手手腕受了伤，凭空缩水了一大截，而且到现在还火辣辣的刺痛，灵活度明显不如右手。
不过想想此刻正躺在血池里的手枪，再想想即将来临的末日，咬咬牙，王小天决定拼了……
在人血池里捞东西，放在今天以前，这是王小天想都不敢想的问题，然而现在他不但捞了，而且时不时的，手指尖还可以触碰到圆溜溜的眼球、锋利的牙齿、黏糊糊的脑浆……
每当不小心从某具尸体的面门或嘴巴边上划过时，王小天还要提心吊胆的害怕老一阵——万一哪头丧尸没死透，“咔嚓”一下，那可真是神马都浮云了。
不过王小天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要担心的，其实根本不应该是什么丧尸没有死透又或者是尸体突然尸变。
由于是晚上，加上车斗被帆布盖着，周围黑麻麻的，伸上不见五指。
所以以王小天现在的视力根本不可能发现……
随着他左手在血水里搅拌的时间越来越久，一个无形的血色漩涡，正在悄无声息中慢慢形成。
在血色漩涡的吸引之下，每具尸体体内残留的血液，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通过一条条暗红色，血管一般的细流，源源不断的汇入车斗底部的血池之中。
随着血池中的血液越来越多，越来越黏稠。
里面除了血液、脑浆之外，似乎还诞生处了一些其它的邪恶东西。
渐渐的，一缕缕深黑色的淡淡雾气从血池中溢出。
它们好像拥有生命的寄生虫一般，不断在车斗内寻找寄主，并迅速锁定王小天。
然后血池中开始涌现出无数线条虫一般的生物。
它们在血池里飞速游动，争先恐后的黏附在王小天浸在血水里的肌肤上，一头扎进去……
“好痛……”
手上剧增的瘙痒和疼痛感，王小天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而且隐隐的，他似乎还感觉到一股冰冷、邪异的气息，正顺着手臂，快速的往全身蔓延。
可由于手臂有伤在先，本就火辣辣的刺痛，加上现在是浸泡在冰冷的血水里。
诸多巧合之下，竟被王小天认为是理所当然。
更一直咬牙坚持继续打捞手枪。
却不知他的整条手臂正逐渐被一层淡淡的黑气笼罩，透过雾气，皮肤下更像有无数毒蛇在游走，剧烈蠕动，肌肉、血管、皮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着，直到他指尖终于感受到那熟悉的触感。
“嘿……就是你了……”
紧紧握住手枪，王小天迫不及待的就想将左手从血池里缩回。
然而就在这时，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血池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死死扯住了他的手臂。
任凭王小天如何用力，就是无法将手臂从血水里挣脱出来。
不但如此，而且王小天每挣扎一下，手臂上都会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那感觉就好像整条手臂被抽筋扒皮了一般。
“怎么回事？”
王小天当时就懵了……
当人类面对未知的恐惧事物时，通常会有两种本能的反应——彻底崩溃或者彻底豁出去。
而对于八岁就敢抄起砖头砸人，十二岁就敢抄起菜刀追着村子里的小混混满街跑，被全村人暗地里唤作疯子的王小天来说，他显然不会是属于前者。
所以，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力，都没法抽回手臂时。
那股子已经深入到他骨髓里的狠劲爆发了。
就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嘴角上翘，狞笑着，“妈的……老子还就不信了……”
长痛不如短痛，王小天猛一咬牙，倾全身之力往后一扯……
与此同时，负责断后的武装越野车上。
少尉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心事重重的想着事情。
“队长，看看前面……”
晃神间，少尉突然听到负责驾驶的武警战士提醒他看看前面。
抬头看过去，原来是前面行驶的卡车，此时好像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的，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不过因为路途中时不时的会出现替换着驾驶的情况，而为了不耽误时间，通常这种时候司机和副驾驶都是直接挤在驾驶舱里换座位，其间车子难免会出现些许的摇晃，所以少尉也没太在意，只是叮嘱了一声。
“开慢点……”
“好的……我靠……”
哪想就这这时，意外发生了。
就听武警战士话音还未落下，前方摇摇晃晃的卡车好像突然失去了控制……
“吱……”
刺耳的刹车声中，重卡车尾一摆，竟横行霸道的停在马路正中。
毫无准备，加上车辆本身就在高速行驶。
眼看着着越野车就要一头撞向卡车，电光火石间，亏得武警战士临危不乱，猛踩刹车，在与卡车相距不到半米的地方及时刹住。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卡车车身，少尉只差点没将魂魄给吓出来。
好不容易回过神，负责驾驶的武警粗鲁的一脚把车门踢开，下了车火气冲冲的就咆哮了起来，“操你大爷的，你们会不会开车……”
重卡副驾驶旁的车门打开，老胡捂着胸口，脸色潮红的跳下来，毫不客气的回击道：“靠……麻子心脏病犯了……我有什么办法……”
两人都在火头上，看那架势颇有当场就要干上的趋势。
好在这时少尉赶过来一把拉住战士，不满道：“有心脏病怎么也让他来了……”
“鬼知道……他妈的，差点没吓死老子……”
“你俩换着开……快点……别耽误了时间……”
第五章：抢劫
车队再次启动。
少尉并没有看到此时重卡驾驶室内的景象——鲜红血雾，溅满了驾驶室的每一寸空间，一名汉子双眼赤红，嘴角溢血，脸色惨白的用手捂着胸口，正痛苦的呻吟着。
而老胡刚下车时，脸上浮现的潮红和捂着胸口的动作，少尉也一并归做他惊吓过度。
对于刚才的意外，少尉也只是当做旅途中的一次小小插曲，并没太过在意。
所以少尉更不可能注意到，就在刚刚，就在重卡紧急甩停，他们手忙脚乱的忙着刹车的那一刹那，重卡的被帆布盖住的车斗里，突然爆炸出一蓬血雾。模模糊糊中，似乎还有一道黑影划破夜色，一头钻进了旁边的淤泥沟里。
其实这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都是王小天。
当他最开始与血池较劲的时候，老胡和他嘴中的麻子就有种心浮气躁，全身血液流动加速的感觉。
负责开车的麻子以为自己累了，所以打算和老胡换换。
没想这时王小天发狠，倾尽全力狠狠的来了这么一下。
结果是王小天挣脱了出来，并且在失重的状态下，被惯性甩飞了出去，而正拥挤着交错而过的老胡和麻子则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重重的揪着往外扯，差点没憋过气去。
麻子更是口喷血雾，当场晕厥了过去。
亏得老胡当机立断，果断的踩下刹车才避免了车祸的发生……
或许是受童年生活的影响，又或许是对孤儿身份的潜意识保护。
反正所有认识王小天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他的确是小心谨慎得有点过头了。
就譬如现在……
夜色静静的，漫天的雪粒飘飘洒洒。
车队早已只剩下若隐若现，米粒大小的车灯。留在水泥路面上的刹车痕迹，也逐渐没白白的雪粒所淹没。一切又恢复到初始，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直到此时，路边沟的泥泞里，才偷偷的钻出一个黑影……
这中间相差了足足五分多种，也表明王小天足足将自己浸泡在冰冷的泥泞里五分多种。
可以说他害怕，也可以说他有自虐倾向。
总之，为了尽可能确保自己的安全，王小天并不介意再在冰冷刺骨的泥泞里再多隐藏一会。
尸山血海都淌过来了，还会在乎这一时半刻吗？
光线太暗，加上满身泥泞，脏乎乎的。
爬出水沟的王小天本想先确定一下他的左手到底怎么了，不过最终还是只能摇头叹了叹。
没办法，除去能明显感觉又缩水了外，其它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管它了，能用就成……”
王小天倒也想得开，虽然僵硬了点，但至少能用，好像还增加了几分力气。
就是火辣辣的刺痛，是在让人难受。
窸窸窣窣的将手枪、匕首，以及后面在尸体上摸到的一个备用弹夹，一小袋子弹，两个筒状疑是手雷的金属筒状物塞进了内衣口袋后。
王小天稍稍辨认下，瞧准一处有灯光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的开始徒步前进。
在这过程中，王小天还发现了一个挺奇怪的问题：
如今天寒地冻的，从中午到现在，怎么说也差不多有近八个小时了。而且没少挨饿、受冻，提心吊胆的。若是换做平时，王小天只怕早就累趴下了。
可现在的实际情况是，自己不但没有累趴下，更是没有一点倦意，除去左手隐隐作痛外，整个人精神倍棒，就好像打了鸡血一般。
“看来生物课的老家伙没说错，剧痛果然能激发人体潜能……”
得不到答案，王小天只能自我安慰的找一个似是而非的解释……
王小天瞅准的房子不远也不近。